第121章 情越熾
秋天的季節帶著點涼意但不會太冷,虞瀾意慶幸還未到冬天,不然他定然是要糾結的。他跟鄭山辭好久都沒有親熱了,虞瀾意心饞。
鄭山辭還在浴室里洗漱,虞瀾意把膏油藏在枕頭下面,他坐在床沿邊上,雙腿輕快的晃蕩。虞瀾意覺得手里有點空,他把枕頭抱在手里乖乖的等鄭山辭進來。
他聽著浴室里的水聲沒了,浴室的門打開了,鄭山辭穿著一身里衣走出來,整個人散發著熱氣跟水氣,鄭山辭一眼就看見虞瀾意眼睛亮晶晶的看著他。
抱著枕頭看上去很乖。
鄭山辭的腳步一頓,他的喉結上下滾動,深深沉沉的視線落在虞瀾意的身上,落在腰臀上。
他克制的低下頭,移開眼神。
虞瀾意見鄭山辭出來了腳也不晃蕩了,快速的放在被褥里,扯著被褥躺在枕頭上,理直氣壯的使喚鄭山辭,“鄭山辭,吹蠟燭。”
之前洗漱后他都會看會兒書再睡覺的,鄭山辭聽話吹了蠟燭。
月光灑下來,鄭山辭爬上床。
兩個人僵硬的躺在床上,什么話也不說,靜悄悄的。太早了,走廊上還能聽見丫鬟跟侍從的腳步聲還有說話的聲音。
虞瀾意不滿的踢了踢鄭山辭的小腿。
鄭山辭側過身把虞瀾意摟在懷里,“我今晚不留在里面。”
鄭山辭說完這句話仿佛卸下了什么東西,呼吸就變得急促起來。他的掌心下傳來細膩的肌膚的溫熱感,鄭山辭低頭去親虞瀾意的鎖骨,濕漉漉的,怕是已經起紅了。
虞瀾意摸他的臉,催他,“知道了,快點吧。”
虞瀾意爽了一晚上。從快點變成慢點。
白皙的腳趾亂動。
在鄭山辭后背留下了長長的指甲印子。
鄭山辭一吃痛,勁更大。
……
鄭山辭抓捏了一晚上的白饅頭。
早上虞瀾意醒過來已經看不見鄭山辭的人影了去上值了。
屋子里只有他一個人,窗外亮堂堂的。身上清爽,他鬼鬼祟祟的站起來對著銅鏡照了照,發現自己肉多的地方還有印子,他癟了癟嘴。
都說了是不正經的讀書人。
過了幾日,鄭山辭一直在戶部忙著。
虞瀾意吃了早膳,讓吳氏把小平安抱來。吳氏說,“少爺,我婆婆病了,我想回家一趟下午便回來了,小公子已經喂了奶。”
虞瀾意也不能攔著不讓人離開那太不近人情了。再者他讓人煮了羊奶也能應付過去。虞瀾意點頭,“你去吧,有什么需要幫助的,可以跟我說。”
吳氏把小平安帶的好,虞瀾意對她態度也好。這小孩看著可愛,要是一天就帶小孩,估計就要被煩死了。吳氏耐心,做事沉穩,心眼不壞,上哪兒去找這么好的奶娘。
要說這奶娘,都是靠熟人介紹才能找到好的奶娘,不然不知道奶娘的品性如何,貿然把她跟孩子放一起這想著還嚇人。吳氏是虞夫郎通過國公府找過來的,這身份清清白白的,虞瀾意就不疑其他了。
吳氏謝過虞瀾意。她能在鄭府做奶娘,心里也高興。主家雖說是做官的,卻沒什么架子待她很和善,給的月例也是夠用的。她之前在其他高門大戶都做過奶娘,遇見過好的主家也有脾氣大的主家,她只是個奶娘,便也沒太大干系。
只遇見過一家男主子,心思不正常。她給孩子喂奶后,等孩子斷奶后,男主子還說讓她留下來繼續喂養奶水,想著她把奶水給她喝。
吳氏立馬就拒絕了。他知道高門大戶的腌臜事多,沒曾想還遇見這回事。
吳氏只回家去一趟,也不用帶多少東西回去,只帶了銀子回去。
還未到家門口,幾個街坊鄰居瞧見她便問她,“你回來了啊,你婆婆今早在田地上突然暈倒了,得虧有人發現,不然還不知道怎么樣。”
吳氏一聽這話腳步加快,她相公在外地,她跟婆婆相依為命。她回到家里,羅大娘給她婆婆喂湯藥,瞧見她便把位置讓出來了。
“你回來了,先把錢給羅大娘,多虧她給我墊錢給大夫,不然大夫是不會開藥的。”楊婆婆說。
吳氏謝羅大娘,問多少錢。
“開了三天的藥,攏共三百文,你多看著點你婆婆,都是鄰居有事幫個忙沒甚好說的。”
吳氏給了三百文給羅大娘,都是鄰居多給錢羅大娘一定不要,她臨走前去買些糕點跟肉放在家里,羅大娘還有一個小孫子,給買點糕點送過去,送禮送到人心坎上。
“您既回來我就先回去了。”羅大娘拿了錢離開。
吳氏還有一個兒子在讀書,不然照著她賺的錢也是夠花的。楊婆婆說道,“你回來了能待多久,別惹了主家生氣。”
“主家心腸好,容我待到下午再回去,小公子年紀小,還離不開人。”
“這樣就好,你好好的干別惹人不高興。屋里有我。”楊婆婆是一貫的讓吳氏放心。她早年喪夫,一手把孩子帶大,那時家里窮供不起孩子讀書,便把孩子送到拳師那去學拳去了。在京城這邊沒謀到差事就跑浙江去了。
“前段日子,兒子來信說要回來了,怎地還不回來。”楊婆婆想兒子了。她的兒子只有過年才回來,現今家里除了大寶在上學外,小寶還是牙牙學語的年紀。今天楊婆婆托鄰居照顧一下小寶,自己去田地里干會農活,結果沒想到身子不中用了,沒干多久就暈倒到田地上。
說著這話,吳氏給婆婆喂藥。她正打算起身去集市,結果聽見門口傳來動靜,快步走過去瞧見自己的相公回來了。
楊大郎瞧見吳氏面上一喜,他整個人有些像是逃難的,衣服上還有水,估計是坐船回來的。浙江水路四通八達,水路比陸路更快。
“相公,你回來了?”吳氏瞧著他心里高興。
半晌楊大郎洗漱換了衣裳看了老娘后,就跟媳婦在屋子里說話。他把自己的包袱帶來,里面有幾個圓滾滾的銀子,有十個銀子都是大塊的,一個銀子十兩,攏共加起來就有一百兩銀子。楊大郎去浙江才五年,這廂就攢了一百兩銀子。
“這么多銀子……”吳氏做奶娘每個月是四兩銀子,瞧見相公拿出這么多銀子心里又驚又喜。
楊大郎看見這些銀子一顆心落到肚子里。
“我這五年都是給一家高門大戶做打手,前段日子朝廷說是浙江貪污,抓了不少人走。我主家沒事,我就放下心繼續干。結果又抓了一次,我主家就被抓走了,府邸的物件都要充公,我們也拿不到銀兩了。跟我一起的那些打手就打算去把府邸的物件拿了用來當這個月的月例。我見狀不成,沒勸住那些人,只好自己回了屋子。”
楊大郎繼續說道,“結果我那些兄弟一個都沒回去,下大牢去了。”
說著這事楊大郎還是一陣后怕。他連夜就乘船回來了,不敢在浙江待下去了。浙江的大戶都遭殃了,街道上都是血腥味,他這樣依附在這些大戶生活的打手也不知會怎么樣,還是盡快逃離這個是非之地。
好在他只跟了一個紈绔子弟,每日便是保護這個紈绔,沒做什么錯事。心里想著媳婦跟孩子,自己賺的錢也不敢亂花,只是偶爾饞了便喝點酒,這廂五年下來才攢下了積蓄。要是跟同屋的人一塊把錢拿去花了,去窯子的逛,就他賺的這點錢早就揮霍完了。
吳氏聽相公說的這些話能想見其中的風險,若是相公跟他兄弟一塊去府邸拿物件,怕也是進了大牢。現今這般安安穩穩的回來就成了,家里還是要有一個男人在。
“相公,如今我在鄭家做小公子的奶娘每月有四兩銀子,大寶還在讀書,婆婆的年紀大了,家里離不開人,不如你留在家里,我們多置幾畝田地,你看著大寶讀書。”
楊大郎點頭,也不說還要出去闖蕩了。在浙江他睡不踏實,每年都想著家里的人,可是沒有銀子,他又不敢輕易回來。如今主家都被抓進去了,他身上有了傍身的銀子便不出去了。好好的種地,把糧食拿去賣些錢也是好的。
身上的銀子便攢起來給孩子讀書。
楊大郎:“我不走了留在家里照顧老娘跟大寶。”
吳氏心中松口氣。楊大郎是被浙江這事嚇到了。好多人都被抓了砍了腦袋,高門大戶被查出來貪污,侵占土地,幾百口人都受了牽連。他只是一個打手,依附在高門大戶中的還有許多像是他們這樣的人,都沒了活做,要么返鄉,要么再找另外的主家。
吳氏見相公回來后,與他買了一些必要的東西后回到鄭家。鄭山辭已經回來了,跟虞瀾意在逗孩子。
小平安現在眼淚多了,動不動就是哭嚎起來。小小的一個人聲音又尖又大,虞瀾意見他一癟嘴,他就知曉小平安又要哭了。虞瀾意立馬把小平安放在床上。
果然開始哭起來了。鄭山辭見狀去抱兒子,輕輕的哄他,哼著什么調子,聽著好聽,虞瀾意從未聽過。小平安的哭聲漸漸變小了,他開始打嗝,盯著鄭山辭打嗝。
鄭山辭輕輕的揉了揉他的小肚子。
虞瀾意在一旁看著鄭山辭的動作,心中自愧不如。他相公真是頂好的耐心,這樣哭鬧的小孩也不見生氣。他就沒這么好的耐心了。
其實在虞瀾意懷孕的時候,他發現鄭夫郎跟他阿爹都很關心他的孩子,有時候他會分不清這究竟是關心他,還是關心他的孩子。他自幼就是被寵愛長大的,任何時候都是別人關注的重點。可是當他懷了孩子后,他有一種感覺,好像這個孩子比他這個人還重要。
鄭山辭一直對他很有耐心,就算是在產房也是陪著他,讓虞瀾意感覺鄭山辭一直都沒變。他愛我,同樣也愛孩子。
虞瀾意見鄭山辭把孩子哄好了,他伸出手碰了碰小平安的嘴巴,“能吃能睡,你才是我們家最幸福的。”
鄭山辭笑起來。
晚上虞瀾意要聽鄭山辭哼著調才能睡覺,“你不哼給我聽,我就不睡。”
虞瀾意趴在床上不起來。
鄭山辭哼給他聽。
虞瀾意摸了摸鄭山辭的喉結,他的喉結帶來震動,他順著喉結就去摸鄭山辭的下巴。
鄭山辭低頭握著他的手咬了一下。
虞瀾意手指發麻。
“鄭山辭,你太不正經了。”虞瀾意不適應被咬手指。
還不正經,鄭山辭不去哼調了。他的手指捏著虞瀾意的腰,他的腰弓起來時就有腰窩,鄭山辭很想去親,但又怕被罵,便一直在心里擱著,時不時就想起來。
虞瀾意說腰酸背痛,讓鄭山辭給他捏背。
鄭山辭腦子里不清白,給虞瀾意捏肩膀,捶背,光看他的后背去了。
虞瀾意等鄭山辭捏會兒了就叫停,“鄭山辭,我給你也捏捏。”
鄭山辭:“……”
鄭山辭說道,“別把你累著了,我肩膀跟后背都不酸。”
虞瀾意哪聽鄭山辭的話,一把就把鄭山辭推倒在床上。鄭山辭無奈只好舍命陪老婆。
他把上衣脫下來露出后背的肌理,虞瀾意臉紅,只覺空氣都有些升溫,他坐在鄭山辭的腰上,伸出手先去捏他的肩膀,覺得他的肩膀這周邊的肉很緊,便使了些力氣。
鄭山辭覺得又酸又疼。
等虞瀾意一通按下來,鄭山辭雖覺疼,但過后仍然覺得舒服。
兩個人互相按完,窩在被窩里暖暖的。鄭山辭吹了蠟燭把人抱在懷里睡覺。
……
鄭山辭在戶部得了幾家鋪子,這官營的手工業便有一家紡織坊,還有一家制瓷的作坊,還有一家印刷的坊子。余下像是鹽鐵這類產業,都是專人管理,鄭山辭如今還碰不得。
紡織坊都是對外出售的,樣式老樣,毫無新意,紡織坊有一百五十人,每個月每人生產三十匹布。戶部生產的布料跟宮里專門給宮人妃子用的布料不同,宮里的紡織工人就有四百人有余。
戶部的紡織坊織布除了賣完,還有的就是作為俸祿發給官員。鄭山辭第一次來的就是紡織坊,里面的管事姓胡,據說也是哪個官員的親戚。
這做紡織坊的管事不是做官的,自然是靠人情關系來當了,鄭山辭只稍看了一眼便皺起眉頭。這紡織坊的地方很大,里面的環境卻是只開了一扇窗戶,里面悶的很。要說這些紡織機也都是老化的物件,至于這染布的顏料,他雖不知京城流行的樣式,可時時同瀾意在一起,便知京城緊俏的料子跟衣物是什么,這般顏料跟花色,京城中年輕的男女,哥兒都不愛。哪怕是上了一些年紀的,瞧見這花色也要猶豫一陣。
胡管事見新換了上官,心里忐忑,他沒跟鄭山辭打過交道,還不知他的為人便只是跟在他身后老實的跟鄭山辭介紹紡織坊。
“鄭大人這邊就是他們吃飯的地方,我們管晌午這一頓飯,早上和晚上他們自己解決。”
紡織坊多的是女子跟哥兒,他看了一下大多是年紀有些大的人,而且他這般看下來已經發現有三四十個人沒認識,他轉了兩圈下來,這桌上的布匹是沒增加的。這染料他摸了摸,古代的染料一般是植物做出來的,這顏色調得不好看,光是大紅大紫,顏色失真。他看了一眼染料的師傅,染料師傅低下頭,倒是沒有害怕的神色。
鄭山辭心中有數。
晌午他沒回去,正好去看紡織坊的工人都吃些什么,沒有葷腥這倒是正常,這米飯只有五桶,要夠這么多人吃這么可能,這菜色大概都是青菜炒了,瞧著沒油水,還有一個炒茄子,分別都是五桶,多的是沒有的。
胡管事解釋道,“最近人手不足,這才飯菜少了些,等人招到了,飯菜會多一些,再者他們又不用干什么體力活,這吃少點也好。”
鄭山辭:“……”
“這飯菜都不夠,你不知道去外面找人買些飯菜回來么,既招不到廚子便不管他們吃食了,這樣下去就影響他們做工,織的布少了,朝廷的銀子就不少了,我看你是不想朝廷賺銀子,還是你有什么私心?”鄭山辭的目光落在胡管事臉上,語氣冷冷的,沒給他好臉色瞧。
“鄭大人說得是。等明日我就把廚子招進來。”
鄭山辭指著這桌子上的菜,“還要添加桌椅,你光是讓他們站著吃么。另外我記得戶部雖說是把紡織坊交給你們來管,你們的賬本都要交給戶部審核,在吃食方面的銀子戶部也是撥了銀子,這銀子只能吃些飯菜,你說這銀子去哪兒了。”
胡管事臉上訕訕。他不好說,只好含糊道,“鄭大人,紡織坊處于虧損,有些銀子還要拿去修補紡織機,還有倒貼銀子給鋪子,這樣下去也沒多少銀子供他們吃喝了。”
第122章 管事貪污
鄭山辭不接話,氣氛有些凝滯。他捏了捏眉心,“說人說鬼話看了賬本就知道分曉了。”
胡管事心里有鬼,沒敢反駁鄭山辭,心里一看鄭山辭這樣知曉是個不容人的。戶部油水多,隨便漏一點就夠他們吃喝了。這漏了一點就想要更多,又沒人發現這邊的狀況,他們就越發大膽起來。起初只是克扣廚房的錢,結果越來越克扣得厲害了,什么都克扣。紡織坊里要招人進來,也要使銀子進來。胡管事一個名額賣二十兩銀子,光是賣名額就賺了幾百兩銀子。
莫說這幾年下來吃戶部撥下來的款子,他一個管事在京城就有三四座房子,田產頗多,吃得油水十足。
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
鄭山辭看著這些人吃這么差,還有人沒飯吃,他的臉色越發難看,親自去廚房看。
遠遠的就聞到了烤雞的香氣,還有鹵肉的味道,鄭山辭冷笑一聲,胡管事跟在身后冷汗津津。還未到廚房門口,胡管事大喝一聲,“廚子何在,還不快點出來拜見鄭大人。”
那廚子急急忙忙的出來,肥頭大耳的,一臉福相。見了鄭山辭,便前來拜見,嘴巴上的油都還未擦干凈。這廚房里有四個廚子,皆是一臉福相。
鄭山辭無言以對。沒叫他起來,他進廚房去看,這桌子上大魚大肉,還有一壺好酒,酒氣還未散去。再看大鍋,里面干干凈凈的。收納蔬菜的地方全是爛菜葉,這樣的葉子怕是去集市撿起來給人做菜吃的,花不上幾個錢。
再一看米缸,瞧見是陳米倒也不例外,他伸手一去摸,這米還是發潮的米。
胡管事臊眉耷眼,不敢再去看。只趁現在這廚房的人少,他臉上帶了哀求之色,“鄭大人,以后小的不會這么做了,您大人有大量就饒過我這回吧。我發誓我不會克扣他們的吃食,您看在胡大人的面子上,饒我這一回,小的必然記著您老人家的恩情,給鄭大人送上兩百兩銀子。”
鄭山辭未曾說話……
胡管事一咬牙想著在戶部還要依仗鄭山辭的庇護,便說道:“三百兩也行。”
鄭山辭心中發寒。他一個月的俸祿才十二兩銀子,一個紡織坊小小的管事要來賄賂他,一出手就是三百兩銀子,可見他在這個職位上貪污了不少,長期利益比三百兩肯定更值。
“胡大人是誰?”
胡管事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正是太常寺卿。”
鄭山辭聽了這個名字也無反應,他只說,“待我查了賬本再來定你的罪。”
賬本沒有差錯就是做了假賬,更有可能是跟戶部的官員有所勾結才讓胡管事用假賬把戶部糊弄過去。他看向那四個廚子,冷聲道,“你們四個若不想吃苦頭,現在就去買菜重新做些好飯好菜給他們吃,不然我可不輕饒你們。”
四個廚子不是傻的,這廂一看就知道出事了,忙不迭應下來。爬起來去廚房拿了銀子出去買菜,集市里的人對他們四個也熟悉,有人瞧見他們還喊道,“奇怪了,他們不是快要收攤的時候才來,專門撿爛菜葉跟買便宜菜,這還是大中午就過來了。”
他們買了一些新鮮菜,還買了肉,這般灑了許多銀子,又呼哧呼哧的把菜跟肉帶回去。
“真稀奇了!”一個菜販子瞧著他們四個人的背影發出一聲感嘆。
眾人也是紛紛點頭,說他們怎地還大方一回了,這還是要做好吃的。這四個人經常來集市采買,有人就好奇去問,這人又不說。有菜販子瞧見他們進了皇宮可見還是為宮里做事的,不知是哪處當值的,做的吃食這般粗陋,還以為官府能賞些好的吃食,沒想到吃得還不如他們這些莊稼人。
鄭山辭把廚子打發走后,自己就回到戶部找人去尋紡織坊的賬本。
玉風把賬本找到呈給鄭山辭,“鄭大人,這是紡織坊最近的賬本。”
鄭山辭應了一聲,讓玉風也幫忙看看。
玉風知曉梅侍郎把幾間鋪子讓鄭山辭打理,這次看來是在紡織坊找到什么貓膩了。玉風對看賬已經熟悉了,他看了十幾頁發現有幾頁的賬不見了。這賬本要是給尋常的人去看,找不出什么漏洞,這要是給他們這群人來看,看了幾頁就發現不對勁了。
這人也是蠢,在九月時糧食秋收,糧食的價格下跌,這般他記下來糧食所用的銀子還是同前幾個月一樣。這些采買的銀子有在變化,但這點變化只能說不合理。至于紡織坊的虧損,倒是沒有瞧出明顯的漏洞。
玉風把自己的發現告知給鄭山辭。
“瞧出這采買有問題就成了,我拿出去詐一詐那胡管事便知曉了。”鄭山辭不信胡管事只在采買上做了文章,這紡織坊虧損,虧損多少還不是由他在賬本上填數字的事。
鄭山辭拿了賬本就走,喊了幾個小吏一起過去壯威勢,隨便等會就把胡管事摁了。
他到了紡織坊也不費什么功夫,幾個廚子已經在蒸飯了。胡管事六神無主,瞧見鄭山辭這回來帶了一些人過來,臉上唰的一下就變白了,雙腿顫顫。他還想抬出胡大人的名號,一想鄭山辭背后還有長陽侯府怕甚胡大人,他只好閉口不言。
鄭山辭開門見山,“我已經查出來你做假賬的實證,你現在坦白還有機會得到寬宥,若是冥頑不靈,那正好把你送到刑部去吃些苦頭。”
胡管事這回還硬氣起來,“鄭大人我沒什么話要說的,你若想把小的屈打成招也成。”
胡管事死豬不怕開水燙,鄭山辭把采買的漏洞給他念出來,胡管事冷汗津津,伸出袖子擦了擦頭上的汗水。他心中懊悔不已,早知道鄭山辭要來,他裝都要裝得好好的。結果鄭山辭是突然過來的,他也沒信兒,這就被他看見最真實的一面了。
“再給你最后一個機會,你貪了那么多,說說看戶部還有誰再給你打掩護。”鄭山辭好整以暇看著胡管事。
“你好歹也要為自己的家人想想,不然你的罪這可不是小事。你貪的錢財夠判你死罪了,還會連累你家人,若是把人供出來還能保你的家人。”
胡管事聽了這句話,心中知道大勢已去,只好把自己的罪行招了。
鄭山辭只從他嘴里聽見了戶部官員的名字,這人的官職較低,平時不顯山露水的,這還做了胡管事的內應。不然胡管事貪污這事早該發現了。
“你每年給他送多少錢?”
“攏共要送三百兩銀子,每次過節還要另外送銀子。”
鄭山辭面皮一抽,這人還是一個七品小官,一年得到的銀子就這么多,難怪給胡管事大行方便。
“鄭大人饒了小的吧!”胡管事還磕頭求饒。
鄭山辭只讓人把他帶到刑部去,多行不義必自斃。
“你但愿少貪一點我可能還查不出來,你貪得太多了。”若是貪得少根本瞧不出來,胡管事是越貪膽子越大,還是在戶部這樣的地方,各個看賬都是好手,豈能容他。
他去瞧四個廚子,這四個廚子跟染布的師傅,還有一些花銀子進紡織坊濫竽充數的人,這廂都要剔除了。
四個廚子這回不敢在偷工減料,聽見胡管事被拖走還在喊鄭大人饒了我吧,他們心中一抖,更不敢松懈。
把飯菜做好后,鄭山辭讓紡織坊的工人再來吃一頓后去做工。
“染料先停了。”
染布師傅低頭應是,待鄭山辭恭敬起來。
瞧見胡管事的下場,他便知鄭山辭是個硬茬子。
工人沒注意到這邊的事,只有使了銀子進來的人才時刻關注著胡管事,一看胡管事被人拖走了,心里咯噔一下,知道在紡織坊的事可能會吹。
紡織坊攏共一百五十人,這胡管事拿了一半的名額去賣,還有剩下一半的人都是窮苦人家出身,吃苦耐勞,這樣的人留下來可以勤勤懇懇的織布,也能完成戶部交代的任務。
吃得了苦就有吃不完的苦。
“排隊打飯,不要擁擠。”鄭山辭找了幾個小吏過去維持秩序。
有的工人這回終于吃上熱氣騰騰的飯了,端著碗筷隨便找了一個地方,低頭就開始扒飯,這次的飯菜還有肉在,他瞧著這肉還以為是自己眼花了,吃進肚子里還嘗不出什么味道,再吃一塊便覺有點咸味,他混著淚水把飯吃完。
他是前兩年因為織布織得好,家里又沒銀子使就來朝廷的紡織坊試一試,結果他被朝廷選上了。本來以為是個好差事沒想到比外面的差事還不如,說好的每月有三兩銀子,結果變成了每月二兩銀子,又說包吃包住,結果進來后才知道只包一頓吃的,也不包住。
飯菜少,經常餓肚子。他都已經習慣隨身帶了一塊大餅,等晌午的時候自己吃塊大餅應付過去。現在吃上熱氣騰騰的飯菜,他心里不知該說什么,只覺自己好久沒有晌午吃上飯了。以為自己已經習慣吃大餅了,只有吃了飯菜才知道還是飯菜吃了更有力氣干活。
鄭山辭這一次性不好全改了,只能慢慢來。他把胡管事送進刑部,還要去尋一個新管事。他自己是沒認識的人,只能貼了告示找人。還要找四個廚子。
四個廚子做完這頓飯,看見鄭山辭心里還是害怕。
“你們在這里做了幾年廚子了?”
“回鄭大人已經有三年了。”
鄭山辭點頭也不廢話把人送到刑部,按照大燕律來處置。
“鄭大人,我們可以給鄭大人給錢!”
“你們比胡管事還有錢?”
他們低頭不語,他們貪的沒有胡管事貪得多。他們的心思擺在臉上,鄭山辭瞧出來,心里一陣心梗。
讓小吏把這四個廚子拖下去。
鄭山辭找了小官先管著,讓姜蘭禮去貼告示。
這紡織坊雖說是官營,只是管的人不同,還有一家鋪子就在京城里。鄭山辭就在鋪子里看管事的人。
這告示剛貼出來就有人找上門來了。
賈承望也只是來試一試。他剛被酒樓開了,位置被老板的侄子搶了。各大酒樓都沒缺人,這樣他有一個月沒找到事做了。所幸前幾年勤快攢了點積蓄,還能供他自己找事。他做慣了管事,再去碼頭上扛沙袋不合適,再加上身子骨受不起。若是去尋小的酒樓,這樣的酒樓一般都是家中的親戚在做事,管理幾個人也不費勁。一個外人還是不如家里的親戚更值得信任。再小一點的店鋪是夫妻店,根本就不招人,只招兩三個伙計就成了。
賈承望這一個月就一直在京城找活做,今天瞧見官府這邊貼了告示,一看還是戶部在招管事的,心思就活絡了。
這戶部的管事一般都是關系戶,這樣的活不會流到外邊來。這廂竟然有招管事的,賈承望忙不迭就來皇宮等著。
小吏見有四個人了,便喊道,“這四個人先進去。”
賈承望是第一個人,他心中慶幸。
他們只在皇城的外圍,進來一個小屋子,四四方方的,有個年輕穿著緋色官袍的郎君等著他。
賈承望一看,至少是個五品,低頭先見禮。
“說說你之前是做什么的。”
賈承望心中早就打好了腹稿,他是大酒樓里管事的,這廂到了鄭山辭面前也未露怯,倒是十分坦蕩從容。
賈承望說完后,鄭山辭又問了幾句,頷首點頭,“就你吧,明天就去紡織坊,今天可以先去熟悉一下。”
“多謝大人!”賈承望心中歡喜,眼中充滿了感激之情。他自己也沒料到這位年輕的大人就看了他一個就把人定下來。
小吏猶豫道,“鄭大人,不看其他人了么?”
賈承望心里緊張起來。
鄭山辭笑道,“珠玉在前,其余的人不看也罷。我只是要個管事,賈管事正好符合我的要求。”
小吏要留下來帶賈承望認認路,還要先帶著他去皇城門口,小吏瞧見這些人說道,“你們不用再等了,管事的人選已經選好了。”
眾人一陣喧嘩,皆是有些嘆息。
賈承望跟在小吏身后,拿了點碎銀子塞到小吏手里,問道,“大人,我能不能問問剛才那位大人是誰?”
小吏把碎銀子收進袖子里,面色緩和,“那位是戶部郎中鄭大人,這次是給紡織坊找管事。之前的管事剛進刑部,你這回算是撿到漏了。”
小吏給賈承望多說了一些。
賈承望謝過。
他到了紡織坊,先是熟悉一番,再由小吏把他帶出去。他心中大定,打算去集市買些鹵肉跟酒,回去慶祝一番。剛買好就遇上了前酒樓老板的侄子。
第123章 老一輩
賈承望瞧見前老板的侄子,心中雖說還有一股怨氣,現今找到戶部的差事了便沒心思與人糾纏。他提著鹵肉跟酒就要離開。
老板的侄子發出一聲怪叫,“賈管事怎地見了人也不打一聲招呼,好生無禮,好歹我們也是相識一場。”
跟在他身后還有兩個伙計,都跟他是一伙的。
賈承望心中冷靜問了一聲好。
“賈管事今兒有興致喝酒吃肉了?我之前可是看見賈管事一直在找活干,連小酒樓都找了,如今這是破罐子破摔了?”
他最近接管酒樓有些力不從心,又怕挨罵。現在見到賈承望心氣就更不順了。
賈承望:“還要多謝酒樓把我解雇了,現在我要去皇城當差了。若是無事的話,我就先走了。”
老板侄子瞧見賈承望轉身就走,心中大吃一驚,也不敢喊賈承望,“騙人的吧,就他這樣的還能去皇城當差,他只認幾個字,連讀都沒怎么讀。”
“賈管事,你糊弄人也編一個好的理由,皇城的人會看上你?”
賈承望沒理他,硬氣得厲害。
這作態反而有些真實。
老板的侄子臉上陰晴不定,難不成這姓賈的真到皇城做事了,去皇城結交貴人了?他低罵一聲,心里越發暴躁。
“公子沒準賈管事就是騙您的。”一個狗腿子殷勤的說道。
“想來也是他打腫臉充胖子。”他哈哈大笑。
賈承望提著鹵肉跟酒回到家里,他夫郎見他這般有興致,臉上帶了笑,“相公找到活了?”
“你先去做些好飯好菜,今兒我們兩個喝幾杯,我是不能多喝的,明日要去當值的。”賈承望說起當值這個詞,心中覺稀罕,興致越發高漲。
賈夫郎見狀輕快應了一聲,知曉相公這次找到活了,這該是比大酒樓做管事還好的活,不然他不會這么顯于形色。
賈夫郎做了兩道硬菜,又涼拌了一道黃瓜,還給相公做了一碟炒花生米做下酒菜,另外置了冬瓜湯。鹵肉直接用就成了。
他把酒杯拿到桌子上,賈承望給夫郎和自己都倒了一杯酒。賈承望高興把自己做了戶部紡織坊的管事告訴夫郎。
賈夫郎面上一喜,“這事是該值得慶祝,相公真有出息。”
賈承望心中受用,從他被大酒樓解雇后,一個月沒找到事做,家里大大小小的都是夫郎在操持,也沒埋怨他。其余的好友一聽他沒了活干,紛紛都遠離了他。經過這遭后,他愈發謹慎起來,待夫郎更敬重。
“這一月還要多謝夫郎包容,這杯酒我敬你。”賈承望是小山村里出來打拼的,好不容易在大酒樓里站穩了腳跟。娶的夫郎也是富戶家里的哥兒,這般為他操持家務,真是辛苦。他以前不覺在家干活洗衣做飯有甚難處,這一月有幾天沒出門一直在家看夫郎忙碌,便知道操持家務不易,心中愈發憐惜。他對找活的事急迫,不想讓自己拖累家里的人,有了活便可安心。
賈夫郎心中感觸,眼眶便有些紅了。這還是相公頭一次敬他酒,他心中慰帖。低頭吃飯,把眼淚留在碗里。
賈承望做管事,知曉有人在外面已經置辦外室了。男子可以不回家,隨時抽身離開家,而家中的妻兒只能在家等待。他娶夫郎本就是歡喜于他,這般成親也不忍心作踐他。
“多吃些鹵肉。”賈承望給賈夫郎夾菜。
賈夫郎應聲,這鹵肉是他愛吃的,相公也漸漸習慣買鹵肉來慶祝家里的喜事。他們這樣的恩愛,若是賈承望沒有找到或又是不同的光景。倉稟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
翌日賈承望去皇城,他今日穿了一身新衣,又把自己拾掇得干干凈凈走進皇城便壓著心里的興奮。老板的侄子昨日還不放心,今早就在皇城的茶樓里蹲著,看見賈承望果真進了皇城,瞪大了眼睛。
“賈承望竟然真的進皇城做事了!”
酒樓老板的侄子不敢再去惹賈承望了,本來他見賈承望的夫郎有幾分姿色,還想使喚狗腿去把人擄來,反正是已經成親的哥兒,不值得憐惜,現在他是歇了心思不敢再去惹了。
他氣憤的踢茶樓里的凳子,帶著郁結之氣離開。以后他還要待賈承望客氣一些,他還是直接避著賈承望最好。民不與官斗,賈承望出身貧寒,現今能到皇城去做事,還不知道是認識了什么貴人,還是避著最好。
賈承望到了紡織坊,正好鄭山辭也在。他帶來了四個新廚子,還有工部的人把紡織機的窗戶改一改,只有一個窗戶太壓抑了。
賈承望見了鄭山辭行禮。
“不必多禮,你昨日已經認過人了,這里的事就交給你來處理,我把染布師傅開了,這個染布師傅你去民間找一個技藝精湛的,等你找好后,明日我再來。另外你看看有哪些人在偷懶,還有織布的技藝不精,把人的名字記下來,廚房這邊你盯一下。”
賈承望一一應下。
“另外他們下午跟我們一樣的時間下值,不用多留。”都吃官家飯了,還是不要延遲下值。鄭山辭在新奉縣縣衙時就是讓手底下的人按時下值,現今紡織坊在他手上了,自然也是同樣的待遇。
除非是遇上重大的事件不得不干活,像是人命關天的事就耽誤不得。
賈承望應下來。這里除他之外,還有六七個雜役供他使喚。四個廚子都是民間找的,現在還看不出好賴,廚藝還是不錯的。
紡織坊的人昨日就見鄭山辭把胡管事拖下去了,今天又把廚子換了,新的管事也來了。如今紡織坊的工人知曉是好的變化,眉眼有些松快。只那使銀子進來的哥兒跟女子,眉眼就籠上憂愁了,這廂看這大人是個干實事的,哪里容得下他們這樣技藝差的人。
“這鄭大人是戶部哪位大人?”
工部的工匠速度快,給屋子里打了四個窗戶,屋子里變得亮堂起來。雜役們拿著掃帚在掃地,賈承望把這地方巡視了一遍,有幾分管事的樣。
紡織坊的工人趁機說說小話,對鄭山辭有好奇心。
“聽說是戶部郎中。”有人回道。
紡織坊的哥兒跟姐兒們晌午吃了一頓熱氣騰騰的飯,三菜一湯,沒有葷腥,但油水很足,沒有用水炒菜,他們吃了一碗還能再添飯,吃得很滿足。晌午吃了飯,還能休息一陣,他們是不能離開紡織坊的,現在便站起身活動一下。
賈承望叫了幾個人過去。
“那幾個人都是使了銀子進來的。”
“這要被趕出去了。”
……
鄭山辭把紡織坊的事交給賈承望后,去看了制瓷坊跟印刷坊,制瓷坊的管事鄭山辭也換下來,印刷坊的管事是盡心的,盡管處于虧損狀態但未曾發現貪污。
制瓷坊的瓷碗質量好,都是老師傅燒出來的。鄭山辭只是覺得瓷片上的花紋大多都是一樣的,沒有新意。印刷坊是成本太高,印刷坊除了對皇宮里的藏書樓負責外,余下就是出售書籍給外邊的人,這書籍鋪子沒甚新意。
都是賣四書五經之類的書,其他的書鋪也是賣這樣的書,這廂就沒特意,旁人為何偏偏要來這家書鋪里買書。制瓷他是不懂。制瓷要先從取土上選材,然后就是練泥,鍍匣、修模。洗料要挑選顏色,做坯、印坯、旋坯等一系列流程下來后開窯。像是白瓷的話開窯后加彩還要繼續拿進去燒用來固色,燒爐分明爐跟暗爐。
鄭山辭聽著師傅說這些,他只覺高深。再一看這花色便拿著白瓷打量一番,“這白瓷沒紋花色看著更為高雅,劉管事,做一批白瓷吧,什么花色都不要。”
劉管事應一聲。
鄭山辭又拿來一個藍瓶淡淡道,“這個藍色太亮了,稍稍把染料弄得淺一些,另外先別紋花色這些。”藍瓶這樣的,該是要畫些水里的東西更好。
這還要找人設計圖案。
鄭山辭忙著三個鋪子的事,他作為戶部郎中也不僅要管鋪子的事,其余的賦稅跟田地仍舊是要看的。等三個鋪子改好了,便就不用費太多的心思在上面,最初的時候總是要麻煩一些。
至于印刷坊,他心里有一個點子,還要好友的幫助才行。
晌午用膳時,鄭山辭打了宮保雞丁還有一碗黃瓜湯,還有蒜苔炒肉。他坐在崔子期對面,崔子期吃得多,碟子都打滿了。施玄還是吃素菜吃得多。
鄭山辭先是吃了一會兒飯才打開話匣子,“梅大人把幾個鋪子交給我打理,其中有一個印刷坊。我去查看過印刷坊光是靠印四書五經賣不出什么價格,又不知其他的書源是怎么聯系的,我正在想辦法聯系。”
杜寧有些感興趣的聽著,印刷坊他還沒看過。
“你們都是京城中人,又是在太學里讀過書的,認識一些書生,要是有意的話可以把書稿帶來看看,若是被看上的話,戶部會付稿費。另外像是蕭兄,梅兄,姜兄還是前三甲,你們的任何手稿跟筆記都是很珍貴的,若是有意要出書的話,我可以幫忙。”
最后一句話才是鄭山辭的重點,他想賣前三甲的筆記。
蕭高陽心中有些意動,梅淮倒是無所謂,“若是鄭兄需要的話,我可以回去翻找一番交給鄭兄。”
鄭山辭心中驚喜,沒想到梅淮是第一個給他供稿的人,鄭山辭忙不迭謝過梅淮。
姜蘭禮見梅淮把筆記交給鄭山辭,他便也跟梅淮一樣應承下來。蕭高陽同樣點點頭,他說,“只要你不嫌我們已經不是新的前三甲。”
聽了蕭高陽的話,梅淮跟姜蘭禮都收斂了一下眉眼。
鄭山辭:“……”
“怎么會,你們能幫我就好了。”
崔子期感興趣的說,“我也可以寫,我少時最喜歡看話本,我在刑部做郎中,知道很多稀奇古怪的事,我可以記錄下來。”
作為刑部郎中,若是崔子期真能寫下來,這不就是真實的懸疑小說么?鄭山辭忙不迭點頭,“崔兄若是還有精力寫的,印刷坊這邊也能收。”
杜寧想了想,他不會寫故事還是不摻和進去了。至于施玄,他不會寫這些,他只會念佛,不能幫上鄭山辭的忙,施玄很失落。
鄭山辭給好友們說了,知曉他們會幫忙心下高興。
……
虞瀾意上午去跑了一通馬,出一身汗。時哥兒在家沒來,他跟寧哥兒一塊跑馬,至于齊明月她回邊疆去了,現在是見不著了。
“陛下不是裁軍了么,估計虞將軍也會返回到京城來。”
虞瀾意心中一跳,叔父的年紀是大了一些,在邊疆熬著也辛苦,若是真能回京那也是好的,至少親人們都在京城。兩位堂兄到京城后也不必去管邊疆的刀光劍影。
他倒是歡喜叔父回京的。
虞瀾意跑了一陣馬晌午回府用飯后,瞧見小平安對著他笑,他也笑了笑。下午睡一會兒覺,抱著小平安跟吳氏,一塊去長陽侯府。
還沒到正堂,虞夫郎就聽見自家兒子大聲嚷著:“阿爹,阿爹我回來了!”
多大個人了,自己都是做阿爹的,怎地還這般不知禮數,讓人瞧了笑話。虞夫郎雖說是這樣想的,他在正堂起身遠遠的就看見虞瀾意抱著小平安,腳步飛快。
虞夫郎心里就擔心了,“你慢些。”
虞瀾意儼然已經恢復了原先的活力,到了正堂喊了一聲阿爹,笑吟吟的把小平安遞給虞夫郎。虞夫郎把小平安抱在懷里寬慰,“你做事風風火火的,還抱著孩子腳步要慢,這出了事有你后悔的時候。”
虞瀾意拿著茶水喝了一口敷衍應道,“知道了,知道了。”
虞夫郎對上小平安的水汪汪的大眼睛,不由自主的笑起來,捏了捏他的小手,“這孩子長得更像山辭,這眼睛倒是跟你是一樣的。”
虞瀾意聞言扒拉著小平安的小被幾瞅了他一眼,小平安低頭瞅他。兩雙相似的眼睛就對上了。
“還真是。這小孩子一天一個樣,我也沒怎么看,都是讓奶娘帶著的。”虞瀾意去吃桌子上的葡萄,把孩子交給虞夫郎后,覺得自己一身也松快下來。
“照看孩子哪能全數由奶娘來照看,你是他阿爹,要跟他親近。”虞夫郎見哥兒沒個定性,跟沒孩子時一個樣。
“我都不記得我三歲前的事了,以后鄭笙澤也忘了。”虞瀾意聰明極了。
虞夫郎哎一聲,真還被虞瀾意的話堵住了。
虞夫郎瞧見小平安,心里憐愛,“你小時候也是這樣乖乖的待在我懷里,小小的一只,整日就是吃了睡,睡了吃,長大一點就會哭鬧,慢慢的,會笑會哭會爬了。還會翻身,我一直護著你生怕你翻不過來,那時厭喝奶了,什么也不肯吃,差點把我急哭了。”
“長行從小就懂事,你打出生就鬧騰。”虞夫郎說著這話,目光還是柔和的,虞瀾意也不去吃桌子的糕點跟水果,把手撐在桌子上聽。
“坐下,站起來都要慢慢的教你,說話也是從咿咿呀呀的亂叫變得會叫阿爹了。那時還模仿你爹挼胡子,你爹做甚,你就跟個跟屁蟲一樣跟在身后,他去哪兒你都黏著他。”
"時間過得太快了,慢慢的你也這么小一點長這么大了。"虞夫郎看向虞瀾意,感嘆道,“你都這么大了啊。”
虞瀾意聞言感動撲上來喊道,“阿爹。”
虞夫郎眼皮跳了跳,伸出手抵住了虞瀾意的頭。
虞瀾意:“……”
“你心里知道就好。你爹待你也好,你別總是氣他。”虞夫郎瞪了虞瀾意一眼。
虞瀾意冤枉:“我沒有!”
虞瀾意覺得自己冤死了。
晌午虞瀾意就在侯府用膳,安哥兒瞧見他笑了笑,三個哥兒一起用膳。下午安哥兒就在花園里彈琴,陶冶情操。
虞瀾意辣手摧花,把花園里的幾朵花摘下來送給安哥兒了。
安哥兒臉紅了一下,低聲說,“謝謝瀾意。”
虞瀾意大大咧咧的擺手。
“我大哥給你送過花么?”
安哥兒搖頭。
“那這樣我就是第一個送你花的人了。”虞瀾意眼睛一亮,興致勃勃的說。
安哥兒含笑點頭,“你確實是第一個送我花的人。”
哥兒之間不會送花,大多是送首飾跟自己做的吃食。
虞瀾意對第一還是有些在意,聽安哥兒肯定后心里越發雀躍了。他在侯府待了一天,虞夫郎嗔了他一眼,“你不回去,讓山辭來找你。”
虞瀾意揚了揚下巴,“他回府邸沒瞧見我,又沒瞧見兒子,自然就會來侯府來了。”
長陽侯跟虞長行下值回來瞧見虞瀾意也是高興的,長陽侯去看外孫,外孫小小的,小孩子看著好,長大了就沒那么乖了。
果不其然,沒等一會兒鄭山辭就登門拜訪了。虞瀾意得意洋洋的看向虞夫郎,虞夫郎心中好笑。
“山辭來了,不必多禮快坐下吧。”虞夫郎讓鄭山辭坐下喝茶。
鄭山辭回府沒瞧見虞瀾意就知道上侯府來找人。一直在忙戶部的事,也沒抽出多少時間來陪瀾意,這還是他的過錯。
長陽侯瞧見他,便約他去亭子里下棋。
“好久沒下過棋了,山辭你陪我練練手。”
長陽侯愛下棋,下不贏虞長行,臉上掛不住。虞長行在這事上又不肯讓著老子,所以長陽侯下棋一般不找虞長行。現在有二兒婿在,正好陪他下棋耍。
鄭山辭只好去陪長陽侯下棋。
“你這爹下棋癮真大。”虞夫郎瞧翁婿一前一后走,不禁搖頭。
鄭山辭陪長陽侯下了兩局棋,長陽侯眉眼舒展,“陛下把邊疆的兵裁了,又派了親信去邊疆,二弟馬上就要回京了。”
鄭山辭思忖片刻回道,“叔父年紀大了,能回京也是好的。”
長陽侯起身去看花園的景色,“你知曉的。我雖是承了爵位,手上卻是沒兵權,只在兵部當值。二弟手上才有兵權,現在他手里沒兵權了,回來后估計陛下會給他一個閑職。至于兩個侄子,估摸扔郊外大營去做偏將。”’
“邊疆無戰可打,這樣也不可避免。大哥任了禁軍副統領,這才是最重要的。”
禁軍是皇帝最信任的人。
長陽侯心中驚訝,沒想到鄭山辭能看出來。他們這老一輩的要退下來了,長陽侯倒是沒什么感覺,他的爵位遲早就是虞長行的,成為一個大家族的族長,底下還有那么多依附著的人,要是嫡系的權勢弱于旁支,這就對他們的地位不利。
英國公府自打老英國公退下來后,都是人走茶涼。雖還是國公府,但到底還是大不如以前了。等二弟回來,他們家的權勢也要弱上一些。
他到底是知曉邊疆的危險,二弟回京也好。
長陽侯除了之前問了軍費改革的事,其余的便沒有再去問鄭山辭關于戶部的事了。都是部門的事,他一個勛貴整日去打聽這些做甚,而且要有分寸感。
他看鄭山辭在戶部干得挺好,只要鄭山辭在這位置上多熬幾年沒準能做成高官。
晚上在侯府吃得烤魚,都是新鮮的魚,沒有多少刺。虞瀾意喜歡吃魚,他讓鄭山辭給他挑刺。
鄭山辭應了一聲倒是已經習慣了。
長陽侯頭一次見,皺著眉頭,“這么大個人了,還讓山辭給你挑刺,你自己不會挑么?”
“鄭山辭自己都沒什么的。”虞瀾意頂嘴,把目光投向鄭山辭。
“沒事的,岳父,就是一點小事。瀾意愛吃魚,我在家也給他挑刺。”鄭山辭笑著解釋,還是護著虞瀾意。
長陽侯面上不滿,實則心里很受用,“你就慣著他吧。”
虞瀾意沖著長陽侯做鬼臉。
虞夫郎扯了一下長陽侯,“小兩口吃飯都沒說甚,你又去多管閑事,吃都堵不上你的嘴。”
長陽侯:“……”
長陽侯不說話了,安哥兒習慣了這里的氛圍倒也很輕松。安信侯府邸是有幾個妾室的,只是都沒有孩子。安信侯府只他跟哥哥兩個孩子在,這樣他才在侯府里受盡了寵愛。
……
長陽侯府一家人其樂融融的在吃飯,盤龍殿的氣氛卻是有些壓抑。武明帝用手指點了一下謝承寫上來的文章,簡直是狗屁不通。
“誰教你的?”
這就罷了,他出的題對他們而言是有難度。文武平衡這個題目是武明帝給兩位皇子的,只不過是借蔣詹事的手過一遍。
謝澹才八歲,他寫的,武明帝看一眼就很嫌棄。
謝承的他倒是看得仔細一些,剛開始瞧見幾個詞語,武明帝心中狂跳。
第124章 帝王
六部跟內閣的設立、邊疆、司禮監、科舉。武明帝看見這幾個詞,唇角抽了抽,黑眸微亮,俊美的臉上有幾分神經質。他在這個年紀可不知道從這幾個角度來看待文武平衡。
武明帝并非是嫡長子,他是庶出的皇子,自己憑借才學跟手段闖出來的,讓老皇帝在諸多皇子中選中成為太子,這樣的他在對待皇子的教育時才會十分的苛刻。
他看了謝承的文章涌現一陣狂喜,正當他繼續往下看時,他的臉色瞬間就變得難看起來,俊美的臉上有些扭曲。
狗尾續貂???
武明帝驚濤駭浪的心立馬平靜如大海,他翻看謝承后面的文章,試圖在里面找出一點精妙的痕跡,沒有,都是牽強附會。
看了這篇文章比看謝澹的那篇文章還讓武明帝難受。
謝承聽見武明帝問他,他心想鄭山辭沒有告知姓名,想來也不想被父皇知道。他便沉靜的說,“兒臣自己琢磨的。”
武明帝怒急反笑,“呵。”
他不說話,盤龍殿的氣氛壓抑,馮德在一旁都不敢抬頭,只在心里祈求佛祖,讓小祖宗別跟陛下對著干。
武明帝喜怒無常,他問道,“你自己瞎琢磨的,你給朕說說設置六部是為了什么?”
謝承看過書,他還是思忖片刻,斟酌字句回道,“是為了讓六部分類做事,幫著管理朝廷。”
武明帝:“內閣。”
謝承:“是幫父皇批改奏折。”
內閣大學士擁有票擬權。內外奏折先由內閣看過,寫出他們的建議而后用小票條貼在上面,皇帝批改奏折時就會參考他們的意見,皇帝仔細看過后就會用朱筆批閱,這就是批紅。司禮監是用來限制內閣的,有昏庸的皇帝偷懶會讓太監亂政。實則太監比大臣脆弱多了,太監的榮辱皆系于皇帝的恩寵,沒有子孫后代,翻不起什么風浪。大臣就不一樣了,自古以來,若是皇帝無緣無故處置了一個臣子就會擔上昏君的名頭,再加上幾個言官要死諫,這名聲徹底就臭了。
武明帝冷笑,說來這是家天下,要是不顧名聲這些朝臣也沒轍,皇帝就是天下之主,真正的真龍天子。
他睨看向自己的嫡長子,沒去管御桌上的奏折,神色懨懨,“所有人都出去,謝承留下。”
馮德等人福身,一群人全走出了宮殿。宮殿里只剩下天底下最有權勢的皇家父子兩人。武明帝看向謝承,他問他幾句話。
謝承后背有些濕意,認真的回答武明帝。
武明帝意味不明的笑了一聲,“過來。”
謝承已經是十三歲的人了,他早就見識到了武明帝的脾氣,在謝承眼里,他的父皇就像是真正的天下之主,嬉笑怒罵肆意妄為,但在朝中大事上決不會含糊。他待他們很嚴苛,但謝承仍然對武明帝有孺慕之情。
“朕教你。”
……
馮德帶著一群宮人離開,在宮殿外聽不見什么動靜。馮德心里還擔驚,他心里怕得厲害。怕武明帝打大皇子。
“你去坤寧宮把這件事告訴給王鳳君。”馮德讓小太監去傳信。
沒過半晌,王鳳君就來了。他帶來了一盒糕點,提著過來。
宮人們忙不迭見禮。
“起來吧,承兒進去多久了?”
“有一炷香的時辰了。”馮德說道。
王鳳君讓侍從把食盒塞到馮德手里,“我就不就去了,你等會跟陛下說我來過就好了。都進去一炷香的時辰了,宮殿外沒甚動靜,估計是沒出什么問題,”
馮德恭敬的應聲。
“你的心是好的,但陛下做事有分寸。”王鳳君唇角含笑,讓人給馮德銀子,“陛下雖說不會對承兒怎么樣,以后出這樣的事還是要說一聲,不然我心里總擔心。”
馮德接下銀子,他抬起頭王鳳君已經離開了。王鳳君比先鳳君聰明多了,馮德都是打起十分小心的跟王鳳君說話。
“殿下,您本來就知道陛下不會對大殿下做甚,為何還要跑一趟。”侍從回到宮殿給王鳳君解披風,當時他都已經上床準備睡了。
“了解陛下是一回事,我還是要去看看。萬一出了什么事,陛下自己也要后悔。”
皇宮都是武明帝的眼線,馮德派人來找他,這事過后武明帝會知曉,馮德這老東西是人精。
王鳳君睡下,他在睡夢中察覺到有人爬上床了,他喊了一聲陛下,武明帝嗯一聲,摟著他睡覺。
王鳳君還以為今晚武明帝會一個人在盤龍殿安寢,沒想到來坤寧宮里。武明帝捏了捏王鳳君腰側上的肉,他只捏了幾下沒做甚。
冬天要來了,武明帝是練過武的身子,熱氣騰騰的,像是大火爐一樣。王鳳君立馬就纏上武明帝,把自己依附在他身上,像是菟絲花依附著兇猛的老虎。武明帝把人更貼近自己。
撬開他的嘴巴,去哥兒的口腔里霸道的掃蕩。
……
鄭山辭去紡織坊看了,賈承望已經把染布師傅找來了,鄭山辭寫了染料的比例,跟著染布師傅商量怎么染出漂亮的顏色。
染布師傅沒想到鄭山辭這么平易近人,他聽見鄭山辭的說法覺得新鮮,跟著鄭山辭交流一些話。
“我們要面對的受眾不是年輕的哥兒跟姐兒,還要男子。這樣的話一些沉悶的顏色就不會做了。等年前戶部要給各部準備布料的時,再染一些布料,這樣的布料可以送給官員的長輩穿。余下的就是把染料調淡一些,這個粉色就很好看。”
鄭山辭對染料不精通只能提出自己的建議,他想了,晚上找老婆問問京城的哥兒跟姐兒喜歡穿什么顏色的。
“鄭大人那我先調染料,今天就不染布了。”染布師傅問道。
“對,以前這樣的料子已經夠多了,把染料調整好了再染布。不然染出來的布只能堆積在庫房里積壓。”
染布師傅點點頭,他到紡織坊里干活,自是知道鄭山辭給他說的話不能到外邊去傳,不然全家老小都要遭殃,這方面他的嘴很嚴。
鄭山辭把染布的事交代清楚,他去制瓷坊看見一批白瓷滿意的點點頭,“先賣白瓷,你有熟悉的畫師么?”
劉管事搖頭,“之前的畫師都是從宮廷畫師里挑選的,現在被鄭大人辭了。我只知道管人,對這方面也不精通。”
皇宮的宮廷畫師可以由官員推薦,然后經過宮廷的審查后進入皇宮;還可以是內推,宮廷畫師的子侄或是徒弟,經過一定的流程后可以成為宮廷畫師;還有就是皇宮培養的和民間自薦。
朝中的宮廷畫師很多,鄭山辭想選兩三個人來紡織坊跟制瓷坊設計花色,其余的他們還是宮廷畫師,這相當于是他們能賺外快。
鄭山辭想好了就讓小吏給他引路去找人。
宮廷畫師有男有女,也有哥兒。管事的嬤嬤知道是戶部郎中后待他還算熱情。
“原來是鄭大人,這里的畫師多,鄭大人有什么要求可以先給我說了,我給大人推薦。”
鄭山辭沒甚要求,他想了想要擅長畫花跟人的,或者說是山水。
嬤嬤很快就把人找過來了,攏共有八個人,他們都帶了自己畫的樣式過來。宮廷畫師比起民間畫師來說地位高一些,但在月例方面不是很多,所以給紡織坊和制瓷坊畫花色賺錢,畫師們大多都感興趣。
鄭山辭把花色看了幾個,他挑了一個女畫師,還有一個男畫師。女畫師的花色畫得好,男畫師畫的花有生命力。只是他們都沒什么新意,這還要另外再想法子。
鄭山辭說道,“就他們兩個人吧。”
“鄭大人慢走。”嬤嬤笑著說。
鄭山辭把他們帶回去交給賈承望跟劉管事,“讓他們想花色,有好的花色就用上去,越有新意賞銀越多。”
兩個管事應下。
把事情交代下去,鄭山辭暫時松了一口氣回到戶部繼續看田冊。有幾個官員瞧見鄭山辭喊了一聲鄭大人,自打鄭山辭把在紡織坊跟胡管事牽扯上的官員交給刑部后,這些下屬對他還有幾分畏懼起來。
鄭山辭沒把這些事放在心上,他把文書批了一些,很快就批完了。在戶部這么久了,他對處理文書已經是得心應手。
趁著沒人過來,鄭山辭偷偷的鍛煉了一下。
晌午去膳堂吃飯時,梅淮就把自己整理出來的筆記跟自己在書籍上做的筆記拿給鄭山辭,“鄭兄,聽了你的話,我回去整理了一陣,這大概就是能拿出手的。”
梅淮還挑選了一下,看哪些筆記字寫得漂亮一些才交給鄭山辭。
“多謝梅兄。”鄭山辭沒想到梅淮的速度這般快,心中喜悅的道謝。
蕭高陽跟姜蘭禮把自己的筆記翻出來的就是還沒選好該給鄭山辭哪本筆記,他們說等休沐之后就拿給鄭山辭。
明日休沐了,鄭山辭想到這里心里輕快起來。
他回到戶部睡兩刻鐘,他到藏書樓去看書。自打謝承問他如何平衡文武后,他又忙著戶部鋪子的事已經有許久沒有過來了。
他沒有看見謝承,當下松口氣。
鄭山辭自己拿了一本書看,他漸漸的看進去。一個人站在他身邊,鄭山辭察覺到有人站在他身邊,他一瞥看見明黃色的衣袍,上面還繡了龍,他這一眼瞥見的正好是衣袍上真龍的眼睛。
鄭山辭:“……”
他剛開始有猜測過謝承的身份,他猜測謝承是伴讀之類的,雖說也猜想過是皇子但只是留了一個心眼,沒敢膽子那么大猜謝承是皇子。
結果謝承問他文武平衡,這樣鄭山辭就不能裝聾作啞了。就算是皇子伴讀也不會對旁人問出這樣的問題,很大的可能就是皇子了。
皇宮中有兩位皇子,只有大殿下謝承的年紀符合。
鄭山辭口中發苦,早知道有這么一天,他就該謝承向他請教時做一個啞巴。
鄭山辭強作鎮定,他向武明帝見禮。
君臣第一次在私下面對面的見面。
“鄭愛卿起來吧。”武明帝撥動了一下手指上的白虎戒。
“多謝陛下。”
“抬起頭來。”武明帝威嚴的聲音帶著低沉,他的語氣冷淡。
鄭山辭就這樣瞧見了武明帝的臉。那是一張年輕俊美的臉,宸寧之貌,鬢若刀裁。他微微一笑,鄭山辭感到角劍拔弩,以湯沃沸。龍袍仿佛天生就應該穿在他身上。
“朕這還是第一次瞧見鄭愛卿的正臉。”武明帝的語氣含著笑。
鄭山辭聽武明帝的聲音,感受到武明帝的心情并不差,他拱手道,“臣惶恐。”
武明帝低笑一聲,“不要緊張,朕沒那么可怕,馮德你說是么?”
馮德:“……”
馮德老實回答:“陛下自然是和善的。”
武明帝滿意的點頭,他看向鄭山辭讓他先坐下。鄭山辭強作鎮定的坐下,心里七上八下。
“朕晌午睡不著會來藏書樓看看……”
鄭山辭聽見這句話后背已經濕了。
那他怎么沒發現。
皇帝藏著,怎么會讓人發現。誰又敢提醒。
……
藏書樓外,有禁軍把守。幾個官員今日心血來潮想晌午來藏書樓看看書打發時辰。他們在路上碰到了,一起說說笑笑的過來。瞧見禁軍守在門外,幾個官員面面相覷。這、這是怎么了。
“藏書樓現在禁止進入,各位大人還是先回去吧。”其中一個禁軍冷漠的說道。
禁軍在這里,這就代表著皇帝在這里。幾個官員不敢在藏書樓外停留,他們連連說好,幾個人快步離開。
“陛下怎么今兒有興致來藏書樓?”一個官員壓低了聲音。
其中還有一個官員是戶部的,他心中一動,“若是我們日日去藏書樓,會不會有機會碰上陛下。”
“陛下一進去就有禁軍守著,再者禁軍會把所有在藏書樓的人都清出回去,再讓陛下進去。”一個官員同樣抱有這樣的想法,他遺憾的說道。
戶部的官員回到工位上還有些惆悵。
禁軍看著他們離開便沒再去投以眼神,他們保護武明帝,已經來過很多遍藏書樓了,都是在暗中。
這次是光明正大的站在藏書樓。
藏書樓來這么多遍,他們也知道武明帝興起時就愛來藏書樓看看。
……
鄭山辭聽見武明帝的話,心緒不平。他從座位上下來給武明帝行禮,“臣惶恐,不知陛下在藏書樓。”
“坐下,朕也沒怪你。”武明帝讓鄭山辭坐回原處。
“朕看見你在教謝承了,他有段日子聽魏愛卿說是長進不錯。這次朕就說如何平衡文武,你給謝承提醒了,可惜謝承是一個不像樣的學生。”武明帝說話不緊不慢,說到這里還帶著幾分遺憾。遺憾謝承狗尾續貂。
武明帝展開笑顏說道,“鄭愛卿可以跟朕說說你給謝承提醒的幾個詞如何解么?”
鄭山辭:“……”
武明帝的話看似是疑問句,實則根本就是一個肯定句,他能拒絕皇帝么,不能。
鄭山辭思忖片刻,只好把自己的想法告知武明帝,他恭恭敬敬的說,“陛下說的文武平衡,臣不敢妄言,只有淺顯的看法。六部跟內閣分類管理朝中事務,六部直接對陛下負責,這樣陛下的權力便加重了,內閣的權力擴大但閣老只有票擬權,決策權還在陛下手中,整個朝廷都在陛下掌心里。內閣跟六部互相制衡,但一般情況下內閣會壓六部一頭。”
“邊疆陛下已經軍費改革了,裁軍后武官的勢力變弱,再加上常年不打仗,據臣觀察,武官的力量已經失衡了,制約不了文官。臣的看法就是如此。”
還有幾個詞未說,武明帝記著。他哼笑一聲,目光只能瞧見鄭山辭的后腦勺。
鄭山辭看見明黃色的衣袍消失在眼前,腳步聲漸漸遠離。
等徹底聽不見了,鄭山辭直起身子,額頭上還有細密的汗水,他用袖子擦了擦。直面皇帝,鄭山辭這是頭一次,心里緊張又害怕。這是生殺予奪的皇帝,幸好武明帝不是什么暴君。
他回到戶部還是驚魂未定。
回到家里才漸漸放松下來,虞瀾意瞅他一眼,摸了摸他的后背,“這么冷的天,你怎么還出這么多汗。”
他立馬去洗手。
鄭山辭先去洗漱后才坐過來挨著虞瀾意,“沒事,就是在戶部待著有些熱。”
“還熱呢。爹告訴我大冬天的金鑾殿只會放幾個炭盆,就是個擺設,一點也不暖和。戶部想必也不會放太多炭盆,你多帶幾個湯婆子去暖著。”
鄭山辭說什么,虞瀾意都信。他從床上跑下來還找了暖手的手籠。
第125章 姻緣廟
虞瀾意把手籠擱在床頭柜上,“明日你別忘記戴手籠。這里面都是羊毛織的,可暖和了。我今天去金衣閣買了兩身新衣裳,瞧見有賣手籠的,便買了十幾雙,給兩位大哥大嫂都送去了,爹跟阿爹都送了,小弟也得了一份。”
鄭山辭聽罷,捏了捏虞瀾意的手,把他手放進被窩里暖著,“你費心了。”
虞瀾意冬日慣來就怕冷,如今依偎在鄭山辭身邊,把鄭山辭的大手抓過來好好的把玩,“這有甚,冬日寒冷,還是兩個人的被窩更暖和。”
鄭山辭的神經松懈下來,他只稍看虞瀾意一眼,便瞧見他露出鎖骨,胸膛一陣泛白,伸手給他攏了攏里衣。虞瀾意卻是沒管,“都在被窩里了,里衣蹭開了便蹭開了。”
被褥里暖和,虞瀾意懶洋洋的不想動。他話本都不想去瞧了,單單伸出一只手拿著書,手指冷得厲害。以前冬日的時候他喜歡穿著襪子睡覺,如今腳冷了就挨著鄭山辭的腳,很快就暖和過來,襪子便不用再穿。
鄭山辭心想蹭開的里衣,這樣他的手掌很容易就能伸進去了。
他克制的欲念,只側過身去。
隨即想到紡織坊的事,鄭山辭問道,“瀾意,最近最流行什么樣的料子?”
虞瀾意聽了這話,眼中閃閃發光,“我當然知道了。”
虞瀾意跟鄭山辭說了許多,說完后還扒拉著鄭山辭問他,“你問這些做甚?”
“梅大人讓我接手了三個鋪子,其中有一個鋪子是紡織坊。”
虞瀾意:“那我幫上你的忙了?”
鄭山辭含笑點點頭。
虞瀾意高興起來,隨即說道,“鄭山辭,你讀那么些書,同我講講故事。我不想這么早睡。”
若是往日,定然他們被褥里是熾熱的,鄭山辭明日休沐,晚間就要鬧一場。這是冬日,鄭山辭就沒放肆。
鄭山辭只得給虞瀾意講故事,講著故事,老婆就睡著了。
他嘆口氣給人把被褥蓋好,這冬日若是一個角沒拾掇好,寒風灌進來不好受,只覺有半個肩膀怎么都是冷的。鄭山辭聽見窗外寒風的聲音,他閉上眼睛。
這樣的夜里在被褥里摟著老婆睡覺也很舒心。
……
早上起來就見雪,鄭山辭穿了一件披風推開門出來去嬰兒房里看小平安,小平安剛喝了奶,整個人在嬰兒床上盯著屋頂在看。
鄭山辭把兒子抱起來晃了晃,小平安咿咿呀呀了一聲,顯然是對鄭山辭有些熟悉了。他的小手抓了抓空氣,想吃手。
小手被人抓住了,不讓吃手。
小平安眼眶紅了一圈,癟著嘴巴,那神態還幾分像他阿爹委屈的時候。
鄭山辭瞧著心都軟化了,親了親兒子臉頰。
小平安咿咿呀呀的亂叫。
逗了一會兒兒子,鄭山辭把他放在嬰兒床把小被幾蓋好,“今天爹跟阿爹去郊外拜佛,你一個人好好看家。”
小平安聽不懂,他側過頭不聽。
鄭山辭走出嬰兒房讓吳氏接著照看,他回到屋子里虞瀾意已經起身了,他打了一個哈欠把一碗皮蛋瘦肉粥喝完。
今天除了鄭山辭跟虞瀾意要去佛寺外,鄭父跟鄭夫郎,還有大哥大嫂,鄭清音都會一起去。
虞瀾意瞧見外邊的馬車已經備好了,他提了一個食盒,里面全是剛出爐的糕點。從京城到郊外的護國寺有些距離,路上邊說閑話邊吃糕點頂好的。
“我跟大嫂和清音一起坐。”虞瀾意提著食盒說道。
林哥兒笑道,“好,就讓我們三個哥兒坐一塊,說說閑。”
鄭清音也高興,好久沒同二嫂跟大嫂這樣聚在一起了。
鄭山辭就跟鄭山成上一輛馬車,鄭父跟鄭夫郎還有多多上了一輛馬車。鄭山成的腿大好,倆兄弟坐在馬車,鄭山辭先問鄭山成的腿,“大哥的腿冬日里還會疼么?”
“不疼了。往常像是寒風刺進骨頭一樣,現今好好的,一點都不冷了,走路也能穩穩當當的走。”鄭山成見鄭山辭還記得這件事,心中一暖便跟鄭山辭解釋起來。
“這樣就好。大哥的腿說來也是為了我才受傷的。”
鄭山成爽朗的笑起來,“這怎么能怪在你頭上。起初是為了掙錢去邱家做小廝,但是這腿是瞧見邱公子對你大嫂圖謀不軌硬出頭,被管事的誣陷偷東西打斷的。”
當時在清鄉村走得太急,鄭山辭沉默片刻說道,“若是大哥想討回公道,可以回去一趟。”
鄭山成臉上似喜似悲,他嘆口氣,抹了一把臉,“當初我腿腳不便被留在鎮上,心里也是起了仇恨之心,讓侍從去打聽邱家,想知道他們現今過得如何。過得好我心中便怨恨,過得不好我心里就當出了一口氣。”
他懷著復雜的心情等著侍從把消息帶給他。他的腿讓他在村子里還是受盡了閑話,他還被誣陷成了小偷,心里不怨恨是不可能的。他每次來到鎮上時都不會去邱家所在的那條街,他避著邱家走,像是避開自己的噩夢。
鄭山成吐出一口氣。茶幾上有炭火燒著熱茶,茶中的白霧氤氳,桌子上有一碟點心跟水果,馬車上的軟墊暖和。車窗關得嚴實,只有馬夫在外趕車。
“邱家在我去新奉縣的第一年就落敗了,邱家人不知道上哪兒去了。他們欠債了,屋宅都賣了,還是抵不上虧空,一家子死的死,殘的殘,被鎮上的地頭蛇盯上后,不知去向。有人說他們被地頭蛇發賣成了丫鬟侍從。”
鄭山辭沒想到最后邱家的結局是這樣的。
“我還怨什么,我留著怨也沒甚意思。我有夫郎有孩子,如今又來了京城,光景跟往日不一樣了。”鄭山成說話間帶著輕松。
“大哥說得是。”鄭山辭聞言有些唏噓。
鄭山成倒是坦然許多。
另一輛馬車上三個哥兒在說話,虞瀾意先是把帶來的糕點打開,林哥兒瞧見這兔子形狀的糕點倒是稀罕,捏了一塊放進口中十分香甜,他一連吃了三塊,吃得口中犯膩,喝了一口熱茶把味道壓下去。
“大嫂喜歡,我讓廚子回頭多做一些送到府上去。”
林哥兒也不矯情應下來。
“今天我們是去求平安的,小弟到了寺院還要求一求姻緣才好。”
鄭清音被調侃得羞紅了臉。
“是該求求姻緣。”虞瀾意也跟著林哥兒一樣調侃鄭清音。
鄭清音抓了抓衣角,心里既期待又忐忑。
一行人到了護國寺由著和尚給他們引路,鄭父跟鄭夫郎是要先去拜佛祖,眾人一起去先拜了佛祖求平安符。虞瀾意幫小平安也求了一個,回去就放在房里辟邪保平安。
余下的鄭夫郎便說,“我們去聽主持講經,你們自己逛一逛,晌午一起吃素齋。”
小輩們應了一聲。
林哥兒跟鄭山成帶著多多一起去拜其他的菩薩。虞瀾意跟鄭清音一起去拜姻緣,鄭山辭跟著他倆一起。
他們到了月老廟里,門口還有一棵姻緣樹,上面全掛著系著紅綢的木牌。虞瀾意瞧見這姻緣樹就有興致了,他打小就在京城,外祖母跟阿爹都信佛,每年都會來護國寺,他看這棵樹都看了許多年了。
現今是該親手把自己的名字掛上去。
“清音,你先進去求姻緣,我跟你二哥在外面掛木牌。”虞瀾意這般高興的說道。
鄭清音見狀笑起來應一聲自己進去求姻緣。他走進月老廟,來月老廟的有男有女也有哥兒,都是獨自一個人來的,也有的是幾個小姐妹一起來的。
鄭清音上完香在月老前跪拜,他心下還羞赧的,秀美的臉上也帶了一些嫣紅,看上去跟芙蕖一樣動人。
施玄是來聽佛經的,施夫人津津有味的聽佛經,施玄早就把佛經聽了很多遍,現今對佛經還是有興趣,只是不想再聽主持說了。聽住持說,不如他自己回府自己禮佛。
“你既待不住便去求姻緣去。”施夫人說道。
施玄往日并不會去月老廟,現在聽他娘提了一句,他應了一聲出門去月老廟。
施夫人見狀哎了一聲,果然他兒子心里該是有人了。
施玄走到月老廟時,瞧見鄭山辭跟虞瀾意在掛牌子,他跟鄭山辭見了禮。
“施兄這是來求姻緣?”鄭山辭還有些稀罕。他記得施玄是喜歡禮佛的,現今還沒成親也并不著急,在月老廟看見施玄便有些驚訝。
施玄瞧見鄭山辭跟虞瀾意還有些幾分局促,他嗯了一聲,“鄭兄你們繼續掛牌子吧,我先進去了。”
施玄沖著鄭山辭跟虞瀾意頷首。
虞瀾意瞅了施玄一眼,“怎地覺得施玄有些怪。”
他少時就知道施玄,是一個沉穩的人,只有禮佛一事受人詬病。
鄭山辭笑道,“估計是施兄羞赧了,畢竟他不想讓熟人瞧見他來拜月老了。”
“想來也是。”虞瀾意點點頭認可了。若是他多年未嫁來護國寺求姻緣,他也是想避著人的。他看見鄭山辭已經把木牌寫好,他把木牌拿過來。
“我力氣大,讓我來掛。”
鄭山辭笑著應下來:“好的。”
虞瀾意臉上一紅。
虞瀾意把兩個木牌下面的紅綢系在一起,打成一個死結,他往上一拋,兩個木牌穩穩當當的掛在上面的樹梢上。
他們兩個人的名字緊緊的挨在一起。
木牌掛在樹梢上,樹梢顫動了一下,鄭山辭的心也動了一下。
他的名字,虞瀾意的名字本來該是毫無關系的兩個名字,現在卻是緊緊的綁在一起了。大燕有這么多人,卻只有一個虞瀾意,只有他一個人跟他綁在一起。
他克制著情緒拉著虞瀾意到一個角落。
“鄭山辭,你拉我干……”虞瀾意的話還未說完,一個吻就落下來,帶著急切和迫不及待。
虞瀾意主動張開嘴巴,鄭山辭的舌頭便伸進去糾纏。
在佛寺里面,虞瀾意還是有些羞赧,他被鄭山辭親得無法呼吸,鄭山辭退出來輕輕的喘息,他描繪虞瀾意的眉眼,這么好看。
他的虞美人,他的少年愁。
……
施玄到了月老廟,有三個蒲團都可以跪拜,他跟著人群一起進去,看見了鄭清音在中間的蒲團上跪拜,施玄心中一跳,他下意識想躲起來,耳尖紅紅的藏在黑發下。
他還是上前一步跪在另一個蒲團上求月老給他姻緣。他的心上人就在這座廟里,也在求月老給他姻緣。
施玄站起身,喉嚨有些阻澀,主動跟鄭清音說話,“鄭小公子,你也來……求姻緣?”
鄭清音起身后才瞧見施玄,施玄有一副好相貌,眉眼清淡俊雅。
“施大人好。”鄭清音見禮后說,“今日跟家人一同來佛寺,就來拜了拜月老廟。”
施玄不敢瞧鄭清音,他囁嚅道,“挺好的,禮佛是一件讓人高興的事。”
鄭清音眼中閃過一絲驚訝,“看來施大人很喜歡禮佛。”
“我是喜歡的,但我沒想變成和尚。”
和尚不能成親,還要六根清凈。他沒有。
鄭清音應了一聲,不知怎么跟施玄說話,他低頭看自己的鞋上的印花。施玄身上帶著檀香氣息,鄭清音沒聽見施玄說話了,他抬起頭來對上施玄的目光,不知怎么心跳驟然加快了一瞬。
“施大人這樣的青年才俊,應該很快就能遇到好姻緣了。”
半晌施玄語氣放軟,“你也會遇見好姻緣的。”
……
施玄到家用晚膳時,心情都很好,施夫人稀罕極了,“娘請了戲班子來唱戲,你晚上來聽聽。”
施玄:“我回屋禮佛。”
施夫人聞言便沒去勸兒子了。他這個兒子喜歡禮佛,沒去當和尚已經夠好了,她跟相公都不想刺激他,好好的在朝廷做官也不求什么大富大貴。等施玄走后,施夫人就把話匣子打開,“我瞧玄兒是真有心上人了,我以前讓他去月老廟去求姻緣,他當做沒聽見,死活不去。今天我提了一嘴,他的腿就往月老廟里走。”
施大人笑道,“這不是好事。瞧瞧是哪家的千金或是哥兒,改明兒你就去拜訪一二,幫兒子拉拉紅線。”
施夫人嘆氣,“我倒是想,玄兒把人藏著,我不知道是誰。問了侍從,侍從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施夫人瞧見戲班子來了,暫時把兒子的事放下來。
施玄把紙張鋪開打算抄佛經。
院子外傳來戲曲咿呀的聲音。
“英臺不是女兒身,因何耳上有環痕?”
“耳環痕有原因,梁兄何必起疑云,村里酬神多廟會,年年由我扮觀音,梁兄做文章要專心,你前程不想想釵裙。”
“我從此不敢看觀音。”
施玄本要抄寫佛經,等他回過神來,紙張上寫了另一句話:
我從此不敢看觀音。
筆墨浸透了紙張。
第126章 白瓷
休沐去了佛寺拜佛后,鄭山辭回到戶部再去看了一眼紡織坊,紡織坊目前已經進入正軌了。
“鄭大人我讓人貼了告示招紡織工人。”賈承望還是要把這件事告知鄭山辭。他是做管事的,上頭做決定的還是鄭山辭,再加上前一個管事販賣名額來賺錢,所以賈承望在這方面就一再小心。
鄭山辭:“招一些技藝精湛的工人。”
賈承望應下來,他手里還拿了九張圖紙都是畫師花出來的花色給鄭山辭選。
鄭山辭選了兩張出來,一張是水仙,還有一張梅花,這朵梅花的樣子讓鄭山辭不禁也有幾分贊嘆。
“梅花分兩種來繡,一種繡墨梅,全用黑色的線來勾,還有一種就用黑色的線勾枝椏,紅色來勾梅,布料都用純白。”
冬日正是梅花盛開的季節,京城中人愛梅花的堅韌,文官中大多也以梅自詡。歲寒三友,松、竹、梅。
“再讓畫師畫一畫竹子,畫好后送過來我選后,布料用淺青色的。”
賈承望應下來,鄭山辭在制瓷坊也選定了花色,選的如意花紋,可以先隨大眾賣一點陶瓷,而后慢慢的恢復過來,再再加上新意。
至于印刷坊,鄭山辭得到梅淮的筆記后就把筆記交過去,名字就叫榜眼筆記。
今天晌午用膳時,蕭高陽跟姜蘭禮也交稿了,鄭山辭謝過后,承諾把所有的賣出的書分他們兩成,不是一次性買斷,分成有長久的利益。
“鄭兄太客氣了,我們這些筆記本來都是擱置的,能印刷出來讓別人瞧見還有些羞赧,實在是愧不敢當。”蕭高陽說道。
“正是。畢竟以后還有很多的狀元榜眼探花,這般讓我們出了書,想來張揚得很。”姜蘭禮附和說道。
聽了姜蘭禮的話,蕭高陽跟梅淮都收斂了一下眉眼。
鄭山辭忙不迭道,“姜兄,蕭兄,梅兄你們能幫我就是極好的了,再說三年一次的科考,在全大燕取得前三甲那是相當的了不得,更何況三位兄臺都這般年輕俊美,更為難得。”
崔子期擺手,“你們仨夠了。”
崔子期還在寫他的刑部故事,估計還要有些日子才能把稿子交給鄭山辭。崔子期不會寫故事,他只是把真實的案子改編了一些,當然有些敏感的消息他還是一筆帶過。
鄭山辭晌午得了蕭高陽跟姜蘭禮的筆記去了印刷坊,印刷坊已經把梅淮的筆記印下來了,鄭山辭翻看幾頁心中滿意,“找畫師再設計封面,這樣就可以擺到書架上了。”
于管事心里還是有些忐忑,“鄭大人,我們印刷這些筆記能賺到錢么?”
印刷坊目前處于虧空中,這部分印刷筆記的錢還是向戶部借的款子。他是一個老實本分的人,在印刷坊沒有貪污,只是有些中庸了。
“放心吧,到時候你在書鋪的門口立一塊牌子就寫狀元榜眼探花筆記大賣,這幾個字,賣書賺的就是讀書人的錢。”鄭山辭寬慰道。
京城中的讀書人多,自打科舉可以入仕后,各大家族培養子弟越發細心了,勛貴子弟可以烤蔭庇來獲得官位,但那一般是虛職或是官職較低的位置,只有有了進士出身在朝中做官才是名正言順的。有了科舉后就打破了世家做官的特權,世家的子弟若是不爭氣,他們還可以通過跟新晉有出息的進士結為姻親,達到穩定上層階級的目的。
變相的說法就是找一個潛力股。
榜下捉婿正是基于此。
能讀書人的人大部分都有錢,這前三甲的筆記他們不得不買。要是別人買了看了,自己沒有買,沒有看,他們半夜里想起來都睡不著。
鄭山辭把三個人筆記都都印了五千冊,先看看情況再加印。
于管事:“鄭大人,這一份筆記定價多少?”
古代的書籍字很少,像是《大學》如果沒有注釋這些,只有幾萬字,很短,言簡意賅。梅淮的筆記給了三本,鄭山辭分為三冊。蕭高陽有五本,姜蘭禮有三本筆記。
“每本賣一兩銀子。”
于管事瞠目結舌。
有了印刷技術后,書籍的價格就大大的降低了。像是漢代要把書籍記錄在帛上這樣書籍的價格就貴了,如今大燕有印刷技術,這一冊書賣一兩銀子還是有點小貴。
于管事應承下來。
鄭山辭走后,于管事讓工人們把蕭高陽跟姜蘭禮的筆記也開始印刷,他拿到一本梅淮的筆記,翻開幾頁瞧見這字,心中贊嘆了一句。這前三甲的字都各有特色,瞧著就漂亮。印五千冊,于管事覺得有些多了,萬一賣不出去只能積壓起來。
這樣就要把印刷坊拖垮了。于管事嘆口氣,罷了,鄭大人也是第一次管這樣的事,又是他的上官,他只能聽鄭大人的。若是五千冊見不到什么苗頭,鄭大人就會知道收手。
他是讀過一些書,對讀書人也很崇尚,但是這管理鋪子的事鄭大人還是不太行。于管事有些惆悵,罷了,前一個上官根本就不管這些,現今梅大人把鋪子交給鄭大人打理,鄭大人還是管了。
這般想開后,于管事就讓工人抓緊把冊子印出來。
……
冬日寒冷,上朝時金鑾殿果然只放了幾盆炭火,跟沒放一樣,朝臣們都是縮著脖子的。各自閑聊著話,等武明帝來后,他們就收聲了。
冬天冷著,基本上是六部尚書跟內閣大學士說話,其余的人沒甚事都是聽著。
謝承跟著上朝,他是在觀政,并不發表意見。
他掃視一圈沒看見熟悉的人,倒是看見魏次輔,魏次輔覺察到謝承的目光,沖著他笑著頷首。謝承同樣禮貌待之。
鄭山辭縮在梅侍郎身后打哈欠。
雷尚書上前一步說道,“陛下泉州出現了臺風還有暴風雪,出現了災情,現今還請陛下拿主意。”
這事雷尚書已經給武明帝上奏了,現今在金鑾殿在提一遍就是為了選出合適的賑災人選。
朝臣分為黨派,各自推薦自家黨派的人,武明帝最后選了太常寺卿胡大人。
太常寺近來無事,太常寺卿是正三品官員外出賑災也是夠格的,胡大人無太大才能,在貪污上也無過錯,武明帝還比較喜歡用這樣中庸的臣子。
這樣老實的不會出錯,有時候做出一些蠢事,武明帝也會寬宏大量的放過他們。
胡大人并不覺得這是一件好差事,他后背冷汗津津,被武明帝點了名也只好應承下來,“臣謝陛下信任。”
去泉州這件事就這么被定下來了。
下朝后鄭山辭回到戶部,他想到泉州的事。泉州附近臨海較多,漁業比較發達,漁民眾多。當時很多漁民都生活在海上,大概有五分之一的人。泉州的賦稅都少了五分之一,這樣朝廷想了辦法先把海上的人編戶入冊,再讓他們交漁稅。
編戶入冊后他們可以在陸地上生活,朝廷會分土地,讓他們老老實實做一個莊稼人。要么就是繼續在海上生活交漁稅。
這樣海上一半的人選擇留在陸地上,還有一半的人都在海上飄著。這漁稅的想法還是魏次輔提出來的,當時他還不是次輔只是內閣學士就提出讓老皇帝心中滿意的方案,一路上得到了皇帝的欣賞。
這給國庫增收的事,皇帝怎么不歡喜。這事對百姓自身也有好處,可以落戶,還能分到土地。這般給朝廷交稅后,以后生活上朝廷也會提供保障。
是雙贏。
鄭山辭整理戶部的冊子發現幾個部門都欠了銀子,其中翰林院還欠了五萬兩銀子。他把幾個部門都欠款整理好后呈給梅侍郎。
梅侍郎瞧了一眼,“年前他們會把欠款還上來。”
鄭山辭應了一聲,梅侍郎問道,“那三個鋪子就是拿來練手的,你不用有太大的壓力,要是還是虧損的狀態,把它們砍了就好。”
戶部還有鹽鐵都是賺錢的好買賣,對三個鋪子不在意。
鄭山辭應了一聲。
這段日子他不敢再去藏書樓,謝承晌午還去了藏書樓,結果晌午來的官員多了,他們瞧見謝承面上也是一喜。謝承忍受了幾日沒瞧見鄭山辭便失落的離開。
父皇同他說了文武平衡,謝承心中大為震驚,更覺恐怖。朝中看似風平浪靜,實則都是他父皇在把控。朝臣的黨派之爭,文武之爭等,都是父皇的手段。
謝承知道這件事后幾個晚上睡不著,慢慢的吸收武明帝告訴他的事。
蔣詹事在上書房給他們講學,謝承現在聽著儒家經典已經有不一樣的感受了。下課后,蔣詹事把兩位殿下的作業收走。
他還不是自己看,先要給武明帝。武明帝只有兩個皇子,不像其他的皇帝有二三十個皇子,兩個皇子這般才有精力來折騰。
武明帝先看了謝承課業點點頭,隨即去看謝澹的課業,他的目光一凝,唇角有幾分玩味。
謝澹下課后就去坤寧宮,他去找王鳳君,順便吃坤寧宮的糕點。
“二殿下最愛吃宮里的馬蹄糕。”王鳳君身邊的宮人笑道。
王鳳君斜了謝澹一眼,“他盡會吃了,每次課業都被他父皇罵。”
“父君又說課業的事,兒臣就是不想學,那些書兒臣看五遍就能記住,有甚好看的。”謝澹大大咧咧的說。
“又在說混話了,你以為你是神童。”王鳳君去摸謝澹的頭,“你少惹你父皇生氣,我這心就放下了。”
謝澹吃完糕點陪著王鳳君說話,他趴在王鳳君的膝蓋上,王鳳君也不去理會他,自顧自的繡藥包。
“你給誰繡的?”謝澹問道。
“給你繡一個藥包,給你皇兄也繡一個。”
“父皇呢?”
“他有宮人在。”
謝澹玩了一會兒要回皇子所,他連吃帶拿,讓宮人給他裝了一個食盒,“父君,兒臣先把糕點帶回去,晚上來陪父君用膳。”
他美滋滋的提著食盒跑了。
“二殿下還是孝順,知道晚上要來陪鳳君用膳。”宮人笑著說。
王鳳君聞言唇角上揚,“他就是貪嘴。”
謝澹把食盒提到皇子所,把一半的糕點分給謝承,他瞧見謝承在練字,贊了一聲謝承的字,而后說道,“皇兄,父君讓我們今晚過去用膳,有好多好吃的。”
謝承聞言應了一聲,“我知道了。你不可吃太多的糕點。”
謝澹癟嘴應一聲。他回到自己的住所,到處翻找東西。
馮忠見狀喊道,“二殿下,您要找什么,奴婢幫您一起找。”
謝澹抓了抓臉,“我藏在床底下有兩只藥膏。”
馮忠把一個盒子拿過來,“二殿下,我瞧見那兩只藥膏隨意扔在床底下便收拾著放在盒子里了,奴婢去忙別的事,便把這件事忘記了,奴婢該打。”馮忠說罷把盒子遞給謝澹,自扇嘴巴,這是真真下了重手,一巴掌下去把嘴巴都打紅了。
“這不干你的事,我是太輕率了才把藥膏扔床底下。你收拾得很好,只是以后不要忘記跟我說了。”謝澹把他拉起來。
馮忠怕讓謝澹使力,便十分順從的站起來。
“不要動不動就打嘴巴,你的嘴巴還要留著陪我說話呢。”
“是,奴婢知道了。”
謝澹拿著藥膏出去,他去找王都頭,遠遠瞧見他就喊舅舅。
王都頭臉上害臊,心里又驕傲。想要見禮,謝澹立馬就把他扶起來。
謝澹把兩只藥膏送給他的舅舅王都頭,“舅舅,這是我挨打,父皇讓太醫配的藥,冬天到了,你老寒腿又要痛了,你把這個擦在腿上發熱很快,熱乎乎的就不用痛了。”
王都頭深吸一口氣,怪感動的。
“舅舅秋獵送我的兔子,我養在皇子所里,但只有一只兔子太可憐了,舅舅再給我帶一只兔子吧。”謝澹說道。
王都頭立馬應下來。
“二殿下一直想要另一只兔子,奴婢說了讓人去抓一只過來,二殿下說只要國舅爺抓的。”馮忠說道。
王都頭聞言心中更為慰帖。
……
鄭山辭下值后去了陶瓷鋪子,白瓷果然賣得很俏,鄭山辭還在人群中看見了熟悉的身影。
虞瀾意買了三個白瓷,打算拿回家用來插梅花擺在桌上。
“鄭山辭,你怎地在這。”虞瀾意讓金云把白瓷拿好,一抬頭就看見鄭山辭緋色的官袍。最近這個地方的白瓷小有名氣。冬日京城中的貴夫人們喜歡賞梅,她們賞完梅花便想折下來插到花瓶里。什么花瓶最適合裝梅花。太過庸俗的顏色襯不出梅花的高潔,顯示不出梅開在冬天開出紅色花瓣的可貴。
有愛梅的夫人上街尋覓花瓶時,看見店鋪里的白瓷便被吸引了。這白瓷光潔質樸,身上沒有一絲瑕疵,也沒有任何喧賓奪主的圖案,光光亮亮的,潔白無瑕。這位夫人便買了兩只白瓷回去,把梅花插在上面,瞧著正合適。
她的相公休沐時邀請友人到家圍爐煮茶,瞧見在正堂上擺放著的梅花贊嘆萬分,這樣他們就借著雪色賞梅,做了幾首好詩出來。
詩流到京城中,這般白瓷的存在就被人知曉了。許多文人雅士都爭相要來買白瓷,把白瓷都買斷貨了。
“那掌柜說,我手里的這三只白瓷就是今天最后的了,我買著回去也用梅花插著,擺擺風雅。”虞瀾意是覺稀罕,又見這么些人吹捧,這廂來看過究竟,瞧過之后真覺這白瓷好看。
這是官窯生產出來的白瓷,工人都是各地精挑細選的,燒出來的白瓷自然是上乘。以前是受累于花色跟染料,這制瓷的技術還在。
鄭山辭沒想到他還沒怎么宣傳,這白瓷就賣得緊俏起來。
“你也是來瞧白瓷的么?”虞瀾意拉他上馬車。
鄭山辭順從的鉆進馬車,既白瓷賣得好,他如今也不并再去看。
“這白瓷如何變得緊俏起來?”鄭山辭還不明所以。
虞瀾意先是喝了一口熱茶,把手籠放在馬車上,拿著湯婆子這渾身才舒坦起來,這廂才把緣由說給鄭山辭聽。
“這倒是陰差陽錯了。”這京城中的官員寫了幾首詩就把這陶瓷的生意帶動起來了。像是宋代時大街小巷也是好唱曲,把詩詞編成曲子來唱,大多是歌舞坊間的姑娘來唱,唱出了紅氣,這詞人也要跟著一同出名。有了紅氣的詞人,這一首詞便值幾百兩銀子。
那幾個官員的詩歌寫得好上一些,又正逢是冬日,正是看梅的季節,這樣就把陶瓷帶動起來了,讓陶瓷鋪子在眾人面前亮相。
只要有關注,京城中的人不缺銀子,便是使上銀子去買幾個白瓷也是省得的。這樣陶瓷帶出了風尚,見人就問你有沒有買白瓷,買到的心里有了優越感。這有的物件是為了用,做實事的。比如鍋碗瓢盆。這些實際功能滿足后,要是有余力就有另外的需求。
一般來說就是華而不實的漂亮,還有更重要的一種心理上的滿足以及優越感和認同感。
“你說甚陰差陽錯的?”虞瀾意瞪他,光說一些沒頭沒腦的話,讓人聽不懂。
鄭山辭便告知虞瀾意說,“之前不是說梅大人給了我三個鋪子么。一個制瓷的,一個印刷坊,還有一個紡織坊,這制瓷的鋪子就是這家。”
“難怪我還在這兒遇見你了。往日都是下值后就往家里趕,今天平白無故到這來了。”虞瀾意掀開車簾,一陣寒風倒灌進來。他抬眼去看那鋪子,如今得知那鋪子是鄭山辭在管,見那鋪子心態又不一樣了。
他放下手坐回來,眉眼鮮活。
伸出手戳了戳鄭山辭的手臂,“你這去新奉縣幫著縣衙里賺錢了,現今到了戶部又要賺錢了。你合該是個商人,還做甚官。”
鄭山辭被這么一戳,心里十分受用。雖說這手指力氣有些大,但他還受得住。
他抓了虞瀾意的手指放在自己的膝蓋上,這手還是暖和的,帶著熱度。跟晚上虞瀾意的腳不同,冬日他的腳最易發冷,剛泡了腳放在被窩里,沒過多久便涼了。他就哼哼唧唧的往鄭山辭懷里扒拉,把自己貼著鄭山辭,腿也讓鄭山辭用自己的腿給他暖著,別提多嬌氣,黏糊了。
“只是當值,大半功勞還是該落在制瓷的技術好,這般才得了你們的喜歡。”鄭山辭笑道。
他眉眼如玉,這般笑著能把人融了。
馬車到了府邸,下人端來矮凳,鄭山辭先下去再把虞瀾意扶下來。
“阿爹命人送來幾條魚,說是新鮮可口得很,我讓廚房做了麻辣魚,冬日寒冷,吃點辣椒更暖和。”
鄭山辭點頭應好,兩人回到院里。虞瀾意等屋子里的炭盆子暖和了,讓吳氏把小平安抱來。小平安現今已經會坐在床上了,只是還不能走,有六個月了。
他瞧見虞瀾意張大了嘴巴笑起來,虞瀾意眼尖瞧見,他嘴里有一點白白的。等吳氏把人放在床上,虞瀾意又去瞅小平安,小平安坐在床上又咧嘴。
他瞧見了一點還未長出來的牙。
“鄭山辭,你快來看啊,小平安長牙了。”
鄭山辭還在里間換官袍,聽了這話快速把衣服穿好快步過來,瞧見自家兒子的小牙,“正是在長牙。”
“難怪他經常想伸手去碰,原來是長牙發癢了。”
小平安拍拍手,床上已經放了他的小玩具,兩只布老虎,還有一個小馬駒,這還是杜寧送過來的禮物,深得小平安的喜歡。如今長牙了就更得喜歡了,他拿著小馬駒放到嘴里。
鄭山辭忙不迭把小馬駒拿下來。
小平安咿咿呀呀的叫,癟著嘴要哭了。
他打算拿小馬駒來磨牙。
小平安果然哭了。
虞瀾意立馬說道,“你哄。”
鄭山辭:“……”
他只好抱著兒子好好的寬慰,逗了逗他,轉移兒子的注意力。
把孩子哄好后,就拍了拍他讓他到床上去玩。
虞瀾意見小平安又去玩兩只布老虎,也不哭鬧了,心就放下來。他今日出門也不是光去買白瓷的,還去酒肆里走了一趟,把賬本帶回來看。酒肆里都是老實可靠的人,瞧見沒什么漏洞。冬日冷,買酒的人多,這些天賬面上也好看。
鄭山辭看著小平安陪他玩兩只布老虎,耐心十足,等小平安累了才喊吳氏把他帶回去。
他見虞瀾意在看賬本自己也不去打擾,這便去書房找了紙墨過來練字。以往都是忙戶部的事,難得今年戶部不忙,他有閑心來練練字。泉州賑災的事,戶部這邊撥了十萬兩銀子,糧食有千斤,還有藥物,帳篷這些都是整理好的。如今派胡大人去,只要他沒存甚壞心思,這泉州的雪災倒是能很快就解決了。
他只囫圇吞棗把原著看了,別的還真不知道什么劇情。他倒是記得新上任皇帝的稱號永文帝,余下的便不知道是什么情況。
他寫了兩篇大字,寫完后正好到用晚膳的時辰。小平安還要大一些才能吃輔食,現今還是在吃奶。晚上只有鄭山辭跟虞瀾意一同吃飯。
虞瀾意忙不迭給鄭山辭夾魚,鄭山辭給魚的刺挑好后放他碗里。
“這魚真好吃,這黃瓜放在麻辣魚里吃起來真爽口。”
麻辣魚里還放了粉條,鄭山辭吃了粉條,很可口,一嗦就吃完了。冬日吃一碗熱氣騰騰的飯便覺舒心,更何況還有夫郎作伴。
虞瀾意還給鄭山辭舀了一碗白菜湯。魚的味道重,喝一碗白菜湯正好緩解魚的味道,喝起來也覺適宜。
吃完后,虞瀾意瞧見天上飄雪了,披上披風拉著鄭山辭去園子里看看。
第127章 三甲筆記
園子里全是雪,種的花都沒有結果,只有綠葉行堆滿了雪。虞瀾意跟鄭山辭在園子里留下了兩個人的腳印,密密麻麻,又相互靠近。
鄭山辭伸出手把披風上的帽子給虞瀾意帶上,虞瀾意抬頭看天,雪花一片片的往下落,有一片雪花落在他的睫毛上,他眨了眨眼,雪花化成了水。
“鄭山辭,這是我們一起度過的第五個冬天了。”虞瀾意開心的仰著頭對鄭山辭說。
鄭山辭心中柔軟,他輕輕的應一聲,“以后我們還會度過很多個冬天。”
虞瀾意彎腰把一堆雪捧起來,扔在鄭山辭的披風上。
兩個人看了一會子雪色,他們便回到屋子里窩著一起烤火,虞瀾意把話本塞給鄭山辭,讓他念給他聽。
鄭山辭依言。
等虞瀾意靠著他的肩膀睡著后,鄭山辭才把話本放下來,把人輕輕的抱起來放在床上,這樣的冬天是難得的閑暇日子。
鄭山辭抱著虞瀾意,他親了親他的額頭,小貓什么都不知道,還是睡得香甜。
真想這樣一輩子都在一起。
……
虞瀾意醒來后,鄭山辭已經不見了。他洗漱后去拿桌子上的賬本看,他發現賬本的賬,有的錯處已經被圈起來了,還把賬本算了一遍。
“鄭山辭,太好了。”虞瀾意把賬本翻了一下,心里美滋滋的。
金云聽見少爺的話,心想大人都沒在這里,少爺又說大人好了,果然還是時刻念著大人。
虞瀾意把臘梅放進白瓷里,他扒拉了一下。以前女夫子教他插花時,他沒有認真聽,現在扒拉了一下臘梅,發現自己根本就沒有技巧,他所幸就這樣了。
一只白瓷花瓶擺在屋子里,還有兩只擺在正堂,附庸風雅。
虞瀾意去看小平安,小平安眨巴著眼睛,沖著虞瀾意笑,對他伸出手來。
“重了一點。”虞瀾意把小平安抱起來。當初從他肚子里出來才那么大一點,現今已經這么大了。
小平安被虞瀾意掂量重量,他的兩只小腿在空中翹了翹,表情很無辜。
瞧見金云在看著他笑,小平安盯著金云,咧開嘴笑。
金云覺得小公子太惹人憐愛了。
虞瀾意還不知曉自家貼身侍從已經叛變了,他把小平安翻過來檢查了一下,周身都是干凈的,暖暖和和的,脖子戴著口水兜。
小平安最近喜歡流口水,小孩子長得粉雕玉琢,水汪汪的眼睛,睫毛長長的,像是一把小刷子。
虞瀾意見狀抱著小平安打算去屋子里玩,冬天太冷了,虞瀾意不好帶著他出門怕受寒。只能把他放在屋子里玩一會兒,小平安不愛玩布老虎了,他現在喜歡在床上爬來爬去,精力十足。
虞瀾意讓金云帶來了糕點跟果子來,他笑著看小平安從床頭爬到床尾,再從床尾爬到床頭。這樣來來回回好幾遍后,虞瀾意跟金云都看累了,兩個人面上的笑容也消失了。
小平安笑著繼續爬來爬去,半點不顧旁人的死活。
虞瀾意:“小孩精力都這么旺盛么?”
這都十五個來回了。
金云安慰虞瀾意:“少爺,這說明小公子很健康,這樣健康的小公子以后一定會氣壯如牛。”
“氣壯如牛,這不成大頭塊了。”虞瀾意拿著自己的胳膊比劃了一下。
他還是不太喜歡太壯的,他喜歡像鄭山辭那樣的書生,身姿修長,脫衣有肉。
他不敢想象自家小孩變成一個大頭塊,虞瀾意立馬搖頭把這個形象晃出腦子。
晌午小平安終于累了,被吳氏抱著去喂奶,喝完奶后他就要午睡。今天把嬰兒車推到虞瀾意身邊,小平安玩了一下小腳丫,眨巴著眼睛看他。
虞瀾意跟小平安面面相覷,兩雙相似的眼睛都有些困意。虞瀾意讓金云拿了溫熱的帕子過來,把愛摳腳的小平安擦了擦手。
小平安任由虞瀾意擦手手。
擦完后他已經醞釀好睡意了,虞瀾意給他捻了捻小被幾,小平安閉上了眼睛。
虞瀾意自己也去睡了。
等他醒過來時,虞瀾意第一時間去看嬰兒車里的小孩。小平安突然瞧見虞瀾意,嘟了嘟嘴,然后閉上雙眼。
隨即他睜開雙眼去看,發現虞瀾意還在看他,他立馬又閉上眼睛裝睡。
虞瀾意輕輕的捏了捏小平安的臉,“還裝睡。”
……
戶部
冬日要到年末了,鄭山辭帶著玉風一起去清點國庫里的庫存,再把這些東西登記一遍。國庫會儲備糧食、木材還有一些期貨。在價格下跌時進行大量購買,在價格上漲時拋出去賺一部分的差價。對于儲備糧戶部的把控更加嚴格,在糧食歉收、糧價上漲的時候,他們把儲備糧拿出來賣時,會賺一部分利潤,更多的是穩定糧價。
今年把部分糧食交給胡大人去泉州賑災了,這部分糧食還要去收購回來,把倉庫補全。鄭山辭看了一陣清單把這份單子交給玉風,“這件事你來做吧。”
玉風心中一喜,知道這是鄭山辭看重自己,忙不迭應下來。如今他是鄭山辭的下官,往后要是想升官還要鄭山辭多提攜他才是。至于越級去討好梅侍郎,這是極為沒有分寸的事,聰明人都不會這么做。玉風把這活攬下來,心里就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爭取把事情做得漂漂亮亮的。
他不是像蕭高陽,梅淮跟姜蘭禮一樣,他們三人是前三甲,雖說現在還是正六品的主事,但前途無量。像是他們這類人,科舉的名次不顯,家中又無甚背景,只能求著上官垂憐,好生提攜一番才有可能獲得升官的可能。
鄭山辭還是先去看了文書,到了制瓷坊后,劉管事見是鄭山辭來了,臉上喜笑顏開,先是見了禮,帶著鄭山辭去看陶瓷,“白瓷賣得緊俏,現在的工人都是卯足勁在做,本來庫存里還積壓了一些白瓷,現在全賣完了。還有幾個大商人給我們下了訂單,要到外州去賣。”
劉管事把訂單遞給鄭山辭。
鄭山辭一看,難怪劉管事喜形于色,這幾個大商人訂下的貨攏共算起來就有五萬兩銀子了,他們先付了定金一萬兩。這些銀子都是記錄在賬本上,容不得半點虛假。
劉管事也未曾見過這陶瓷這般好賣起來,一溜煙就賣完了。還有不少京中的貴婦人想要預定,這讓劉管事覺得他們是賣甚瓷,京城中的貴人們都是歡喜的。
“這白瓷還能再賣一個冬天,余下的給我看看其余的陶瓷。”
劉管事當下是對鄭山辭信服,他差雜役去打聽,知道這是借了別處的風才讓他們的白瓷好賣起來,正如鄭大人所言,這冬天過去后便不可大量生產白瓷,免得賣不出來積壓在庫房里。
余下的陶瓷他們還做了茶具,鄭山辭瞧了茶具一眼,“把茶具上染上梅花的紋,這梅花用雕刻出來的,不要上色更顯清雅。”
劉管事忙不迭點頭,“鄭大人的話,小的是信的。”
花瓶是賣出去了,再帶一陣茶具的風,這個冬天賺的就夠他們吃一年了,要是茶具賣得好,夠他們開張吃兩年。
現在這制瓷坊哪還有當初奄奄一息的模樣,如今工人們都是打足了雞血,巴不得每天都做幾件拿到鋪子上去賣。
“馬上年底了,讓工人們多上點心,年底我給你們包個紅包。”鄭山辭笑著說。
劉管事應承下來。
晌午制瓷工人們吃飯后有一個時辰的午休時間。在吃食上面,鄭山辭也是跟廚房說好了,每五日讓工人們見一次葷腥,每天都是三菜一湯的標配,油水也足。以前廚房也還不錯,但還是有些懈怠,被鄭大人說了一通后,又見著紡織坊那幾個廚子的下場,這般制瓷坊跟印刷坊的廚子引以為戒,不敢耍甚么小心思。
如今有人管著,他們就愈發小心了,廚子知道分寸后,工人們就吃得好。換了管事每個月的月例也沒拖欠。
“大伙先吃著,鄭大人剛才與我說了,大家好好干,年底給大家包一個紅包。”劉管事借著吃飯的時候把這個好消息告訴給工人們。
制瓷坊的工人頓時心里更有盼頭了。紛紛說鄭大人真好。
士農工商,這工匠的戶籍在戶部是單獨成冊的,這做了工匠,這輩子就在官府里打了印記,一旦編入匠籍,工匠及其后代就得世代相襲,為官府做事,且不能隨意脫籍。匠籍制度還分為輪班匠和住坐匠兩類,他們分別要輪流到官營手工坊服役喝按月赴手工坊里服役。
這印刷坊跟制瓷坊的工人全都是編入了匠籍,這也是一份保障,他們在官府里蓋了章,要是子孫手藝不差,官府保他們有一碗飯吃。
紡織坊大多是哥兒跟女子,只是隨意在民間招一些紡織技術精湛的人,并未編入匠籍,他們來去自由。
今天便是要吃一頓葷腥,廚子做了紅燒肉,這飯菜做好跟在膳房一樣都是讓廚子來打飯,以前是他們自己排隊,要么性子急了就直接搶飯了,鄭山辭瞧見一回,往后就讓廚子來給他們打飯打菜,這才讓他們變得老實規矩起來,不管性子再急,都是乖乖的排隊吃飯。
鄭大人說了,朝廷官員吃飯都要排隊,他們這般搶著去吃飯不成體統。一想朝中大臣都是這樣吃飯的,他們這些匠人這樣吃飯也是應該的,他們心里更得了認同感。比起外邊的工匠而言,他們身為官匠,大抵還是有優越感的,他們是大燕最出色的工匠,這才能到皇宮里干活。
每一件瓷器上都會有他們個人的標記,這既是一種追責的手段,也是賦予他們的榮耀。
今天的紅燒肉顏色是焦糖色的,肉塊飽滿,外皮微焦內里酥軟,肥而不膩,瘦而不柴。工人吃過第一輪后還能去添菜。
足足吃了三碗飯后他們才歇下來。晌午睡覺有工房,都是大通鋪,他們各自找好位置,雜役去拿了幾盆炭火過來給他們烤著便離開了。
這炭火的分配宮中都有份額。以往這些炭他們是一星半點也沒見著,他們便是帶了湯婆子來,另外家里的婆娘跟夫郎自己繡了手籠來暖手。湯婆子需灌熱水才暖和,還有使幾個錢予廚子,讓他們給湯婆子灌水后,他們拿著湯婆子放進被褥里便暖和了。
有的工匠是剛被選上才入匠籍,有的祖上都是幾代匠人了,手里積蓄,這般把湯婆子拿去灌熱水松快一陣也是省得的。
“這廚子也知鄭大人的厲害,我去灌熱水只收了我一文錢。”
工人聽說只收一文錢,心思就活絡起來,自己拿了湯婆子也去灌水。
他們灌了水自己放進被褥里,眼下還是睡不著。晌午吃飽的人倒是早早的就睡下開始打鼾了。
余下睡不著的人還多聊幾句,大概都是家長里短的,家里的婆娘跟孩子,京城中聽來的八卦。說來說去說到今年攢了多少錢了。
一個年輕匠人嘆氣,“基本上都盡數花了。單單是家里的三個孩子一個月的花銷就不少,孩子在家里,飯菜總不能敷衍,他們還正是長身體的時候。還有冬衣家里的人兩年沒制新的冬衣了,今年都置辦了一件新冬衣。我是就等年底朝廷發銀子下來再去買年貨。”
有幾個工人也附和起來。
“今天聽劉管事說鄭大人要包紅包,我倒是心下有些期待起來。”
“鄭大人一看就是廉潔的官,這炭盆都讓我們用上了。以前我們哪還有時辰睡覺,都是吃完午飯還要去干活。現在這日子快活賽神仙了。”一個工人倒是頗為滿足。
他們說會子話便不說了,下午還要做工,晌午還是要睡飽了才有精神去制瓷。這廂他們的日子好過,這心里頭對鄭山辭都是存著感念之情。
晚上他們回到家里,婆娘還問氣色看著好多了。
這是自然的,上官讓他們吃好睡好,晌午不讓做工,下午也是按照時辰就放了,這般下來他們做的活大大的少了,身子就好了。
下值后陪著孩子跟媳婦的時間就長了。這樣的光景下來,人看著一天比一天更好。
……
鄭山辭除了去制瓷坊后,還去了印刷坊把三位好友印刷下來的書冊拿回來,目前印刷坊還在印,估計要等半個月才能擺上架。
他拿了書回到戶部等晌午吃飯時再給三位好友。這封面上采用的就是墨藍色的封面,上面就寫了狀元筆記,榜眼筆記跟探花筆記,作者自然是蕭高陽他們三個人的名字。
鄭山辭翻開幾頁已是極為滿意。
晌午用膳時,鄭山辭就把書拿給他們看。
蕭高陽頭一次拿到自己出的書,心里稀罕。拿著翻開幾頁,瞧著印刷跟裝訂都不錯,跟書鋪里賣的書一模一樣,他心中歡喜卻還是矜持的把書放下擱置在一旁。
梅淮瞧見自己的書,他摸了摸上面秀氣的字,還有些羞赧起來,“我這字跡比起蕭兄跟姜兄,看起來實在是不夠大氣。”
蕭高陽哎一聲,“梅兄,你這說的甚話,我的字大開大合的,比如你的字端正,你寫得一手好楷書,你這般說來,我這字就更差勁了。”
梅淮見狀笑起來。姜蘭禮見梅淮高興了,心下也松口氣。他們仨一起在翰林院,又都是年輕的官員,情誼非比尋常。
梅淮又向鄭山辭道謝,“鄭兄這樣還圓了我出書的念想。”
“梅兄太客氣了。”鄭山辭不敢應。
蕭高陽摸了摸書本的封面,他問道,“鄭兄,你打算先印刷多少冊出來。”
“少說也是五千冊,先把五千冊拋出去,而后再加印。”
這話把這些好友都嚇到了,崔子期也被驚住了,施玄聞言停止了用膳。
五千冊這么多,賣得出去么?
姜蘭禮:“這太多了,萬一賣不出去這要虧很多錢。”
鄭山辭笑道,“三位兄臺不必擔心,我覺得會賣出去的,五千冊還少了。”
蕭高陽見鄭山辭心中像是有把握的樣子,他心想,大不了他自己多買幾冊,不然顯得太慘淡了。他慘,鄭兄也慘。
他又不是什么大儒,他的筆記哪里能夠賣那么多。
崔子期立馬想到自己寫的故事還未寫出來,瞅見梅淮他們的書冊,自己心里更癢癢了,他下值回去后要立馬寫書。
蕭高陽下值回到家里,瞧見時哥兒在屋子里繡花,他把書冊特意擺在桌子上,自己去內室換官袍。
時哥兒聽見一聲響動,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桌子上,瞧見是五本書。他放下手中的針線,好奇的去看。
“狀元筆記。”
時哥兒念了一下封面上的字,他翻開一頁認真的讀了一下,覺得寫得很有道理,就是這字跡有些眼熟。時哥兒跟蕭高陽的婚柬是蕭高陽親自寫的,所以時哥兒瞧見這書上的字時便覺熟悉。
他合上書,看了一下作者,一看上面寫著蕭高陽,他揉了揉眼睛,再看還是蕭高陽的名字。
時哥兒:“啊。”
蕭高陽換了衣袍出來,裝作無意的問道,“怎么了?”
時哥兒拿著書天真的說,“相公,你出書了。”
他的目光很是崇拜。
蕭高陽心中得意,面上還是郎君的矜持和大家公子的氣度,他把書冊的緣由給時哥兒說了。
時哥兒點點頭,“那等書鋪里有你的書后,我多去買幾冊放著。”
“家里有了,你買來做甚。”蕭高陽聽了時哥兒的話心中一暖,但他還是要明知故問。
時哥兒誠實的說,“要是我不買的話,還有誰會買相公的書。”
蕭高陽:“……”
蕭高陽心里扎了幾把刀,再怎么也不至于這么難看吧。
“我不能讓相公一冊都賣不出去。”
蕭高陽的心又回暖過來,他把五冊書放好,時哥兒瞧見以后說給他放著。
“你又不讀這些,留著做甚。”蕭高陽逗他。
“我留著以后給我們的孩子看。”時哥兒直白的說。蕭高陽輕咳一聲,鬧了一個大紅臉。把五冊書拱手奉上,時哥兒去衣柜里找盒子,認真的把書籍放進去。
這哥兒說話直白膽大,作甚還要調戲相公,這般瞧著可愛,實則也可愛。
蕭高陽一個文弱書生,臉皮薄,沒甚好說的,只能由著自己的夫郎。他去瞧時哥兒刺繡,時哥兒也不必去管他,等蕭高陽看無聊了,自會去別處耍。
“我們去園子里走走。”蕭高陽看了良久,見時哥兒不為所動,便邀他去賞雪。
“相公去上值未曾有心思賞雪,我卻在家里陪著娘一同去園子里逛了好幾圈了,相公想去自己去吧,我還要繡花。”時哥兒果斷的拒絕了蕭高陽。
蕭高陽一步三嘆只好自己獨自去園子里逛了一圈回來。
時哥兒給蕭高陽繡的荷包,晚上終于把荷包繡好了,他讓蕭高陽站著別動,把荷包認認真真掛在他的腰間上,他腰間是還佩戴這玉佩跟玉墜的,荷包佩戴在腰上顯得毫不起眼。
蕭高陽還是覺得心里慰帖。
“你別忙了,給我繡一個荷包就好了。”蕭高陽說道。
他瞧見時哥兒的樣子,總能想起時哥兒新婚之夜的時候,瞧見他的物件,總是臉紅不肯碰。蕭高陽心里想得厲害,等時哥兒洗漱后,他吹了蠟燭輕快的上床。
……
鄭山辭回去陪著虞瀾意去了一趟國公府,老國公偶感風寒,本來是小病,結果不知是年紀大,還是怎么的,這病了就不好,反反復復的,如今人已經躺在床上了。
虞瀾意瞧見外祖父蒼白著臉,這樣頭上的花白同臉色一樣白,“外祖父!”
老國公摸了摸虞瀾意的手,“瀾意來了啊,這有甚好傷心的,我身子還好,就是小毛病。這回還把你驚動過來了。”
虞瀾意陪著老國公,老國公看了一眼鄭山辭,鄭山辭忙不迭見禮喊了一聲外祖父。
老國公應一聲,“你們要是不嫌麻煩,今晚就留下來吃飯。”
“多謝外祖父。”虞瀾意跟鄭山辭都應了下來。
虞瀾意是要陪著外祖父跟外祖母說話,鄭山辭便去了外邊,賀同招呼他。
他們帶來一顆人參過來,那還是長陽侯送給虞瀾意的,這下子他沒甚好帶的,只覺人參才是最有用的。
“好孩子,你外祖父沒事。你跟山辭這般急急忙忙的趕過來,太輕率了。”老夫人嘴上這么說,心里還是泛著暖,只覺沒有白疼他一場。
虞瀾意:“這不管大病小病都要注意,不能不放在心上。”
老國公慈祥的應了一聲,聽他外孫的話。
鄭山辭這邊是跟賀同一起在亭子上下棋,賀同有些驚訝,鄭山辭的棋藝不輸他,兩個人下得難舍難分,直到侍從喊他們去用膳,棋局上還沒有勝負。
賀同說道,“若是表弟夫以后有空便來國公府多坐坐,我們也好下下棋。”
鄭山辭答應下來。
兩人在國公府用了晚膳才折身回去。回去之后,虞瀾意便說,“我們府邸該招一個府醫在家里,以后家里每月都要請脈,現今有莊子、鋪子在賺錢,請個府醫回來也不礙事。”
鄭山辭知曉虞瀾意這是怕了,家里也確實需要一個府醫,“好,明日就去找。”
虞瀾意暫且安心下來,他晚上還說鄭山辭應該好好的鍛煉身體。
鄭山辭摟著他說,“在戶部有閑暇的時間我有在鍛煉。”
虞瀾意摸了摸鄭山辭的腹肌,他肯定的點點頭。
“這樣才是對的。”
他摸了腹肌,又去摸鄭山辭的胸膛,挨著去聽他的心跳。
第128章 天道酬勤
鄭山辭這幾日都在戶部忙,今年的雪下大了,所有的官員都是縮著脖子恨不得把自己藏起來。
在金鑾殿上,武明帝說了雪災的事,另外邊疆不知怎么大面積軍士生病,需要有人去送藥材。
武明帝點了長陽侯的名。鄭山辭心中頓時一個激靈,目光落在自家岳父身上,長陽侯上前一步謝恩/
……
“今年的冬天有些厲害。”
“這邊揚州跟青州都呈上折子說是鬧了雪災,還有邊疆的軍隊出現了流行病,不少人生病,陛下不是派長陽侯去邊疆去巡視么?順便就把糧草押送過去。”
“泉州的事還沒有完,青州跟揚州又來了。”
官員們下朝后三三兩兩的聚集在一起說話,說起雪災皆是一副搖頭的樣子。今年冬天冷得出奇,他們都喜歡待在部門里,縮在角落里不想外出辦事。
他們瞧見長陽侯去了戶部,心中嘆息。長陽侯今年去辦差事,過不了年了。
長陽侯到了戶部,讓人給他清點藥材還有糧草。鄭山辭這邊需要避嫌,他讓玉風來處理這件事。長陽侯剛一進戶部,有幾個官員看了他一眼,給他見禮后,就有吏官帶著他去庫房。
長陽侯微妙的感覺戶部的官員待他友善許多。武官跟文官向來不對付,長陽侯沒怎么來過戶部,一般都是讓手底下的人來戶部就把事情辦妥了。這是鄭山辭當上戶部郎中后,他頭一次來到戶部。
玉風先是給長陽侯見禮,手里拿著一份清單,客客氣氣的見禮說道,“請侯爺先坐,我們按照邊疆軍的人數清點了軍資,您看看還有什么缺漏的地方,若是有不滿意的地方請告知下官。下官會盡量滿足。”
一個小吏進來送上熱茶,怪機靈,慰帖的。
長陽侯心中舒適,他嗯一聲,喝了一口熱茶才把清單看起來。因為是在年底,戶部今年的效率高,已經把全年剩下來的物件都統計起來了。今年沒甚大災情,所儲備的物資還有很多,再加上玉風的一點私心,這次給邊疆軍的物資比往常多一些。像是戶部的物資管理,他們是不能隨意變動的,這次有借口,邊疆軍生病,給他們撥多一些糧草在情理之中。
這樣顯得他更審時度勢,是一個變通的人。要說真正的原因,只有玉風自己心里明白。
長陽侯看了清單很滿意。按照奏折上所說,邊疆軍高燒的情況較多,所以戶部在牛耳草、金銀花、麻黃、竹葉上多撥了一些。這樣細致小心,雖說長陽侯看不出來有何區別,但到了邊疆大夫自會有分明,玉風心里的小算盤打得響。
“就這樣吧。”
“侯爺暫且再坐一坐,馬上就把糧草跟藥材清點好。”玉風低眉順眼的說道。他長相清秀,人也是才二十幾歲的年紀,做事圓滑老道,長陽侯對他的印象不錯。
吏官們手里還有一份一模一樣的清單,他們按照清單來拾掇東西,很快就把糧草跟藥材裝車好了。長陽侯雖說沒來戶部辦事,但在戶部一旦牽扯到大額物資跟銀子,戶部都會拖拖拉拉的。這次他來辦事,沒想到速度這么快,他的一杯茶還沒有喝完,事情已經辦好了。
長陽侯讓屬下帶著物資離開,他領了差事,明日才出發,今天還要去兵部上值。大燕的幾個老將跟靠軍功成為勛貴的人,基本上都在兵部。特別是他們這樣的侯爵,兵部給他們特意空出了辦公的地方。長陽侯回到院子里,有人張望到他回來喊了一聲老虞。
“老虞,陛下交給你差事辦,你去戶部這么快就回來了?”一個跟長陽侯差不多年紀的勛貴問道。
“戶部辦事利落,我這去了還沒一盞茶的功夫,他們就把事辦好了。我還想把那杯熱茶喝完了再回來,這不是沒有這個福氣喝戶部的茶么。”
長陽侯朗笑出聲。
“老虞你這話說得,誰去戶部都要碰一個釘子,不管這個釘子是軟的還是硬的,還是你有面子啊。”聽了這話的勛貴言語中有些羨慕。
像是他們這樣的侯爺去了戶部,雖說戶部要待他們客氣些,但還是那副死人樣。
長陽侯:“這話就折煞我了。不說了,我越說越顯得我在顯擺一樣。”長陽侯說完進了屋子。
冬日都是關閉著門,他坐在椅子得意的抖了幾下腿。
那勛貴嘆口氣,瞧這就是子侄有本事的。有個兒婿在戶部,以后辦事都好辦一些,不然等戶部拖拉著人,心里也煩。哪像現在這樣好聲好氣的捧著,效率也快了。長陽侯還有個三兒婿在大理寺當值,以后要是進去了,也有人照顧。
進去之后,再讓大兒子在陛下面前求求情,這就是一個完美的閉環。
……
鄭山辭在審查地方官府的開支,把幾個疑惑的地方標記出來,等著交給梅侍郎,然后梅侍郎會移交給刑部,刑部會派人下去審查,若是有問題就會把官員抓起來帶到京城。
玉風把給長陽侯物資的清單交給鄭山辭。
“鄭大人,這是給邊疆軍的單子。”
鄭山辭接過來,在藥材的條目上多看了一會兒。他在新奉縣讓百姓種植藥材,對藥材也有一定的了解,知曉這份藥材條目是用了心思,他滿意的頷首,“這事你做得不錯。”
鄭山辭拿出自己的印加在上面,“你且先下去吧,記得把官員的俸祿審查一遍,年底就由你來發俸祿吧。”
玉風聞言心中一喜,這年底發俸祿的差事交給他來做,足見鄭大人對他的看重。他忙不迭應下后出去了。
看來這次他辦的事不錯,至少辦到鄭大人的心坎上了。玉風心中得意,面上還是不露聲色。他還記得鄭大人晌午喜歡去藏書樓,之前他晌午去送文書,結果鄭大人就沒在。之前他聽見有同僚說陛下就在藏書樓里,可惜他們不準進去。
玉風聽了這句話,鬼使神差去了鄭山辭的院子里謊稱有要事回稟,發現鄭山辭根本就沒在院子里,他驚得出了一身汗。這事他跟任何人都沒說,一直憋在心里。
玉風回到地方繼續辦公。
鄭山辭把事情辦好后,晌午又去藏書樓去看了一眼,瞧見還有不少官員在,他心中松一口氣,繼續把自己未曾看完的一冊書看完。
過了幾日,鄭山辭終于把這冊書看完了,心中有頗多感悟。他把書還回去,如今年底要放年假了,等過年后鄭山辭才能來藏書樓。他把書還上后,走在回戶部的小路上,走了一半就瞧見一個小少年在路邊。謝承似有所感,抬頭看見鄭山辭,喊了一聲鄭大人。
鄭山辭明白若是大皇子想知道他的身份這非常容易,他差不多有半個月未曾去藏書樓,大皇子查了他的身份也在情理之中。
“臣見過大殿下。”鄭山辭拱手見禮。
謝承忙不迭把鄭山辭扶起來,“本殿沉不住氣就查了鄭大人的身份,這事是本殿沒有遵守約定,還請鄭大人勿怪。”
謝承這般說也是帶著真心的,他是真心敬重鄭山辭,查了他的身份,得知他是從地方直升到朝廷的官,對他更為佩服。
英雄不論出處,不管是三甲進士,還是狀元榜眼探花,只有做好一個臣子的本分,對大燕的社稷有功,這對他來說無甚區別。
謝承在外一向是溫文爾雅,是一個仁愛君子,小小年紀就有皇族的氣度和胸襟。自打鄭山辭指點他后,他便覺一個人不管是大儒,還是朝中大臣,論資歷鄭山辭比不上他們,但在見識上面卻是不輸他人。
“大殿下太抬舉臣了。”
謝承唇角含笑,“鄭大人這邊有一處亭子,本殿想請鄭大人坐一坐,不會耽誤鄭大人多少功夫。”
謝承都這般說了,鄭山辭恭敬不如從命。
“鄭大人給我提醒的幾個詞,我寫在文章上不得其解,被父皇洞察后。父皇去了藏書怕是把鄭大人驚住了,以至鄭大人這么久都未曾來藏書樓。”謝承解釋。
他語氣頓了頓,“本殿天性愚鈍,對蔣詹事和父皇,還有魏大人出的題目常常有理解不到的地方,經常讓他們失望。鄭大人在藏書樓為本殿解惑后,本殿獲得了師傅們的贊賞,但也明白,這是鄭大人本來的見識給本殿帶來的機會,這次冒昧的前來也是想讓鄭大人能再次為我解惑。”
謝承說出天性愚鈍這個詞需要很大的勇氣,他是大燕的皇子,但他明白有些時候他確實無法理解到蔣詹事跟魏大人,還有朝中大人的意思,他心里有些壓抑,這次在鄭山辭面前把這四個字說出來有些難堪,但更顯真誠。
鄭山辭沒有拿喬,他扶著謝承的手,“殿下何必妄自菲薄。在臣眼里,殿下一直都很聰慧。殿下一點就通,年紀還這般小,未來還有很長的路要走,怎么就生性愚鈍了,殿下本來就是極好的人。”
謝承的鼻尖有些泛酸,心中酸酸脹脹的,從未有人這般說過。他好歹也是皇室子弟把這情緒忍下來,看見鄭山辭扶著他的手,這手放在他手上親熱的,溫暖的。
謝承神色怔然,他的心臟有羽毛在其中輕柔的拂過。
鄭山辭唇角含笑,眼中充滿了鼓勵和期許。
“君不見,長松臥壑困風霜,時來屹立扶明堂。殿下又怎么知道殿下不是聰慧之人,就算不是聰慧之人,天道酬勤。只要殿下的方向是正確的,沒什么是做不到的。”
謝承的心中刮起了一陣颶風。他似乎在海灘上,海上的砂石被沖刷,海里的暴風吹著,他的耳邊嗡嗡作響。海底的魚被掀翻在岸上。月亮還未從海底升起,海底都是黑色,深不見底,群山皆暗。但只要月亮從海底升起,只要暴風停止,那么黑藍的海灘就會變得明亮。
未離海底千山黑,才到中天萬國明。
謝承唇角抽搐了幾下,他深深的向鄭山辭拱手,眼中滿是敬重。他想喊老師,可惜鄭山辭還未有名分,不過謝承已經在心中默念了幾遍。
明黃色的衣袍從草叢里劃過,馮德不敢出聲,放輕腳步跟在武明帝的身后。今日武明帝晌午閑暇就來四處走走,結果瞧見大皇子跟鄭山辭去了亭子里。武明帝饒有興趣的挑眉,讓眾人在原地等著,自己只帶著馮德跟在他們身后。武明帝心想自己的兒子又來找鄭山辭了,這回正好被他逮住了。
第129章 一家子全去
武明帝聽了這話背著手離開了,他回到盤龍殿,沉默良久問道,“鄭愛卿現在官位是幾品?”
馮德說道:“回稟陛下,鄭大人是正五品戶部郎中。”
這已經算是極為年輕的五品官員了。
武明帝聽了這話瞇了瞇眼睛沒在說話。鄭山辭有一句話打動了武明帝,天道酬勤。武明帝讓宮人來給自己脫靴,他要睡午覺了。
瞧見武明帝上了龍床,馮德腳步輕輕的離開。讓宮人們守著,他也要去休息片刻,不然下午熬不住。畢竟每日在武明帝跟前當差,一不小心就是掉腦袋的事,要時刻打起精神應付。
他的干兒子端來臉盆伺候他洗臉,馮德雖說是一個無根的人,但他是武明帝身邊的近侍,有的是人巴結討好他。
“且歇著吧,到了時辰就喊我起來。”馮德上床,想了想吩咐道,“你去把鄭大人的事多收集一些晚上呈給我看。”
“干爹不知是哪個鄭大人?”
“還能是誰,當然是戶部郎中鄭大人。”
馮德說完自己扯著被褥睡去,陛下關注的人,馮德也要關心著。萬一哪天陛下就想起來,他到時候才有話說。
鄭山辭在晌午又跟謝承說了一些話,鄭山辭讓謝承把《史記》看完,先看帝王本紀,把每個皇帝的性格特點歸納出來。
謝承領了課業回到皇子所。魏次輔給他也布置了課業,謝承帶著兩份課業,心里還是滿足充實的。謝承聽了鄭山辭的話,心里平靜多了。他學到晚上時,在周嬤嬤驚訝的目光下,沒有再繼續學下去而是先睡了。
周嬤嬤心中欣慰。
大殿下壓力太大了,整個人都是緊繃著的,現在瞧著大殿下平緩許多,才十三歲不必把自己逼得太緊。她以往勸說過盡沒用,這次大殿下自己明白了,懂得愛護自己的身子了,周嬤嬤心里高興。
周嬤嬤從謝承的房里退出來,去小廚房里吩咐人明日給大殿下□□吃的,希望大殿下每天都是快樂的。
謝承在床榻上安心的閉上眼睛。
……
鄭山辭回到家中,把岳父要去邊疆的事告知給虞瀾意。
“那父親豈不是不能在京城過年了,而且他年紀也大了,這般奔波去邊疆,我還怕他身子出了問題。”虞瀾意心中擔憂。
“岳父身子硬朗,去邊疆送藥材還有就是押送糧草,應該不會出什么大事。”鄭山辭安慰他。
雖說虞瀾意心里也明白,但他還是擔心。
翌日鄭山辭去上值,虞瀾意就回侯府去。瞧見虞夫郎便問父親去邊疆是不是真的。
“陛下已經下旨了,你父親今早就出發去了,皇命不可違。邊疆的事更要緊,你曉得在邊疆還有你叔父在,軍中也有諸多舊人,你父親放不下。若是這次派旁人去邊疆,你父親心里也是懸著的,這次派了你父親去,他心中還安生一些。”
虞瀾意聽了虞夫郎的話,只好放寬心了。
“你父親昨日回來還夸山辭辦事辦得漂亮,讓他面上有光,在好友面前炫耀了一下。你父親就是這么一個人,沒什么正經的時候,他的身子還是硬朗的,府邸里里的親信都讓他帶走了,放心吧。”
虞瀾意聽虞夫郎說長陽侯還夸鄭山辭,唇角上揚,“又是鄭山辭在戶部做出什么事,讓他又能長臉了。”
被阿爹寬慰后,虞瀾意的心放下來。可惜他這個心放得太早了。
今天早朝還要議定去青州和揚州賑災的人。朝臣們都在推薦人選,有人還是推薦了葉云初,因為他每次去賑災很快就能把災情結束。
武明帝點了葉云初的名,“葉愛卿已經去過一趟青州了,這次葉愛卿去揚州。”
葉云初上前一步應一聲是。
年底大理寺的事不多,他去賑災正好,也不耽誤事。
武明帝想到還差一個人。他心里還是有分寸,知曉不能派太老的人去賑災,不然一不小心撅過去,他這罪過就大了。
他的目光在朝臣面前一一掃過。這個太老了,另一個手底下不干凈,這個勛貴不成。要去青州賑災一時半會兒回不來,武明帝盡量找清閑一些的官。
他想到什么,眼睛瞇了瞇。
“戶部郎中何在?”
朝臣們還在議人選,武明帝突然出聲喊戶部郎中,朝臣們噤聲,心思百轉,陛下喊戶部郎中做甚。
謝承在前面聞言心口一緊。
鄭山辭走到文武百官的中間拱手道,“陛下。”
武明帝哼笑一聲,意味不明,“鄭愛卿就去青州走一趟吧。”
湯首輔聽見這句話心中沒有波瀾,他馬上就要退下來了,根本不關心朝中的局勢。六部尚書跟內閣大臣們只是覺得鄭山辭在陛下面前留下了印象,這次有機會就讓他去賑災,要是這次賑災賑得好,這回回來又來升官了。
這就是給他一個理由升官。魏次輔心中這么一想就想通了,不然他無法理解武明帝為何要派鄭山辭去青州。
還有一層緣故就是鄭山辭曾經是在青州任的官,這般去青州也熟悉一些。
鄭山辭:“臣謝主隆恩。”
鄭山辭領恩后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渾身刺撓。他自己也沒料到武明帝要他去青州賑災,按理來說他是沒有這個資格的。估計武明帝是看在他以前賑災還不錯的情況下才把他提溜出來。
武明帝把兩地雪災的事派了人選,這事暫時可以放下來。
接下來武明帝還要宣布一件在年底最重要的一件事。他看向底下的湯首輔,湯首輔會意,上前一步,“陛下,老臣年事已高,現對朝中的事力不從心,現乞骸骨,容陛下讓老臣歸鄉養老。”
武明帝勸了三次,這才痛惜的準了湯首輔的折子。
文武百官都知道這是必要的流程,他們都配合著演。也是另一層意義上的殊途同歸。
湯首輔把這件事辦完后,心情輕松了。他輕松了依附他的人可不輕松。一朝天子一朝臣,湯首輔在位多年,依附他的官員不計其數,牽一發而動全身。湯首輔在之前跟武明帝達成共識時就跟手底下的人說了,自己要退了。
他們還是來不及變動,這廂成了沒山頭的人。湯首輔退下去后,其余緊要的位置就不容他們在位把持了,要換新的人。首輔更替,對朝廷來說是大事。
鄭山辭似有所感。武官因為軍費改革和無仗可打,對文官的牽制削弱。但這次換了首輔之后,文官會有一個更替的輪次,這樣的話,文武之間還是平衡的。
鄭山辭心中感嘆,這絕不是武明帝一時興起。湯首輔年事已高,眾所周知,為何偏偏在這個節骨眼讓湯首輔乞骸骨。這是君臣早就說好的事,今天這一出只是在朝臣面前走個流程。
湯首輔歸鄉養老,首輔的位置就空出來了。沒有朝臣去問武明帝下一任首輔是誰,他們心里都有小心思,武明帝看了一眼文武百官,再看了一眼謝承,退朝離開了金鑾殿。
他自然不會在這個時候把首輔的人選定下來,讓他們自己慢慢去猜。等年后再做打算,有些人的腦子也該緩一緩,多思考一陣,不要盲目去站隊,結黨營私。
年假這幾日就是武明帝留給朝臣的緩沖時間。
武明帝愉悅的笑起來。
退朝后,葉云初回到大理寺,同僚們都稱贊他。
“世子殿下,陛下太看重你了。”
“世子前途無量。”
葉云初唇角含笑,對同僚的話一一謝過。他把在大理寺案子的檔案整理好后才下值回去。
大理寺的官員都很敬佩葉云初。身為王府世子還這般守時,也并不會壓榨下官。反而是下屬有什么好點子,葉云初都會很賞識,而后有機會就把人推薦上去。
有一個小官本來才八品,結果在一件案子中說出了自己的想法,被葉云初采納后,在最終結案時,葉云初竟然把這個小官的名字也寫上去了。這樣這小官就升了官階,變成了從七品的大理寺主簿。
這樣深受皇帝器重,又是宗室子弟的葉云初在大理寺深受官員的愛戴。雖說在私事上有一些小瑕疵,這無傷大雅,不是什么大事。
葉云初回到家后就把自己要去揚州賑災的事告訴給王妃。
“我要去揚州賑災,時言會帶著小葉子去莊子上住。”葉云初把這件事告知給王妃。
鎮南王妃被葉云初傷到了,“你父王不待見我,現在連我生下的兒子也要這般跟我疏遠了,孫子也不讓我瞧。你這樣太傷母妃的心了。事情塵埃落定了,難道我還會對虞時言做出什么事么。”
葉云初拱手,“母妃的行為,作為人子我不該去評判,陛下信任我,交給我差事去做,我是心中感激的。但夫郎跟孩子我也要護著,不敢勞煩母妃替我照顧,他們兩個人在莊子上過著也挺好的。”
王妃心痛難忍,“王府才是他們的家,你讓他們過年也在外邊么?太不成體統了。”
葉云初說過年會回來過年,過年后就回莊子上。葉云初自打兒子的事情出來后,他對王妃已經極度不信任了。
說完葉云初對王妃禮數周到,他回到自己的院子,把自己要去揚州賑災的告知給虞時言。
葉煜城瞧見葉云初喊了一聲父親,抱著他的大腿。
“小葉子跟你都去莊子上去住,等我回來后,我再把你們接回來。”葉云初摸了摸兒子的頭,把人抱起來放在腿上。
虞時言輕輕的點頭,“我去給你收拾包袱,冬日寒冷,你到了那邊要保重身體,不要生病了。雪災難免會死許多人,你性子溫和,不要太把這些事壓在心里了。”
葉云初聞言認真的點點頭,他看見虞時言去衣柜里給他收拾衣物,心里靜悄悄的,只有虞時言會跟他說讓他別把這些事壓在心里,他懂他。
正如他們在宴會上第一次說話那樣。
虞時言給葉云初帶了幾件厚衣裳,把手籠這些也帶上了,他最近繡了幾個安眠的荷包給葉云初的包袱里塞了兩個。把兩個披風塞進里面,折疊得整整齊齊的,很快就收拾好了。
他把包袱擱在桌子上,正要去喊葉云初。他看見葉云初坐在地上陪著小葉子拼七巧板。這七巧板還是大理寺的官員送給小葉子的。
還有一個魯班鎖,九連環,都是有些難度的玩具。當時葉云初知道他們送了這些玩具過來給小葉子,用手抵著唇笑,語氣很無奈,“小葉子還這么小,玩這些玩具怎么玩得好。”
這般說著葉云初還是把同僚的好意收下來,小葉子雖說還不解,但很喜歡。葉云初給他買了其他的玩具,布老虎,撥浪鼓,還有一個小木馬。這小木馬是小葉子的心頭好,他可以坐上去搖動。
小葉子有一塊拼錯了,葉云初裝作無意的用手指點了點一個地方,小葉子立馬把一塊板子放上去。
地上為了方便小葉子,都是鋪上了厚厚的毛毯,這個天氣在地上睡覺都不會生病。小葉子喜歡光著腳丫在地上跑,到了這里更是肆無忌憚了。
揚州的雪災更急,雖說武明帝沒說他幾時啟程,葉云初還是決定明早就啟程去揚州。他親了親兒子,把七巧板遞給兒子。
“時言,你有什么缺的就去買,我名下的莊子跟鋪子你都可以隨便用。若是出什么事了,你就告訴父王,父王知道分寸。”
虞時言應了一聲。
……
鄭山辭下值回到家里把自己要去青州賑災的事告訴給虞瀾意。
虞瀾意震驚,“父親才走,你也要走了,留我跟阿爹一塊過年么?”
鄭山辭安撫炸毛的虞瀾意,“都是陛下的旨意,災情不容耽誤,我明早就走。”
鄭山辭知曉,他們要是早到片刻可能就能多救一些百姓,所以事關人命的事,他是不會推辭的。今年的冬天確實很冷,雪災大了,還有可能會凍死人。
鄭山辭還把葉云初也被武明帝派到揚州去賑災的事說了。
“怎么盡讓我們家的人去。”虞瀾意不滿道。
鄭山辭轉念一想還真是。
虞瀾意舍不得鄭山辭,還是要給外出的相公的收拾包袱。
他的內心好痛苦啊,然后給鄭山辭收拾出了四個大大的包袱,桌子上都放不下的那種。
鄭山辭:“……”
“瀾意,我不用帶這么多東西。”
虞瀾意拒絕聽鄭山辭的話,“反正是放在馬車上的,你扔在馬車上就完事了。”
鄭山辭應下來。他是一個極簡主義,帶這么多東西去青州,心里怪不適應的,但心里暖洋洋的。
虞瀾意讓金云去給廚房說今晚要做一大桌的好菜給鄭山辭送行。
“是,少爺。”
鄭山辭嘆氣。
夜里去瞧了小平安,小平安已經睡了,等他回來后估計也是半年后的事了。
“快睡吧,你明天還要早起。”虞瀾意乖乖上床,拍了拍床的另一半。
鄭山辭躺上去,虞瀾意幽幽的說,“你到那邊萬事小心,注意安全,保重身體。別賑災還自己生了病。過年是回不來了,過年時喊侍從給你置一桌好飯菜,你做事不愛鋪張,又不在意這些瑣事,有些事還是要上心。反正我就一句話,吃好喝好住好睡好。”
鄭山辭抱著虞瀾意輕應一聲,“我知道了,我聽你的話。”
虞瀾意親了一下鄭山辭,“以后都親不著了。”
鄭山辭聞言抱著虞瀾意的手一緊,深吻過去。
翌日天還沒亮,鄭山辭就帶著人出了城門,他還遇見了同樣帶著人出城門的葉云初。兩個人也沒想到會在城門外遇見,兩個人收斂眉眼相互見禮。
去揚州的路跟去青州的路不同,他們在城門口分道揚鑣。葉云初去南邊,鄭山辭上北邊去。
鄭山辭心想北邊更冷。他攏了攏自己的披風坐在馬車上閉目養神。在青州時,他只在新奉縣,這次卻是要有以欽差大臣的身份去青州了。
馬車在雪地上行駛,鄭山辭掀開車簾,雪茫茫的一片地,路上根本就沒什么人。
兩個月后他到了青州。
第130章 災情
青州的州府牌匾上堆了雪,鄭山辭掀開車簾瞧見士兵放行,在街道上他沒瞧見多少人,越往前走才發現一條小巷口傳來聲響,鄭山辭注意到那條小巷子,馬車一路到了府衙。
青州太守是三品官,在面對朝廷的欽差大臣時,他同樣是帶著人到府衙面前接待。鄭山辭下馬車,跟青州太守相互見禮,青州太守聽過鄭山辭的名字,這還是他頭一回見到鄭山辭的真容。以前還是他轄下的一個小縣令,這才短短三年的時間就從在京城又升官了,成了戶部郎中。青州太守不禁感嘆,這年輕人有本事,在京城中做事也更容易得到晉升。
青州太守引著鄭山辭進府衙,讓人準備了熱茶,“諸位大人從京城遠道而來,我已經安排了住所,請諸位大人先休整片刻,晚上我再為諸位大人接風洗塵。”
兩個月的奔波確實讓一行人有些疲倦,但他們的行程,還有今后要做什么都要聽鄭山辭的。
“多謝平大人的好意,我們還是先去看過災民后再休息。”
平太守聞言腳步頓了頓,“既鄭大人心系百姓,我這就帶鄭大人去災區看看。”
他們一行人出了府衙,寒風吹過來,鄭山辭不禁攏了攏披風,北方的風雪更大了,平太守讓衙役遞給他們幾個滾燙的湯婆子。
“青州的暴風雪大,房屋倒塌,其中有一千人死亡,還有三千人受傷,其余的百姓逃出來了,也是狼狽不堪。另外雪災出現后,凍死了兩千人。現在是府衙組織人手在施粥,每日兩碗薄粥,這雪災一來,糧食的價格上漲了,我強壓了一些商人,抓了一些放了一些,這些商人有些的人家中有背景不好動。”平太守露出為難的神色。
“災民冷,還生病,這樣拖著又死了一些人。”平太守說話倒是實誠,鄭山辭卻是不置可否,到了災區,他看見了災民住在大棚子里。他穿過了那條小巷口,面前豁然一亮。這是一片空地,里面全是大棚,目前還在施粥,鄭山辭去看,這粥很淡,一碗粥下來太稀了,只瞧見水了。百姓們皆還是穿得破破爛爛的,棉衣都沒有。房子都被風雪壓垮了,哪還有地方住,衣裳這些也沒了,錢財自然沒有。
鄭山辭掀開一個大棚,里面一點溫暖的氣息也不曾有,單單是比睡在雪里好了,他看向這一片地,看似把災民安置好了,實則就是一個紙老虎,一戳就破。他們根本無法在這么寒冷的天氣下生存下去,鄭山辭忍著氣,他知曉這地方還是平太守做主,目前看來平太守做得沒甚錯處,能拾掇出大棚讓百姓安心住下儼然算是不錯。
鄭山辭瞧見有衙役把一個凍僵的人拖走了,呼吸已經沒氣了。這樣的尸體隨處可見,衙役們都把尸體放在推車上然后把尸體埋了。他們挖了一個大坑就地把尸體扔進去。為什么沒有火燒,因為冬天太冷,柴火的價格上漲。想來還是挖一個大坑把他們扔進去最方便。
鄭山辭點了一個戶部吏官的名,“你讓人去把準備棉衣推過來。”
他們是來賑雪災的,自然備下了棉衣。戶部庫房里有哪些物資,他知曉,雖說要避嫌,但鄭山辭還是把能帶的都帶上了。這批棉衣是戶部紡織坊做出來的,這樣戶部可以用原價購買過來用來賑災。
小吏領命。
鄭山辭又招來另一個小吏在他耳邊說了幾句,他便點頭離開。
“平大人,還要借你幾個人用用。”鄭山辭客氣道。
“鄭大人盡管用,你是陛下派到青州的欽差大臣,這里一切你說了算。”平太守說話爽快,這般是把所有的事都甩給鄭山辭了。鄭山辭做得好自然皆大歡喜,做得不好,全數都是他的錯。
小吏讓衙役把棉衣都帶過來了,這些棉衣都是被壓得嚴實,用繩子捆起來的,看著平平的一片。小吏吆喝幾聲發棉衣了。
就有災民不確定的跑過來站在小吏面前。
“大人,這真發棉衣?”
戶部的吏官,拿了紙筆出來,“先說籍貫,家中有幾口人,姓名跟年紀,做什么營生的,便可以領棉衣了。”
這是鄭山辭在路上時跟戶部的吏官一同想出來的辦法,先把他們的戶籍登記了,做這事他們戶部的官得心應手,這樣可以統計一下百姓能做甚,今后他們要重建家園,手藝不能扔,以工代賑。這樣也能以防他們脫離管理。
第一個沖到吏官面前的是一個年輕的小伙,他說他是一個木匠,戶籍這些吏官登記好,就把棉衣發給他。年輕的木匠拿著棉衣就穿上去,果然暖和多了。
“多謝大人!”
他高興的走了。災民們見這里有人拿到了棉衣,他們紛紛過來拿棉衣。有衙役又去搬來了棉衣,這棉衣的數量不多,先到先得。還有糧食也陸續的搬到青州。藥材這類,自然是帶了京城中的大夫過來主持大局。
先把高燒不退的人隔離起來治病,這只是流行病不會死人,大夫說癥狀良好,多吃幾副藥就好了。鄭山辭聞言松了一口氣,這般沒什么大事就好。
“平大人,他們吃完飯就可以修屋子里,讓衙役看著他們修,誰修房子的速度快,就讓他先住新房。四肢健康的人若無不干活,那么每天只有一頓白粥,屋子不會分給他們。另外像是木匠之類的人,希望平大人問一問府城里的商鋪跟大戶,看有沒有缺人的,可以讓他們去干活。”
平太守說好。
“鄭大人不愧是從地方上去的,賑災這事還是你更有門道。”
鄭山辭只說不敢當。身為太守也可以把這件事做好,只是平太守只做了表面上的功夫,抓不出什么錯處,但也沒有任何高明之處。
“對了施粥里面要加石子。”鄭山辭補充一句。
人心總是貪婪的,有的人瞧見有免費的白粥,他們便會貪便宜來喝粥。只有當粥里有瑕疵時,他們才會猶豫一二,覺得不值得。鄭山辭帶來的棉衣,都是統一的綠色,一點也不好看,只是圖厚實。而且只要在街上穿了這件棉衣,旁人都會知道這是給災民穿的棉衣。大家都是相熟的人,誰家沒遭難都知曉,看見沒有遭災的人穿了一件棉衣就會在背地里蛐蛐人,甚至直接說出來讓人難堪。
雖說棉衣跟糧食都不是什么大事,但對于災民來說還是很重要的。鄭山辭希望朝廷的幫助是能具體的落到每個災民的手里,而不是被人占便宜。
一厘一毫,民之脂膏,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鄭山辭初步把事情安排好后,拒絕了平太守為他接風洗塵,他想吃了晚膳先睡一覺,不想再去應付官場上的人了。其余的官員見鄭山辭這般,他們也拒絕了平太守,他們跟鄭山辭一起來的,鄭山辭急著趕路,他們這一路上基本沒怎么休息。今天到了青州,又被鄭山辭安排了一堆活,他們見鄭山辭拒絕了,他們也忙不迭拒絕想睡覺。
反正他們是京官,跟這些地方要員沒甚么干系,要是真走近了,才危險。
晚膳隨便吃點都成,他們就想好好睡一覺。
鄭山辭讓旺福給他叫了一碗肉絲面。這肉絲面的味道好,紅蘿卜是腌制切絲的,肉很嫩,肉絲蓋在面條上面,鄭山辭拿著筷子攪拌了一下,趁熱把肉絲面吃完了。
他洗漱后就躺進去,不知是不是累了的緣故,他躺在床上很快就睡著了。
平太守這還是第一次給人接風洗塵,這些人這么不給面子。平太守在屋子里踱步,想到鄭山辭來后的一系列做法,又覺這年輕人有些意思。他在青州大權在握也不敢跟欽差對著干,還是戶部的官員。地方的官員只有在地方威風,到了京城見了京城中的貴人就要小心一些,不然早朝參你一本,你還不知道怎么回事,要等兩個月多才知道自己被人告狀了。
說來說去,京官能參與到皇帝的決策之中。想到這里平太守更加淡然了,只要鄭山辭把青州的災情解決了,一切都好說。
其余幾個縣城都寫了文書向府城求助,除了新奉縣。
鄭山辭在青州賑災,棉衣這些找人低價回收了,還請平太守讓大戶人家把不用的舊衣裳捐給災民。這般由太守發話,有的大戶覺得這只是小事一樁,還不會花費太多的銀子就能博得太守的好感,他們把自己平時沒穿的衣裳,或者是過時的衣裳都捐出來了。
這樣一個府城捐出來的衣裳又可以給災民穿一穿。鄭山辭提出的以工代賑很好,讓災民們吃完飯就修房子,至于女子跟哥兒也不能清閑下來,有的幫忙做飯,有的幫忙鏟雪。把府城道路上的雪鏟了,每天還能得幾文錢,他們一聽還有錢拿,干活就更賣力了。
修房子這些本來就是太守的事,鄭山辭也沒客氣找平太守出了不少銀子買修房的材料。這遭了雪災的人就有修房子,鄭山辭就把一群人扔給他,讓他帶著災民一塊修房子。
“多謝鄭大人看重,您放心,我一定帶著他們把房子修好。”
鄭山辭點頭讓他去辦。
欽差大臣交代的事,他自然會仔細的辦,帶著這群災民住上新房子。
青州大商賈知曉有欽差來了,還給鄭山辭遞了拜帖來,想帶著子侄去拜見鄭山辭。鄭山辭一個人都沒應。蕭家的大爺想了一個主意,給災區捐贈了糧食跟銀兩,翌日再去給鄭山辭下拜帖,他們成了青州城里第一個見到鄭山辭的商賈。
蕭大郎是要承蕭老爺的位置便跟著一起來了,他的弟弟蕭二好不容易到京城庶常館去了,如今跟鄭山辭打好一點關系,以后也好幫弟弟。
雙方在正堂喝茶,蕭老爺先是問候了鄭山辭,隨即說道,“新奉縣的烈酒生意跟香水生意,我也有所耳聞,鄭大人去京城后,這香水在青州現在發展到人人皆知了。”作為一個精明的商人,蕭老爺顯然很懂得要說什么話要勾起旁人的興趣。
鄭山辭在新奉縣當過縣令,這都是眾人皆知的事,他在新奉縣待了三年應該對新奉縣之后的發展還是好奇的,見鄭山辭在聽,蕭老爺就多說了一些。
這還是在鄭山辭到了青州之后,他喊人去收集起來的消息。
蕭老爺跟鄭山辭說了一些就把話題繞到自己二兒子身上去了。
鄭山辭聽著這個名字還有些熟悉。
“他是不是去新奉縣買過酒?”
蕭老爺眼睛一亮,忙不迭點點頭,“小兒最喜歡喝酒,曾經去新奉縣買過烈酒。”
蕭老爺見鄭山辭對自家二兒子還有這層印象,心里更加滿意。蕭老爺什么也沒說,只陪著鄭山辭聊了一會兒天,回到家里就給捐了十萬兩銀子,還有一千斤的糧食。
“父親,你這什么都不說,就捐這么多銀兩跟糧食,這是不是太多了。”蕭大郎勸道。
“你知道什么,若是其他的人,為父還要少捐點,這次是鄭大人來,我才敢放心的捐出去。這錢是要落在災民頭上的,鄭大人得了助力,政績好看,自然念著我們蕭家的好,以后你二弟在京城若是遇見什么危急的事,望鄭大人看在今天這份上,出手一幫。”
青州中的商賈得知蕭家捐了那么多錢跟糧食,被驚住了。
“這蕭家瘋了吧。”
蕭家瘋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就像他們當初把自家的酒鬼二兒子送去科舉,結果蕭二真的爭氣,竟然還進了翰林院,讓眾人都驚訝不已。商人們轉念一想就知道這是蕭老爺在向鄭山辭賣好,送這么多,也不怕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復返。
鄭山辭確實念著蕭家的好,他在青州府城停留片刻,就要去下一個縣城,時間不等人,他跟平太守說了一聲,帶著人就坐馬車走了。
到了地方縣城,這里情況比府城更糟糕,在鄭山辭面前就凍死了不少人。江縣的縣令待鄭山辭也客氣,先是置辦了住所,他們還是先去看了災民的情況。
這就更過分了,有的災民連棚子都沒住上,他從京城趕過來就耽誤了兩個月的功夫,在青州府城停留了幾天,兩個月了,一個縣城連棚子都搭建不好么,那這兩個月有多少百姓被活活凍死。
“白縣令,雪災發生這么久了,你連棚子都沒有搭建好,你讓百姓們住在哪里?!還有你就更吝嗇了,這一碗粥下去只有零星的幾粒米,你讓人怎么活!”鄭山辭差點要被這江縣的縣令氣笑了。
他先訓斥了一頓江縣縣令,讓人先把糧食用來煮粥給百姓,再發棉衣,還有一些棚子先扎起來,棚子也能擋一些風雪,不用讓百姓就在雪堆里睡覺。
跟在鄭山辭身后的吏官對縣衙的衙役是毫不猶豫的指揮他們,衙役們對京城來的官有畏懼,自然不敢不聽。自家縣令在欽差大人面前都是低眉順眼的,他們這些衙役還能在這些京官面前硬氣么。
白縣令臉上唰的一下就變白了,他本還想跟鄭山辭攀交情,再這么說當時同為青州縣令,也算是勉強有點交集,結果鄭山辭見了他就給他一通批,讓他面子掛不住。
白縣令曉得這是一頂大帽子,他為自己辯白起來,“鄭大人縣衙里沒有太多的銀子,若是有多的銀子我也愿意讓百姓好好的過。再者雪災之后,縣衙里的糧食漲價,這般縣衙去買糧食救濟災民也是要多費許多銀兩。只能委屈委屈百姓了。”
"你委屈百姓,怎么不委屈你自己。我是來青州賑災的,不是來給你擦屁股的。你的所作所為,我會上報給朝廷。"鄭山辭毫不客氣的說。
“鄭大人何必這么較真,他們都是一些賤民,怎么能跟我等相提并論。再者說,如果他們有銀子還會住棚子么,這說來說去都是他們自己造成的,跟縣衙無關。縣衙能救助他們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白縣令說到這里振振有詞。
“鄭大人水至清則無魚,做人還是要圓滑一點。”白縣令意味深長的說,他話鋒一轉,“若是鄭大人想要銀兩的話,我自當奉上。”
“你不是說縣衙里沒有銀兩了么?”
“縣衙沒有,但我有。”白縣令低頭恭敬說道,“都是下官攢下來的錢,下官愿意孝敬給鄭大人。”
鄭山辭搖頭,“愚不可及。”
鄭山辭沒去理會白縣令,他去看小吏給災民們發棉衣,災民們面黃肌瘦,衣服都是破破爛爛的,腳底上的鞋還是草鞋,這樣的鞋一點也不保暖。
衙役拿了糧食開始燒火煮粥,有幾個災民過來這邊烤火,衙役沒趕走他們。
看見衙役煮粥,他們都去拿了自己的碗等著喝粥,這次從大鍋里傳來濃濃的米香味,聞著就比之前煮的粥更香,更濃稠。
災民們眼巴巴的盯著大鍋里,恨不得現在就伸手去大鍋里抓一把塞進嘴里。他們有時候太餓了,還去飯店里蹲過剩菜剩飯,飯店的老板嫌他們不吉利,又臟兮兮的,寧愿把剩菜剩飯倒了也不會給他們吃。
有時候晚上餓急了,他們就抓地上的雪吃。有棚子的住在棚子里還能抵抗一時的風雪,沒有棚子住的人只能在街上隨便找個地方應付一晚上,像是破廟這類的地方早就被人搶占了,他們無處可去。
以前他們都是良民,也是知道要把自己拾掇干凈進城,現今連命都保不住了,還管這些作甚,他們這些人能活一天是一天。
災民們領了棉衣穿在身上,終于能抵御一部分的風雪,衙役們幫著去拿棚子先搭建起來,從戶部拿過來的棚子很厚實,住在里面比縣衙里的棚子好多了。鄭山辭讓一部分的人去街上買炭,他瞧見一個老人倒在地上,忙不迭去把人扶起來,一摸鼻尖還有氣,先把人帶到煮粥的地方烤火,把自己的披風解下來披到劉老漢的人身上。
鄭山辭湊近才聽見老人嘴里念著,“餓……餓……”
“先舀一碗米粥來。”鄭山辭把披風攏了攏,這披風是虞瀾意給他買的,披風保暖的效果很好,劉老漢很快就感受到了溫暖,衙役給鄭山辭先舀了一碗米粥,米粥還有些硬,根本沒熬好,現在也能勉強下咽。
鄭山辭端著碗湊到劉老漢嘴邊。劉老漢聞到米粥的味道,干燥的嘴唇一碰到碗,他就伸出手握緊碗,咕嚕咕嚕的喝粥,那么燙的粥,他仿佛覺察不到似的,依然在喝粥。這股熱氣一直燙到了胃里,身體發出被灼熱后的痛感,但他的饑餓感還在,現在喝了一碗粥好多了。有一瞬間,劉老漢覺得自己要被活活的餓死了。
他覺得有人在靠近,他這才發現自己身上披著欽差大人的披風,欽差大人還看著他。他忙不迭跪下給鄭山辭磕頭,鄭山辭扶著他。
“不必如此,這披風你就披著吧,天氣寒冷先去棚子里待著抵御一下風雪。”
劉老漢眼眶一熱,“多謝欽差大人,多謝欽差大人。”
身上的披風還帶著暖意,一看就是值錢的。劉老漢回到棚子里,見有一個女子在睡夢中喊冷,劉老漢把披風蓋在她的身上。他已經喝了粥,現在身上暖和多了。
披風蓋在女子身上后,她的眉眼頓時就舒展開了,嘴里也不喊冷了。
衙役大喊一聲出來喝粥了。
災民們拿著自己的碗就出去了,劉老漢已經喝過一碗了,他就沒有再去喝了。他畢竟認過幾個字,還是不想太難看。再者朝廷派的欽差大臣已經到了,他們的日子會好過一些。劉老漢去吏官那邊登記,吏官給他發了一件棉衣。
劉老漢穿上棉衣回到棚子里,災民們已經把一碗米粥吃完了,現在正在舔碗,他們都穿上了棉衣,眉眼終于能窺探到一絲的安心。
“這里的棉被售價幾何?”鄭山辭招來一個小吏問道。
從戶部帶了東西過來,更多的是糧食跟藥材,這些棉被之類的帶的少,要就地買。
“跟老板砍了一下價,一條棉被一百文,攏共要了五百條棉被。”
這般算下來花了五十兩銀子。
戶部出去的官就是會砍價。先是挑一些毛病,再說要買許多,本來還是穿著官袍,這老板就更不敢甩心眼了。
“先把棉被給他們送過去吧,先將就一下,兩三個人蓋同一條棉被,看著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