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徐助理的電話再次打過去后,樓戊辰來得很快。
這人將蘇西瀾提走時,像提走了一只眼睛通紅、身體在抖、生命垂危的小兔子。
蘇西瀾的眼里還是含著淚,好像忍耐了好久,幾度想要問沈離要微信,不過最后的最后還是垂著腦袋,沒有再開口。
而當工作人員也漸漸散去,各忙各的事,屋子里頓時就只剩了兩個人,沈離和錢行之。
夏日的傍晚,夕陽的余暉透過半掩的窗戶灑進屋內,空氣中彌漫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悶熱。
沈離站在窗邊,背對著錢行之,半晌沒有說話。
他的身影在夕陽的映照下顯得格外修長,仿佛與這漸漸暗下來的天色融為一體。
錢行之則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面,發出輕微“篤篤”的敲打聲,冷眼盯著沈離的背影好像在看手機,沒有率先一步打破那沉默。
直到光影好似與那十多年前的夏日重疊,飛蟲也回旋到同一秒。
沈離終于不再關注載蘇西瀾的車有沒有開走,回身過去,淡淡地看向錢行之:
“你不是應該在觀察室?怎么在這邊?”
“嗯,”錢行之點點頭,“我跟他們說感冒了,出來吃點藥。”
“那吃了?”
錢行之哂笑:“……你不該是問我,為什么感冒么?”
“不用問,”沈離平靜又有點無情地說,“你如果昨天住在節目組矮房的這邊,那個時間突然過去,多半只有冷水了——你洗了20分鐘的冷水澡。”
還拍照。
錢行之:……
沈離的分析半點錯誤沒有,卻一點關懷也無。
錢行之只聽了半耳朵就知道,沈離多半是在對蘇西瀾的“意外”不滿,而且多半將連帶責任,牽扯到了他這個投資方的頭上。
錢行之的眸光又黯了兩分,為著自己的疏忽,更為著沈離的超絕責任感。
“他是個成年人,該為他的行為負責,就算他還是孩子,我也不是他的監護人。”
沈離眼睛微瞇了一下,心中設想的畫面并沒有發生:
錢行之絲毫沒有向他求安慰,甚至透露出任何撒嬌的意思,反而冷心冷情,指摘并劃分著他與蘇西瀾的關系和責任。
就好像一個倒霉的大學指導員,開著開著會,突然被call來收拾倒霉學生的爛攤子。
煩,冷漠,但還得撐著點面子。
沈離點點頭,本能地退了一步,語氣平淡著又問:“所以你完全不知道,蘇西瀾要做什么事。”
“當然。”
“包括昨天的那番講演?”
“……”錢行之冷哼一聲,修長的手指不再敲擊桌面,眉頭也蹙得更深,“——他說的都是我要說的詞,難不成沈隊長,還懷疑他這些戲都是我安排的?”
沈離:……
沈離按普通的思路考慮,的確是覺得橫豎都說不通,可是蘇西瀾的極端行徑和超乎常理的執著,還是讓人下意識地懷疑,這人到底是不是拿了吸睛劇本。
如今見過一面之后,再結合蘇西瀾說的那些,沈離才算大抵明白個前因后果。
“你不是和他,以前是同事?”
“是啊,又怎樣?”
沈離沒在意錢行之微涼的語氣,只是敏感地捕捉著事件中的邏輯漏洞:
“……蘇西瀾如果真的想認識我,不是可以通過你么?為什么還有今天這種事?”
話音一落。
沈離看向錢行之,卻見錢行之的眉心的確深重地凝著,深邃無光的一雙眼睛里,仿佛真的沁著幾分成年人的冷漠,和滿不在乎:
“哦,所以呢?”
男人微啞的聲線摻雜了幾分不悅,“他問了,我就要告訴他?那下一步,我是不是得把你的微信印在名片上,發給每個對你別有所圖的人?”
……?
沈離微微一怔,眉頭蹙得愈深。
就聽錢行之啞著嗓子,繼續公事公辦地說:
“不過我這次沒有深究他的意圖,就把他放進觀察室,確實是我的疏忽,不會有下次。”
沈離只覺這一天的事情太多,雖無大事,然而紛繁細小的雜絮卻如一次次被吸進喉嚨,進入了肺泡里似的,隱隱地讓人癢,又胸悶得吐不出什么。
“知道了,你自己把握就好。”沈離淡漠地轉開眼。
“嗯。”
錢行之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最終還是很正常地問了句:“今晚你住哪間屋,要是還住昨天那間的話,還連麥么?”
沈離其實從今早就在考慮這個問題,然而他好像所剩的選擇不多,總不能和女孩子住一間,剩下的三個男嘉賓里,他能選擇的合租人又不多。
“應該是吧。”沈離說。
話罷兩秒,又補充一句,“你要是不想連,我可以去問問林胥,他那邊好像是……”
“——沒有不想。”
話沒說完,錢行之終于啞著聲將后半句悍然截斷,口氣有幾分滿不在乎:“當然你要是想跟別人一個屋,我也可以不連。”
……?
沈離眉頭深蹙,總直覺錢行之好像哪里不對,不然為何此時的氣氛,似乎比昨晚臨睡時的還要奇怪。
錢行之突然變得疏離又淡漠,可卻的確……
搞得他別扭又焦灼。
就好像空氣中存在著某種粘膩又無形的膠質,突然將一個生動真實的錢行之,嘴巴粘住了,眼睛也糊住,于是眼前的這個人,便整個處于一種不自洽和不自在中。
沈離好像就快看不清他……
甚至連他記憶中的五官,都要模糊起來——
沒辦法。
時間早就將他們拉遠了。
沈離注視著錢行之那雙平靜深邃的眼睛,只淡淡地看了一會兒,便要告辭,“那晚上再說吧,你稍微休息一會。”
然后也沒等錢行之回話,轉身直接離開。
錢行之盯著那抹頎長瘦弱的背影許久,直至沈離的影子完全消失,挺直了的脊背才緩緩地落下來,人也從破椅子上站起。
斜陽灑在他的身上,將那股沉郁的氣氛漸漸打散,連帶唇角都極輕微地勾起來。
“……老板?您好了嗎?”
——意思是問他是否出戲。
只見錢行之臉又一板,冷著臉繼續落實工作:“節目組官v發通告了?觀眾怎么說?”
“哦,觀眾大多都在問是什么私人原因,咱們這邊要負責幫忙編嗎?”
“不用,”錢行之面無表情的指導,“讓蘇西瀾自己去編。”
“好,”助理又說,“那李導那邊問,蘇西瀾退出之后,今晚的管家系統誰來串聲?工作人員么?其實如果不是后面要拍花絮的話,工作人員擔任半天管家,也是可以……”
“我來。”
“好的老板,那昨晚的通話錄音呢?他們那邊剪出來了,現在要發么?”
“不用發了。”
“哦,那加錢的事……?”
“加,趕都趕了,”錢行之大手一揮,直接轉了筆錢給助理,“給他們發個紅包,錄音先發給我,我聽聽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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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友評論區
【啊香死了!你們看這從沈離懷里接過西蘭花的人,是不是很像錢行之】
【我去!你們再看這個錄像!昨天晚上沈離消失在草莓園,疑與錢行之私會40分鐘】
【像是有點像,不過你們也別太cpn了,現實又不是偶像劇】
【真理無需多言[微笑]你們看錢行之到時候,到底是不是沈離前任就完了[微笑]】
【我現在懷疑這節目就是一個局[笑哭]是不是錢行之給自己追老婆弄的啊?[笑哭]】
【啊,這么看真的好配】
【我也要去給錢行之投一票了】
【可是錢行之的女友粉,還有錢行之和蘇西瀾的cpf,現在有點徹底瘋狂了啊[合十]】
【他們咋了?】
【剛剛一起把“行離之間”超話給沖了!好大的陣仗嘞】
【這么大個影帝,突然爆出個前嫂子,粉絲確實可憐】
【可憐啥啊,錢又沒媚過粉,和蘇西瀾更是沒賣過炒過,有人上趕著要夢,有啥可憐的?】
【小離親親小離親親qwq小離貓貓遠離紛爭好不好qwq咱們獨美qwq】
【話說……沒人關心蘇西瀾為什么突然跑進冷藏室嗎?好癲啊……】
【是挺迷的啊,人家復婚,他擱這又唱又跳的[笑哭]】
【關鍵是他還沒錢拿,要說節目效果就算了,現在好了,被除名了,圖啥捏?】
【要么就是著相了,要么就是大運流年帶來的情劫,一會我算算他八字】
【太好啦我們有救啦,要不要算算星座塔羅紫微斗數】
【完蛋,通通完蛋,封建迷信全部抓起來[小丑]】
【那今天晚上的約會呢?沈離會和別人約會嗎?】
【投票要到23:59才結束,前夫哥明天才能進去】
【那也不錯[點贊]看沈貓貓在前夫哥的眼皮底下,和別人約會[點贊]】
【我還想看沈離和別人睡一個屋[點贊]想想就好爽】
【那必然點題了,《破防了?前夫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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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離吃過了晚飯,就回了自己房間。
看著Ipad系統上,跳出來的1萬元虛擬貨幣,眉頭微蹙著,實在有點輕松不起來。
他昨天拒絕了五個人的約會申請,花了三千。
再加交了房租六千,最后結余負債三千,已被迫貸款租房。
雖然這里租房的錢,完全是節目設置出來的,跟現實貨幣和物價沒有關系。
但沈離這種工薪階級的通病就是,看著賬戶里的一串串數字,流入又流出,極有代入感,還是想痛斥一聲:
太貴了。
無論租房還是買房。
今天白日活動的一萬元進賬,沒過一會兒就又要被減去六千。
又只剩四千……
沈離正算著帳,就聽外面“噠噠噠噠”跑過來個人,好似一陣旋風。
沈離抬眼一看,林胥呲著大牙,笑呵呵地站在他眼前,已然和第一天見面時不太一樣,像是適應了環境,有點放開了,沈哥也不叫了,張嘴便是:
“沈離!我跟你商量個事?”
沈離眨眨眼:“嗯。”
“我那個房子是個標準間,兩張床,你要不跟我睡唄?”
沈離:……
“好不好啊?主要是我現在覺得,我的房租比其他人都要貴一些,要四千四一天,還空著一張床,好不劃算啊。”
沈離蹙了蹙眉,思索片刻,尚未答話,就聽林胥又補充道:
“我也問其他人了,可是除我之外,最不劃算的人就是你和云只,但云只是女的,我只能來找你!幸好你是男的!”
沈離汗顏。
“……我前任,也是男的。”
“哦哦哦,我知道我知道,你想說你是同嘛,不過我沒關系——我知道你看不上我,而且我那問卷,也是為了禮貌填的,我對男的感覺也不大的。”
沈離:……
“好不好啊沈離,你就先來住一晚,咱倆都省點兒錢唄。”
沈離深吸一口氣,思考片刻,溫和道:“先等等吧,我考慮考慮。”
“好嘞!”林胥開朗轉身,“那我洗白白給你暖床啊,一定要來找我啊沈離!”
沈離:。
什么迷幻直男發言……
林胥走后,沈離低頭對著自己ipad上的余額多看了幾眼,不過最終還是瞇了瞇眼睛,關閉了頁面。
方才不久之前和錢行之的那一段對話,便又不能克制地撞進腦子里。
沈離擅于分析細節。
所以還是大抵能感覺出,錢行之問起今晚連麥的事,帶著幾分期待,而自己說起和林胥合租,錢行之又隱有幾分不悅。
可錢行之今天下午那莫名其妙的態度,究竟是什么意思?
突然抽了瘋一樣,是受了什么刺激?
沈離不覺得是自己太過敏感,畢竟他也算半個微表情分析大師,只是他調動了所有知識與經驗,也有點看不透錢行之這位表演大師。
明明離婚之前,自己出個差,和趙榮定個標準間睡一晚,都要查崗連麥一整晚,比發情期來了的毛團還難哄,現在可倒好,“你要和別人一個屋,我也可以不連”的這種話,也能從那張嘴里說出來。
……
要不真的,別連了,看看他會怎樣?
沈離不是很確定錢行之的反應,但是的確能感覺出此時此刻的自己,正因著錢行之的一舉一動,而做出的每一個或直覺或科學的分析,都的確是有點……
太多了。
起碼不該是前夫該管的。
不多久,沈離的思緒再次被打斷。
管家系統的聲音響起,挺突然的,且比起中午的音色,就像換了個聲卡似的。
既不唱歌,又不說戲——
唯有低冷的男聲在空氣中流淌,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磁性。
雖然顯然也經過了機器處理,卻是中規中矩得令人舒服。
沈離放緩了呼吸聽了一會兒,不知怎的,覺得這聲音有點像錢行之。
又覺得自己這想法過于荒謬,完全是錯覺。
下一秒,就聽那系統音,已在宣布今晚的約會規則:
“親愛的各位嘉賓:
“本次約會活動將分為三類活動:
「4人兩組,可前往小屋私人影院,進行觀影」
「2人一組,可參與密室逃脫游戲,進行解密」
「2人一組,可預約夜間雙人寫真,進行拍攝」
“請您根據個人興趣選擇,先到先得,額滿即止。
“10分鐘內,若您未通過指定渠道,確認您的活動和搭檔意愿,系統將按照剩余空缺自動分配,但二千元活動費,已為您自動上繳,活動必須參與。
“感謝您的理解和配合。”
話音一落。
那冷淡男聲瞬間自動消失。
沈離沒再關注系統的音色,只回憶了一下剛剛通報里說的,私人影院看電影,密室逃脫玩游戲,雙人寫真夜間拍……
首先排除雙人寫真,這玩意真拍不了一點。
其次密室解謎,鑒于下午活動的陰影,幾乎都來自于隊友,沈離實在也不想再碰。
那看電影……
就這個吧。
沈離也不想關心別人選了什么,沒選什么,或者要選什么。
點了私人影院的項目,就立刻提交。
在這小屋里住了第三天,沈離要是再看不出來,就不如傻子了:
目前,加上他的八個人在內,除了林胥和柯久久以外,基本沒人把心思放在談情上,唯一稍有點復婚苗頭的,就是這一對。
然而林胥好像對Kris還有點意思,但現在又說不準。
至于其余人,完全沒戲,要跟前任藕斷絲連,那也得是財務債務問題。
除了前任以外的人?彼此火花更是擦不出一點。
估計得等觀眾投票結束之后,把楊至琦這種性縮力極強的中年男人送出去,換點優質的新鮮血液進來,才能給這一潭死水稍微攪出點生機。
因而眼下,他根本不用顧及,還要把什么約會機會,讓給哪一對。
多余。
不一會,就見Ipad上顯示出了“8位嘉賓全部匹配完成”的提示。
沈離便跟著提示,和林胥、Kris、柯久久三人,一起來到了地下室的私人影院。
開門。
但見兩張連體電影椅,像兩張碩大的床。
或許是作為氛圍裝飾,每排椅子上還擺放一圈貓貓狗狗的可愛毛絨小玩偶,最前方則是擺了張碩大的電影屏……
沈離活人微死,認命地打了個呵欠。
就見眼前的林胥一轉頭,第一反應先瞟了眼Kris,才又轉了眼,看向柯久久,有點猶豫地舔了舔唇。
然而下一秒,卻見林胥一回頭,呲著大牙便沖著他撲了過來:
“嘿呀沈離,咱倆一起唄。”
沈離:。
Kris聞言,也一把抓起柯久久的手腕:“久久,我坐最旁邊。”
于是三人分別坐好,林胥和柯久久坐在更中間的位置,兩人間隔了一條過道。
沈離向著最后一個空位走過去,面無表情地坐了。
和完全感覺不到空氣中的尷尬似的,雙目放空看向大屏幕,是個文藝愛情片,竟有四個主人公,他愛她,她愛她,她愛他,他愛他。
好不復雜。
沈離皺著眉頭沉默地看了一會兒,只覺得頭有點暈,正要瞇著眼睛打會盹兒,就覺旁邊有人拍了他一下——
但見林胥笑呵呵地湊過來:“沈離,你吃糖嗎?”
應該是從小屋里茶幾上順的糖。
“不吃。”
林胥又變出來一瓶可樂,“那喝肥宅快樂水嗎?”
“不喝。”
“哦,那你想好沒有啊?你要和我一起付房租嗎?”
沈離被煩得腦仁有點疼:“不要。”
林胥:?
“為什么啊?”
沈離簡潔道:“我喜歡一個人呆著。”
林胥不熟還好,熟了也有點吵。
還是花錢買個清凈吧。
林胥得了沈離的拒絕,遭受了一點打擊。
不過很快,這人便重整旗鼓,又想了好幾條合租好處,湊在沈離耳朵邊,超小聲地說來說去。
而沈離感覺怪異的是,林胥每次一湊過來,就覺得身后似乎有人在看……
然而屢屢回頭期望,卻只見放映床亮乎乎的小窗口旁邊,并沒有人。
空空如也。
沈離頓了一會,起身去衛生間。
而在單腿邁出去私人影房的霎那,就只見放映機所在的窗口后面,的確有個很高大的人影。
躲在了轉角處。
可身量過高。
也不太像攝像師或導演。
……
沈離眼輕瞇起,幾步路走過去。
什么也沒有。
但不愿的過道處有一扇門,必然不久之前才被人打開。
沈離冷著臉垂了眸,站住想了半刻,卻不想再追上去探究。
而在上過了廁所,回到自己的位置后,他對著電影屏幕又看了一會,仍覺有幾分怪異。
冷色的光線映在他的臉上,仿佛為他鍍上一層淡淡的銀輝。
正當屏幕上的主角開始接吻時……
沈離心不在焉地又回頭看了眼。
這次卻見,一個黑咕隆咚的黑影子,在放映室的巴掌小窗上方,一動不動。
腦袋孤零零地杵著。
仿佛在說,我會一直一直看著你們。
沈離定睛一看。
是一只落寞的潦草小狗玩偶。
第32章
“——可能是我老了,跟不上時代了,我是看不懂,就這破節目有啥好笑的呢?”
關凝剛和林潔談完事情,從廚房里出來,注意到坐在客廳傻笑的小姑娘,也挑剔地看著電視屏幕。
目光從老花鏡上緣飄出,但見屏幕里,沈離正在看電影,不過就是做了個回頭后望的動作,這小姑娘的嘴巴就一翹,唇角都要勾上天了。
——可這節目畫面,無聊到堪比查監控!
不對,查監控找嫌疑人都比這有意思。
沈離不就回了個頭嗎?
這有啥好笑的呢?
關凝自然是不了解,同人女80%以上的快樂,都來源于她們豐富的想象力。
于是只見耿丘丘突然被點名,一愣,整個人都立住了,如鯁在喉,正要艱難辯解:
“我……”
便聽林潔笑了一聲:“人家天生微笑唇不行么?關局,你別嚇著人家小姑娘。”
“嘖,這嚇什么,膽子真小,”關凝掏了掏口袋,不知從哪摸出個紅包,上面的印花還是龍年大吉,儼然是去年款式,可里面紅彤彤的票子永不過時,顯然是一早就備好的,往桌子上一拍,推給耿丘丘:
“喏,既然是沈離資助,我這個當師父的,也該多少出點。”
耿丘丘看著那紅包,整個人不自在:“不行不行,我不能收您錢,就算是沈叔的錢,我以后也要還他的。”
“那你也替我還給他吧,”關凝豪邁地喝了口茶,“——你是不知道,沈離他那完蛋前夫,這次見過了我,說不準又要讓沈離給我送點什么東西過來。我呢先把這錢給你,就當是我還沈離這前夫的人情,誒,嘿,我們兩不相欠!你要還錢哪,直接還給沈離就行。”
話音未落,林潔便已“哈哈哈”笑出了聲:“丘丘,大爺給了就收著,以后啊,你只管孝敬我師父就行。”
耿丘丘眼睛疑惑地眨了眨,還是沒想明白。
沈叔不是和大影帝離婚了嗎?那大影帝還會送補品給大爺嗎?
離婚了不就是兩家人了嗎?錢肯定也不會放一起呀?
為什么大爺還人情是要還給沈叔,而不是直接還給送他東西的人呢?
耿丘丘滿頭問號,不過最后還是連連鞠躬,終于接受了紅包。
待到關大爺離開后,耿丘丘咔嚓兩下,拍了兩張紅包照片,給沈離發了留言過去,第一時間告知沈離,并將關大爺的那通“爆金幣”和“還人情”的理論,給轉述了個八九不離十。
當然也無可避免,稍稍包括了一點,關大爺不太希望他們復婚的成分。
而這一切都發完之后,耿丘丘劃掉和沈叔的聊天窗口,去查看基友同擔發來的消息——
瞳孔地震!
剛建起來的“行離之間”超話社區,幾乎在幾小時內,就被唯粉和cpf,沖了個體無完膚。
就連他們的群,都被一批人極有組織地,加爆了好幾個。
耿丘丘作為新管理,哪里經歷過這樣的大場面,在好幾個群里截了圖,著急忙慌地發給其他大粉管理。
可能是按了個群發吧,完全沒注意勾選上了沈離。
而等她注意到選錯時,消息已經發出去超過兩分鐘了!
啊——!
土拔鼠尖叫.gif
(又不敢叫出聲)
耿丘丘手指顫抖著,無望地看著自己給沈離群發過去的“99條+”的合并轉發,又仔細地審視了一遍,確認了確實每一條都很不適合沈離看到。
有罵人截圖非常難聽,有威脅警告特別嚇人,甚至有針對某位管理的開盒人肉。
糟糕透了。
耿丘丘想了三分鐘,最終還是發了一長串道歉和滑跪,跟沈離解釋了好幾遍,自己是發錯了人,并無比焦急地等待著23:30的到來,或許可以待沈叔能使用手機的那一刻,就率先把電話打過去,給沈叔打個預防針。
然而……
好不容易挨到23:30,耿丘丘第一時間撥了電話過去:
占線。
對方正忙!
再等兩分鐘。
耿丘丘再撥過去,三聲便被接起的電話里,響起了沈離溫和平靜的問候:“怎么還不睡,都這么晚了。”
耿丘丘一哽,心說沈叔一定還沒來得及看,正要說話。
就聽那邊沈離的聲線一頓,又淡淡地說:“我師父就那么個人,你不用太在意,他反對我和錢行之,又不是一兩天了,沒事的。”
啊……
沈叔看了?
“那,那下面那個我發錯的……”
“嗯,也沒事,我發給錢行之了,他的粉絲,我讓他看看怎么辦,”沈離淡淡道,“不過人肉這種很嚴重的網暴,我一會兒聯系下管互聯網犯罪這塊的同事,讓他們一起看看——你可以問問你那個被開盒的朋友,要不要自己去立案。”
沈離的聲線很平靜,語調不急不緩,像是一汪深不見底的湖水。
沒有絲毫波瀾,卻帶著一種讓人安心的力量,仿佛時間在他身上流逝得格外緩慢。
于是一段話說完,耿丘丘本來焦躁了一晚上的神經,仿佛在這一瞬間,便被撫平了波瀾。
而那些她以為天都要塌下來的大事,此時卻仿佛真如沈離口中個逗號一樣,簡短到微不足道。
“還有事情么,丘丘?”沈離聽她好久沒出聲,繼續追問了一句。
耿丘丘的聲音顫顫巍巍,好似在為自己的不成熟而感到羞愧:“沒了沒了,謝謝沈叔。”
“快睡吧,別想太多。”
沈離完全沒有繼續去問她,為什么在這些群里的意思,只是催促她早點睡覺。
耿丘丘自己尷尬得腳趾抓地,又跟沈離道了好幾次歉,外帶好幾次謝,才唯唯諾諾地將電話掛斷,盡管沈離也沒搞明白,這孩子到底在“對不起”什么。
明明那些詛咒別人六親、下流到無法入眼的話,又不是她發的。
沈離平靜地又看了幾眼手機,打開vb,果然看見99+的紅色圓圈,標志著數不勝數的私信消息,心里卻覺得有點好笑。
果然三百萬來之不易,總要附帶點不需要的小贈品。
不過像這種情況,也真是挺好解決。
比如一鍵清除,再開啟“不允許任何人私信”、外加“不允許任何人關注”。
沈離連熱搜詞條都沒看,又草草將vb關閉。
和學校老師又打過幾通電話,詢問交代好學校事宜,外帶跟進了一下村里路燈的進程,再和同事留言過后,終于騰出手來,去衛生間進行洗漱。
牙剛刷了一半,錢行之的微信電話也打了過來。
“喂。”
錢行之的聲線啞得厲害,聽得出很不舒服。
沈離正刷牙的手停了下,眉頭微蹙起來:“……你沒吃藥?怎么聽起來這么嚴重。”
“嗯,還好,”錢行之低啞的聲線輕咳兩聲,向沈離另起話題,稍有幾分著急地問道:“你剛剛看vb了?”
“……嗯。”
“你把后臺私信關掉。”
“關了。”
“嗯,這幾天先別看了,等我處理一下。”錢行之繼續開口,雜著幾絲疲憊。
沈離卻眸色一凜:“——多久,打算怎么處理?”
“最多兩天,怎么處理你就別管了。”
沈離將臉和下巴擦干凈,雙手搭在洗手臺上,聽著錢行之那邊將話筒拿遠的咳嗽聲……
沈離的眉頭終于還是更深地擰起來,繼續追究最初那個問題:
“你究竟吃藥了沒有?”
話音一落,錢行之的咳嗽聲一頓。
咚、咚、咚、咚……
只余下蚊子的心跳聲。
良久。
或是也沒有多久。
沈離聽見錢行之完全啞掉的聲線,很欠揍地頓了頓,又是反問——好似現在不使用反問句,就跟不會說話了似的:“——我要說沒有,你難不成還要給我送么?”
沈離眸色一黯。
錢行之沉啞的聲線繼續道:
“那好啊,我現在的地址是——”
話聲戛然而止。
沈離閉了下眼睛,錢行之也沒有再說。
二十年。
錢行之給沈離送過無數次藥,而沈離也自知,他給錢行之……
就只是在某年因出任務,沒能回家過年的大年三十,找人給錢行之送過一頓餃子。
“……說啊,怎么不說了?”
沈離平靜的聲線,像催促嫌疑人繼續交代一般,毫無波動地催促著錢行之。
半晌。
卻聽錢行之道:“算了,也不是很想你來。”
是不想他來。
而不是怕地址也說了,最后卻什么都沒等到。
“想多了,”沈離從來誠實,“我給你點個送藥外賣,地址。”
……
五分鐘后,沈離借由洗澡,掛斷電話。
對著手機上的外賣軟件看了半分鐘……
換好衣服,拿起了自己的房間鑰匙。
第33章
夏日的午夜有太多的蟬鳴,聲音穿過樹葉,掠過池塘。
沈離離開小屋的腳步很輕。
一出小屋的柵欄門,沈離就打開了手機照明,順著系統地圖的指引走。
荒郊野嶺的,拍攝地太偏僻,夜間叫個外賣送藥,都要90塊起步,實在沒有從小屋藥物箱里順點劃算。
可沈離沒走出兩步路,實際上就已經有些后悔:
錢行之如果有心吃藥,能一下午、外加一晚上,都沒藥吃么?
要是有病真的想治,現在連吊瓶都打上了,所以大半夜打個電話,發出那種嘶啞又可憐的動靜,的確有裝病博同情的嫌疑。
可惜。
沈離沒有確鑿證據。
于是夜色深沉,沈離的身影在月光下拉長。
走了大約十來分鐘,終于站在了錢行之報的地址樓下。
沈離抬頭,望了眼第二層仍亮著燈光的三處房間,也望了眼天上的星星,駐足占了半分鐘,才又走上二層。
只見他極快辨清了第一間的房間號,便向著某側邊角處,還亮著燈的房間走去。
錢行之的房間應該是盡頭的那間,219。
這矮樓的前身是個職工宿舍,很老舊,沒有墻皮剝落的地方露出里面灰色的水泥。
樓道里,昏暗的燈光忽明忽暗,墻壁上掛著幾盞老式的燈泡,發出微弱的黃光。樓梯的扶手已經銹跡斑斑,仿佛也在訴說著歲月的無情。
沈離清楚得記得,他和錢行之租的第一間房子,就差不多像這種環境。
既小、又破舊,而且隔音極差,是以當時兩人無論在房間里做點什么,沈離都得擔心隔壁是不是能聽清。
不過那段時間……
的確是開心的。
甚至可以被評為人生中的Top1最開心。
即便時光短暫,只有兩個多月而已。
后來兩人分別上了大學,沈離的學校不得不住宿,就也只有兩個周跑出來一次。
再漸漸地,錢行之也不得不住回了學校,房間使用率實在不高,又要清掃收拾,還沒有直接開房省事。
所以那地方最終只租了半年,兩人便權衡著退租了。
“滋滋、滋滋、滋滋——”
沒剩幾步路,錢行之的vx電話打了過來。
或許是嫌沈離太久沒有回復,聊天框里還附贈了一個冷冰冰的:
【?】
沈離腳步一頓,抬手滑向了掛斷。
正此時,便聽聞身后剛剛走過的某扇門,門鎖很輕微地響了一下。
然后打開一個門縫,在詭異靜默的空氣中頓了兩三秒,又砰地一下,猛然關上。
發出了不小的響聲。
沈離眉頭一擰。
素來敏感的直覺,迫使他又轉了個身,幾步路又走回去,站在那扇剛剛一開一關的208之前,對著那黑洞洞的貓眼,冷著臉看了十幾秒。
——確認眼前這門,紋絲不動,的確沒人有出來的意思。
沈離想了一會兒,覺得最大可能,還是屋里的工作人員準備睡覺,要倒插門鎖。
于是沈離還是轉身,往最盡頭錢行之的房間走去。
這時,手中的手機又滋滋地震動起來,好不焦躁。
沈離無奈。
接通了電話。
在錢行之一聲“喂”出來之前,沈離便已將手機貼在耳邊,輕輕地吐出了一聲:
“開門。”
錢行之那邊顯然靜了一瞬,空氣仿佛都醬住。
兢兢業業的秒針偷停兩秒,眼前219號房門,突然發出了一聲“吱嘎”,從里面被猛然拽開。
門板在慣性的作用下晃動了幾下,卻在門把碰上墻的前一刻,被開門那人又拉回來。
白熾燈光如同一股溫暖的潮水,瞬間涌了出來,也撲在沈離那張冷情又漂亮的臉上。
沈離清瘦頎長的身型,瞬間就被投上了對面的門板。
“你……”
沈離話音未落。
一只大手拽住了手腕,將他猛然拉進了屋里:
“你不是叫外賣么?”
錢行之的手心很燙,的確像發燒的溫度。
看來沒有演戲。
沈離將手腕從錢行之的掌心中抽出,眉頭深蹙著看向錢行之:“……你手怎么那么燙?”
這才剛問了一句。
錢行之炙熱的手掌,就又帶著沈離那只修長且微涼的手,一把拉向自己的頭——
蹭開了毛茸茸又微長的頭發,貼上了光潔的腦門。
并口出狂言,是牙膏的清新薄荷味:“我腦袋更燙,你試一試?”
疑似在炫耀什么。
沈離莫名其妙,掌心便這么被迫地往對方的腦門頂上一貼,眉心也瞬間擰得更緊了:
“……要不然去醫院吧?”
錢行之比沈離高了大半個頭,身型更是大了不止一圈,此時卻順從得過分,垂著頭任沈離冰涼修長的手,輕輕觸摸了幾秒額頭,又極有分寸地放了沈離,一歪腦袋,向后一步主動退開。
低啞的聲線滿不在乎,垂眸睨了眼沈離手里的藥,“不去,吃點藥就好了。藥給我吧,我看看你給我拿了什么來。”
沈離再沒說什么,將幾盒藥遞過去。
一盒治風寒感冒,一盒治風熱感冒,還有一盒退燒藥。
沈離對這些藥什么時候吃分不清楚,不過錢行之善于對癥,每每在他生病的時候,第一時間就能選對藥,只是不知道這人今天突然要硬抗什么。
“你走過來的?”
“嗯。”
“……走了多久。”
“不到二十分鐘。”
“腿疼么?”
“不疼。”
錢行之將袋子里的藥給掏出來,看了眼從剛剛進屋開始,重心基本就是單腿支撐的沈離,冷笑了聲:
“胡說八道。”
沈離被他這話堵了下,也不知道說點什么,最終還是說了出來:
“你不是希望我來?”
錢行之似乎是笑了下,沙啞的聲線又說了一句:
“那我希望你親我一口,你親么?”
沈離愣了下,看向錢行之。
就聽錢行之又直立回去,立刻改了口:“——開個玩笑。”
沈離于是什么都懶得講,只能沉默地望向這間屋子。
良久,沈離也清了清喉嚨,自以為很自然地岔開了話題:“怎么這屋子這么破?”
錢行之不怎么在意地答:“嗯,昨天臨時找的,今天說換我也沒要,反正今天投票截止,按照規則,我明天上午就可以搬到小屋。”
話音未落,也沒等沈離回應,錢行之先吃了片退燒的,又從藥盒里掏出一包沖劑,靈巧有力的手指,單手便將包裝袋給撕開。
也沒找熱水來沖,一仰脖子,對著包裝袋,干吃。
沈離原本還很平靜,可那不知道從哪而來的火氣,“噌”地一下,就被錢行之這動作煽了個上頭。
總之沈離素來溫涼的音線,登時就提高了幾分聲量:“——你有毛病?你見誰那么吃藥?”
錢行之沒在意,一口悶了整袋的粉,才又拿那只剩半瓶的礦泉水瓶,對著嗓子涼水一沖:
“我啊,我不是從來都這么吃?——你忘了?上學的時候,我可以少刷一次杯子。”
沈離沒忘。
可錢行之這種吃藥方式,一度讓沈離懷疑,錢行之到底是在找罵,還是在找罵。
不過錢行之似乎不以為恥,反以為榮,聽沈離不說了,還絲毫不察危險一般繼續解釋:“不過我現在是沒熱水,不是怕刷杯子。”
而他話音一落,沈離閉了下眼。
深吸一口氣,覺得自己甚至來送藥都多余。
“隨便你,你吃完藥就早點睡。”
沈離顯然是并沒有選擇“坐坐”的意思,冷瞥了眼錢行之,就已經打算直接告辭。
正要轉身。
只聽身后突然爆發出一陣劇烈而急促的咳嗽聲——是錢行之有些獨特的送別方式。
“咳咳咳咳咳咳——!”
太劇烈了。
沈離愕然回頭去看。
就見錢行之滿臉通紅,五官極痛苦地皺在一起,兩條英挺的眉毛像是兩把扭曲的利劍,眉心處擰成了一道深深的溝壑。
而那雙深邃的眼睛也微微瞇起,正透出一種難以言喻的難受。
仿佛正極力忍受著某種難以承受的痛苦。
“咳咳咳咳咳——”
沈離:……
沈離別無他法,三兩步又走回錢行之的身邊,卻見錢行之甚至咳到弓起身體,雙手緊緊捂住胸口,手指因為用力而微微發白,指節凸起,仿佛在拼命壓制著咳嗽。
的確毫無破綻。
好像真的很難受。
于是沈離無可避免,嘆了口氣,主動伸出手,順了順錢行之的后背:
“……都說了,叫你不要那么吃。”
錢行之直起了身子,面頰是發紅的,語氣是冷淡的:“沒事,不用管我。”
錢行之的臉色蒼白如紙,額頭上布滿了細密的汗珠,整個人顯得虛弱而無助,在自始至終,都不再與沈離對視。
“……你先去睡吧,我等你睡著了再走。”
沈離停了半天,最終憋出了這么一句。
而他話音剛落,錢行之挺突然地扶著桌子邊,站直,不知怎么想的一眼都沒再看沈離,只是冷冷地笑了一聲,走到了沙發旁邊,坐下。
長條條的一整只,就賴在了那只舊沙發上:“我最近失眠,你等我睡,恐怕要三點了。”
沈離:……
所以?
“明早再走,你睡床吧,我睡沙發。”
沈離眸光一黯,定定地望向轉瞬已在沙發上躺好、甚至閉上了眼睛的錢行之。
像偵辨一個犯罪分子。
……
其實沈離是可以轉身就走的,然而沈離面無表情地走過去:
“——你到床上去睡,這沙發太短了,我睡。”
然而錢行之閉著眼,濃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淡淡的陰影。
薄唇微微抿著,呼吸均勻而緩慢,仿佛已經疲憊至極,以至瞬間便進入了深度睡眠。
…這是失眠嗎?
沈離一言不發地看著錢行之,冷眼看著每一個微表情與微動作,然而錢行之確實毫無眼動,看上去的確睡著了,或者說,他睡得毫無破綻。
沈離面色微哂。
要不說影帝得頒給他呢。
有點懶得再把這人拽起來繼續掰扯。
——沈離不是傻子,更擅長從一個人的動作,去推算一個人的動機。
算了。
沈離走向那張僅有一米二寬的單人床,將薄被拎起來,給錢行之有些潦草地蓋上,沒有心情再看錢行之到底睡著了沒,只是看了眼自己還在通話的電話,合著錢行之也亮著屏在錄音的手機,一同放在了桌子上,有些疲憊地走向了床。
這一天發生了太多事情,連軸轉了20多小時的人,不需要數羊,也確實可以在碰著枕頭的瞬間,便變得意識模糊……
所以……難道冤枉錢行之了……
五分鐘后。
一張薄被,輕輕地蓋上了沈離蜷縮著的身體。
窗外的月光透過半掩的薄紗窗簾灑進來,在地板上投下一片銀白的光斑。
沈離的皮膚在月光的映襯下格外白皙——
像一塊冷玉,散發著淡淡的光澤,清絕得勾魂攝魄。
錢行之目光陰沉晦暗,定定地凝視著熟睡的沈離。
直到很久很久,錢行之即便不閉上眼,也能事無巨細地想起,十七年前,在相似的一間出租屋里,沈離和他的第一次。
沈離哭得很漂亮。
以至六千多個日升月沉,錢行之仍能憶起那個月夜的所有細節。
直至想觸碰的指尖伸直又收回,最后只抓按在窗簾上,引得那劣質的窗簾微微晃動。
搖曳出一片柔和的影子,
一晃就晃到了月落日升。
……
沈離一夜無夢。
再醒來時,竟然已經是上午九點一刻還多,緩了大概半分鐘,沈離才意識到,自己好像睡了三天以來最好的一覺,中途沒有醒,連著睡了近八個小時。
……錢行之呢?
沈離的目光向著周遭環視一圈。
一覽無余的小房間里,哪還有半個人影,只有桌子上多了一個保溫桶、一個茶葉蛋、幾個包子。
沈離揉了揉酸痛的太陽穴,下意識去拿手機,就見和錢行之原本掛了一晚上的連麥通話,在早上7:06被掛斷,手機自動鎖屏,點開有幾十條未讀消息。
十條來自現同事;
二十條來自前同事;
三十多條來自耿丘丘的轉發;
……
兩條來自錢行之。
沈離的指尖猶豫了兩秒,率先點開了錢行之那條:
【我先去處理粉絲的事情】
【早飯給你放在桌子上,醒了記得吃】
沈離怔了三秒多,緩緩劃掉了錢行之的消息,又看了一會兒天花板,也沒能輕易擺脫掉那兩條消息帶來的詭異“事后”感。
最后還是前同事的信息,將沈離的注意力完全吸引過去——
沈離眸色一凜,火速處理完所有的消息,倉促地塞了幾口包子,給林潔打了個電話,就火急火燎地出了門。
多看了眼昨天那扇208,仍然緊閉著房門。
沈離沒有深究,9:30回到小屋。
尚未走進小屋柵欄,打眼便瞧見錢行之的女助理,正拉著兩個屬于錢行之的大行李箱,好像正想上臺階,要把箱子拉進小屋。然而行李箱實在過大,助理一個人,好像有點搬不動。
沈離快走幾步,主動迎過去。
“你好,”沈離打了個招呼,“這是錢行之的?”
助理一回頭,明眸皓齒,向著沈離露出一個很職業的微笑,“您好沈先生,我姓徐,是錢老板的助理,老板讓我來送他的箱子。”
沈離瞥了眼那倆大箱子,心說錢行之也是,怎么這么多都讓個姑娘來送。
“我來吧,給我。”
沈離上手去接,徐助理趕忙將箱子往后一撤:“不用的,老板給我加了錢。”。
“沒事,我來弄他也不敢不給你。”
沈離一手一個,將兩個箱子輕松地提起,正要走上那幾節階梯——
——!
就見一臺攝像機,如一只飛旋的足球一般,從屋內飛出來!
伴著疆南的怒罵:
“我草你們媽的!都給老子死!”
第34章
咚——!
沉重的一聲!
是攝像機砸在地上,并向著階梯的方向極速滾來!
沈離的反應極快,在攝像機碰到他的小腿之前,便已下意識做出了規避動作,迅速側身,用手中的箱子一擋。
與此同時,沈離的目光扎向玄關內。
只見人高馬大的疆南抄起一只花瓶,對著工作人員指指點點,儼然又是想砸,嘴里更是陰狠威脅:
“現在馬上把手機還給我,還不還?”
“你們違背合同,可別怪老子告死你們,老子這一分鐘幾百萬上下,給老子賠錢——”
“啪!”
又一個花瓶被砸在地上,砸了個粉碎。
幾個工作人員被逼得連連后退,嘴里說著:“疆先生,你先冷靜一下。”
無人敢上前。
疆南側身對著門,唇角陰郁的冷笑漸漸擴大,活動了下剛砸過花瓶的手腕,上了癮一般再抄起一只瓷制的煙灰缸,高高揚起手,又要向著一個工作人員砸過去——
咯!
卻不是煙灰缸落下的聲音,是疆南的腕骨響了一下!
一瞬間,疆南只覺自己的手腕被人從身后牢牢鉗住!半點都動不了!
他回過頭去,正要破口大罵,便見沈離眉頭微皺,一雙眼睛冷靜清肅,正冷冷地望著他。
“……你。”
疆南剛哼出一個字,便覺手腕異常吃痛,一股無可言喻的巨力,幾乎要將他的腕關節擰斷,迫使他的右手不得不松開!手腕疼得如同骨裂!
手里的瓷器就要應聲掉落,卻被沈離另一只手眼也不眨地穩穩接住。
疆南齜牙咧嘴,不可置信地看向沈離。
只見沈離穿了件干干凈凈的白T,牛仔褲,瘦削的身體明明看上去無力又病弱,一看就是特別不耐操的那種,然而此刻那張臉上,幾乎看不出任何的用力。
疆南也想不通,這人一副病怏怏的樣兒,哪來的這么大勁?
“……你媽的疼疼疼疼!活膩了?給老子放手!”
剛被疆南打罵的工作人員,也湊過來,目瞪口呆地看著沈離,不知該怎么幫忙。
可沈離似乎根本沒有想要讓任何人幫的意思,一手給煙灰缸放回原來位置,另一只鉗住疆南的手,用力一壓給擒至了身后。
語氣心平氣和:“還要砸?你已經起碼要賠三十萬了。”
“……”疆南一愣,看了眼那攝像機,冷笑,“你是不是以為老子沒有錢?”
“哦。”
只見沈離那張冷艷至極的臉上,露出淡淡的嘲諷之色,凌厲的目光瞥過去,“你今早偷打完電話,還覺得自己很有錢?”
話音一落,幾乎在場的所有人都愣了下,其中有幾個知道內情的,頗為詫異地看向了沈離——
疆南在今天早晨,的確是偷用了楊至琦的手機,打出過幾個電話。
由于房間的“功能限制”,疆南與李巍薇的房間禁止使用手機,而趙云只的屋子,則也是同沈離的那間一樣,需要與前任連麥睡覺。
因此,這其實是楊至琦和趙云只連麥睡覺的第二天,節目組沒有在0點后,收回他們的手機。
于是,疆南今天早晨,趁工作人員不備,和楊至琦商量了一下,私下用了楊至琦的手機,打了唯三能記住的三個號碼。
第一通打給死黨,沒人接;
第二通打給情人,還不接;
第三通好了,打給了父母。
這才知道黃驢會所已經在這兩天內被帶走了500多人、以及wcc全公司上下,都正在接受清算和審查。
疆南聽了著急,想要回自己的手機查看信息,并再次和人聯系,被跟拍導演拒絕后,便在抄起個攝像機,大發神威,開始在屋子里隨便砸起東西,威脅起工作人員了。
不過……
沈離不是出去了么?好像昨晚也沒在小屋里住?
怎么知道疆南打了電話?而且對疆南那邊發生的事,比他們工作人員知道得還清楚?
正在圍觀的人,無不瞪大了眼睛,屏息凝神地看著這邊。
只見疆南氣得脖子霎時通紅。
只見這比沈離高了半個頭的男人,此時奮力想要掙脫,可沈離的那只手,鉗得他比鉗刀還緊,刁鉆的角度加上一股巧勁扭著人,任是疆南那大個子,掙了半天都是紋絲不動,甚至連想轉個身,要正面面對沈離,都很困難。
“——你,你什么意思?你怎么知道我家有沒有錢?我不就是沒給到你想賣的價,急了?”
——啪!
沈離悍然發力,將疆南想要后揮偷襲的另一只拳頭也穩穩接住。
于是這下,這人的兩只手便被一起箍在身后,如同一雙手銬一樣給那手腕緊對了起來。
動作熟練至極。
疆南愕然震驚,后背登時冒出一層細汗!
待他又驚又詫地回頭看去,便見沈離那雙漂亮的鳳眼,也正凝視著他,緊接著,還什么都沒反應過來,便覺得膝間劇烈一痛!
砰!!!
他的左膝膝蓋劇烈地砸向地板——
沈離從身后毫不留情地踹了他一腳,帶了點強制性的意味迫使他不許再動,冷冽的聲音更像是警告一般,從斜上方輕輕落下來:
“老實點,嘴巴放干凈。”
小屋這邊的負責人曹升,這時終于趕來,匆匆忙忙地殺進屋,正想和稀泥。
便聽沈離冷冽的聲線不留一點余地,在負責人開口之前,便冷聲截斷了話頭:
“——他還要砸,你們找點東西,先控制他一下。”
曹升因為兩天前才被關凝談話過,知道個中關系。
于是嘆了口氣,還是馬上安排人,去找來根很長的瑜伽帶。
疆南仍是破口大罵:“不是,你不覺得自己很滑稽么?真當自己是警察了?你們這是違……”
“哦,你還想說違法?”
沈離的聲音很涼,不知怎得,寥寥幾個字,便聽得他渾身在起雞皮疙瘩,“你故意損毀節目組設備,已經涉嫌故意損壞財物。”
“……你,你嚇唬誰?!”
沈離狹長的眸子一凜,下面的話卻對著曹升說的:
“再找個人去開車,直接送他去派出所吧。”-
四十分鐘后。
狂飆了一路臟話的疆南,雙手被瑜伽帶綁著,當真被帶到了派出所門口,卻梗著脖子直挺挺地坐在車里,死活都不肯下車來,任工作人員怎么從車門外拽他、提他、他都不肯下:
“我要找我的律師,把我的手機還給我,我要找我的律師——合同上明明寫了,我有每天用30分鐘手機的權利,我要找人去告你們!”
沒人理他。
“——沈離,你他媽這是非法拘禁,我要告你故意傷害!”
仍是沒人回應。
沈離面無表情地坐在副駕駛,正在用著手機,不知在跟誰聊天。
“——你他媽!憑什么就你能用手機?走后門的賤人,你不就是個給人賣屁股的——”
話音未落。
便聽急促跑來的一陣腳步聲。
和一聲從不遠處傳來的破口大罵:
“——我去你媽的!你他媽跟誰說話呢?”
疆南聞聲一愣,正欲循聲看去,便覺后領一股巨大的蠻力,三五只手共同扯起了他的領子,像提個小雞仔一般,倏地一下,就將他從車后座上拽了下來!
疆南脖子一歪,眼見身后三個身穿制服的警察,直接給他被瑜伽帶束在身后的雙手,套上了一只簡樸小銀鐲。
疆南登時也真急了:
“噯?噯?噯?噯?你們干嘛?你們干嘛?!——你們有什么理由抓我?!小心我告你們暴力執法!”
警察也不跟他廢話,一個個兇神惡煞地盯著他,直接一起上陣,就要把人往局子里帶。
這時,眼見沈離也收起手機,從副駕駛里下來。
如一根筆直的青竹一般,清泠泠地站著,冷眼望著這邊。
下一秒,那三五個身穿制服的警察,也不著急推疆南了,竟然先后向著沈離敬了個禮,然后就是一聲接連一聲的:
“——沈隊!”
“沈隊!”
“沈隊好!”
疆南眼睛愕然睜大,瞳孔卻霎時緊縮向沈離看去。
只見沈離目光清澈而冰冷,涼涼地也看了他一眼,疆南的大腦才開始緩慢處理著,這一聲聲的“沈隊”究竟能是什么意思。
便見沈離也挺直了脊背,原本隨意的姿態瞬間變得端正而挺拔,右手五指并攏,迅速抬起,指尖精準地觸碰到了太陽穴,動作流暢而有力。
儼然也回敬了別人……
一個標準的軍禮?!
直到放下手才說:“……都說了別再這么叫了,把他先帶進去吧。”
幾個警員將人帶走,一個年紀較大的警員沒上手,帶著個年輕的走在后面,笑著跟沈離打招呼:“沈離,好久不見,邢隊還說請您進去!”
沈離搖搖頭,聲線依舊淡淡的:“這次先不進去了,筆錄讓小陳跟著你們做吧,她也目睹了疆某尋釁滋事的全過程,我就先回去了。”
“啊!您真的不再坐坐么?聽說大汪以前和您最親了,它最近生病了,吃骨頭都不香,說不準見了您,馬上就好了。”那實習警員也勸沈離道。
沈離仍拒絕:“還是下次吧。”
疆南看這架勢,這下完全明白過來怎么回事。
他媽的……
沈離……還真是個警察啊?!
好像還是……還是什么個什么官兒嗎……
那那個什么射擊冠軍……
找徒弟去問會所……
熟練的推理搜證……
還有剛剛那套擒拿手……
操!
等等等等!
——不是?!
到底是誰他媽的,說他是什么小野模啊???
疆南整個人都處于震驚之中,半天都沒緩過神,便已經被幾個警員左右搡著,直接推走,走之前還不忘沖沈離這邊大喊:“——你們以為能關我多久?!不就是個破攝像機?老子賠錢!我找律師!老子馬上就能出來!”
話音未落,連個背影都不剩。
沈離也正要轉身,想了想,還是叫住了老孫:“老孫,我能不能再問一句,關于疆南的證據,現在都找得怎么樣了?能不能告訴我不違反規定的部分。”
老孫和一個沈離沒見過的見習新人,一起停了下來,笑了笑:
“你這話說的,既然是錢行之報的案,你當然也算半個報案人,按《刑事訴訟法》第五十二條,作為報案方關聯人員,你有權了解不涉密的進展——想聽什么,你問。”
“黃驢會所的組織□□案。”沈離指節叩著車門金屬框,發出規律的輕響,“今早經偵那邊帶走五百多人,疆南涉案程度?”
老孫又嘆了口氣:“嗨,現掌握證據顯示,疆某沒有直接參與組織買Y,基本都是他哥們在做,他進那會所,最多就是消費加享受。”
沈離眸光一黯:“那三年前的溺水案呢,有進展么?”
老孫搖搖頭,那見習刑警接了話說:“這案子太難了啊,從立案到現在,不過也就三天不到呀——沈哥,聽說您以前也是主辦過很多大案的,像這種尸檢都沒做過的陳年舊案,哪能那么快?”
老孫也道:“根據小婷的口供,當年那個落水的女孩,大概率不是自己失足溺死,過失殺人的可能性極大,兇手也應該和wcc跑不了關系,只不過,應該也不是疆某。”
沈離眸光深重,點了一下頭。
刑事拘留需滿足“現行犯或重大嫌疑分子”,且要符合7種緊急情形之一才能拘。
而按現有證據:組織賣y,僅指向疆南的關聯人,疆南此人未達刑拘標準;
涉嫌QJ殺人的溺水案,剛開始偵查,別說是沒有證據指向疆南,連證明是QJ殺人的證據都完全沒有,只是可能說,和wcc有關。
因此,疆南沒有理由被直接拘捕,而是更適合……
成為一個撬動真相的杠桿。
于是沈離眼睛一瞇,看了眼車里的司機,又拉著老孫二人走遠了五六步,徹底避開那司機。
壓低了聲音,繼續問道:
“所以這幾天,領導批準啟動《程序規定》第二百五十四條了嗎?”
這下,老孫立刻就點了頭:“嗯,批了,通訊監控令也下了——這次疆南故意損毀設備的價值,確實達到‘故意毀壞財物罪’的立案標準,等放他出來之后,我們就能合法監控他后面的一切行為,跟誰打電話都能聽他的。”
實習警眨眨眼,瞬間頓悟,好像打通了任督二脈:"啊?等等?!所以節目組設置環節,故意不讓他用手機,其實就是故意等他發飆的?我們按尋釁滋事拘了他,是為了再放他出去,然后合理監控他?!”
“對。”
實習警又撓撓頭:“不過師父,我還是沒懂,如果我們要監控他,也可以直接走254的條例啊?為什么還要逮他一次,再給他放回去啊?”
沈離面無表情地嘆了口氣,想起自己當時帶趙榮和林潔,看了眼也在嘆氣的老孫,語氣淡淡地解釋:“……如果是普通地直接監聽,那疆南頂多就是問一下會所為什么被封,根本不會提及到三年前的溺水事件。”
“是哦,沒人會提……”小警察眼睛快速眨著,重新捋了捋:“所以,我們先等他自己尋釁滋事,這遭抓起來之后,表面讓他的同伴以為只是普通的尋釁滋事,我們再反復詢問他,指控他涉嫌三年前參與qj殺人!這樣,等我們放他回去,監聽他和別人的電話,他就可以左右亂咬,勾出更多的相關人員,為我們提供更多的口供線索?”
“終于開竅了,”老孫敲了一下徒弟,“你小子真笨。”
“嘶,”小警員倒抽一口涼氣,超小聲地又問,“那咱們這是不是釣魚執法啊?”
老孫呵斥:“——又不是誘導犯罪,設備損壞是他自主行為!”
沈離漠然點頭,補充說:“給他放出來后,會給他備用手機,也提前告知有錄音功能。”
“那他萬一要維護他那些兄弟,什么都不問該怎么辦啊?”
老孫點點頭,嘴角上揚:“這就要感謝小錢選的這個人不錯了。”
“啊?”
“放心,錢行之選了個最笨的塞進去的,到時候他擔心自己還來不及,你看他剛剛,滿嘴都是要找律師——一旦聽說自己涉嫌殺人,重獲自由后,怕是等不及像條瘋狗一樣,四處亂咬——”老孫突然想到什么,話鋒一轉又笑著說,“哈哈,領導今天聽說,這人大早上就開始砸東西,點名夸獎了這個點子真不錯,沈離,要給你記功呢。”
沈離面色微哂,冷若冰霜的一張臉上有了點笑色:“給我記什么,錢行之想的。”
幾個人又說了幾句,沈離才點了下頭,轉身回到車上。
送他們過來的司機小張,一開始還能吃上幾口瓜,眼睛都快瞪出來了。
后來他們走得更遠去聊,他是一句都沒聽見。
見沈離上車,連忙系好安全帶,一腳踩下油門,啟動了車子。
還沒開出一千米,就有點按耐不住了,開口問道:
“沈,沈,額,沈先生?”
小張也想叫他沈隊,不過張了口感覺別扭,這好像不是他能跟著叫的。
話音一落,沈離的目光從手機屏幕上拔下來,應了聲:
“嗯?”
“您、您、沈先生您不是做老師的嗎?我,我看您資料上的職業,您明明,明明是小學老師啊?”
“嗯,”沈離面無表情地答,“現在是老師,警察是以前。”
“哦,哦……那、那跨度挺大啊?”
就聽沈離的聲線正經起來:“不要把我以前的職業說出去,今天的事……”
“不會不會,我嘴可嚴了!絕對不會告訴別人!”小張挺直了腰板,向沈離保證,不過說著說著又想起個問題:“不過萬一疆南說漏怎么辦?他如果找律師的話,是不是賠償了砸壞的東西,今天就能放出來?”
沈離有點敏感地看了眼小張,蹙眉問:“你懂法么?”
“懂、懂、懂——懂的不多!”
小張有點結巴,沈離被他這逗得輕輕笑了一下。
小張喉結滑動,打量著后視鏡里沈離頗冷淡的一雙眼,最終還是沒忍住又問:“那您剛剛說的,那啥殺人……啥的,嘶,我不是故意聽哈,我是真不小心聽到了——如果他真是殺人犯的話,但是證據有不足,我們還能把它逮起來嗎?”
沈離眸色一凜,他們前面那幾句話,是在車門邊說的。
果然被聽到了。
“要批捕令才能拘,不是立案就能拘的。”沈離潦草道。
“哦哦~”小張的眼睛眨巴眨巴,好像腦筋轉得很快,就聽沈離清冷的聲線又問:“你們那棟樓里,住在208的是誰啊?”
“啊?哪、哪棟樓啊?”張敏舔舔唇,看了眼后視鏡。
“還有第二棟樓?”
沈離面無表情,聲色不急不緩。
“哦……208,好像是我們負責人曹導的房間啊?”
沈離很輕地笑了下,良久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注視著小張的側臉,心理戰術玩得很溜:“你和他熟么?”
負責人曹升,以前是wcc的市場部主管。
錢行之曾經提過。
而張敏被曹升派過來開車,顯然也是曹升的“自己人”。
小張也根本不知道沈離到底什么意思,只是他素來知道曹升那些人的德行,被沈離這“前警察”給這么凌然嚴肅地一問,連忙就想把自己摘得很清白:“額,是,我之前就是跟著曹導的,不過除了我,還有很多人也是,不過曹導又是李導,我們都是他班子里面的。”
“嗯,你別緊張,”沈離語氣平淡,“我也就是隨口問問誰住208而已。”
“哦……”
小張又舔了舔唇,悄悄從后視鏡里再看了沈離一眼。
只見沈離已經沒了主動交流的意思,是以那雙冷淡的眼睛微微垂下,又看向了自己的手機,冷傲清俊的側顏,看上去又變得沒什么攻擊性,仿佛剛才的質問都是錯覺。
小張吞了口唾沫,忍不住又解釋自己:“我、我其實就是個普通打雜的,來這里上班,主要就是因為這里工資高,又能順便吃點瓜,我老婆愛追星,我還能幫她要幾張簽名——話說回來,沈,沈先生,您能讓錢大影帝,給我簽個名么?”
沈離:……
沈離見他這演技也不行,岔開話題的功力也不太行。
估計也就是個邊緣人物,只是被曹升臨時指派過來,打探這邊都發生了什么。
于是也沒再為難他:
“哦,錢行之簽名啊,你要真的還是要假的?”
“啊?”小張也有點蒙,“當然是要真的啊……”
沈離說:“要真的就自己去找錢行之,手長在他胳膊上。”
“……那,那要假的呢?”
“假的就去海鮮市場買,我這里也不管偽造。”
“噗!”小張笑了,“沈先生,沒想到您這么有幽默感!”
沈離本就是有意跟這人拉近距離,此時也透過反光的車玻璃,看向駕駛座上的年輕人,頓了一會,才又接上了前面的話題,跟小張說:
“我看你也還年輕,什么是對的事,什么是錯的事,要自己想清楚。”
“……啊?”
小張似乎立刻就想為自己辯解。
被沈離擺了擺手打斷:“我只是提醒你,沒有指責的意思,你自己想想就行,不用告訴我什么。”
“嗯!”
“加個微信么?”沈離主動問。
“啊!可、可以嗎?!”
“可以啊,不然怎么給你錢行之的簽名。”
“懂、懂了!”有點結巴的小張,似乎是個聰明人,立刻很懂回饋似的說:“曹、曹導還有李導那邊,要有什么奇怪的風聲,我、我一定告訴您的!”
“嗯。”
沈離輕輕挑了下唇角,從某個節目組的群聊里,給人發過去了好友申請,然后便安安靜靜地坐在副駕駛,刷了一會兒網友討論區。
界面一點開。
眼見的,幾個最火爆的帖子飄在上面,都有關于今天0時截止的投票結果。
畢竟繼蘇西瀾因鬧劇而終止合作之后,錢行之當選了“最像前夫哥的觀察室嘉賓·第一名”,而由于今日的節目尚未開播,于是暫時,還沒任何官方渠道,回應過錢行之到底是不是“真前夫”。
觀眾老爺們都急得冒火,于是最上方那幾個帖子:
【所以錢行之連打那4個1,炸掉的是誰啊?】#火爆
【論錢行之,與“真or假前夫哥”】#火爆
【有沒有可能錢行之是假前夫!快來個公告我受不了了!】
【如果錢行之是真,是跟沈離有過一腿???還是Kris啊???】#熱
【沈離沈離沈離!求求你!能不能!不要跟!錢行之!談戀愛!】#熱
沈離看見自己那一長串名字,反射性地,率先點了這一條進去。
然而,想象中的罵人和質問,并沒有像昨天耿丘丘發給他的聊天消息一樣,毫無尺度地飛撲進他的眼睛。
卻只見主樓的第一層,再包括評論區里的一長串,全是相同的字:
【別跟姓錢的談,沈離跟我談】
【別跟姓錢的談,沈離跟我談】
……
【別跟姓錢的談,沈離跟我談】
沈離眼睛一瞇,手指本能地往下劃,直到翻到了第三頁,才發現了一行新鮮的、不是復制的內容:
【別跟姓錢的談,也不用跟我談,我只要沈離做我媽咪[大哭][崩潰大哭]】
沈離看著這奇怪言論,還沒來得及細想。
便看見提示欄跳出幾條接連的消息提示,[銅板錢幣]給他發來了幾條圖片消息,是幾條嶄新的微博截圖:
發博時間還顯示的是:
剛剛。
沈離眉頭一緊,再次查看了兩張圖片的原圖:
第一張,是一條轉發微博:
【@錢行之-V:轉發微博//@普法小課堂:網絡暴力行為大多屬于“自訴案件”。在此提醒廣大網民,若您正在遭受網絡暴力,請務必注意收集相關證據,并及時運用法律手段維護自身合法權益。】
第二張是一條原創微博,像公關稿。
沈離本來以為,錢行之是發布了蘇西瀾事件的詳細說明、或是關于昨日投票結果的說明。
然而,圖片一點開,卻見——
【@錢行之-V:
大家好,我是錢行之。
針對昨日有粉絲打著我的旗號進行網絡暴力,甚至涉及“人肉”、開盒”,我非常憤怒。
作為公眾人物,我絕不姑息此類行為。因此,我決定即日起解散個人官方粉絲后援會,并不再設立任何相似類型的組織。我希望大家喜歡我是因為我的作品,表達喜愛,也不通過各種組織化的行為。
我不需要粉絲為我控評、做數據等一系列組織化操作,也懇請大家停止任何形式的網絡暴力。
文明上網,理性發言,是我們共同的責任。
最后,感謝正常、文明、懂法的粉絲朋友們,一直以來的支持。
緣起緣散,不必在意。相聚不必拘泥形式,散場也能江湖再見。
錢行之】
第35章
沈離將錢行之的這幾條圖片放大,默然看了很久,不知道說點什么。
本能地嘆了口氣,給錢行之發了個系統的[點贊]過去。
這一答一回,就有點像是家人群里的對話——一人尬圖、一人回復。
更妙的是,錢行之半分鐘后,還發回來個[撇嘴]的黃豆表情。
沈離默然失語。
錢行之連聊天方式都變了很多。
如果放在以前,每次錢行之自認為做了一件大事,便會狂轟亂炸幾十條消息給他。
首先把事件描述得非常詳細,然后會附帶上這么做的目的動機,往往還要包含著現在的情緒和心情——
不是小作文似的報告,而是一條文字條,極快地又連著另一條文字條。
感嘆號用得比逗號都多,加起來恐怕要300字都打不住。
所以沈離以前每次點開錢行之的聊天欄,往往就能見到一連串的消息條。
中間夾雜了好多傻狗表情。
這么說起來,以前錢行之最常用的表情包是,一只大金毛搖著尾巴開開心心撲進哥哥懷里,一屁股撞飛其他小狗。
而現在……
沈離默然地看了眼錢行之那個[撇嘴]的小黃豆,盡管早就知道錢行之變了很多,然而還是有片刻的茫然。
這七年來,錢行之確實成熟得有些過頭。
小張把車開得很快,窗外的景色極速向后方掠過,在眼前飛速地展開,又瞬間消失。
樹木、電線桿、房屋只留下一道道殘影,時間也似乎在這一刻被壓縮。
沈離又面無表情地坐了一會兒,還是將輸入了很久的【你還發燒么】幾字刪掉。
錢行之那邊也顯示正在輸入,但良久,仍沒有任何信息發過來。
算了吧。
就這樣。
沈離修長的手指將微信上劃,正要將手機鎖屏,又一條微信新消息跳出來。
卻不是來自錢行之的:
【周育霖】
【小離,我最近看了你的節目】
沈離眉毛微擰,即刻點開,便見周育霖的消息一如既往的簡潔又禮貌:
對方的下面兩條消息,便又發了過來:
【我后天回國】
【聽說你每天能在23:30之后使用手機,要是你今晚不忙,我可以給你打個電話?】
沈離看到這里,眉頭更蹙緊了兩分。
半年前過年時,他才剛見過周育霖一次,沒想到這次只隔了半年,周育霖就要回來。
也沒多想,指腹輕點簡單回了個【嗯,好的】。
沈離聊天從來都這么有效率。
周育霖也完全沒有在意他的冷淡,反而又補充了一句:
【我看錢行之剛剛解散了他的粉絲后援會?你看到了么】
【嗯,看到了】
【挺好的。】
【我剛剛看了他的公關稿,他現在好像變化也挺大】
【嗯,是的】
【哈哈,小離你還是這種風格】
【我看現在的國內時間,本來還以為有可能是別人拿了你的手機在回我,可你這邊兩句話一發過來,我就知道是你】
沈離的指尖一頓。
有點不知道該說什么,便發了幾個標點符號組成的、很簡易的顏表情:
【==、】
好在周育霖那邊,也沒再提起新話題,只多說了句晚上等他電話。
沈離便沒再回復,沒過一會,便將這事完全拋在了腦后。
再回到小屋時,已經是十一點半多,馬上快到午飯時間了。
今天的天有點陰,看上去要下雨。
由于12點馬上開直播,工作人員在小屋內來回穿梭,動作迅捷而有序,仿佛每一秒都至關重要。
疆南早晨摔壞的那個攝像機,原本是個重工機位,現在沒過兩個小時,便已經調來了備用的機子補上。
不過沈離看了眼那新機子,顯然有點舊,沒有摔壞的那臺性能好。
“沈離!你回來了?!”
林胥眼見他進了門,三兩步便向著他迎過來。
剛剛他們走的時候,林胥還在睡懶覺,現在總算睡醒了,顯然也聽說了“沈離帶疆南去派出所”的事情,此時沈離的身后一看:
除了司機小張沒有旁人,疆南和導演小陳都沒回來!
林胥的眼睛登時就瞪得更圓,八卦之魂也熊熊燃燒起來:“……臥槽,不是?疆哥呢?”
沈離淡淡瞥他一眼:“你找他有事?”
“不是,我當然找他沒事啊!不過這,疆哥難道真的被關起來了嗎?”林胥他這大嗓門一喊,把半個屋子里的人基本都喊了出來,“——哇塞,太猛了沈離,我以為你們帶他走,就是讓他冷靜冷靜,或者罰他點錢,最多教育他兩句呢?!”
其實沈離看得出來,不止疆南一個人這么想的。
李巍薇也有些訝異,柯久久張大了嘴巴,楊至琦本來在偷吃擺盤用的鵪鶉蛋,吃了一半,蛋都掉了。
一群人嗚啦啦地圍上來,將沈離周圍,瞬間圍成了個松散的橢圓形,而沈離就在那橢圓形一側的焦點上,同時也成為了被關注的焦點。
“小沈啊,到底怎么回事,你給我們說一說。”
楊至琦拍了拍手,像個領導視察似的過來問他。
沈離淡淡瞥了他一眼,沒說話,就聽身后那曹負責人的聲音響起,替沈離接過了這后半句:
“咳,小陳在做筆錄,剛剛打回電話來了,說是疆南愿意雙倍賠付攝像機的原價,認錯態度良好,應該用不了多久就能回來了——不過派出所的同志說,還是要對他進行一些思想教育,具體的釋放時間還沒確定,今天的錄制,大概率是參與不了了。”
曹升話音一落,全場啞然。
包括不少工作人員。
主要是他們在圈里當牛馬,見過太多砸東西、發脾氣、甚至是動手打人的嘉賓了,但凡是有點身份背景、或是流量名氣的,但凡氣不順,就要拿他們這些普通打工人撒氣。
被罵兩句還是輕的,更可怖的霸凌要是砸到了腦袋上,絕大多數都得忍著。
實在忍不了就辭職,但要那樣的話,霸凌者只會更痛快。
大不了換個出氣筒繼續出氣,甚至不用付出一點點代價。
而像疆南今天這樣,只是砸了點東西,就被當場扭送到局子,竟然還沒法當天放出來……
簡直稱得上是大快人心了。
于是只見幾個攝像師和跟拍導演,聽了曹升的這話,彼此幾人對了個眼神,唇角都壓不住上翹,還有不知道是誰,小聲說了句“牛逼”,但的確大半個房間的人都聽到了。
沈離看能解釋完的都被解釋了,他也沒什么能繼續補充的,便也邁了幾步,不著痕跡地離開了人群中心。
正準備回到自己房間,給酸脹了一上午的膝蓋做個簡易的放松按摩。
柯久久便又貼了上來,一把便拉住了沈離的胳膊:
“那沈哥咱來吃飯吧,我剛做了魚子醬迷你松露土豆塔、檸檬泡沫海膽意面、還有Truffle Cheese Mousse配無花果蜜餞~來嘗嘗!”
沈離眼睛一瞇,只是聽了就飽了。
頭也有點暈,胃也有點返酸,原本因事太多而忽視了一上午的膝蓋,現在確實是脹得有點想死了。
沈離冷蹙著眉頭,被柯久久拖到餐桌邊,好歹也算坐下。
柯久久坐他左邊,林胥坐他右邊,楊至琦坐他對面——聒噪得三面楚歌。
可沈離其實不太好拒絕。
畢竟最近的早午餐做飯環節,他都沒參與,要么吃成品的面包,要么就吃點別人做好的,最多就是刷刷碗,于是也不想掃了別人的興,既然被拖過去,也就順勢拿起叉子,多少也叉了點東西來吃。
剛吃了一口酸黃瓜,翻江倒海的胃便更是作亂起來。
渾身哪都不得勁,連帶意識都有點模糊,聽桌上的人說話都只能勉強撐著,盡力讓自己看上去不是太難受,只是仍舊避免不了旁人跟他搭話。
而這飯吃著吃著,便不知不覺地到了正午12點。
定點一到,全屋的攝像機便無聲無息地準時開播了。
【我擦!他們在吃飯!讓姐來掃一眼!!看看里面有沒有錢行之!】
【沒有誒,錢行之不是今天該進來了嗎?麻煩觀察室快點回應下到底進不進,吊了人一晚上的胃口真的很煩人!】
【今天觀察室是姚爽主持,錢行之和蘇西瀾都沒在】
【退錢退錢退錢退錢,我昨天在直播間買的東西麻煩退錢,本來是看在錢行之的面子上買的,現在他把粉絲群散了,我也不想要了】
【樓上,你直接去找售后退啊,沒發貨的話應該10秒之內就能到賬了吧?你擱這喊有用嗎?】
【什么瓜什么瓜?錢行之干嘛了?我還沒看wb!】
【剛剛,錢行之為了他和沈離的cpf,怒散自己的唯粉群】
【6,今日headline應該找你去寫標題】
【……我追星女孩說句實在話哈,我要是存錢罐,我也會崩潰,錢行之這么做,真的挺傷粉絲的心的,尤其是話還說得那么絕】
【是嗎?我純路人,我覺得這波快速回應真的挺加分,直接給我帥裂了】
【我一個內娛吃瓜樂子人,都有點想轉粉了[撓頭]】
【我覺得粉絲與明星之間,就應該是淡淡的欣賞的關系,錢行之解散粉絲群,就是不想讓別人為他太狂熱】
【啊~臥槽!姚爽要公布了!!!!】
直播觀察室。
姚爽對著直播鏡頭營業得有點累,只見她一雙眼盯著提詞器,職業化地走著流程:
“好的,那我們開播的下一步呢,就是公布一下昨天大家對‘觀察室前夫哥’的猜測,到底是否正確——甄恬,你覺得呢?”
甄恬咧嘴笑了笑,說了一長串體面話,表情酸澀,深情款款地望著屏幕里,說羨慕錢行之。
姚爽等他演了三分鐘,蠻隱蔽地翻了個白眼,又把話遞給下一個人:
“好的,那江城怎么覺得呢?”
又兩分鐘。
直到觀眾老爺們,被這折磨人的節目流程搞得實在要罵人,機器人也刪了一大堆帶著粗口的評論,姚爽才在觀眾情緒的最高點,慢悠悠地喝了杯茶,讓導演切了個機位。
只見那公屏上——
墨滴的形狀暈染。
先顯現出一張模糊的證件照,再仔細一看,上面真的是錢行之的半身!
即使另一半被完全遮住,任誰來了都看得出,這分明是一張結婚證上的圖片。
錢行之深邃的五官,無可復制,仍是那副很牛逼的長相。
可這人平素冷峻的眉宇間,卻不再透著那股熟悉的堅毅,眼神也不是最常見的那樣冷靜高貴。
照片上,那雙冷清又冷情的桃花眼,笑得都有點像狗狗眼了。
——嘴角快樂地上揚,露出開朗的笑容,極具感染力。
整個人都透露出一種快樂又歡脫的氣息。
網友評論區沉默了大約10秒之久,才爆發出井噴似的新帖子。
直播間彈幕上也停頓了3秒,然后飄起了一陣連續的單字
【Cao】
【艸】
【靠】
【暈】
【啊?】
【……】
緊接著,姚爽淡定地抿了口花茶,繼續流程:
“咳,好,那大家也看到了,錢行之的確是結過婚,不過這里,我們對他的結婚時間和另一半進行了一個遮擋,主要是因為我們的下一個公眾競猜,便是猜一下錢行之的前任是哪位。與此同時,小屋內的素人嘉賓,也會進行一個短時競猜,限時2小時。”
姚爽宣布著流程,彈幕已經在笑了:
【哈?錢行之的前任……不就是在沈離和Kris里面挑嗎?】
【這跟你問我1+1是不是等于2,有區別嗎?】
【笑死,把觀眾當傻子】
【真的會有傻子選Kris嗎?】
【啊啊啊啊!小屋的門鈴響了!!!】
直播畫面中,小屋門鈴被按響的一瞬,仿佛時間都靜止了滾動。
小屋內所有的人的腦袋,也幾乎在同時循聲望去,柯久久一路小跑,興致沖沖地去開門——
高。
非常高。
哪怕是走了兩步進來,固定的鏡頭機位也無法將他和柯久久的臉同時框進一個畫面。
于是移動機位,連忙追過去拍,在彈幕炸開的瞬間,導播切了特寫——
是錢行之的臉。
錢行之好像很熱,額面出了汗。
懸著汗珠的喉結隨吞咽起伏,像冰川消融時墜落的雪水,因為他那神色……
仍舊極其高貴冷懨。
只見他上身著了一件藍血亞麻短袖襯衣,扣子只系到第三顆,于是一對折角明顯的鎖骨露出來,汗珠順著敞開的衣襟,滑向緊繃的胸膛。
鏡頭一轉,錢行之大步向餐桌走,而那亞麻布料也被肩背肌肉撐出微妙的褶皺,卻在收窄的腰線處驟然垂落,再被皮帶一勒,截斷出一截有力的腰。
向柯久久點了下頭,以示問好,長腿一邁,便快步向著餐桌走去。
與此同時。
原本在餐桌旁坐著的所有人,“唰”地一下,幾乎全部齊齊站起。
熱烈的掌聲下,不少人離開座位,對錢行之的到來表示著熱烈的歡迎。
沈離自打坐下開吃,整個人都挺恍惚的。
這下眼見錢行之一到,身邊人乍然一站,還沒想好一會要說點什么,就被右邊的林胥拉了拉:“你快站起來啊!你咋還坐著呢?!”
沈離:?
“——我現在說你,你還不會被罵,總好過觀眾以后說你……”
沈離:……
林胥看他這么不愛做表面功夫,覺得有點帶不動。
只能優先保證自己做到位了,于是也站起來,往前面走了幾步,等著跟錢行之握手。
——其實他挺喜歡錢行之的,可以說是看著錢行之的電影長大。而現在觀察起來,錢行之真人比熒屏里還好看,遠遠看就帥炸了。
“誒呀,這真是大影帝啊!”楊至琦的聲線很開朗,“快來快來我看看,這次見到活的了。”
“真的真的,真的像做夢一樣。”柯久久也跟上來。
小趙顯然也很高興,擠上去鼓足勇氣道:“錢哥你好!可、可以握個手嘛?”
“你好,叫我錢行之就行。”
錢行之將手伸出去,和幾乎只到他胸口的趙云只禮貌握手。
他的動作干脆有力,語氣卻禮貌疏離。
幾乎屏幕內外的所有人,都能感覺到這人舉手投足間,透露出的距離感,仿佛與生俱來的一股氣質,便如冰山般……
冷冽。
“大家好,不用客氣,叫我行之、或者錢行之,都可以。”
低沉至極的話音一落,錢行之的手也握了一圈。
腳步也不著痕跡地,走到了餐桌邊緣。
正當林胥開朗笑著,想給錢行之指一指今天疆南空出的那個座位,便見錢行之長臂一展,修長的五指展開,手指的指尖輕輕按在了餐桌上,將林胥想要擠過來的身體,擋在另一邊。
尚未待林胥開口,便一屁股坐在了林胥剛剛坐過的位置上,沈離的右邊。
林胥:?
下一秒,沈離眉頭微蹙,也冷眼向著錢行之瞥去。
只瞥了一眼錢行之那目中無人的德行,便不再與他對視,轉而將目光掃向林胥用過的盤子,示意道:
“沒看到餐具用了么,這里有人。”
“哦。”
錢行之的唇角很惡劣地勾了一下,又極速下撇。
視線有幾分兇狠地撞向了林胥。
“你剛坐這的?”
“嗯嗯。”
林胥連連點頭,眼睛里尚存著幾分對高中喜歡的演員的崇拜。
不過下一秒,林胥就有點下頭。
因為錢行之絲毫沒有起來的意思,修長的手指一伸,直接給林胥用過的盤子端了起來。
遞過去:“麻煩你了,我想坐他旁邊——謝謝你。”
彈幕瞬間炸開!
討論區:
【啊這……?】
【錢行之的前任,我們還要猜嗎?[微笑]】
第36章
【講道理,我做了七年存錢罐,現在想問一句,錢行之到底在干嘛?[擦汗]】
【不知道[擦汗]但是從這個綜藝開播以來,我就感覺我哥像是被奪舍了一樣[擦汗]讓我好陌生啊[擦汗]】
【咋了,我看這不是挺正常的嗎?這不是還是冷拽著一張臉嗎】
【樓上肯定只是一個路人……】
【只有粉絲才看得出,錢行之現在到底有多反常,這幾天就跟喝了假酒一樣!】
【男人三分醉,演到你流淚】
【何況是錢行之這種演技好的,說不定現在自己給自己的劇本,就是要裝個深情呢?】
【有道理,要復婚早復婚了,把沒出道打算的素人前任拉出來,陪自己演這么一出戲,怎么看這行為邏輯都不可能是真愛】
【先別管真不真愛,我現在還沒接受錢行之結過一次婚,然后又離了】
楊至琦打量著坐在他斜對面的錢行之:“——哈哈,我也是真的還沒太緩過來!你說你這進來的好突然啊!”
柯久久看了眼桌上吃了一半的飯菜,聲音甜甜的:“誒呀錢哥,我們要是早知道你是這個時間來,就等著你一起吃了,真是不好意思。”
錢行之微微抬了抬眼皮,語氣禮貌而疏離:“不用,節目要的是突然進場的效果,不必單獨為我安排。”
可話音未落,錢行之的腦袋一歪,目光從桌上那些華而不實的精致西餐上收回。
往沈離旁邊傾了下頭,壓低了聲音,聲量很輕地問:“你吃飽了么?”
那意思看上去就像,但凡沈離說沒有,他就會立馬再去炒倆菜。
沈離忍著渾身的難受,輕搖了下頭,心理上也稍有幾分不適。
說實話,沈離不太喜歡這種氛圍。
無論是很早之前,高三那會兒剛和錢行之在一起,還是有了工作、跟錢行之結婚之后,每次的酒局或聚會,只要沈離帶著錢行之,便都會或多或少地感到尷尬。
錢行之太“愛現”了,像只開屏的孔雀。
滿桌人沒有給對象剝蝦的,就他,但凡有蝦在桌上,就能把蝦剝成一座小山,送到自己面前。
滿桌人沒有給對象擋酒的,就他,關凝剛說“我提一杯”,還沒開始講呢,錢行之就把他的酒給換成氣泡水了,領導的白眼都要翻出眼眶了,這人還無知無覺的。
而相比起感動,沈離更多覺得有點丟人。
比如剛剛——
明明可以坐到旁邊去,偏要搶人家林胥的位置。
明明只回答柯久久的問題就可以,偏還要再問一句他吃不吃。
當旁人的目光向著自己全部集中過來,沈離這樣毫無浪漫細胞的內向型人格,真是不想回話。
不過,沈離也從未跟旁人講過他不喜歡,畢竟這種事情講出來,錢行之會不高興,更是會被大多人當作炫耀。而少數能理解他的,估計也只剩下關凝、周育霖之類的。
可這么看來,錢行之愛開屏的這一點……
好像這么多年,還是沒太變,且癥狀較為完整地至今保留了。
不過沈離也沒太多想。
像這種屁大點的小事和微不足道的情緒,根本不會在他心里留下太多波瀾。
沈離往右邊看了錢行之一眼,但見錢行之的脊梁挺得筆直,宛如一棵蒼松,坐姿端正而優雅,雙肩微微向后展開,帶著種與生俱來的自信與從容。
儀態滿分。
跟要出席頒獎晚會似的。
沈離不動聲色地移開視線,只見此時,滿桌人都再次盡數坐下。
楊至琦也拿起了紅酒杯,率先又站了起來,像是在年會上,突然又要講話的顯眼包:
“來,既然今天咱們有新成員,我作為個年紀最大的,斗膽說幾句——讓我們正式歡迎行之入住到咱們小屋!希望在接下來的日子哈,咱們能夠融洽相處,哈哈,但愿咱們每個人從這里出去的時候,能收獲愛情的就收獲愛情,收獲不了的,也能開啟人生的新階段!”
“好!”
楊至琦話音一落,柯久久立刻很捧場地鼓掌。
她這么掌聲一起,滿屋人也一起鼓起掌來。
而掌聲未落之時,楊至琦就已經把整杯酒都給干了,迎來了更熱烈的叫好。
誰知正此時,小屋里的音樂聲響起。
伴隨著輕快的音樂聲,餐廳長桌正對面的大熒幕一亮,顯示了嶄新的“小屋公告”。
【小屋公告】
小屋住民請注意,以下事項請悉知:
1、疆南今日請假,錢行之即日起正式入駐小屋;
2、原房間的條款作廢,但房租即日上調,管家鼓勵更多的合租者或購房者;
3、今日白日活動開啟時間為15:00,但在活動開始之前,有一則限時投票:【2小時內,小屋住民與場外觀眾開啟投票,競猜錢行之前任是Kris or沈離。2小時后,系統將取加權平均得出答案:若競猜正確,管家則贈與新住民錢行之‘一萬’個人資金;若競猜結果錯誤,則不贈與。】
待觀眾看清屏幕里的【小屋公告】,網友評論區的嘲諷聲頓時更大了:
【求你啦[大哭]花點心思騙騙我吧[大哭]你這和開卷考試有什么區別啊[大哭]】
【這黑幕搞得,我想選個錯的,都會被人懷疑是笨蛋[擦汗]】
【節目的投票環節,一定要好看嘛?好笑不行嗎?】
【那個第二條規則設置的,更是司馬昭之心[白眼]】
【是誰想抱著老婆睡,我不說】
【啊啊啊受不了裝貨,都給我投Kris行不,我好怕錢狗拿了錢去勒令小離和他合租!!】
【放心吧,他要是想,就算沒錢也能[碎掉]】
“我去,現在這個房租都這么貴了,竟然還要漲價?”李巍薇放下手中的粥勺,對著公告翻了個白眼,“不想和別人合租的,或者買不起房的,難道住客廳里或者大馬路上嗎?”
系統沒有回答。
因為今天的系統聲根本還沒出現,只是暫且播了段音樂,外加在屏幕上放了一張公告。
但聽楊至琦說:“這個小薇啊,我覺得合租的話,應該也不一定是跟前任啊,他沒有說一定要和前任——你看你和小久,或者小K,倆女孩子彼此之間搭配一下,欸,也很好嘛。”
李巍薇白眼翻得更大,根本不想跟他說話。
沈離面無表情地注視著公告。
看完之后,視線掠過錢行之,不巧地發現錢行之卻也正在看他。
四目相對。
錢行之的眼神依舊冷冽,仿佛深不見底的湖水。
沈離薄唇輕啟,又閉上。
不知怎地,本能地將目光轉開,只剩余光無意地瞭著右邊——
錢行之持起刀叉,吃了點東西,又端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動作優雅而從容。
沈離什么也沒有想,坐著發了會呆,聽楊至琦幾個人討論新的規則、新的房價。
便聽錢行之湊過來一些問道:“如果我一會拿到那一萬,你覺得我定3號,還是7號比較好?”
沈離回憶了一下另外兩個沒被租過的房型。
三號房,情趣情侶房。
七號房,古色古香大床房。
都挺適合錢行之的。
一個極盡奢華鋪張浪費,另一個則是凰得沒邊。
一個表面適合,一個里子適合。
于是沈離也喝口茶:
“都挺好。”
卻聽錢行之的聲音,又更近了兩分。
沈離甚至都能感受得到錢行之微熱的呼吸,有些炙熱地噴在他的耳廓上:“可如果我都不選,只是在你的房里,加張床呢?”
沈離:?
沈離聞言眉頭微挑,有些意外地看過去,原本是想在錢行之的臉上找到一絲玩笑的痕跡,但那張臉依舊冷硬如雕塑,嘴唇緊抿,鼻梁挺直,眉骨高挺,眼神深邃而銳利,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冷感,哪里有半點開玩笑的模樣。
就算是被攝像機拍到,他的聲音這么低,應該也沒人能猜到他說了什么。
沈離也有點吃不準這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錢行之變得很奇怪,好像有那什么人格分裂癥,遠看是冷冽至極宛如高嶺之花,近看又欠又賤帶著幾分莫名其妙的高傲,也不知道他到底在狂什么。
只不過沈離這段時間,觀察著這人的一舉一動,也著實有點分不清楚,錢行之那句話是假,哪個表情是真。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譬如昨晚在219,這人突然沒頭沒腦地說什么“親一口”,然后又極快地補上一句“開玩笑”。
……有點像是在高二剛坐同桌、還不熟,錢行之慣常使用的那副德行。
“說話啊,合租行不行?”錢行之淡聲又問了一遍,聽語氣很輕松,就是隨口一提,完全不介意答案似的。
沈離的眉頭蹙得更緊。
他和錢行之離婚這么久,如今再次見面,甚至更少了幾分熟悉感,直接住一起豈不是很奇怪?
關系決定態度,態度指導行為。
“不用。”沈離拒絕得沒怎么猶豫。
而在他話音剛落的下一秒,便只見錢行之微微頷首,旋即又立刻坐正,上一秒的詢問的姿態,登時便消失不見,確實看起來不怎么在乎。
可觀眾老爺們似乎不這樣想。
因著錢行之這幾個動作,評論區已經在尖叫了:
【啊他倆是在演電影嗎?配得我到處拉屎】
【樓上你……算了,別拉我臉上就行】
【啊啊啊啊靠為什么要那么小聲說悄悄話?有什么高貴的觀眾不能聽的?!】
【我有一點聽清了,錢行之是不是說想和他老婆住一個屋】
【不要CP腦行嗎?我真服了,什么yy都能被你們cpf幻想出來,說不定是問廁所在哪兒呢[微笑]】
【哈哈哈破如防,破防的存錢罐,算了,不說你們了,你們也挺慘的哈哈哈哈就是真的好好笑】
【我怎么覺得他們兩個若即若離的?】
【像是那種從來沒有談過,但是互有好感的小情侶QAQ】
【啊啊啊啊反正對我的眼睛很好,他倆應該就是一對沒懸念的!】
【當然沒懸念了…錢行之那眼睛都快鑲在我們小離的身體里了[碎開]我問一下,這種程度的騷擾警察不管嗎?[攤手]】
沈離又吃了幾口,刷過碗后回到房間,實在是太累了,精力不濟,于是休息了好一會。
錢行之在被拒絕之后,便再沒有主動開過口。
直到2小時后。
沈離迷迷糊糊地聽到系統提示音,得知自由活動的聊天時間結束,也象征著直播間的帶貨時間結束,馬上就要進行白日的生產活動,正式上今天這個破班了。
順便。
管家系統也公布了,那個毫無懸念的投票結果。
是以那1w塊的虛擬資金,也毫無意外地發到了錢行之的賬上。
觀眾終于得知了他們既知的結局,一邊玩著梗,一邊把屏刷起來:
【黑幕】
【黑幕】
【舉報這個自己給自己搞黑幕的】
【我就問一句,錢行之你現在是不是很爽?99%的觀眾都投對了姓錢的爽了吧?所有人都知道你老婆是小離了[微笑]】
【我更正一下,是前老婆哦,我哥現在已經修正了這個錯誤~】
【醒一醒,他修正的是你們后援會不該存在的錯誤】
【我純路人說一句:我覺得錢行之演的成分有點重,我看過他很多劇,但是從來沒見過這么嚴重的表演痕跡,他不是個挺冷漠挺高冷的人嗎?感覺剛剛有點崩人設】
【還不是這破劇本?也不知道是誰給我寫的的!】
沈離面無表情地聽完了系統的宣布競猜正確,給錢行之的資金發放了,而且租房房租上調20%,于是拿過ipad,就想要看一眼目前成員的資產排行。
誰知資產排行還沒看到,就見小屋公共系統里,有新鮮的招租友的消息,都來自小屋成員:
[林胥]:啊房租真的上漲了20%我敲?!不行!我真的得找個人!分享我的雙床標準間了!!本人愛干凈,睡眠習慣好,目前就睡了靠窗的床,另一張床沒動過!也就放過我的包!現在的房租是5280/天,我們一人2640!
[柯久久]:找室友~來個姐姐或妹妹~
回復@[趙云只]:我可以嘛?
回復@[柯久久]:可以呀!!!
沈離繼續往下劃,本以為下面沒了,沒想到又刷新出來實時的一條新的……
然而看清那串字后,沈離的雙眼微微睜大,又冷蹙了眉頭,確認那句子好幾遍。
好陌生的中國話。
[錢行之]:找個合租,不要男的,不要女的,純找。
第37章
小屋管家的系統音正絮叨著今天白日的任務規則,而錢行之冷著臉坐在沙發上,右手橫在ipad上——
沒聽。
只見鏡頭下,錢行之修長的手指輕輕敲擊著屏幕,節奏分明,仿佛在彈奏一段不成調子的繚亂小曲,目光也如寒霜一般,冷冷地盯著屏幕,落在自己剛發的“僅沈離可見”的那條小屋系統的社交狀態上。
卻沒有觀眾知道他在看什么。
觀眾老爺們的心只是被那只骨節分明的手,敲動屏幕的動作給勾得抓心撓肝兒。
【敲,錢行之你別裝逼了,這里禁止裝逼】
【你懂什么?我哥這是優雅!優雅,懂嗎?】
【受不了這優雅了,從剛剛他進小屋的表現來看,我有一種這人是個戀愛腦的不好預感】
【怎么可能戀愛腦?戀愛腦不了一點,你們不了解我哥,我哥這些年清心寡欲,甚至修了國學易學,還讀了《四庫全書》!戲里有關易學的邏輯漏洞都是他親自改的,我都怕我哥下一步真就出家修道去了,怎么可能戀愛腦?】
【存錢罐還在掙扎嗎?好堅強啊,有這股毅力,你做什么都會成功】
【謝謝,我現在想通了,有婚史算什么反正他都離婚了。】
彈幕吵得不可開交,卻見錢行之又敲了一會兒,才將系統界面向上抹掉,好像是退出到ipad桌面,攝像機卻沒拍到他在看什么。
實則——
錢行之打開了“萬年歷老黃歷”,也不動聲色地回憶著和沈離接觸的這幾天。
甲申月戊午日,丑時剛至。
是沈離先說的“一點多了”,結束了連麥的話題,也截斷了自己要繼續憶同學少年、回顧校園時光的意思。
甲申月戊午日,辰時許。
自己才剛睡醒,聽見沈離一聲“嗯,我在”,還想問句“你睡得怎么樣”,沈離就來了一句“醒了就掛了,工作去吧”。
甲申月庚申日,子時許。
沈離主動來送藥,同意留宿。
甲申月庚申日,午時未過。
沈離毫不留情地拒絕了合租邀約……所以會不會也是因為,剛剛午時的午火沖了沈離原局的喜用神子水,沈離身體不舒服、心里也煩了,所以才拒絕的?
算了。
晚上21點以后,再問沈離要不要合租試試。
沈離是乙酉日主,八字身弱,子為喜用,以火為忌,不喜逢沖。
身弱財重、土也為忌;
金克乙木,同樣為忌——
所以接下來的申、酉、戌,也就是15-21時,其實都不是和沈離談情說愛的好時機。
眾所周知,人在煩累的時候,哪有心思談情說愛呢?
錢行之冷眼望著那萬年歷看了半天,把“壬午時兇”,“戊子時吉”幾個字都要盯出洞了,才終于手指又向上一抹,優雅地抹掉這老黃歷界面。
正逢沈離從房間里出來。
錢行之眼一抬,只見沈離瘦削的身形修長挺拔,卻因著那極力掩飾著不便的步子,給人一種隨時可能被折斷的錯覺。
是種蒼白卻奮力的漂亮,有種致命的引力。
錢行之下意識地不再看,于是趁沈離尚未走到自己面前,便高傲地別開眼。
下一瞬,只聽沈離一輕一重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明明從面前不遠處的地方踏過,卻又冷漠至極地拉遠。
沒人作聲。
正當錢行之以為,沈離就會這樣徹底地離開,卻聽沈離平靜的聲線又的確響起了:
“過來。”
幻聽一般。
一股酥麻的感覺從耳膜酥到了喉嚨,錢行之轉臉看了過去,便見沈離已然走到了一個攝像頭的盲區,站定。
錢行之也又看了一會ipad,過了好一會兒,才自認為極冷漠地站了起來,漫不經心地向著沈離的方向走去。
“怎么了?”
錢行之冷淡地開了口,他雙手插在褲兜里,身體微微后仰,整個人透著一股漫不經心的傲慢。
沈離微微側頭,沉靜目光落在錢行之身上,帶著幾分審視,靜靜地看了他幾秒。那幾秒鐘的沉默仿佛被無限拉長,空氣中彌漫著一種無形的張力。
“還有,”錢行之淡淡地開口,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別像叫狗一樣叫我,一句‘過來’就把我叫過來,真的很……”
“不禮貌”三字還沒說出口。
錢行之便覺自己的腦門涼了一下。
沈離的左手就像昨晚被他抓著那樣,輕輕撫上了他的額頭。
只不過這一次,沈離是完全主動的。
“誰像叫狗一樣叫你了,”沈離蹙著眉頭,薄唇輕啟,“……那我現在是在干嘛,摸小狗的頭么?”
錢行之的眸光又黯了兩分,視線如閃電般極速移開了,落在更遠的某個虛無的點上,“我這次可沒讓你摸。”
沈離卻蹙了下眉,沒再開玩笑,也沒被他威脅到,拇指的指腹將錢行之額頭的汗漬完全揩去,放下了手:
“你出了那么多汗,還是有點燒。”
“……”
“先去讓隨行醫生看一眼,我剛叫了他上來,讓大夫給你看看。”
錢行之的面色愈發冷傲,仿佛一層冰霜覆蓋在臉上,但喉結的確挺隱蔽地滾了一下,剛要說句話。
便見沈離的視線也從自己身上離開,眼神中帶著幾分復雜的神色,漂亮的眉頭郁郁地蹙著,又平靜道:
“你一會選A任務還是B?”
……
今天的白日生產活動分A、B項,A任務偏體力勞動,B任務偏智力勞動。
也可以都選,多勞多得,就是每個小任務是搶的,領了就必須做,不能退換,可到了六點若是完不成,甚至需要扣除相應的違約資金。
錢行之自己早就看過節目設置,提前知道今天任務是什么,覺得沒什么難度,任務剛可在Ipad上選擇的時候,A和B瞬間就秒選了。
只是具體的抽簽任務要去申請臺,申請臺那邊的人群太密,于是想著晚一點再去抽。
“AB都選了……你要和我一起?”錢行之很無所謂地問了句,“你選了什么?”
沈離的目光晦暗,掃了眼錢行之手臂的青筋,回避了要不要“一起”的話題,仍是淡淡道:“我也選了A、B兩項,現在去領題……我幫你領么?”
錢行之點點頭,心說沈離這個幫他領,或許大概就是要一起做。
于是瞥了眼和醫療車兩個方向的申請臺,又看沈離也沒一點要陪他去醫療車的意思,大概就是要他自己先去看個大夫,再一起做任務?
“隨便,”錢行之的嘴角很輕微地翹了一下,又重重地壓下去,隨后先了沈離一步,成了那個比沈離更不在乎的人,“你要領就去領唄。”
“好,那你去醫療車吧,”沈離似乎想了須臾,又補充一句,“任務截止時間到19點,不用太著急,大夫如果讓掛針,就聽大夫的。”
“知道。”
沈離看著錢行之的背影,消失在了完全相反的方向,才又走向人群漸疏的申請臺。
眼見這二人一前一后的,從攝像頭的盲區里出來,一個個想象力都很豐富:
【啊啊啊啊他們是不是背著我們打啵了!?】
【八月的天好冷,都給我們錢總把耳朵凍紅了[微笑]】
【是啊是啊,我覺得沈離比剛剛更漂亮了QAQ是被親了嘛!】
【救命,這倆人的嘴,比我們領導的后臺都硬,真的有親別人的功能???】
【嘴硬不硬我不知道,錢某的鉤子好像硬了[微笑],他剛剛走過去的時候,比平時還大了一點[微笑]】
【靠,看哪呢???告樓上造謠】
【存錢罐別破防,依我看,你哥對你前嫂子,生理性的喜歡都要溢出屏幕了……】
【就算是又怎樣?還不是離婚了???】
【……我能說嗎……我覺得就剛剛那場見面來看,沈離真的好冷淡,看上去完全不在乎我哥[碎開]他好像對我哥一點都不上心[碎開]我不是不想讓我哥談戀愛,他年紀這么大了,也該談了,但起碼找個喜歡他的、會疼他的、對他好的吧?真的很不希望我哥當舔狗[碎開]】
【笑了,剛剛20分鐘不到,你就看出來沈離對他不好了?】
【很明顯啊,沈離完全不回應,讓他的每一句話都落在地上[微笑]愛一個人怎么會忍心讓他的話落在地上呢[碎開]】
沈離有些艱難地蹲下身,把落在地上的簽紙撿起來。
撫了撫上面的灰塵。
他剛從A、B兩個簽桶中,所剩不多的任務里,分別挑了兩張A、B任務出來。
今天的白日生產任務,和往日有些不一樣——管家發布任務,都是需要個人單獨完成的農家雜活。
譬如A類的簽筒里面,有喂豬、擠牛奶、打農藥、除雜草、修籬笆、嫁接育苗等……各項難度不等的體力勞動,每個任務單的上面,也都標注了各不相同的獎勵資金,有多有少。
而B類腦力勞動里,大多就是一些算賬、計算成本和支出、檔案分類等,大部分好做的和報酬高的,已經被前面來的人選走了。
沈離便在剩下的幾個項目里,選擇了A、B項分別兩個,正要轉身往回走。
就見柯久久拿著一張紙條,顛顛顛地跑回來,像是想換。
“哇,沈哥你怎么來這么晚?”柯久久眼巴巴地望著沈離手中的簽紙,“你選的是啥呀?我想換一個A!我剛剛去看了,這個捉雞什么的,比我想象得難太多,我弄不了。”
話音未落,柯久久已經看到了沈離手里的。
“我去,你咋選了倆?”
沈離蹙眉,有些不悅地將自己那兩張往懷里一遮,不動聲色道:“還有別人的,我幫忙一起拿了。”
“哦~錢總的是吧!”柯久久一歪腦袋,挺沒邊界感地繼續好奇,“誒?不過你咋拿了倆最難的啊?我記得這個簽子里面還剩好幾張呀,你選的那倆又累又沒錢,你要不要換個簡單點……”
“不用了,謝謝,”沈離沒待她說完,就有了要走的意思,“你換吧。”
然后便在柯久久分外不解的目光里,先一步離開了。
而沈離剛出小屋的門,正好遇見正在抽煙的小張。
想了一秒便走過去:
“張敏。”
“誒!”小張回過神來,吐了口煙圈,“咋、咋啦沈哥?”
“你一會往醫療車那邊去么?”
“誒,可、可以去。也可以不去,咋啦?”
“有個東西,你方便幫我給下錢行之么?”
“好、好嘞,沒問題,小事兒。”
小張樂呵地,接過了沈離遞來的兩張任務簽條,也沒多想。
沈離卻蹙著眉,想了一下,又多補充了一句,他要是在做檢查或者休息,你就稍微等下再給他。”
“好、好,包的哥。”小張滿口答應。
沈離沒再多說什么。
轉頭便向著A任務地點的草莓園去,仍是騎著那輛小電驢。
到了以后,只見沈離再次觀察了幾眼前天便觀察過的,那幾臺攝像機的固定機位,又瞥了眼要除草的區域,和要破損待修的籬笆,大概地估算了下時間,扶著自己的籬笆扒拉了幾下,不著痕跡地又晃出了鏡頭。
直到確認走進了拐角的盲區,才棄了籬笆,咬著牙蹲下身,給那片多劃出來的范圍,動作頗為熟練地迅速拔起草來。
人工除草是最常見的方法,尤其適用于小面積的草莓園,可以有效清除雜草,但勞動強度較大。而8月氣溫高,雨水充足,雜草生長迅速,密度高,許多雜草開始木質化,抗性增強。如果不及時除草,雜草會與草莓爭奪水分和養分,影響草莓的生長和產量。
因而像眼下這片莊園,直接租給了節目組,雖說只有個十天左右,但起碼在沈離當保安的那天,還是看到有人在簡單地收拾院子,因而今天劃出農活來,也并沒有只局限于攝像頭能拍到的區域,還有其他一些需要清理的區域,差不多達到總面積的2/3左右,干完了之后,肯定需要找莊園的工人驗收。
沈離之前就看過這片草莓園的情況,因而心里基本有數。
于是修籬笆也好、除草拔草也好,像這種農活他干起來都很順手,沒什么難度。
除了稍微有點廢腿,再沒有一點缺陷。
等錢行之好了之后,他自己過來把攝像頭下面的區域,稍微拔一下就行。
像錢行之這種沒做過什么雜活的大少爺,加之又病了,昨晚絕對也沒睡好。
無論是捉雞擠奶,還是喂牛喂豬,其實都不適合,而像這種沒有任何防暑措施的原生態園子,自然也能少待會就少待會。
……
不過,錢行之會不會不高興,自己沒等他?
沈離額頭的汗,很快便浸濕了整張臉,汗珠順著領口如注地極快滑落,平素淡色的唇也顯出幾分嫣紅。
心不在焉地又拔了幾手,沈離有些脫力地坐在地上,喘息一會兒,還是從特意帶出來的背包里,掏出張紙擦了擦手,再翻出ipad。
從小屋系統里,找到聯系人錢行之。
錢行之的頭像亮著,而且已經不知何時,將原始頭像換掉,換成了張純黑色的純色圖,沈離眉頭一皺——
起碼以前,在他的圈子里,只有誰家里要辦喪事,才會換上這種圖……
不過如果是錢行之,想用來表達心情,其實也合理正常。
看來的確是生氣了……
沈離深吸一口氣,斟酌再三,輸入了一會兒,打出幾個字,還是決定先從比較好切入的話題,安撫一下錢行之受傷的情緒:
[沈離]:【你那邊好了么?】
[錢行之]:【沒】
……還挺高冷。
沈離無意識地錘了幾下自己不中用的腿,抿直了唇,沉吟良久。
才將新的問候,帶著點哄人意味,試探性的發過去。
[沈離]:【還是不舒服嘛?大夫怎么說呢?】
[錢行之]:【還行,大夫建議我直接掛水退燒】
[沈離]:【哦,那你可以一邊掛著,一邊先做著那個算賬的B類題[歪頭]】
[錢行之]:【?】
[沈離]:【?】
[錢行之]:【歪頭?】
[沈離]:【點錯】
[錢行之]:【哈】
[沈離]:【?】
[錢行之]:【行】
[沈離]:【……】
[錢行之]:【還有要說的?沒有我繼續按計算器】
沈離嘆了口氣,也不知道自己這番操作到底讓錢行之消氣沒有。
面無表情地看著有點被抹花了的屏幕,頗大的疲憊感仿如黑云壓頂一般,不怎么明朗地壓在頭頂、蓄在胸口,甚至比剛才拔了半小時的草還要更煩悶。
不想再太委婉。
沈離更直接了一些,還是問了。
[沈離]:【生氣了?】
錢行之那邊沉默兩秒,回了。
[錢行之]:【?什么生氣】
[沈離]:【怎么換了這么個頭像?】
這次,錢行之那邊沉默了10秒之久。
隨后,兩長串的文字被發了過來。
沈離的眉頭驟然蹙深,深邃的眸光愈發深沉,纖長而濃密的睫毛也顫動幾下,蒼白的面色也變得有些詭異。
[錢行之]:【黑色屬水,對于喜用水的人來說,黑色是一種非常吉利的顏色,因為黑色能夠增強水的能量。】
[錢行之]:【它應該能讓你感覺好點,你有感覺好些么[歪頭]】
[沈離]:【[微笑]……?】
第38章
沈離看到錢行之那兩行字, 第一反應是茫然。
隨后那一瞬,沈離的腦子里閃過很多畫面。
其實在錢行之還是個高二學生的時候,就有過使用塔羅牌的“前科”。
那個年代,這種東西不常見,好像是錢行之留美讀物理的博士表姐,過年回家,念叨著科學的盡頭是玄學,然后私下塞給了錢行之一副塔羅牌,外帶一本占卜指南。
那時的錢行之除了不愛學習,什么都愛玩。
得了這東西,也怕被他爹媽發現,便第一時間帶去了學校宿舍。
今天算一算食堂有沒有紅燒肉啦,明天算一算體育課會不會被數學老師霸占啊,后天去算月考能不能及格哇……
萬物皆可算,連英語老師要穿什么顏色的高跟鞋,都能抽上一張。
于是當年的錢行之,憑著較高的準確率,也算是在他那群狐朋狗友里,稱得上一呼百應,非常開朗。
直到……
“——沈離。”
“嗯?”
“塔羅牌說你喜歡我。”
沈離面無表情地看向他,冷笑了一聲:“哦,那它還說什么?”
錢行之的眼睛很亮很亮,毛茸茸的腦袋陡然湊近過來,高挺的鼻梁莽撞地撞上了沈離的耳廓,開朗的少年緊張得聲音都在發緊,卻附在別人的耳邊,一字一句地說:
“它還說,一年后,你一定會和我談戀愛。”
沈離終于閉了下眼,“那塔羅牌說沒說,你馬上要挨揍了。”
錢行之:?
……
直至現今20年后,錢行之大概也不知道,老班當時怒氣沖沖地沖進宿舍,并從他的枕頭罩里,掏出一副塔羅牌,到底是誰告的密,總之錢行之第二天就被叫了家長來。
后來,那副塔羅牌也被老班無情地拿去,墊了全校思政組的瘸腿桌腳。
美其名曰:若以實踐之光照耀,唯心主義的幽微螢火恐難及唯物主義門庭階前的一磚一瓦。
再后來,錢行之抄了一整個學期的唯物論概念:
1、物質決定意識;
2、世界的本源是物質;
3、在認識論的有效性維度上,唯心主義體系難以構建起與唯物主義方法論相提并論的解釋框架,一定要嚴防西方唯心術數的滲透!
喜聞樂見地,起碼沈離再也沒見過,這人再碰那些西方術數。
……現在可好。
換體系了。
像沈離這種腳踏實地、慣于將每根蛛絲都嵌進物證鏈的人,素來不太愿身邊人沾這些虛實難辨的東西。
比如幾年前,就有過一個沈離印象非常深刻的案子,是個報成了他殺的自殺案:死者父母原以為,自己失戀的女兒死于情殺,然而經過多方查證,那個蜷縮在邪陣中央的年輕軀體,的確是自己將自己祭奠給了所謂“愛情”,卻讓趕來認尸的父母在解剖室外哭斷了脊梁。
親者痛,仇者快。
令人痛心疾首。
于是沈離的面色沉郁,定定地看著屏幕上的那兩行字,指節懸在鍵盤上方遲遲未落,確實更加擔心錢行之的精神狀態。
錢行之以前的那些心理疾病……
究竟是好了,還是沒好?
沈離本來還想再等待一個更合適的時機,如今看來……
還是要盡快,和錢行之進行一次徹底的談話。
但現下攝像頭在拍……
顯然不太合適。
一些私密的病情和敏感的話題,其實都不適合在小屋的聊天界面內溝通,更不適合在大庭廣眾下討論,讓觀眾聽到。而有些話,還是該面對面地對錢行之說。
……
沉吟良久,沈離和他確認。
[沈離]:【你這些年,是又在研究玄學?】
[錢行之]:【還行,我們那圈子里,大家在沒活干的時候,很多人都會卜幾卦】
[沈離]:【。】
[錢行之]:【怎么了】
[沈離]:【頭像先換了】
十秒之后。
只見錢行之那個黑不隆冬的純黑頭像,換成了和微信頭像一模一樣的大狗勾。
沈離稍舒一口氣,發了條信息過去:
[沈離]:【今晚住一個屋吧,我有話問你說】
三秒。
五秒。
十秒。
沈離幾乎要以為錢行之不愿意,剛要說你找到別人就算了,就見錢行之道:
[錢行之]:【行[歪頭]】
屏幕前,錢行之也的確歪著頭,修長的手指刮了下屏幕,怎么也沒算到,還能有這種好事。
手中的賬本差不多算完,還剩個10%,實在沒什么耐性繼續做下去。
于是錢行之草草地合上了賬本,轉頭又看了眼已掛了九成的吊水,暗自出手調快滴速,正要收手。
片刻之間,未關的車門被人輕輕敲了兩下。
徐助理的高跟鞋噠噠地踩近,從醫療車的外面走了上來,停在了鏡頭之外。
望著不茍言笑的錢行之,徐助理心里也產生一種哭笑不得的沖突感——她跟了老板七年半,還是知道老板是個什么人的。
“……咳,老板?”徐助挺委婉,“節目組這邊想提醒您一下,您在系統里的留言與聊天,都可能會調取,如果要發什么消息的話,咱們這邊后面,是有可能剪進花絮的。”
徐助理這話說得很藝術,其實就是在提醒錢行之,還是要注意一下個人隱私。
誰知錢行之冷眼一乜,冷漠側頭,露出一截線條優美的脖頸,喉結微微滾動,極其有決斷力道:
“別發了,可能算不良信息,我不想被上級部門叫去喝茶。”
錢行之指的是“封建迷信”,不過當代網友會將一切自己看不到的內容,都順理成章地歸類為……
色/情。
【這倆哥猛啊,這大白天的搞凰搞dirty talk嗎?】
【在我的印象里,沈離是一個很漂亮很正直很文靜的清冷款大美人[豹貓哭泣]】
【在我的印象里,錢行之還是一座性冷淡大冰山呢好嗎?!】
【啊啊啊所以他們到底發了啥啊?看不到心癢癢的[宕機]】
【等我貸款發下來,我去把節目組買下來】
【算了額,我不看,我怕我的手機被他們給當套使了】
【可我聽說錢行之是三分鐘啊,他能干點啥,也就是口嗨吧】
【樓上黑料也太古早了吧哈哈哈,想當年這種惡毒的黃謠,好像全是wcc那邊炒出來的黑料,惡意競爭真的可恥!】
【顏控們太天真了吧?蒼蠅不叮無縫的蛋,我說真的,長的帥的男的一般都不太行】
【0秒猜到樓上性別,以及0秒猜到樓上有多丑】
【我艸,我真服了啊啊啊,7號屏楊至琦那張丑臉,突然出現嚇我一跳,媽呀嚇死我了,比鬼片還恐怖】
【你好端端的,看什么七號屏?該!】
【那不是沈貓貓修著修著籬笆,就突然消失了嘛QAQ我現在挨個屏幕瘋狂找他QAQ】
【哇,沈貓貓躲貓貓,好可愛,吸一口漂亮小離】
【找來找去,不如跟著錢狗的鏡頭走,他打完吊瓶了!!!】-
沈離從蹲姿站起來的時候,幾乎整條右腿都已經疼到有點麻,經一番艱難的調整后,才勉強站穩身子,輕輕呼出一口氣。
又緩了很久。
沈離收拾了一下那些拔出的雜草,并將其全部塞進一個黑色大塑料袋,塞進自己帶來的背包,打算等后面路過荒山的時候,再把草包扔了,地上的痕跡更是基本處理過。
于是當沈離收拾現場,也理好自己的心緒,正待給那個裝滿草的“草包”拉上拉鏈,便聽不遠處的柵欄門,“吱嘎”響了一下,緊促的腳步越來越重地傳過來。
沈離眼疾手快把“嫌疑包”往更不起眼的地上一踹,彎下身去,弄自己趕了一半的籬笆,順便漸漸走入鏡頭,儼然是個波瀾不驚的資深成年人。
于是,哪怕錢行之叫了他一聲名字,沈離也只應了一聲,繼續忙手上的活,沒有與錢行之對視。
可下一秒!
沈離感覺自己身體忽然一輕!
有人的肩膀從后面環住他,驟然收緊了手臂——
半托半抱地,用肩膀從身后將他托了一下,使他的右腿頓時便不用受力。
沈離渾身都瞬間繃緊!本能偏頭去看錢行之——
錢行之薄唇緊抿,眉頭緊皺,格外俊朗的一張臉貼得很近,頗有幾分晦暗的目光打量著沈離的右腿,半晌,感冒了的低啞的聲線道:
“我來干吧,你稍微休息一下。”
沈離眉頭驟然蹙緊,因為錢行之的胸膛陡然貼得太近,一股絕對力量瞬間將他挾持,幾乎是將他從地上攫了起來,半抱半攜地走向某把破椅子的方向。
沈離眼前幾乎一黑,蒼白的面頰登時也泛出了一點難色——被從身后抱住的體/位太過熟悉,也太過令人羞恥,以至沈離像一只受驚的貓本能抗拒。
其實鏡頭之下,沈離畏懼這種失控,更不想爆發爭吵,于是隱忍著抿直了唇線,下頜線繃緊,用力抓了錢行之的手臂。
所幸下一秒,錢行之就把他穩穩地放在了椅子旁。
沈離胸腔劇烈地起伏,偏開臉,避開錢行之想要對視的眼睛,慘白著面色坐在椅子上,連冷臉的樣子都很漂亮。
十分鐘后。
【我靠我靠,啊啊啊他倆干嘛啊我要瘋啦】
【錢行之好像有點太霸道了,哈哈哈小離的脾氣也沒有想象中好誒,未經允許被抱過去就在那生悶氣!好可愛好可愛原來雙冰山還有這種磕法?!】
眼見著錢行之手腳竟然還算利索,很快便弄完了所剩工作的一大半,完全不需要任何的指導和幫助,沈離緩緩地從椅子上站起,喉頭終于滾了滾,對著錢行之在忙的背影說了一聲:
“我上個衛生間。”
“哦,好。”
錢行之也站起,雙手拍了兩次土,冷厲而挑剔地掃了眼自己弄好的籬笆,和沈離修理好的部分確實尚有差別,然后一轉身,快步跟上了沈離的背影。
“……你干嘛?”
“我也去。”
錢行之三兩步,就走到沈離身前。
沈離看了眼沒有再跟過來的攝像,又抬頭望了眼錢行之熟悉的脊背。
剛剛在攝像鏡頭下,沒能說出來的話,終于有了合適的機會。
“……行之。”
沈離輕聲吐出了錢行之的名字。
錢行之的身體猛然一頓,整個背脊反射性繃緊。
腳步停下來,向著沈離靠近了半步:
“你是腿疼么?”
而下一刻,只見沈離的目光平靜地劃了個弧線,落向旁邊的草地:
“不疼。”
“那——”
“——你還是不要在鏡頭下突然抱我,”沈離垂著的眸子里有幾分冷意,目光晦暗,也把話說得更明白,聲音卻更溫緩:“我知道你擔心我不方便,可我不太喜歡。”
錢行之的喉結滾動一下。
沈離便也平靜地又補上了后半句:“……但這并不是說,我討厭你。”
第39章
錢行之緊盯著沈離的那截脖子,其實從聽到沈離叫他名字開始,就已經攥緊了手掌。
只見沈離蒼白的肌膚發著一點紅,濃密的睫毛投影在深邃的眼窩里,整個人像一捧雪一樣,又冷又白又軟,特別漂亮,也有點溫柔。
沈離說話好像總是不那么動聽,但沈離說每個字的表情,明明平靜異常,對錢行之來說,卻又都有種驚心動魄的吸引力。
人與人之間的磁場總是莫名其妙,不是簡單的同性相斥,異性相吸。
而人在覺得什么可愛至極的時候,便會生出一種……可怕的侵占欲。
于是錢行之為著沈離那句“行之”,攥緊了拳頭。
這感覺太過糟糕,也太過熟悉。
想吻他,想碰他,但是更怕嚇到他。
七年太久了。
真的有點久。
沈離也發現錢行之的目光很飄忽。
因為錢行之的目光好像是游離在自己的下半張臉,一副出神的狀態就像是上課走神的學生,或是只在看臉的觀眾——看錢行之那注意力的集中程度,甚至有點像自己聽楊至琦講話時的狀態。
于是沈離的聲音冷了下來:“你在不在聽?”
錢行之見沈離蹙緊了眉毛,但還是非常好看。
搖勻了腦袋里那些不堪入流的念頭,表情冷酷而態度馴順地點了一下頭,幾個字節從聲腔里撞了出來:
“我在聽,剛剛……抱歉。”
沈離很了解自己,他是真的很容易被哄好。
或者說他的氣性很小,消氣也很快,往往錢行之只需要稍微講幾句軟和話,哪怕是很過分的嚴肅問題,也能輕易地被一句“抱歉”掀過去——很不像沈離的工作作風,但確實符合他和錢行之長期以來的相處模式。
沈離蹙眉看著錢行之,心里一緊,不動聲色往后退了半步,沒有選擇將話題延展下去,而是極快又回到了關于“合租”的問題:
“——你想租哪個房間?”
“你原來的房間,可以加張床。”
“那屋子小,怎么加?”
“窗的旁邊。”
沈離:“……”
就聽錢行之又輕聲說:“其他兩間是大床房,不太適合加床分睡,或者你要是不介意的話,我也——”
“加床吧,”沈離向前走,“只要規則允許就可以。”
“嗯。”
錢行之低沉的聲線應了聲,跟上沈離的步子。
沒過多久,徐助理控制的小屋系統那邊,收到了兩條系統內消息。
[錢行之]:【找個理由改下規則,單人房加個床。】
[錢行之]:【沈離不喜歡和我一起入鏡,再少點雙人鏡頭吧】
徐助理收到消息,白眼都要翻上天了。
等攢夠了養老錢,真的得第一時間,就把這份要減壽的工作辭了……
徐助望著滿屏彈幕的抗議,心說:“有錢人那么多,到底為什么不能多我一個?!”
網友討論區:
【工作室干什么吃的?錢行之好不容易進來了,鏡頭為什么這么少?!】
【我擦,我看了楊至琦的大頭一下午,外加kjj和lx吵架一下午,還有李巍薇和Kris也比錢沈的鏡頭多,工作室能不能給個解釋?我暑假作業都沒寫盯了一下午的屏,你們就給我端上盤這個?!】
【是不是錢哥騷操作太多了,工作室的人,現在跟他不一條心了?】
【救命啊,錢行之再怎么也是投資人,你們花著他的錢,卻不給他干活嗎?讓他和沈離多點鏡頭怎么了?稍微多給他點特權怎么了?上了個廁所,倆人又沒了!?】
【30分鐘了[裂開]是不是掉茅坑里了,派人去撈撈啊】
【錢行之……你小子……就算要親小離也別選廁所,謝謝你了[碎開]】
“——徐姐,咋辦啊?!”攝像組組長有些為難,腦門都快蒯禿了,遵著總導之名苦哈哈地跑過來,向徐助理字斟句酌地問道:“咱要不再問問錢總呢?這一下午,觀眾們的差評也太多了,都說錢總和沈先生的鏡頭時長太短,其他嘉賓的時間太長了,已經有觀眾在給投訴部門打電話,告咱們虛假宣傳了。”
徐總助眉頭一挑,情緒穩定道:“怕什么,又沒罵你們。還是按現在的鏡頭走,今天晚上的活動也是。”
攝像組長確認道:“是如果錢總和沈先生同時出現在一個畫面,就盡量減少拍攝嗎?”
“對。”
“額,可為什么啊?”攝像師也很不解,“按理說,他倆不應該是C位嗎,畢竟是帶資進組啊……”
徐助面色不變,很有水平:“我們這檔節目,致力于深入探討夫妻關系中的各類問題,重點關注離異家庭所面臨的復雜狀況,包括家庭矛盾的根源剖析、子女撫養權的歸屬與執行等,旨在引發公眾對婚姻家庭問題的思考與討論——而非聚焦于投資人與前任之間的私人情感糾葛。”
攝像師聽得一愣一愣。
點了點頭。
徐助看他接受了,于是繼續道:“前三天,關于沈離和錢總的鏡頭,反而有點太多了。你看最近楊趙二人在聊娃,柯林二人的沖動式結婚,李疆的財產分割困境,都適合加大拍攝力度,旨在引導觀眾思考。”
攝像:……
“懂了,那今天晚上的雙人游戲環節,我還是吩咐A組減少錢總那邊的雙人鏡頭——可單人鏡頭呢?他們一個人落單的話要拍嗎?”
“盡量不要拍沈先生走路。”
“——知道知道,這個囑咐過了,您放心,從錄制的第一天起,就都避開沈先生走路了,就比如沈先生從林場下山的那天,咱們攝影師也只拍了一路的山景嘛,只錄進了個對話聲。”
“嗯,那就好。”
“可是觀眾不滿的差評……?”
“我一會找人,把他們夜聊連麥的錄音花絮發了。”
先給嚎得嗷嗷的觀眾發塊糖舔著。
果不其然。
當剪輯好的錄音片段一發,立刻便吸引了不少火力,連之前被唯粉爆破的cp超話,也在幾小時內,就被新涌入的cpf加速重建起來,不過這都是后話。
沈離身處其中,自然不知道怎么回事。
沈離只是有點疑惑,為什么在和錢行之一起,交了A項白日任務之后,身后的攝像就沒有跟上。
然而眼見現在與白日任務結束的19點還2個多小時,沈離還是決定再去找個沒有機位的地方,把B項任務也慢悠悠地給做了,再回到小屋交差。
“你要不要去219做?”
自打沈離說了希望保持距離,錢行之的聲線就又恢復了近日來交流時的那種冷沉,此時還帶著一點因生病而產生的性感沙啞,于是,整個聲音聽上去,便讓人不得不懷疑,那究竟是不是人類聲帶能正常發出的。
是刻意在夾著嗓子,還是怎樣。
就見錢行之站得筆直,平靜地補充:“——那邊不太會有人打擾,你可以做到晚上六點多再回去。”
沈離垂眸略思考一瞬,主要是想趕緊把自己包里的草給扔了,既要挑個沒攝像頭的地方,又要挑個能與錢行之分開的契機。
回攝制組那矮樓的話,或許的確有機會。
那邊有個幾百米遠的JD小超市,到時候讓錢行之下去買兩個玉米、或是隨便買點喝的,那邊的工作人員多,生活垃圾集中處理,也一定會有大垃圾桶。
“好。”
沈離應下來,讓錢行之騎上小電驢,自己坐在后座,不過沒伸手去把錢行之的腰,而只是將雙手按在自己的身后面——
就像高二那年,他們還沒在一起,沈離每次坐錢行之的自行車,手會放的那個位置一樣。
沈離最初就覺得,像錢行之這種身價的大少爺,會騎什么自行車電瓶車的還挺稀奇,后來才知道,那是錢行之為了送他回家,才蓄意去學的。
“我好多年沒騎了,你扶穩,摔了別賴我。”
錢行之的聲線有些生硬地從前面傳過來,沈離很輕地笑了一下,抓在車后的手掌緊了緊,怎么會聽不明白錢行之什么意思。
“哦,”沈離應了一聲,手也沒挪,“沒事,我不用你負責。”
“……”
錢行之似乎是“哼”了一聲,又似乎是“嗯”了一聲,只發出了一個很模糊的音節,很快便飄在了風中,沈離聽不太清。
只是記憶中相似相關的場景太多,也蓄在迎面貫耳的風里,一股股地撲來,又一股股地散走。
譬如高三那年寒假,他們剛在一起的第二天,錢行之以自己沒扶他的腰,繼續扶著后座為由,師出有名又理直氣壯,把車停在了一個無人的街道,然后突然回頭,向他討了第一個吻。
更譬如某次,錢行之曾因自己坐了趙榮的摩托,還扶了趙榮的腰,氣得三小時沒說話,直到自己哄了他六小時,并伸出兩根手指保證,往后的日子里,只會扶自己另一半的腰,這人才不再繼續臭臉。
明明就像昨天發生過的事,竟不知不覺已在記憶中褪成了舊照片的焦糖色。
晚風不會再裹著細雪,再掠過誰的睫毛,就像校服袖口的鐵銹,也不再會與他們中的哪一人再產生任何相關性一樣。
……
“到了,”錢行之一腳踩了剎車,跟沈離說,“下車。”
沈離眸色一黯,右手按上了錢行之的肩膀,讓自己的左腳成為重心的支撐,然后右腳再著地,后面一路的上樓過程,二人便都沒再說什么話。
除去錢行之問了一句:“你包里裝了什么?重不重。”
沈離淡聲答:“Ipad,不重,我自己拿。”
路過208的時候沈離看了一眼,可他想問的話又太長,不如等進屋之后再問。
至于眼下的當務之急——
沈離看著錢行之開鎖的動作,終于漫不經心地開了口:“屋里有吃的么?”
錢行之回頭,淡然的目光瞥向沈離:“只有早上的一碗粥。”
“哦,”沈離的語氣淡淡的,“那一會我喝了吧,有點餓。”
錢行之將門一推,鑰匙收進口袋,用力將門推開,高大的身形給沈離讓開,“涼了,對胃不好,我再去買。”
沈離點點頭,沒有反對。
錢行之見沈離進了門,便轉身就走,行動極快。
而沈離直待那腳步聲走遠了,才將背包從肩上拿下,然后將那一整草包的黑色塑料袋,又從自己的背包里掏出來。
而這一瞬間,沈離突然感覺,他做人處事這么多年,所做過的幾件蠢事里,又可以添上了今天的這樁——像是犯罪分子要處理兇器一樣,等待著合適的時機再把草給拋掉……
算了。
不能細想,放過自己。
沈離看了眼自動上鎖的門,想著找找看有沒有鑰匙。
一般這種很久不用的老房子,房門鑰匙好幾把,一把給到臨時租戶后,剩下的一串幾個,也會掛在某個掛鉤上,或是放在某個抽屜里。
沈離只打算找一下,簡單看看幾個床頭柜里有或沒有,實在沒有就開著門去扔,反正大垃圾箱就在樓下,很近,絕對比錢行之回來要快上很——
“唰”——
沈離將床頭桌拉開。
的確看見一串鑰匙。
然而壓在鑰匙上面的,還有一盒東西……
沈離冷情的眼睛驟然瞇起,連呼吸都有點屏住,先是觀察了一下那盒子壓著鑰匙的角度,才不動聲色地將那小盒子拿起來。
可看清盒子上詳細信息的沈離,漂亮的眉頭驟然皺得極深。
因為那壓在那鑰匙上面的小盒子……
是一盒未開封的,
特大號安全套。
第40章
沈離面無表情,對著那盒安全套觀察了幾秒。
「超人大尺寸」
「老牌國貨,層層把關」
「自帶多倍潤滑」
「10只裝」
「生產日期:……」
兩個月前。
雖然牌子的確不是錢行之從前一直習慣用的那款,但包裝上描述的適用尺寸,確實在市面上比較少見,是罕見能符合錢行之的號。
沈離是個成年人,在成年第一天就和錢行之發生了關系,再加上和這人有過那么多年的夫妻生活,必然不會看到錢行之買了個套,就臉紅心跳什么。
而且除了剛在一起的那一陣子,錢行之熱衷于把東西弄進去,搞得沈離發了一次燒之后,這人就養成了隨身攜帶一盒套的習慣,以至于沈離一度很不理解,錢行之為什么能從任何時間、任何地點、隨時隨地“變”出一盒套來。
可這都七年了,還要隨身帶一盒嗎?
那這習慣,可真是保持得夠久的。
或者說……
從一個更客觀、更合理、更符合偵察推論的角度來說,如若錢行之的這習慣真的一直持續了七年,那在這長達七年的時間里,錢行之有過伴侶或是性/伴侶的概率其實非常高——畢竟不會有人把不會用到的、又有保質期的實用品,隨身攜帶個七年。
離婚這么久,錢行之當然有選擇和誰做的自由,可如果錢行之真的有固定的性伴侶,還要上趕著來靠近他……
又不太會。
相識二十年,沈離起碼能確認,錢行之不是那樣的人。
只是以上所有推論,都發生在須臾之間,算是沈離常年形成的邏輯本能。
沈離的眸子冰冷一垂,又在幾秒之內,得出了第二種更靠譜的推論:
如果錢行之并非將“習慣性動作”保持七年,而是最近才特意買的,那他是……
要干什么?
沈離的眉眼徹底沉下來,深吸一口氣,以他的視角來看,其實有點理解不了。
這個房間對錢行之來說,其實本就是個臨時居所,錢行之總共在這里住的時間,也不會超過兩天。
所以錢行之為什么會把套放在這兒的抽屜里?
還是說其實早在昨晚,錢行之就確定了他會來送藥?甚至提前就做好了準備,并且想要在這里和他這個前任……
發生關系?
……
啪的一下。
沈離冷著眼,將安全套扔了回去。
抽出了鑰匙,合上了抽屜。
金屬抽屜被推回的聲響,在寂靜的空間里格外清晰。
轉身時,沈離的目光劃過那抽屜,目光的冷冽弧度也像是斬斷回憶的刀鋒,也稍微沾上了點火氣。
——如果是真的,那錢行之倒挺會演,想得也挺多的。
沈離大約“審判”了那盒套半分鐘,心里也的確覺得,錢行之的前后行徑更加古怪。
這番參加節目,錢行之比他設想得主動太多。
以至沈離突然覺得,他好像越來越不能理解錢行之了。
……
多想無益。
沈離站起身,還是決定先去處理那個“草包”。
沈離正要出門,指尖堪堪觸到門把,金屬的寒意尚未沁透皮膚,門便從外面被人猛然推開——
錢行之高大熟悉的身形和他撞了個滿懷。
逆光而立的身影被走廊窗口的斜陽切割成碎片,錢行之的影子被拉了很長,人高馬大的樣子卻也的確是壓迫感十足,垂眸看了眼沈離,目光便立刻向著沈離手上一掃,極尖銳地,睨向了沈離手里的袋子。
沈離本能要后退半步,卻被錢行之一把拉住了手腕。
錢行之的手掌溫度過高,又格外有力。
于是沈離的眉頭蹙緊,好像很厭惡這種雄性生理上的弱勢,默然地等待著錢行之先開口,而錢行之這時的眉目也更冷沉,頗有幾分生疏的分寸感,稍有幾分冷硬地先行解釋:
“我沒帶手機,沒法支付。”
沈離面無表情地點了下頭。
果然,便聽錢行之低啞的聲線,繼續問道:
“那你手里……是你一路背回來的東西?”
這人應該早就發現背包挺鼓的,但試探著問過一次沈離只說是Ipad,就沒有繼續追問。
然而此時,明明應該已經能從沒有完全系緊的黑塑料袋里,看清那包草,這人還是要再問上他一句“這是什么”。
是什么?
還能是什么。
明明都看見了,卻還是要站在被欺瞞的制高點上,反問一句回來。
沈離深吸一口氣,清泠泠的目光里沒有一點自己做錯了的怯懦與悔意,反而那目光看回去,四目相對,不甚平靜地盯上了錢行之的那雙眼睛。
“你說哪個手里?”
只見沈離面無表情地抬起另一只手,將另一手中的鑰匙,還給了錢行之:
“——這個?”
啪嗒。
金屬質地的鑰匙撞在錢行之的喉結下方,不輕不重打了一下,又錚然一聲——
旋即掉落在地。
沈離的聲線再度響起:“我從床頭柜里拿的。”
錢行之深邃的眸子陡然一縮,順著那掉落在地上的鑰匙看去,再看向全屋唯一的抽屜,眉頭霎然皺緊,看來……
是也將那盒安全套想了起來。
于是沈離眼見著錢行之的喉頭吞咽了下,隨后就彎身將那串鑰匙撿了起來,寬肩一繃,伸手將他手里的袋子也接過去。
良久才道:
“……給我吧,我去替你扔。”
兩個人算是心照不宣。
沈離沒再去提那盒安全套,錢行之也沒再提那包不該出現的雜草。
他們的證據還都太少。
少到錢行之不知道沈離替他拔草,是否只是出于人道主義的關懷,更不知道是不是換成了其他生病的同事、或是頭痛的鄉親,沈離也會出手幫忙。
而沈離更不明白,錢行之到底對他還剩多少喜歡——如果錢行之真的還像以前那樣喜歡他,為什么他們之間……會生出那么漫長的七年。
沈離等著錢行之扔完了包裹回來,自己坐在那,做他未完成的B項任務。
腦子里亂得過分,心中的沖突感愈來愈強。
今天是第四天,后面還有整整六天的拍攝任務。
沈離就算沒看過完整的綜藝,也聽說過所謂戀綜其實就是把一群嘉賓放在一個屋子里,當節目組想要給他們找點戀愛談的時候,就會設置一些比較曖/昧的活動。而就算是離婚向的綜藝,也會偏向于制造更多的感情話題。
這節目倒好。
從任務環節,到拍攝形式,都和沈離原先的設想有很大區別。
前三天的拍攝,白日生產任務和“感情向”搭不上邊,確實更偏生存;
夜間活動也都是蜻蜓點水地吃個飯、看個電影,連約會都算不太上,于是沈離過得其實不算難受。
而在錢行之進入小屋的第四天,攝像機反而愈發沒有跟拍,沒有特攝,連他們從鏡頭下溜走都沒人監管,于是沈離心中的怪異感就更明顯:
——這段時間,倒像是錢行之為了和他相處,才特意設置出的……
特權時間。
錢行之心中看起來真的非常想要和他相處,可錢行之如果真的有那么在乎,為什么這么久都不曾找過他?
沈離明明等了他七年,卻也不曾等來錢行之回頭再看一眼。
離婚之后,沈離不是沒有想過將錢行之追回來。
然而在他們離婚第一年,沈離每次主動詢問錢行之最近怎樣,或是身體與精神是否還好,錢行之的回復要么就是“好得很”、要么就是三天后才回。直到有一次,沈離真的猶豫了許久,才在微信留言說下周休息三天,是否方便去他的劇組探班,錢行之冷冰冰地回了一句“不用的”。
離婚第二年,錢行之過年群發信息的時候,忘記把他勾掉,群發了一條四五行的賀年致辭,沈離直接把電話打了過去,得到了一個果決的掛斷,和一句堪稱決絕的回復“身邊有人,不方便”。
離婚第三年,沈離去過錢行之的工作室,可錢行之辦公室的門閉著,前臺的小妹妹也不甚熟練地撒著謊,說老板出去了,然而沈離從種種的跡象里,很輕松又很不輕松地,得出了錢行之就在門內的結論。
……
后來沈離沒有再主動去找過錢行之。
忙碌的錢行之也只會在他的生日時送上一句“生日快樂”。
他們的關系變得很怪,像最熟悉的陌生人,還是有血海深仇的那種。
后來三年前,周育霖從E國回來,對自己展開了頗為高調的追求。錢行之的“生日快樂”便也銷聲匿跡,再也沒有發過來。
于是這些年,沈離看公眾號說過錢行之要結婚,對象是哪個財團千金,統共有過三次;
看過錢行之拿過不少獎項,上臺感謝過家人朋友;
也在為數不多的休息日,不經意地路過了電影院,看過不少錢行之的電影。
媒體里、熒幕上,漸漸變成沈離獲得錢行之資訊的唯一方式。
所以沈離這些年來一直以為,離婚之后,錢行之已經徹底將他放在了“前任”的位置上,并給他貼上了不會再接觸的路人標簽,以全力畫出了一條原本最討厭的“邊界”,抵觸著他的靠近。
可這幾日來……沈離七年來才好不容易被動接受的認知,卻在一次又一次的接觸中,粉碎得完完全全。
錢行之,好像真的還喜歡他。
很可能……
還想立刻馬上地操他。
那為什么,為什么他們中間會被憑空拉出來,那莫名其妙的七年?
沈離確實無論怎樣推論,都想不通。
直到沈離給賬本上的數字經過了一通堪稱精密的計算,才等到錢行之帶了兩大袋吃的東西,像是從外面打了獵回來。
用腿把門一踹,又用腳把門一帶,錢行之冷著臉,沖著沙發上的沈離就走了過來——
那張俊美無儔的臉上,眉心郁郁擰起,好像沈離欠了他多少錢一樣,把裝滿了吃食的袋子往沈離身邊的空沙發上一放,便輕咳了兩聲,向著沈離開口道:
“我去了草莓園問了……你替我干了一大半?”
“嗯?”沈離仍看著他的賬本,沒抬眼,“嗯,順手。”
“那你手挺長。”
“嗯,”沈離面色微哂,“你也不短。”
話音一落。
兩人都沉默了片刻。
空氣卻聒噪得聽得清砰砰咚咚的心跳,還好有窗外更吵鬧的蟬鳴。
良久。
錢行之居高臨下地俯視著沈離,拿捏著最完美的眼神和語氣,像文藝質感電影里的男主般,酸溜溜地,也滿不在乎似的問了句:“……你對我這么好,是心疼我吧?”
然而沈離沒答“是”也沒答“不是”,平靜的目光反瞥回去,落在錢行之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里:
“你覺得呢?”
“我覺得是。”
“那就是。”
“——你在敷衍?”
“這就敷衍了么?”沈離的眸光平靜:“總比連離婚原因都不愿意說清楚的人好一些吧。”
錢行之怔怔地回視著沈離,眸光很深,神情欲言又止。
沈離從來不想逼他。
他們從來便是不同的人。
“算了,你不愿意說就不說,就當我沒問。”
“——嗯,”錢行之淡淡地笑了一聲,“我在你這邊,得到的永遠就只有‘算了’。”
沈離愣了一下,不明所以地看過去。
便見錢行之那張冷若冰霜的臉上,似乎出現了一點點裂痕,帶著一點模糊的憂傷和看不清的愁緒,就像高二那年,沈離第十次拒絕他的告白時那樣。
“我不說是因為我從來都知道,
“你永遠不會像我愛你那樣,同等用力地愛我。
“你只會愧疚。
“都要離婚了。
“我何必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