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漸停,烏云散開。
咖啡店。
柔和的陽光灑進窗內,營造出一種慵懶愜意的感覺。
店里面彌漫著一股研磨咖啡豆的香氣,焦糖的味道在空氣中來回飄蕩。
輕柔舒緩的音樂讓整個人都放松了下來。
容清選擇了角落的位置,是一個半封閉式的環境,很適合他跟齊女士密聊。
司機坐在不遠處,靜靜地觀察著咖啡店進進出出的客人們。
齊箐翻動著菜單點了兩杯咖啡,再看看一旁的容橙又多點了一份小蛋糕。
“我想請問這款蛋糕里面有花生醬嗎?”容清來過這家咖啡店,他記得這道甜品上面有一層花生醬,所以才打斷了齊箐和服務員的對話。
服務員:“是的,蛋糕上面裹了一層花生醬。”
容清接過齊箐遞過來的菜單,笑道:“橙橙對花生過敏,不如將那款小蛋糕換成焦糖布丁吧,她每次都吵著要吃小布丁。”
齊箐聞言,心頭狠狠一顫。
花生過敏。
這件事讓她動容。
因為她對花生過敏,而且小盛的花生過敏就是遺傳她的。
沒想到這孩子也遺傳了她的過敏癥狀。
齊箐垂眸斂去眼里激動的神色,緩緩開口:“是我疏忽了,小盛也對花生過敏。”
容清知道江景盛對花生過敏這件事,所以容橙在第一次過敏起了一身紅疹子的時候,他看著碗里還未吃完的花生,他就知道,是遺傳性過敏。
空氣又變得安靜。
恰好這時服務員把小布丁送了上來,緩和了一下尷尬的氣氛。
容清猶豫片刻,還是主動開了口:“容橙是我的孩子,我沒打算將她交給任何人。”
在說到任何人的時候,容清刻意加重了字音。
齊箐愣了愣,好一會才明白他這句話的意思。
其實她還沒想過這個問題,在見到容橙的那一刻到現在她還處于震驚的狀態。
在她接受江景盛是同性戀的那一刻開始,她就已經知道,江景盛這輩子都不會有孩子了。
所以,容橙出現在這個世界上,對于他們江家來說是意外之喜。
在五年前她親手將容清和小盛拆散之后,小盛幾乎與她斷絕了母子關系,從那一刻開始,她就已經知道,容清在小盛心底的份量。
以小盛的性格哪怕跟容清分開了也不會再接受別人。
她也后悔過,但事情已成定局。
當時的容清選擇遠走他鄉,江景盛則是到國外留學。
她以為事情會到此為止。
可小盛恨她。
拒絕了他父親給他安排的婚事,并且宣布與江家再無關系。
他當時年輕氣盛,根本不懂得身為江家繼承人的重要性。
也是這份年輕氣盛狠狠地打了她和丈夫的臉。
他們原以為孩子說的只是氣話,沒有家庭背景,在外面吃點苦頭就知道回家了。
可是并沒有。
他們忽略了江景盛原本就是天之驕子,他驕傲,冷靜,從容,并不是一時的氣話。
或許在他選擇容清的時候,就已經想過會發生這一切。
“您口口聲聲中的愛,就是從小到大讓我跟著保姆,讓我懂事聽話,讓我早點學會獨立,讓我學習如何當一個優秀的繼承人。”
“您是給了我優質的生活,所以是我不懂感恩。”
“可是媽媽,那不是愛。”
“我從來沒感受過您和爸爸的愛。”
“可是我知道,容清愛我,他愿意把一切都給我。”
“我愛容清,為了他我可以什么都不要。”
啪——
那一巴掌,徹底打破了他們努力維持已久的安寧。
江景盛摔門而出。
看著齊箐沉默不語的模樣,容清變得緊張起來,看著她的目光帶著幾分防備,嚴肅且認真地開口:“您當年說過,江家也不是什么人都能進來的,我希望您能為自己說過的話負責。”
齊箐微微啟唇,頓時失語。
恍然間,她忽然明白,原來當年年輕氣盛的又何止小盛一人。
豪門貴族的熏陶,讓她仿佛變了一個人。
原本的她,大概是說不出這么尖酸刻薄的話語的。
她沉默好一會,緩緩開口:“我為自己曾經說過不恰當的話語道歉,希望你能原諒我當時的片面之詞。”
容清沒說話,只是默默地看著一旁吃著小布丁的容橙。
齊箐輕聲嘆息:“如果她來到江家,江家會提供她最好的生活,你也可以留在她的身邊繼續照顧她。”
“我想您搞錯了。”容清抬眸,直視她的眼睛,深吸一口氣,說道:“她需要的不是最優質的生活,而是我在她的身邊,哪怕跟著我吃苦,她也是開心的。”
就好像容橙并不知道進口的巧克力和普通超市買的批發巧克力有什么區別。
她喜歡的是那是容清給她的巧克力,而不是什么牌子的巧克力。
容清忽而一笑,略帶嘲諷的口吻說道:“就好像江景盛明明擁有最好的物質的生活,可我還是能感覺到他不開心。”
那時候的江景盛每天上下學都有豪車接送,隨便一件衣服都是普通人一個月的工資,數不清的零花錢。
可他就像個陰郁少年,脾氣性格都讓人難以接近。
那時候的江景盛就像一具空殼。
齊箐聽到這里,微微紅了眼眶。
這是她做過最后悔的事,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孩子不愿跟她親近了。
母子之間有著很深的隔閡。
容清見狀,不知所措地小聲說了句:“抱歉。”
他其實并不清楚江景盛和齊箐兩母子之間的事情,只是大概猜到了一點。
齊箐搖頭:“你和小盛現在……”
這個問題反倒是讓容清愣了下。
他和江景盛,現在到底算什么呢?
他們好像什么關系都沒有。
感情進展也不過是在曖昧的階段。
但容清沒有隱瞞,而是選擇了坦白:“我們目前正在同居。”
齊箐倒是并不覺得意外,小盛目前在南蕪市定居,容清又出現在這里,那只能說明兩人再續前緣了。
她沉默了好一會,輕輕晃動著咖啡,緩聲說道:“在小盛選擇你的時候,我就已經做好了我們江家香火要斷在他這一代的準備,江家基業大,需要繼承人,可因為這件事小盛和家里鬧翻了,我這個做母親的也沒辦法護著他,所以五年前我選擇了來找你。我原以為你們當時年紀小,對愛情也不過是一種新鮮感,所以我很有信心讓你們分開,而事實上我確實也做到了,但我沒想到的是,這件事將小盛傷得很深。”
說到這里,齊箐忍不住輕輕嘆息,她看了看正在給容橙擦著嘴角的容清,輕聲解釋:“我約你來見面并不是為了要拆散你們,我只是對這個孩子的出現比較震驚。”
容清垂眸斂去了眼里復雜的情緒,婉轉地拒絕:“我沒想過讓她姓江。”
不管是真心還是假意,當年齊箐說的那句話狠狠地給了容清一擊。
也讓容清深刻地明白了他和江景盛完完全全就是兩個階級不同的人。
融不進的圈子不要硬融。
齊箐沒說什么,但容清知道她不會輕易放棄。
就像她所說的,江家祖祖輩輩打下來的基業,需要繼承人。
但是容清相信,江景盛會處理好這一切。
臨走的時候,齊箐抱了抱容橙,看著那張與江景盛相似的臉,她內心萬般感慨,也總是想起小時候的江景盛。
“小盛知道這件事的時候一定很高興吧?”
“或許吧。”其實容清也不知道江景盛心里怎么想的,但不見得他很高興,甚至耿耿于懷當年他沒有陪伴在自己身邊。
容橙眉開眼笑地喊了她一聲“姨姨”。
“不是姨姨。”齊箐頓了頓,看了眼一旁站著的容清,說道:“叫奶奶吧。”
容橙懵懵懂懂地看著她,直到看見容清向她點了點頭,這才喊了一聲:“奶奶。”
“欸。”齊箐笑了笑,握著她的肩膀不舍地說了句:“第一次見面太倉促沒有準備禮物,期待我們的下一次見面。”
容清握著容橙的小手,說:“好了,跟奶奶說再見吧。”
容橙朝齊箐揮了揮手:“奶奶再見。”
坐上車之后,齊箐沉默了許久,眼淚在眼眶中徘徊。
司機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后視鏡,抿著唇不敢大聲喘氣,他并不是一個多嘴的人。
[您已成功添加對方為好友。]
在走之前,齊箐加上了容清的微信。
容清的朋友圈并沒有設置權限,里面有一些平時的生活碎片,大部分都跟容橙有關。
齊箐一條條朋友圈看過去,在看到容橙的照片時,積攢了許久的眼淚終于落了下來。
她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靜,第一次在外人面前這么失態地哭喊出聲。
司機忐忑地開著車,不敢看一眼后視鏡。
直到過了很久,齊箐的情緒才慢慢恢復了平靜。
“你看見橙橙了嗎?”
司機猶豫了幾秒,應聲:“看見了。”
齊箐看著容橙的照片,聲音緊繃:“她的眉眼跟小盛長得一模一樣。”
司機在江家工作了快三十個年頭了,是從小看著他長大的。
所以不僅僅是齊箐覺得震驚,在面館看到容橙那張臉的瞬間,他甚至都有種恍恍惚惚的感覺,像是看到了小時候的江景盛。
“這樣也好。”齊箐重復了幾遍這句話,收拾了下心情,冷淡開口:“回去吧。”
司機:“不見見少爺嗎?”
齊箐:“也不急于這一時了。”
或許以后她會經常來南蕪市,看看那個孩子。
……
……
傍晚六點,外面漆黑一片。
今天阿姨請假了,容清打算自己準備晚餐,只是沒想到在外面逗留的時間太久了,他差不多是六點才回到家,江景盛六點半就下班了,時間上有些來不及了。
跟齊箐見面之后,容清就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嘶。”
刺痛感從手指頭上傳來,一抹猩紅瞬間冒了出來,容清下意識地丟掉了手里的刀。
顧不得把菜板清理干凈,容清用了許多紙巾才把血止住,他剛把藥箱拿出來,江景盛就回來了。
看著散落在地上帶著血的小紙團,江景盛的臉色猛地一沉。
“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