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楚河界 除非老子分尸,否則別想分床……
一開始,南嘉就應該懷疑,做的時候哪怕抓也是抓在后背,不會在手腕上留下那么多痕跡。
他白天不在,晚上回來得晚,她又有個關燈做的習慣,所以被當傻子一樣瞞了這么久。
“今天十一的前爪和你一樣被抓傷了,剛開始我以為是貓抓的。”她眼睛越來越暗,“結果發現我指甲上有血。”
睡夢中她會下意識抓東西握住,十一在旁邊乖巧看她睡覺,被她抓到時它感到疼痛和疑惑,哼唧兩聲并沒有吠叫把她嘲笑。
可能覺得,媽媽這樣做一定有她的道理。
陳祉漫不經心的,“也許十一本來就有傷,是你指甲蹭到了它的血。”
南嘉:“那二樓茶幾上的消炎藥膏怎么說。”
“沒拆封,憑什么認為是我用的。”
“你既然不認為是你要用的,你為什么知道沒拆封。”
他不慌不亂,“走的時候看到的,不行嗎?”
南嘉問不下去,就算她和他放話,騙人是小狗,沒準他能給她汪兩聲。
陳祉繼續過來把她摁住腰,對一切質問置若罔聞,胳膊上的傷口不值一提,撐過她肩側,單手捧起她的后頸,南嘉很倔,腿合著,“你要是不和我說實話不給弄。”
“周嘉禮。”他唇際勾著淺薄弧度,“你這就有些無理取鬧了。”
“證據我都有,是你不承認。”她推他時不小心還碰了下他的兄弟,“不說拉倒。”
“不給還撩。”陳祉嗓音啞得不行,緩了一會兒,無意看她一眼,比沒緩還要糟糕,軟乎乎的人靠在那邊,保持著他剛才摁過的姿態,跟個妖精似的長腿隨意提著。
眼神不屑冷漠,卻似帶毒的鉤子。
什么都不動就能給人釣起來,又毒又難自持,步步淪陷,迫于兄弟的威脅,他不得不順著,輕輕掰扯她一側足,“我說還不行嗎,小事而已。”
“那什么是大事。”
“你沒有做噩夢就行。”他以為很難進,結果比想象中順利許多,眉角一抬,眼前的人躺得跟狐貍似的,眉眼漣漪妖嬈,明明自己也很想還要推他走。
南嘉這些天沒有再被夢魘侵襲,抓傷他可能是情緒緊張的后遺癥。
比起被噩夢驚醒的夜晚,已經好很多。
她自己渾然不知,是每次做完累到一覺天明毫無異常,以為度過安然無恙的夜晚,從來沒想過,睡得那樣從容,是有人給她抱著胳膊,在她捏緊手心的時候給她握住緩解。
她現在不得不懷疑他每天那么早離開,工作繁忙是原因,是否和怕被她看見相關。
南嘉渾渾噩噩地想著,人早不知道被撞去哪,太亮了,白光刺眼,可現在一點不想在意這種無關緊要的小事,她嗓音咽著,習慣下意識去抓他肩側的手停在半空,收攏于手心,想要往別處放時,陳祉調整位置,主動讓她胳膊圈過來。
“你不是愛抓嗎。”他深眸注視著她冷熱不知,情緒難辨的雙眸,“隨便抓。”全部沒過她深處看她急得抓人的樣子越能帶出他骨子里原始的惡劣和欲,寧愿被她抓出畫,好過現在的畏畏縮縮。
南嘉不敢動,攀附的兩只手不自覺攥緊,使得人不得不迎接他,她明明有話質問他,要和他理論,此時拋之腦后,這是她頭回主動迎送,送到陳祉真想栽死在里面。
她眼角泛著清淺的晶瑩,婉轉的聲音奪人心魄,原本皙白膚色泛著生理的紅,他吃不準是他不知輕重還是她自己s哭的,眼眶盈著淚滴,完全倒影他也完全屬于他。
“周嘉禮,你怎么兩頭哭。”陳祉閉了閉眼睛,沉呼吸,“爺快被你淹死了。”
“……陳祉。”南嘉突然不知道要不要罵他,手心握成拳,想到背地里他挨了不知她多少下,沒有下手。
罵不罵都是油鹽不進的混蛋。
“要不換個地方哭?”他循循善誘,“不說話就是默認了。”
“……”
他給她說話的機會了嗎。
得空的時候沒罵他真是可惜了,她現在想罵也罵不了,唇際被封死,陳祉一邊親一邊抱去盥洗室。
妄圖和從前一樣,當她沒發現那樣,累到昏厥就不會想太多,到天亮是嶄新一天。
事實是垃圾簍扔了五六個盒子,南嘉清醒如初,打算末了和他算細賬。
好好算一算,這么久他憑什么不和她說清楚。
“不要了。”南嘉避開,“我去洗洗。”
陳祉哪會輕易離去,花灑往她領口灑,“不要我幫你?”
“我自己來。”
“為什么?”
她沒有說討厭他,討厭他瞞著她。
“不為什么。”她低頭,“怕你辛苦。”
怕他辛苦,但她仍然吃不消,顫顫巍巍不大站得穩。
之前很心安理得給他洗,跟冬天里曬太陽的貓似的,動都懶得動一下,從結束到回去,都是被他抱著伺候來伺候去的。
“周嘉禮,怕我辛苦不是不給我碰。”陳祉繼續將人摁在池中,靠著耳際,“下次你可以坐上來。”
“……陳祉。”她兩頰紅得滴血。
“好不好。”
“不可以。”她不看他,“不會。”
“我可以扶你。”
“不,不要。”真怕他來試,她從池中撲騰走,自個兒裹好出去。
自己洗真的蠻累的,容易昏昏欲睡。
陳祉出來時以為她睡熟了,燈卻亮了一盞,她穿戴好,赤一雙足,屈膝坐等他,很明顯是準備盤問。
他糊弄:“很晚了,有問題明天再問。”
明天又可以這樣糊弄過去。
南嘉不上這個當,“你要是不說,你和十一睡。”
陳祉提前滅燈,室內籠罩于黑暗中,被簾幕隱匿月光微弱斑駁。
彼此距離很近,無形中又很遠,中間仿若隔一道楚河界限。
吃飽喝足,該她盤點事情。
南嘉細聲問:“什么時候開始的。”
謊言像是一堵看似宏偉實則脆弱不堪的高山,能堅不可摧,也能像現在這般,被她輕飄飄的,如羽毛似的聲音擊垮。
瞞不過去,他糊弄:“不記得。”
“一開始,還是從我那次噩夢開始。”
“做夢之后。”他一頓,話又沒過喉間。
其實一開始她就喜歡貼著人。
他以為當時剛搬來,房間空闊陌生,她缺乏安全感才這樣。
南嘉:“每次會抓多久。”
沒回答。
“你為什么不躲開。”
沒回答。
她語氣里隱隱責怪和質問:“如果不是我提前發現,你是不是打算一輩子都不和我說。”
陳祉站在床側,身形頎長,比她高大那么多,無言以對,他們各自的位置于電影里是經典的對角線構圖,他理應占據高位,可暗光投落纖細的身影隨著質問輕微顫動,照過他的身上,他是被壓制的一角。
“嗯。”他咬重三個字音,“一輩子。”
脫口而出的往往是不過腦的話,那她說這句時,潛意識是不是已經將他們的婚姻關系和天地劃等分,這輩子都是要和他過下去的,生死都會在一起。
她想和他抓重點,他又混不吝的,無奈低聲嘆息,“陳祉。”
從傷痕來看,這一定是發生很多次的事情,而她被瞞那么久,只能說他做得好。
每天早上她的指甲都是干凈的,她不得不懷疑他每次都會幫她擦拭,所以沒有留下蛛絲馬跡。
“多大點事。”他單手捧起她的臉蛋,“你安心睡。”
“睡不好。”
她一直都睡不好,靠藥物維持。
后來和他在一起后,有人抱著睡得挺好的,沒想到是有代價的。
“為什么睡不好。”他問,“你是不是還有事沒和我說。”
舞團的事解決了,她對周今川也不抱希望,執念和心魔不應該這么深。
除非這些年間還發生其他事情,沒有完全交代清楚。
她能和他講一些已經十分難得。
沒人理由要求全盤托出。
“你沒和我講,后來是怎么離開西伯利亞的。”陳祉說,“是有人給你提供幫助嗎。”
如果她能憑借自己的能力出來的話,那從剛開始就出來了,而不是耗費很多年。
是誰幫她離開的。
排除了周今川,還會有誰。
“一個白人朋友。”南嘉沒想隱瞞,只是不愿意提起過去的事。
他眉宇一凜:“追求者?”
看她沒回答,他輕捏下腰際,“是不是?”
“癢。”她不知道他怎么這么大反應,想笑,“女孩子。”
他手勁松了松,“哦”一聲,俯身過去抱她,“然后呢。”
她沒繼續說。
他也不勉強,“睡吧,很晚了。”
陳祉沒讓帶傷的胳膊出現在她的眼前,可一抱就露餡,她低頭就能發現,觸目驚心的鱗傷。
她瞇了一會兒就把十一抓成那樣,陳祉陪她度過的是一個又一個整夜。
察覺到她視線,他抬手捂住她的眼睛,“睡不睡了。”
“你放開。”
“閉眼。”
“知道了。”
結果等他拿開后,她仍然睜著杏眸,沒有困意。
騙他快成老手。
陳祉真拿她一點辦法沒有,哄不了,威脅不住,她渾身上下就沒有可以被拿捏的軟肋,但是整個人是他的軟肋。
南嘉真的睡不著,她甚至在想自己前段時間是怎么睡著的。
這些年很難有一個平和安眠的夜晚。
各種藥吃出耐藥性。
只有小時候無憂無慮,腦袋沾到枕頭就能睡著,母親和父親離世后,她無憂無慮的童年跟著離去,在周家的陌生環境中,被一些小伙伴莫名欺負到不敢入睡的夜晚,是周今川察覺到來陪她,握住她的手等她安息后再走,那時候的他也是個小孩,眉眼已是大哥哥的成熟。
南嘉不想依賴別人,她怕自己將希望寄存,最后灰飛煙滅。
為自己依賴陳祉這件事感到難過,難過自己控制不住這種感覺,也難過于給他帶來不必要的麻煩和傷害。
南嘉挪到最外邊的一側,把自己蜷成最小的一團,只掖一點被角,離他越近,越難受,可離他遠了,也不快樂,只圖一點安心。
從她動的時候陳祉就在觀察,目視她離自己越來越遠,沒有再挪回來的意思,他冷言:“過來。”
她肩膀一顫。
“周嘉禮,你別逼我抱你。”他說,“我會抱你到天亮,我做得到。”
她知道,仍然不動,很小聲:“我會抓到你。”
“我不怕。”
“我怕,所以睡不著。”
這就無解了。
“那怎么辦。”他淡聲說笑,“給你唱個兒歌,講個童話?”
“不用。”
最好不用,因為他不想學。
陳祉在抱與不抱之間徘徊,抱的話她可能會掙扎踹他罵他然后再挪回去原來的位置,不抱的話,彼此都是煎熬。
挨罵習慣了,沒有猶豫選擇了前者,勁道的臂膀沒過她的后腰,輕輕一箍就將人撈入懷里,她輕得很,骨頭脆的一把能捏碎似的,盈盈一握的腰單指掐得過來,這些年飯不知道吃去哪兒了,光長嘴不長肉。
奇異的是她沒有掙扎,小動物似的匍于他溫熱堅實的胸膛,兩只軟若無骨的手輕輕抵著,靠近心臟的位子,一雙剪水眸隔著墨灰色的夜色和他對望,那瞬間心臟已經被她掏空了似的,呼吸霎時中斷。
好乖。
好乖好乖。
不動不掙扎,只睜著琥珀色的眼眸,人畜無害。
他克制住親她的沖動,單單是把人抱著,輕拍后背,“晚安。”
靠近后原來更容易睡得著,南嘉這次再閉上眼睛,世界安寧無聲。
沒有做夢,睡得也安然。
凌晨三點多,她有預兆地驚醒,似乎感知到什么,條件反射坐起來,一把抓住身旁的人的手腕。
新鮮的抓痕,兩道。
還好不多,可是血淋淋的,比十一爪子上的要嚴重。
陳祉似乎沒怎么睡,從她閉眼到睜眼始終是清明通透的神態,眉眼間不顯疲憊,皺著顧慮和心悸,“你怎么醒了。”
南嘉沒有看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維中,低聲喃喃:“還是會這樣子。”
太難了。
人沒法控制自己的夢,無法控制脫離的意識。
他想把她重新摁下來慢慢哄,南嘉忽然起身,滿地找拖鞋,隨便穿上后往門口走。
陳祉倏地跟過去,“你干嘛去。”
南嘉鞋穿錯了,走路跌跌撞撞地,踉蹌來到門口,剛碰到門柄,被他從背后擋住了。
“怎么了?”他垂眸,“有什么急事天亮再說。”
“……我們分床睡吧。”
他以為聽錯了。
南嘉小聲但堅定,“再不分床睡的話,我每次做噩夢都會把你抓傷的。”
這是她沒法控制的,唯一的辦法只能是分開。
至少是在要睡覺的時候分開,其他時候要做什么還可以做什么。
“家里房間還有很多,分開是最好的辦法。”她說,“不然你的傷會越來越重。”
每天都會有新的抓傷,一輩子都好不了的。
陳祉望著她認真專注的小臉蛋,薄唇一扯,“你怎么這么聰明,這么好的主意都給你想到了。”
“嗯。”她點頭,“早知道昨晚就應該分開。”
她背過身,還想擰門,后腰被他直接反摁入懷里。
“夸你幾句還當真了。”他下顎抵住她柔軟的發,冷笑,“告訴你,除非老子分尸,否則別想分床。”
第42章 火靈鳥 試著努力地,接住他的好
誰給她的自信,覺得他會贊同她的離譜想法。
這個命題就不存在,別說是分床,分開這個詞,和她分,任何一個相關聯的詞語,都不存在于他的詞典里。
門被死死關住,陳祉抵著人,抱她的力道巨大,她薄削的雙肩完全被他的胸膛包裹覆蓋,可是感知不到壓力和疼痛,他溢出的情緒沒有施加于她的身上,盡數自我收斂,除了做他會盡量避開任何讓她不舒服的行為。
哪怕此時此刻他真的很想抱住她不松手,到彼此窒息,恨不得融為一體骨血。
“陳祉。”南嘉撲面而來的是無措和自責,“我是認真的。”
她沒理由傷害他的,更不該是這個原因,不該是這種完全可以避免發生的事情。
“難不成我是和你開玩笑嗎。”陳祉將她扶正,抬起的手覆著她柔軟的發,蓬松凌亂的發間,托著一張略顯蒼白的小臉,眼睛里倒映著的他,陰暗又果決,不容置喙。
“可是……”
“沒有可是。”他說,“不可能,想都別想。”
“我的意思是,可以先做完再分。”她不太敢看他的眼睛,“這樣既不耽擱也可以避免那樣的情況。”
“在你眼里,我是什么。”
真是混蛋嗎。
是啊,怎么不是,每次不都是他索取無度的嗎,她不喊停就沒有結束的可能,她喊了還得加個幾次再放過,男人不都是為那點破事嗎,她早已看透,也罵過,他何必自持清高。
他盯著她的眼睛,“你是不是覺得沒了那檔子事我就過不了了,那七年是怎么來的,我是真的餓死了嗎。”
她懵一會兒,“什么七年……”
這么懵是壓根沒有對他有過思考和揣度,沒想他是不是第一次,沒想他是否有過其他女人。
因為不在乎所以無關緊要嗎。
“沒什么。”他咬牙,雙腕架起她,將她抱去別處。
離門遠一點。
免得她想離開。
陳祉把人放在靠近環窗的吧臺上,原本是個抽煙喝酒的小酒臺,房間里不適合留有異味,改放鮮花,Vera每天叫人從花房放置各種各樣的薔薇。
今天的是昨天放的火靈鳥,開得大大咧咧,奧斯丁花型,像女孩艷麗華貴的蓬蓬裙。
“睡不著?”他堵著她,“那做吧,既然這樣看我,我不坐實不是對不起你的判斷嗎。”
比起做他更想懲罰她,最好是看到她的眼淚,可真進去了,聽到她的聲音,又無法忍下心,她剛才說的,不過是出于他而想出的最穩妥的辦法。
患得患失的人就是如此。
時而覺得她的情感是不是和從前不一樣。
時而覺得,她的憐憫可能只是出于不忍,像對十一那樣心疼。
她像一只漂亮的藍蝶,輕輕煽動翅膀,他心臟一片嘩然。
直到日出,晨光照進,他送她到了之后,不急不慌退出去,沒有直接走,掰過她雙膝,垂眸看自己杰作。
吧臺上,青釉花瓶,瓷白如她的肌,一捧淡彤色火靈鳥生機勃勃。而給她小花的養分有些多了,澆灌次數也比往常多,清晨日光一照可見輕微紅,腫,也如淡彤薔薇色,溫溫的晨露懸掛,他指腹輕揉兩下,原先不太看得見,不知薔薇如此嬌嫩,灌時也不過分,收斂很多,怎么就這樣。
“寶寶。”
預感他每次這樣叫肯定沒好話,南嘉背靠墻壁,不想和他反駁。
“花好漂亮。”他靠近耳際,惡劣得很,“以后能不能多給我看看。”
之前有看她只是不比現在借著光照,也沒有明顯的參照物。
花瓶就在旁邊,南嘉抬手從中拿起一朵薔薇,往他身上一砸,惱聲:“不能……”
想兇他,說出的聲音又婉轉,到一半梗住,和這混蛋能說出什么道理來,較起真的話,他可能還得犟說既然能插花憑什么不能看。
陳祉接過花束,重新放回去,慢條斯理,“對我撒氣好了,花是無辜的,你不是最喜歡薔薇嗎。”
她蜷腿側坐在吧臺上,“你怎么知道我喜歡薔薇。”
在他回答之前,她提前排除,“這件事連紀意歡都不知道。”
“我看到的。”他說,“學校的薔薇花你不就挺喜歡嗎。”
那是多久的事情,他連這個都能記住嗎。
南嘉疑心不消,知道這件事的人確實很少,只有她一個,周今川也許知道,他曾經有意無意提起,說她身上總有薔薇的香氣,應該是學校花園里沾染的。
“你放學后每次不都走高三樓繞一下嗎。”陳祉再次解釋,“特意路過樓后的花園,那邊種的大部分是薔薇。”
南嘉困惑眨眼,“那你為什么知道我特意繞一下。”
“你每天的行蹤都有人跟我匯報,我為什么不能知道。”他把白襯衫往她身上一套,清瘦的人在男士襯衫中顯得十分嬌小。
他們兩個爭鋒相對,想討好陳祉的弟兄們自然爭先恐后給他出主意,找機會,每天思忖的事就是給南嘉下套。
沒告訴她的,是一開始提出這個現象的人并不是那些人,而是沈泊聞。
沈泊聞和陳祉說的話并不是單純地匯報,而是意有所指。
每天來高三樓晃悠的妞是不是暗戀他。
兄弟之間的話往往會給彼此造成不小的影響和作用,說久了,不得不讓人思考,紀意歡這個朋友,沒準真的對他心懷不軌。
畢竟,她給他送過一個稱心如意的生日禮物,他又向來受女生追捧,她喜歡他試圖靠近這行為可太正常了。
直到她那瓶水澆滅所有的幻想,打破不切實際的猜測。
她喜歡的,不是他。
人生最大失算。
之所以給人造成這么大的失誤判斷,沈泊聞這狗日的功不可沒,罪魁禍首。
“你也喜歡薔薇嗎。”她腦袋微微偏向于他那邊側著,“我看咱們家里有一個很大的薔薇花房。”
不止是薔薇花房,聽Vera講,還有一個研究室,特別研究薔薇品種,再將培育好的花種移植到花房栽種,一弄就是好些年,從半島別墅改造時,薔薇花園就開始建了。
這里占地面積太大,所屬有的,肯定按照主人家的意愿添置,而南嘉來這邊不到幾個月,和她肯定沒關系。
陳祉把她抱下來,去洗手間洗漱,“我不喜歡我養她干嘛。”
南嘉沒穿鞋,他先將人抱過去坐著,回頭把臥室的拖鞋拿來,俯身半蹲,握住細白的足踝,把拖鞋套了上去。
照顧小朋友似的,穿完鞋,把她帶到盥洗臺前,擠了一款牙膏。
南嘉挑三揀四,“這個味道不好聞。”
自動擠牙膏器里有三個口味,他又試了另外兩種。
可算給公主伺候好了,把果香味牙膏放入她唇齒間。
她刷牙時,披散的長發凌亂在左右肩。
秉持著誰弄亂的誰來收拾原則,他順帶拿起發帶給她隨意束發。
第一次沒扎好,給頭發松散后再重新扎。
末了再和穿衣服一樣系個漂亮的蝴蝶結。
最后摸摸她的額發,像給小動物順順毛。
南嘉任由他搗鼓著,嘴里含著牙膏沫,“那你養那么多薔薇,最喜歡哪個品種。”
他靜默。
“就花瓶里的那種。”
“那叫什么?”
“……”不知道。
“火靈鳥啊。”她好笑,“你說你喜歡薔薇,但連這么基礎的品種都不知道嗎。”
他說的喜歡估計就是覺得薔薇各色各樣開得漂亮,比較養眼所以養在家里,大部分人都是這樣子,無可厚非。
陳祉:“你喜歡哪種。”
“都喜歡。”
“藍薔薇喜歡嗎。”
“藍薔薇?目前世上沒有自然育種。”南嘉停頓,“只有淡藍偏紫的品種,一個日本育種家培育出來的,他早就過世了。”
“那你喜歡嗎。”
她點頭。
“會培育出來的。”陳祉說,“他們說快了,有新一批試苗。”
從上世紀開始,日本大量植物學家研究培育藍薔薇,目前自然培育出來的薔薇較偏向于藍色的品種是轉藍,溫度越低越藍,港島溫度并不適宜,還有經過轉基因培育的花種,色彩也不完全顯藍,不是淡紫色就是偏灰色調。
這邊的科研室致力于研究藍薔薇,意味著都是頂尖的專業團隊,否則沒有這么大的魄力去研究一個世紀都沒能實現的項目。
世上每一件不可能的事,他都曾有過嘗試,一輪遙遙無及的月,也想嘗試摘取。
陳家太子爺,天生就該擁有最好的,去做常人不做的,無人區冒險,拉力賽車極限運動,華爾街金融區或者這渺小到鮮少被世上在意的花種培育,他都要博頭籌。
要獨一無二的藍薔薇,送給獨一無二的人。
“陳祉。”她專注看他,“世上還有你做不到的事情嗎?”
父母健全,家庭和睦,養尊處優,順風順水。
條條大路通羅馬,他家就在羅馬。
別人出了事可以說上面有人。
而陳家,上面沒人了。
錢權勢名,哪一樣都拉滿,出生即爽文。
這輩子除了摘星取月,還有他做不到的事嗎。
甚至如果他想,去太空溜達一圈都不是不可能的。
“有。”陳祉說,“很多,很多。”
想要很多很多,他現在沒有的東西。
她唇齒間清冽的薄荷香氣溢滿,含糊不清,“你現在最想要做什么?”
他說:“想帶你散心,希望你開心一點。”
聽著簡單行動困難。
連覺都睡不好。
她前面那些年過得太糟。
要養她很多年才可能養成他滿意的樣子。
當初,他就不該說那句話。
她這些年的主要矛盾是在于別人,可人總會抱有假設的幻想,假設不說那句話會不會好一點,會不會給她減輕一些噩夢。
她剛開始的悲劇是和他沒關系,父母早亡,寄人籬下,受人屈辱,心上人另有所愛,樁樁件件和陳大少爺沒半毛錢關系。
但萬一呢。
萬一那句話就是壓死駱駝的稻草呢。
他們剛開始對她的針對,就是荒謬至極的事情,何必和一個小女生計較,那時候的她父母雙亡,周今川是對她最好的人,她不和周今川好還能對誰好,對他們一群混蛋嗎?
沒人知道最開始的針對到底源于何處,是大少爺因為她發生人生第一次滑鐵盧,還是受沈泊聞那損嘴挑撥離間。
有時候陳祉寧愿她抓狠一點。
狠一點吧,再狠一點,給年少輕狂減輕一些罪孽,讓他找一點平衡,順其自然靠近。
可南嘉認為,他沒必要這樣在意。
知道他帶她去各種各樣的地方玩,把愛馬牽出來助她贏注。
冒著被抓老千的風險,幫她贏沈泊聞的牌局,都是彌補那句話造成的傷害。
事實是,無論有沒有他說的那句話,都無法改變她當時的處境,她沒理由將怨恨一股腦堆給他。
“那你……”南嘉忽然問,“要不要抽空陪我去看個電影?”
現在不知是誰哄誰了。
她試著努力地,接住他的好。
怕他落空,怕他處心積慮的驚喜打水漂。
所以要詢問他,要他“陪她”。
陳祉沒看出她用意,對電影興致乏乏,“你想看什么?”
“朋友說陸導最近有個電影很火。”
“不是有家庭影院嗎。”
“電影院的氛圍和家庭影院不一樣。”
“哪里不一樣。”
“在家里我怕你看到一半,對我圖謀不軌。”
“在外面我就是個好人了?”
“……”
人怎么可以自知之明到這種地步。
不喜歡看,陳祉也應允下來,約個時間去接她。
…
考核將近,舞團各個訓練廳揮汗淋漓。
“對就這樣……阿拉貝斯……左右開弓,后腿轉得真好,保持住,不要掉腳尖,好樣的。”張老師給南嘉一對一教學。
南嘉的發揮太穩定,第三幕變奏每次訓練都能當做教學模板。
標準到張老師確定她這幾年在國外沒有松懈過,只有每天不斷訓練才能保持水準。
“太棒了。”張老師和她擊掌,“挑不出一點毛病。”
“老師過獎。”南嘉頷首。
實力證明一切,先前看不慣的幾個小姐妹團偶爾樂意搭幾句話,她們家境優越,不跟著白思瀾混,只做中立閑散的吃瓜群眾。
白思瀾身邊少個何鳶,跟班少一半,但也有人想攀附著討好。
她有陣子沒跟著大部隊訓練,發揮水平一般,架不住硬吹。
她早已看穿,笑吟吟的,“最近有點累,水平下滑,沒你們說的那樣厲害,可能過不了考核。”
“過不了就算唄,思瀾姐要做大明星的,比我們這些閑人風光多了。”
“話說,思瀾姐為什么會累,難不成……”
姐妹群眾一種掩嘴哄笑。
白思瀾佯裝臉紅,“你們不要胡說八道,不是你們想的那樣子,我和他沒到那個地步。”
“哎呀,都什么年代了,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她們嬉笑,“周老板可真是好男人,給你拍了佳士得的珠寶,又給你換了新的Birkin,鱷魚皮的,他真的好會寵女朋友。”
“畢竟姐姐是他追求很多年的白月光,好不容易追到手,肯定要一心一意對人好咯。”
“什么時候能帶我們見見周老板,聽說真人長得比明星還要帥。”
被她們包圍嘰嘰喳喳討論,很有眾星捧月的感覺,白思瀾輕笑,“他今晚下班后可能會來接我看電影,想看的話你們就在遠處看一眼,不要打擾到他。”
語氣里滿是小女生的嬌羞。
那邊的八卦聲,若隱若現傳來,小喬不得不把配樂聲調高,撇嘴嘀咕,“好吵,戀愛中的女人都喜歡秀嗎?”
喜歡炫耀各種各樣的東西,炫耀男朋友的寵愛。
南嘉沒太關注秀了什么,對白思瀾和想秀的人沒興趣,對珠寶和鉑金包更沒半點興趣,家里這些都不缺,Vera給她準備的衣櫥間,化妝室里,兩面墻都是限量包,眼花繚亂到她沒進去過幾次。
她不是非要背帆布包穿牛仔褲的小白花,陪陳祉出門的話會挑個限量包充場面,來舞團訓練的話更習慣低調簡便。
南嘉開小喬的玩笑:“沒準你戀愛的話也這樣。”
“我才不是。”小喬臉紅,“嘉嘉你呢,長得這么漂亮,怎么沒見你談戀愛。”
“我嘛……”
“你知不知道每天都有人往我們舞團寄情書和禮物,都是男粉絲送給你的。”
“我結婚了。”
“啊?”
南嘉抬手,落落大方亮出無名指上的素戒。
就是小喬上次陪她買的。
小喬記得當時買的是對戒,狐疑多看兩眼,“你是嫁了個窮光蛋嗎。”婚后戴的戒指居然如此簡單,還是女方買的。
“應該不算窮吧……”南嘉思忖,“他晚上來接我,回頭帶給你看看?”
小喬點頭,但抱有懷疑,南嘉才二十三歲,看不出來英年早婚。
訓練結束,南嘉回更衣室,從抽屜里拿出嶄新的一盒藥膏。
這是舞蹈生常用的藥膏,對平日里磕著碰著的傷口有奇效。
家里的藥膏沒有拆封就被扔在茶幾上,不知是不是不管用,所以陳祉沒碰,她想給他換個療效更好一點的。
離他來接她的時間快了。
手里攥著一盒藥膏,南嘉忽然想到什么。
朝小喬問道:“你有沒有指甲剪?”
“有啊,我拿給你。”小喬從自己的儲物格里翻來覆去,“怎么了?你要剪指甲嗎?”
“嗯。”
南嘉抬起手,十根指蓋上涂了冰肌透明美甲色,沒有貼甲片,指甲是自然生長的,定期打磨修剪,不長也不算短,所以撓人容易帶出傷痕。
小喬遞過去后,看到她手指,“咦,這么漂亮的指甲你不會想剪掉吧?”
“嗯。”
“那多可惜啊。”
“太礙事了。”
說話間,南嘉已經剪掉一枚指甲。
第43章 牛角包 “因為陳祉。”
沒幾分鐘,方才微長的十枚指甲被剪斷,失去裝飾,手指尖光禿禿的,勝在她骨節勻稱,指型修長,倒顯得素美。
陳祉到時給她發了消息。
南嘉帶上準備好的新藥,和小喬一塊兒過去。
沒見到真人,小喬半信半疑,只以為她在開玩笑。
甚至于在車位上看到一輛全黑漆身的超跑,和一側長身玉立的男人時,仍然抱有懷疑的態度。
南嘉沒想到他開這么拉風的車來接她,迅速小跑過去,陳祉靠著車旁,白襯衫黑西褲,袖口半挽,仍沒戴腕表,淺于表面的是一枚素戒和新舊傷痕。
這人往那一站實在太有辨識度,想不讓人注意都難,又一輛拉風超跑加持,就差在腦門兒上貼著他過來接人約會的標簽。
慶幸的是這邊停車位并沒什么人,碳黑超跑極易隱匿于沉著的夜色,轟隆的引擎聲在紙醉金迷的港島并不少見,車位周邊也有停冰藍色蘭博和玫紅瑪莎,分走一些他的存在感。
看她見他是用跑的,人剛靠近,陳祉單手勾過她的腰際,軟乎乎的手感奇好,他捏了兩把,“跑什么,這么想我。”
“你下次能不能低調點。”她瞅了眼后面的車,“開布加迪來接我?你就沒有便宜的車了嗎。”
“不行嗎。”
總不能開處理政要的商務車來接她。
她主動找他看電影,那不就是主動找他約會,沒人開商務車接女孩去約會。
陳祉下顎微抬,點了下不遠處的人影,“那是誰,一直看你。”
“我朋友,要不要介紹下。”
他沒動,她上次不樂意介紹他,他和媽咪來舞團,她也沒有站出來相認。
南嘉這次拉過他的手,向小喬招呼。
隔得遠,小喬瞇眸許久,終于看清南嘉身邊站的到底是誰。
上次陳祉來舞團,她沒敢多看兩眼,盡管他是站在她們這邊的,嗓音平淡,比不上老師嚴厲,可輕描淡寫的話語間仿佛有著檣櫓間灰飛煙滅的氣場,真怕給人當炮灰給揚了。
陳祉:“這就是上次你在車里打電話的朋友。”
“嗯。”
“嘉嘉……”小喬畏畏縮縮站在南嘉身側,“那個……你上次沒開玩笑啊。”
說她和陳祉住一起。
結果是真的。
人家是夫妻當然要住一起。
“我介紹一下,我朋友小喬。”南嘉橫在兩人之間,總感覺陳祉好像把人嚇著了,試圖給他擋住。
他跟個顯眼包似的,主動接話:“你好,我是她老公。”
微頓,著重強調:“領過證的夫妻關系,不是朋友。”
小喬訥笑兩聲,禮貌招手,試圖往后退,“你好……”
不敢看也不敢搭話,小喬只貼著南嘉,“那個……嘉嘉,我突然想起家里還有點事,我先走了。”
“要不要我們送你?”
“不,不用。”
一眨眼小喬溜沒煙兒。
莫名其妙給人嚇跑。
南嘉上下打量一遍他,和平常沒兩樣,上次來舞團不也這個樣兒,當時大家興致勃勃討論,沒見誰被嚇住,怎么小喬膽子這么小。
“她被你嚇跑了。”南嘉說。
“是我嚇的嗎,是你突然介紹我們關系。”陳祉說,“之前要是老實介紹不就沒這事了。”
“那怪我嗎?”
“怪。”
“你說什么,我沒聽見。”
“怪……”陳祉對上她視線,后面的話不自覺浸沒,握緊她的手,改口,“怪我,都怪我,沒讓你拿得出手。”
她唇角撩著,這還差不多。
看電影之前,陳祉先帶她去吃飯,港島外面大部分廚子比不上家里的,烹飪廚藝高的哪怕陳家不挖,其他人也會爭先恐后地挖,出來吃飯更多圖個新鮮。
餐廳盧浮宮風格,很安靜,只有他們兩個客人,所有侍應備候。
菜肴都是提前預約好的,小食佛卡夏,紫蘇生蠔,阿基坦魚子醬,主菜石斑海苔卷,布雷斯小雞,侍應生有遞菜單,按上面法文翻譯的話就太累贅了,一眼望去,南嘉可以看出來都是符合她的口味。
陳祉沒怎么動,切好牛排,給她的盤子調換,“口味如何?”
連小豌豆都燉得很香,她挖了一小金勺,慢慢品嘗,“還好。”
還好就夠了,是個收入囊中的廚子。
南嘉:“你不會要把這里的廚子給挖走吧。”
“挖。”他理所當然。
她發現他是不是有物品收集癖,外面碰見稱心如意的就想弄回家,東西也好廚子也罷,只要他想要就會爭取。
“家里廚師還差幾個菜系。”陳祉說,“你喜歡蘇州菜嗎。”
這幾年在外奔波,南嘉早就忘記家鄉的味道,出于逃避型記憶,不會特意品嘗回味。
她點頭,“以前每年中秋節,爸爸媽媽都會做滿桌的蟹宴。”
大閘蟹渾身是寶,蟹膏白什盤,蟹肉卷,蟹粉面,自然淳樸的香。
家常菜里她記憶清晰的是后來的青椒雪菜和糖粥,是外婆剛生病那會兒,家里條件太差,賣了鎮上的房子給老人家看完病不剩幾個錢,只能從吃食里摳摳搜搜。
但那時候父母健在,吃什么都好,加了糖的紅豆圓子粥,配上素菜包,寒冬臘月的天吃得人身心暖洋洋的。
他像記筆記似的,繼續問,“還有哪些想吃的。”
“不用這么麻煩,我不挑食,好養活。”
“好養活和養得好是兩碼事。”陳祉說,“甜品師呢。”
“不要,吃甜食長胖。”
“不喜歡吃?”
“嗯。”
“倫敦有一條街的杏仁牛角包你不是很喜歡嗎。”
南嘉微怔,歪頭,“你怎么知道這些?”
入了神,陳祉沒注意到說話邏輯。
不是很重要的漏洞。
他既然在找她,少不得調查清楚,知道不稀奇。
“兩年前你回倫敦,我碰見過你。”
按時間算的話,她從俄羅斯回倫敦沒多久,他就知道了她的下落。
南嘉:“你也在倫敦?做什么?”
“工作,出差。”
工作性質,他全球各地飛,中東美洲歐洲都有安定的住處,在哪都不奇怪。
奇怪的是。
碰見了,他沒有和她說過一句話。
而他好像很了解她。
換個角度想,倫敦的國人圈子不大,能玩的就幾條街,撞面也正常。
所以,他們港島的雨夜重逢,并不是第一次久別重逢。
早在倫敦某個街頭,就可能擦肩而過了。
只不過她蒙在鼓里,不知情。
“那你當時看見我,為什么不找我。”南嘉更正措辭,“不是想要債嗎。”
找了她那么多年,真找到了,又無聲無息,不像他的作風。
他言簡意賅:“你當時有錢還嗎。”
“沒有。”
“我喊過你,你沒理。”
南嘉不記得。
也許是有吧,異國他鄉的街頭,聽見久違的聲音,她肯定以為在做夢所以沒理。
但從陳祉角度來看。
她當時的狀態,很不好。
她憑空消失,又憑空出現,他不知道她消失的四五年里經歷了什么,再出現時,面色蒼白,進入冬令時的倫敦,十一天日照十八個小時,她快淪為和金發白人一個膚色。
眼神沒光,不會笑,表情僵硬。
她由于頂著一個英國女孩的身份,他一時半會查不出她先前經歷。
要說過得不好,她衣服和鞋子,都是整潔嶄新的。
要說過得好,人并不快樂。
以另一個人的身份,繼續生活在陌生的城市。
濕漉漉濃霧籠罩整座倫敦城,她從一家小便利店買一個55P的牛角包,穿過斑駁小路,墻壁鋪滿青苔,失修的路燈搖搖晃晃。
雙排扣呢衣,黑色長靴,披散的黑發,身影高挑清瘦,指尖攥著干巴紙袋,這樣的她乍然出現像一個幻影幽靈,路過時嗅到焦脆的杏仁堅果香才確定是真的人。
那才是他們久別重逢的第一面。
是心臟從跳動變成顫動的一面。
“我當時應該剛從莫斯科回來。”南嘉仔細回想,“不熟悉外面的環境,所以不會注意旁人。”
“你還去莫斯科?”
“嗯,就是那個朋友找到我,把我從西伯利亞帶去莫斯科。”她說,“我可以在那邊舞團繼續跳舞,不過從來沒有參演過比賽和演出。”
不露面,所以就算在莫斯科,外面的人也找不到她的位置。
而那次不露面的理由,和周今川沒關系。
陳祉:“為什么不讓她送你回來?”
“我現在能回來就不錯了,她想讓我永遠留下來,進她的御用舞團。”南嘉說,“我不喜歡這個朋友的做事風格,階級意識太強,視人命如草芥。”
紀大小姐那樣的脾氣和她相處融洽,讓她強調不喜歡的女孩子那能有多討厭。
國外思想和國內儒家思想相差甚遠,除了跳舞,她們根本聊不到一塊兒去。
陳祉之前不是好奇,她什么時候學的斯諾克,為什么了解稀有大牌的細節,因為早就被人帶著入過上流圈層。
南嘉話說得挺明白,能找到她,帶出西伯利亞,能以全新身份安置到倫敦的大小姐,權勢不是一般的大,要么世界頂級富商要么王權貴胄。
范圍縮小到這個地步,陳祉想查這個朋友身份,難度不大,但沒這個必要,他要找的是她,其他人就算身份擺在眼前也不屑于一顧。
吃完飯,要去電影院時,南嘉忽然想到什么,“為什么都是我在坦白,我一點秘密都沒有了。”
從頭到尾,都沒有對他隱瞞,但她對他毫無了解。
陳祉:“所以呢。”
“你應該也跟我說個秘密,扯平一下。”
“我沒有秘密。”
“哦。”
不樂意說就罷。
她不問了。
她似乎對他這個人沒半點興趣,所以不想刨根究底下去。
她爽快,陳祉倒拖泥帶水,不了不當的,“要不你撒個嬌,我勉勉強強告訴你一個。”
“沒興趣。”
“你撒一個試試。”
“不撒。”
“就撒一下不行嗎?我從來沒看到過你撒嬌。”陳祉攥她手心,低沉尾音拖長,“嗯?嘉禮BB?”
“陳祉,你在對我撒嬌嗎。”
“……”
氣氛莫名變得微妙。
他求她對她撒嬌,這算不算另一種方式的撒嬌。
他干脆不看她。
“陳祉。”南嘉嬌軟身形靠著他的肩側,眉眼笑彎,循循善誘,“要不你跟我撒個嬌試試,我還可以再給你講個秘密。”
倒反天罡,他不回話。
她跟個狐貍精似的,剛開始是他逗她,反過來又來撩他。
軟言軟語的,笑一下人都被弄得丟盔棄甲,更別說撒嬌了。
來電影院之前,南嘉提前準備兩個帽子,不想被人注意到,降低存在感,低調行事,真來了后,發現自己多慮了。
沒有想象中排隊檢票的場景。
整個大廳非常安靜,只有穿工作服的侍應生搗鼓飲料和小事。
靜得毛骨悚然。
“怎么回事,人呢?”南嘉環顧四周,“一個都沒有?”
不應該啊。
這時候的電影院是最熱鬧的,就算工作日的冷門電影也不至于沒有觀眾。
“包場了,當然沒有。”陳祉預料之中,帶她往影房區域走。
“包場?啊?”
去外面看電影不就是圖個氣氛。
包場的話和在家里看電影有區別嗎。
“這片區域包了四小時。”陳祉說,“只有我們兩個。”
所有電影的票房都被他買下來了。
提前預訂的觀眾如果想看的話得去另一個區域。
這里不論是普通席還是貴賓席或者包廂,除了工作人員,沒有其他人。
他們看哪一場電影都行。
“這也太……”南嘉無話可說。
陳祉反問:“不好嗎?”
“我沒說不好。”
只是有一丟丟詭異。
他們去的是包廂,座位都是更新過的,和家庭影院差別不大,多了工作人員和侍應。
南嘉陡然想到,這里包場的話,那白思瀾他們,還能看到電影嗎。
聽她談天的語氣,說可能看電影,那應該沒有提前預訂,來了的話也是白搭。
陳祉對電影興致不及她十分之一,放的是個無聊的文藝片,坐下沒幾分鐘,一條胳膊環住她的腰際,有的沒的捏兩下。
沒有捏太重,怕她察覺后鬧出動靜。
不過分的話,南嘉隨他去了,直到發現男人修長的手指已經從腰際往上偏移,輕捏柔軟。
她小臉一沉,擋住他的腕。
就知道他不老實。
陳祉倒是很聽話,她不樂意就沒有亂動,手指順勢沒過她的手,十指相扣,指腹間的摩擦后,怪異的感覺油然而生。
不太對。
南嘉似有察覺,條件反射抽回手。
陳祉人反應更快,拿起她的胳膊。
“你干嘛……”南嘉有點急。
她想看他手腕要費一番周折,他看她都不用使勁,一抓就過來了。
舉起來,對著電影屏幕的微光。
一眼瞥見光禿禿的指甲,陳祉英眉瞬時蹙起,手勁加深,“你手怎么回事?”
“……沒怎么回事啊。”
“你剪指甲了?”
她不說話。
“之前不是透明色的美甲嗎。”他印象很深刻,對她全身上下,哪哪都熟悉得很,在今天之前,她的手上是有一層淺淡的美甲裝飾。
“……不知道。”南嘉蒼白反駁。
“別糊弄我,我記得很清楚,指甲怎么全沒了?”陳祉步步逼問,“你今天把它們剪掉了?”
“不能剪嗎。”
“為什么剪指甲。”
“太長了,礙事。”
他盯著她的眼睛。
南嘉仍然試圖把手從他的巨大力道里抽出來,可是無濟于事,他勁道很大但并沒有攥疼她,就這樣被困在手心里,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她感覺他困住的不止是自己的手。
他還是這樣問:“為什么剪指甲。”
“我說了,太長了,不方便我跳舞。”
“為什么。”
“長指甲生活就是不方便,我剪掉不行嗎。”
他冷冷地重復:“為什么。”
還有很多種理由,她可以繼續編造。
可深吸一口氣后,她垂眸看著光禿禿的指甲,小聲,“因為陳祉。”
第44章 布加迪 周嘉禮,你是不是暗戀我
完整的話是,因為怕陳祉受傷。
她應該早就注意到了,在他們結婚之前,他這人穿衣服沒個正形,不是正式場合,名貴襯衫隨意卷袖口,扣子系得松散,但被她抓傷那段時間,他格外端正,兩枚袖扣都系緊了,她只能在他穿浴袍的時候看到手腕上的痕跡。
她知道他不想讓她發現,也許是怕她說出分房睡的想法,也許是怕她心有顧慮,可這些,都不是從他自身利益出發的。
這些傷有的很淺,淺到他不想注意,置若罔聞,有的傷很深,深到她不想無視,小心翼翼。
在十只點綴的美甲和陳祉間,她沒有考慮一分選擇后者。
可能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該抓傷的還是會被抓傷。
可這是她目前,唯一能想到的,能做的。
“你看,我指甲真的該剪掉了。”南嘉抽過手,重新解釋,“上次的美甲做得太丑了,我想剪掉再長后重新做一個。”
這時候哪怕天王老子來了,她的解釋也如浮萍,疲乏無力。
陳祉喉骨生澀著,難以喘息和回應,心口被前所未有的感覺占據,比第一次不擇手段擁有到她更濃烈的,撲之而來,襲遍全身的情緒。
原來這世上真有言語,比如膠似漆的親密,帶來更猛烈的悸動。
他就這樣一瞬不瞬看著她,怕一切像是小女孩火柴擦出來的最后的幻夢。
南嘉匱乏地辯解完之后,低頭不作聲,從小挎包里取出一盒藥。
是盒嶄新的藥,兩頭塑膠封口都在。
她習以為常地用手指去撕封口,卻因為光禿禿的指甲遲遲沒有撕開,她很有耐心,一點點細致地扣著,封口終于被磨下來。
她又拿出一根棉簽,還是有一次性包裝,真是巧了,沒有指甲的細節對比這時候就出來了,做什么都不大方便,可她佯裝鎮定,干脆用牙齒咬掉靠近木簽那邊的包裝。
一盒藥,一個棉簽,被她攥在手里,紅唇輕抿,兩頰漾著十分淺淡的小梨渦,“伸手。”
陳祉不動,他想和她保持僵硬的狀態,讓時光停滯在這里。
南嘉不由分說,把他胳膊抓過來。
“這是我小時候一直在用的藥膏,對傷口特別靈驗,不會留疤。”她說,“你要不要用試試。”
他看著已經被她抱緊的胳膊,“我有拒絕的機會嗎。”
“沒有啊,我就問問。”她說,“審訊犯人不也要走個流程。”
“我是犯人?”他慢慢把手抽回去,不是很愿意。
“不是。”南嘉繼續按住,哄小朋友似的,“是我的人。”
陳祉一點都不難哄,幾個字就能哄得他沒有再動了,手腕被她放在扶椅上,任由她撥弄。
南嘉把藥膏擠在棉簽上,再一點點地往他手腕的傷痕上涂抹,涂得很細致均勻。
動作太輕了,癢癢的,心頭也飄了根羽毛似的,忽上忽下。
她低頭表情專注,哪怕是對已經結痂的疤痕,也沒有用勁,仔仔細細涂抹到每一處傷痕。
“家里的藥膏為什么不用。”她一邊涂一邊問,“Vera拿給你的嗎。”
Vera敏銳度高,應該比她更早發現。
他說,“不管用,懶得用。”
“你沒用過怎么知道。”
“味道不好聞。”
“陳祉,你好嬌氣。”
南嘉腦海里晃過一個念頭,是覺得味道不好聞,還是怕味道濃烈被她嗅到。
家里的藥是Vera貼心拿來的,陳祉沒拂面子扔掉,隨手放那邊,家里的阿姨可能覺得他隨時要用到,整理時沒有收走,一來二去的就這樣被她看去。
看到是遲早的。
他已經瞞了很久,她睡覺一直這樣,他沒轍,白天努力哄她開心,晚上盡量消耗她的體力讓她不要胡思亂想,結果不盡人意。
南嘉涂完最后一點藥膏,輕笑,“像個公主。”
“你才是公主。”這么久了他終于正臉色和她反駁。
“好,我是。”她今天很有耐心,當做一句調侃的話,不和他計較。
“你就是啊。”他淡淡重復。
于他這里,她就是嬌貴的,獨一無二的公主。
他的公主,永遠高高在上。
折騰一番,電影臨近尾聲。
陳祉重心本就不在電影上,沒有提前了解過劇情,錯過開頭后,再看后面云里霧里的,又不好當著她的面睡覺,拿堅果消磨時光,有的沒的剝成果肉,遞送她唇邊。
喂小松鼠似的。
南嘉邊吃,看得很專注,錯過部分劇情,囫圇吞棗看懂開頭和結局,沒看懂含義。
“這講的是個什么?”陳祉問,湊點參與感。
“你一點沒看嗎。”
“誰說我沒看了。”
看她不也是看,不浪費視力。
“一個盲女和啞男的愛情故事。”南嘉說,“可能算不上愛情吧?是個普通的治愈文藝片,兩人最后都沒有表白。”
文藝愛情片無聊得很,陳祉對電影更沒興致,但耐心地聽她講完。
女主小北,男主小明,女主小時候被一群小孩子毆打,導致失明,轉到特殊教育學校后,因為長得很漂亮,經常遭到男同學的欺負,他們扔掉她的洋娃娃,弄臟她的裙子,直到某天,小明挺身而出保護她,結果被打得很慘,而小北對這一切不知情。
長大后,小北成為一名盲人歌手,小明繼承父業在她家樓下開了一家餐廳,他每天都會收到她的蛋炒飯訂單,親自給她送上門,小北看不見,但每次接外賣的時候都感知到一雙熟悉的手。
小明每天辛苦工作,想攢錢給她換眼角膜,日子一天天過去,離他的目標將近,小北卻出了事,她的出租屋遭到了搶劫,小明聽到呼救,為了保護她和劫犯打斗,不小心失手殺了人。
小明被判刑,最后他托人想把攢好的錢交給小北做眼角膜手術,被告知小北已經結婚了,且丈夫已經幫她準備眼角膜手術了。
電影結局并不是停留在小明隔著鐵柵欄,落寞的背影上。
這不單單是個舔狗舔到結局一無所有的故事。
最后收尾的畫面是他們初識,那時的小北正被一群小孩欺負。
而帶頭欺負她的人,就是小明。
電影大量留白,小明對小北到底是愧疚還是愛意,小北是否知道小明就是曾經害自己失明的人,觀眾盡情想象。
導演拍攝手法老道,鏡頭轉換專業,故事娓娓道來,開頭和結局是相呼應的雨天,陰冷的小鎮,嘈雜的人群,擁擠的餐廳,混亂的鏡頭里,只有一份蛋炒飯是暖色,牽扯著兩人的一生。
講那么多,對別人愛情故事毫無興致的陳祉抓了個不重的重點,“蛋炒飯?好吃嗎。”
“我還挺喜歡吃的。”南嘉認真地回答,“以前喜歡,現在不吃。”油膩高碳水,容易胖。
“無聊的電影,無聊的蛋炒飯,浪費老子兩個小時時間。”陳祉正要繼續貶低,看她眼神后,又改口,“但是和你看的話,感覺挺有意思的。”
她繼續看他,“你和我看了嗎?”他看了幾眼?
“看了。”陳祉說,“我用心看的,和你這種用眼看的不一樣。”
“……”
強詞奪理。
南嘉:“那這位用心看的觀眾,你記得女主叫什么名字嗎。”
“北什么還是南什么。”他聽她講的都是代稱,具體名字并不知情。
她就不該帶他看什么電影。
陸導的票這么難搶,他包場不讓別人買就算了,自個兒沒看兩眼。
能理解,以鄉鎮為背景的電影,大少爺無法感同身受。
南嘉自己也沒看出什么名堂來,只聽小喬說很火,網上的風很大,因為陸導的電影都有原型,將現實中真實發生的故事搬到電影里,會更容易讓人共情。
時間差不多到了,南嘉從包里拿出兩個帽子和墨鏡,分別遞給他,“可以走了。”
他并不想戴這些隱藏身份,擰眉,“我又見不得光了?”
“嗯,你太亮眼,不需要見光。”
這話中聽。
她也學會油嘴滑舌了。
陳祉扣住鴨舌帽,心安理得捏她的手心,“再說一遍,剛才沒聽清楚。”
南嘉:“別給臉不要臉。”
“……”
看墨鏡和帽子上面logo和她是情侶款的,也不是不能勉勉強強接受。
南嘉拉過他的手,走的盡量隱蔽一點。
他由她拉著走了幾步,“樓下有商場,要不要逛逛?”
看她越低調,他越要去人多的地方秀一下。
南嘉的衣柜里,各大品牌的衣服包包每天都會自動更新,根本不需要逛商場。
這時候回去是早了些,她沒拒絕,“我看到一家寵物用品店,我們去那邊逛吧?”她一心只為家里兩個崽子著想。
她和陳祉全副武裝,倒不擔心太惹目,他的保鏢一直在后面保持距離,比他們更惹眼,好在這邊來逛商場的多是少爺小姐,保鏢少不了。
十一和白仔不缺零食玩具,當媽的仍然熱衷于給他們添置,沒逛一會兒,小推車里就堆成小山。
“給貓給狗買這么多,我呢?”陳祉隨手拿起一個罐頭,當球似的投擲回去,漫不經心地質問,“你送的戒指還是贈品。”
“不是贈品。”她小聲說,“是對戒。”
“那你為什么說贈品。”
“我當時不希望你多想。”
“那現在呢。”
“現在你應該不會多想。”
“我為什么不多想。”陳祉理所當然,“周嘉禮,你是不是暗戀我。”
她很淡然“嗯”了聲。
這態度不就是一個否認的答案。
搞得人沒法接話。
陳祉眼皮耷拉了下,胸前忽然多只小手,緊接著脖子上被她掛上一個粉色蝴蝶結鈴鐺。
“這個是HelloKitty的鈴鐺,好漂亮。”南嘉在他胸前撥弄鈴鐺,“給十一戴的話肯定很好看。”
十一不在。
她拿他當模特呢。
陳祉取下來,想扔開,手一頓又放回推車里,“你要是有小孩子的話不得天天當寶貝寵著。”
狗都給她寵壞了,要零食就給,從不訓練。
“可能吧。”南嘉沒否認,如果有的話是這樣。
“小孩子很煩人,別生。”
南嘉扶額,她什么時候說要生了。
就他想的最多。
從寵物商場提了大包小包出來。
帶的保鏢多,替他們提著。
來的時候走電影專屬通道,停車區距離兩分鐘,沒叫泊車員,陳祉讓南嘉原地等會,他和保鏢車隊去開車,當然也留下幾個保鏢,還有一個站在南嘉身側幫她提包包和寵物購物袋。
VIP停車層,周邊堪比車展,來往顧客都是有臉面的。
叮地一聲。
后方的電梯入口玻璃門自動打開。
南嘉背對,視線不及,聲音先入耳,熟悉的男女聲。
“好久沒有這么開心地逛過街了,謝謝你,今川。”
男聲回應不大,聽不清楚,走近了,能聽到他不咸不淡地嗯了聲,大部分都只是這樣應,更多的是女聲在說話。
“買的東西有點多。”白思瀾說,“要不要我幫你提一個。”
“不用。”
“我幫你提一個,你不想牽我手嗎。”
“太重了,不麻煩你。”
白思瀾溫溫地笑,堅持幫他提一個購物袋,主動挽過男人的臂膀,相依著走來。
南嘉所站的位置是必經之路,無法避免碰見,她沒有躲避,落落大方瞥了個眼神。
白思瀾驚詫地瞪圓眼眸,沒想到會在商場碰見,這邊消費極高,南嘉不是周家親生女兒,不會給她很高的生活費,靠她在舞團那點工資,一年不夠消費一個包包的。
“今川,那不是你妹妹嗎?”白思瀾聲音比剛才還要大一些,仍能聽出柔和,“真巧啊,我們去打個招呼吧。”
已經這么近,還要裝模作樣要一起打招呼。
周今川基本是被白思瀾帶著走的,來到南嘉跟前,好像在笑,眼角又看不出笑意,隱著疲憊,“嘉嘉。”
“好巧,你怎么會在這里?”白思瀾接了他的話問南嘉,仿若兩人已經是默契的老夫老妻。
南嘉:“看電影。”
“電影?”白思瀾說,“今天的電影被人包場了,看不了。”
“我知道。”
因為就是他們包的。
白思瀾不知情。
周今川能猜到。
他們今天沒看成電影,缺失的快樂在南嘉這里。
她也買了很多東西,應該很開心。
“嘉嘉好像胖了。”周今川突兀淡笑。
沒胖很多,骨相依然很清晰,只是兩頰更白里透紅,哪怕是寵物小貓小狗,被養得好的話毛發都是順滑透亮的,何況是人。
白思瀾沒聽懂周今川的意思,佯裝嗔怪,“哪有你這樣說女孩子的,見面就說人家胖,嘉禮妹妹會不開心的。”
發胖這個詞對舞蹈生來說就是噩夢。
南嘉對自己體重很有數,沒當回事,“可能是胖了吧。”
白思瀾注意力轉移,落在她一側的男人身上。
很標準的港男,眼窩深邃高鼻梁,但身形高挑龐大,堪比北方人的魁梧,西裝革履,模樣端正,只是表情略嚴肅古板。
“這位?”白思瀾拉著周今川的衣角示意他跟著一起看,“嘉禮的男朋友嗎?”
南嘉差點沒站穩。
要怪就怪陳祉的保鏢都這么頂,讓人誤以為是拿得出手的男朋友。
周今川比南嘉先否認:“不是。”
“你怎么知道不是?”白思瀾輕笑,“你這個妹妹已經長大了,談男朋友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你做哥哥的以后可管不著了。”
“思瀾,你想太多了。”周今川沒有和白思瀾講過,導致她說出一些笑話,“回頭我和你說吧。”
“好啊。”白思瀾巧笑倩兮,“那我們現在先回去吧。”
這樣說,人沒有動,有意和周今川貼得更近一些,故作親昵,“嘉禮妹妹呢,要不要坐我們的順風車一起走。”
南嘉:“不打擾你們了。”
“客氣什么,這里不方便打車。”白思瀾說,“讓你哥哥帶你一程有什么好見外的。”
她不懂,周今川從第一眼就看出來了,南嘉不可能單獨來這里,她身邊的男人是保鏢,這周圍其他看似分散的路人,也是陳祉的保鏢。
“不見外。”南嘉坦言,“我有人接。”
“誰?”
話音落下。
拐角處響起引擎的轟鳴聲,一輛夜黑色,尾翼如鷹翅的超跑仿若和地面磁懸浮,勻速飄來,布加迪經典扁平狹長的大燈組,明耀閃爍,沖擊力極強。
隨著離人越來越近,車速戛然而止,停住的瞬間,兩面車窗緩緩降落。
陳祉不急不慌摘下鼻梁上架著的那副墨鏡,斜掛在長指間當玩具似的環繞撥弄,視線掠過南嘉身側的兩個人。
周今川對陳祉態度一直都是彬彬有禮的客氣,對上目光后他微頷首以作招呼。
陳祉沒有下車和他寒暄的意思,只看向那邊的南嘉,蝴蝶門自動抬起,伴隨著散漫低沉的嗓音:“寶貝,上車。”
南嘉坐進去后,從保鏢手里接過遞來的包,整個過程沒有多看旁人一眼。
第45章 明信片 周今川沒收到,被他收到了……
沒有何鳶咄咄逼人,權勢壓制的快意,也沒有白思瀾贏得最終勝利,沾沾自喜的得意。
南嘉只是來這邊看個電影,等車的過程看見兩個熟人,最后從容地離開。
行云流水,無拘無束。
白思瀾目瞪口呆盯著那輛等同陳祉一樣個性張揚囂張的布加迪揚長而去。
他們出門帶的保鏢團隊,布加迪前方應該有保鏢開路,后方算準時間和距離后,另一隊保鏢車輛隨后跟上,其中剛才幫南嘉拿包的保鏢就在其中,浩浩蕩蕩地像皇室出門。
沒有一個人給他們和這里的路人眼神。
周今川平然:“思瀾,我們該走了。”
“等一下。”白思瀾原地的腳步有些穩不住,松開他的臂膀和他對視,“剛才是什么情況?你妹妹她……”
那輛布加迪,是陳家獨屬三車牌。
開車的人她也沒有看錯,陳家太子爺,聲音磁性得很有辨識度,慵懶散漫卻不怒自威。
白思瀾試圖摸清楚其中的緣由:“她和陳祉什么關系?”
“兩人結婚了。”
“結婚?”她驚訝捂嘴,“他們兩個為什么會結婚?”
那這一切是不是就能說得通了,為什么南嘉回來后,白思瀾的人生軌跡不受控制,接二連三地遭到打壓,大到事業種種,小到賽馬場被人驅逐,舞團更被大換血。
甚至于,今天沒能看成電影。
這一切,是和南嘉有關系嗎,確切地說,是陳家太子爺。
可他們的關系,從前不是糟糕到極致嗎。
“之前周家不是面臨危機嗎,你也被爆出身世。”周今川言簡意賅,“為了緩和關系,周家和陳家聯姻,本想讓周音過去,但陳祉選擇了嘉嘉。”
聯姻這事,白思瀾只聽過一點風聲,她到底不是上流圈層的,沒有一手消息,只知道陳家是有聯姻的打算,可具體并沒有定下來。
何況他們聯姻后,沒走漏任何消息,那么大的家族,沒有公開婚期打算和婚禮安排,女方的身份更被藏死。
讓人怎么都想不到是南嘉。
“他為什么會選擇她?”白思瀾忍不住問,“他們以前關系不是很差嗎?陳祉那么傲慢的一個人,他會選擇一個讓他在全校面前丟臉的女孩嗎?”
是啊。
怎么會喜歡上一個根本不可能的女孩。
周今川拍了拍白思瀾的背,熟練的動作像對自家的妹妹,永遠是溫良恭儉讓的模樣,輕笑,“我不清楚呢。”
事實就是選擇了。
就是這樣了。
白思瀾喃喃自語:“他們兩個既然是聯姻,那應該只是做做表面功夫吧。”
陳家一直沒有宣告她身份,說明沒有完全認可南嘉的身份。
可陳祉對南嘉的態度,不像想象中那樣糟糕。
白思瀾認真分析南嘉現在的處境,周今川并沒有在聽,他把重的購物袋換了一只手提著,這個動作后,不知不覺和白思瀾松開了手。
…
和陳祉結婚這件事,南嘉沒有再隱瞞下去。
小喬,白思瀾先后成為知情人。
后者沒動靜,前者用了好些天消化這個消息。
小喬的認知停留在舞團一些富二代女孩,對她們曬的名牌包包望塵莫及,沒想到食物鏈頂端坐著的,居然是她的好朋友,是一起吃過路邊攤的好朋友。
“嘉嘉你是陳家的媳婦,陳夫人是舞團的最大投資人。”小喬提出假設,“那考核的時候,你不就可以走后門了嗎?”
舞姬是港舞有史以來最大的一次選角排練,推翻了之前的劇本和一些舞蹈演員,重新編排訓練,考核時間長,難度高,大家都在拼盡全力練習,如果走后門的話,那南嘉的行為和何鳶之前沒兩樣。
“陳夫人不參與決策,只是監督。”南嘉言簡意賅,“而且別人不知道我和她的關系。”
“噢噢。”小喬似懂非懂,“那你不想走嗎。”
“我用不著。”
小喬眨眼,有道理。
因為何鳶的先例,她對舞團的內部仍然存有懷疑,怕南嘉重蹈覆轍所以問那么一下,如果有人走后門的話,南嘉完全可以走最大的后門。
可南嘉真的不需要。
她這幾日夜以繼日的訓練,就是等考核這天。
練到那些姐妹團在嚼她舌根說壞話的時候,還得承認一句,她這個人的舞跳得確實很牛逼。
一般來說女主的考核順序抽簽決定,由于考核量龐大,除了南嘉之外,白思瀾,蘇璇主席和其他幾個考生一同上臺,跟著音樂起舞,再由老師判斷。
大家換好衣物。
白思瀾和蘇璇之前跳過蛇舞,有紅色舞姬演出服,另外幾個只穿的練功裙,區別并不是很大。
“都準備好了嗎。”準備放音樂的老師示意。
臺上的幾個人都點頭。
“等一下,老師。”白思瀾這時出聲,“我們是不是少一個人?”
“少誰?”
“南嘉呢?她不是也要考核妮姬婭嗎?”白思瀾笑了下,“她和我們不一樣,要分開考核嗎?”
“南嘉選跳的是第三幕,和你們變奏不一樣。”
放的音樂不一樣,不可能一起考核。
妮姬婭選拔主要考核動作要領和節奏把控的熟練度,第二三幕難度都不低,選擇哪個都是可以的。
“可是。”白思瀾溫溫柔柔提出質疑,“蛇舞是舞姬里很重要的一幕,我們大家為了更直觀的對比,都是選跳的蛇舞,為什么她和我們大家不一樣。”
“是啊,選跳的片段不一樣,是否影響老師的判斷。”另一個競選人提出質疑。
為了更直觀地方便觀察,幾個人同時站在臺上,根據音樂節拍跳舞,而南嘉和她們不僅不同臺,跳的也不一樣,就算跳得再好,也無法給出判斷。
被白思瀾這么一說,旁邊觀看的隊員們議論紛紛。
考試內容都不一樣,算不上公平考核。
如果南嘉勝出的話,是否對其他人不公平,如果她無法勝出的話,又能否提出質疑。
“我聽說南嘉只是跳的動作比較好,實際上根本演不出演員的情緒。”
“上次的黑天鵝不就是,觀眾都看得出來,她演的根本不像一個黑天鵝,只是揮鞭轉跳得好,大家沒注意到而已。”
“舞姬可不是黑天鵝,妮姬婭的情緒變化很快,她能掌握得住嗎。”
“她就是避重就輕,知道自己不行,所以不跳蛇舞,我覺得蛇舞的難度比第三幕難多了。”
難度平心而論的話,二三幕各有各的技巧和水平。
可一番爭論后,老師難免覺得,南嘉的選擇有問題。
怪就怪沒有提前交代清楚,考核選拔應該按照整體來選,因為要按照陳夫人的要求錄制視頻,為了不耽擱陳夫人的時間,所以選擇更簡潔的考核方式。
“南嘉呢?”老師環顧四周,“和她商量一下吧,看她能不能跳蛇舞,如果不能的話……”
“她應該沒訓練蛇舞吧,之前不都是練的第三變奏嗎。”質疑的人很了解她,“但是我們不可能給她時間練完蛇舞后再來參加考核,她的時間是時間,我們的也是。”
老師堅持:“先把人叫來再說吧。”
“有什么事嗎?”
突兀的女聲從門口的方向傳來。
考核隊員們,老師們,還有編導聲樂部等一些工作人員,不約而同看去,南嘉不知何時站在這邊,可能早就將她們的對話聽了去,神態從容,淡然邁步走來。
作為帶她的張老師沒有發言,由另一名老師中規中矩陳述:“大家說一起跳蛇舞才能更方便選拔,你這邊是什么意見?”
底下想法不約而同,這能有什么意見,之前沒練過的變奏,哪怕昨晚臨時抱佛腳都來不及。
“可以啊。”南嘉不假思索贊同,“不過舞姬里并不只是蛇舞最重要,既然是考核,要不第二三幕全考了吧。”
“你說的方法沒問題,現在場上只有你練了第三幕,就算要比,應該過幾天再一起考。”一個考生質疑,“今天大家比的就是蛇舞,你要一起加入嗎?”
如果不一起同臺加入,后面單獨跳的話,結果不論如何都會引起爭議。
她們吃準了南嘉的弱點。
“那行吧。”南嘉點頭,“不過我沒怎么練習過第二幕,可能水平不如幾個前輩。”
“那你要加油哦。”白思瀾意有所指,“我相信現在的老師,不會出現包庇行為。”
同臺考核,同臺錄像,如有異議,視頻公布到網上,自會有專業人士和觀眾批判,港舞如果不想再像何鳶那樣重蹈覆轍,沒理由強捧南嘉。
幾個考生劃分水平的話,白思瀾和蘇璇同為首席為一檔,幾個領舞為二檔,南嘉沒有練習過且不擅長情緒表演,大家不自覺將她排除在外,不掉隊就不錯了。
南嘉沒有準備演出服,和幾個考生只穿練功服,甚至為了方便第三幕變奏,穿的白色練功服,和第二幕紅色異域風情的舞姬南轅北轍。
奏樂聲響,算南嘉在內,同臺六個人,分散站位,前方站著編導老師指導。
演員沒定下來,新編導動作沒排,拿難度最高的俄版作考核,快板節奏和接連的大跳非常吃舞蹈生的動作協調和體力。
開局動作平緩,幾個人看不出差別,隨著音樂節奏加快,已有兩個掉足尖。
妮姬婭拿到花籃后的欣喜大跳是重災區,節拍難跟,跳得很高,音樂還沒動,有人足尖已經落下去,還有的干脆沒跳。
直到樂聲達到高=潮,舉起花籃,足尖交替站位,最惹人矚目的快板節奏出來,底下忍不住傳來嬉笑聲。
“怎么感覺跟跳大神一樣。”
“那誰啊,跳得跟有人要和她搶花籃。”
“可是這段真的很難啊,皇家舞團都有翻車的。”
小喬摻和其中,替考生們不輕不重辯解一句,她怕南嘉出現失誤,也遭到恥笑。
思瀾和蘇璇不虧是發揮一直很穩定的首席,一直沒有出現過失誤,但在旋轉的節奏中,兩人也掉足尖,白思瀾弱點很明顯,沒幾分鐘,她腹部起伏不穩,呼吸收不住,體力難以支撐,不得不撤走。
順利完成的只有南嘉和蘇璇。
和水平平滑的蘇璇比較,南嘉的動作節奏拿捏得太穩固,身上仿佛掛了羽毛,舞步輕盈起飛。
快板節奏和奏樂節拍踩得剛好,不生硬不突兀,就連最不擅長的情緒,比之前的奧吉莉婭豐富太多。
末了后編導和她們講了些過程中的不足,手臂的弧度需要抬高等小細節。
“可以的,很OK。”編導對兩人表現贊同,“等過幾天再跳第三幕看看吧。”
言外之意,主角已經從她們兩個之中定下來了。
“第三幕我就不參與了。”蘇璇突然說:“我可能更適合女二甘扎蒂。”
舞姬里女一女兒的戲份同等重要,沒什么好爭番位的,蘇璇在舞團的地位一直是無功無過,出場不算很好但不會發揮失常遭到觀眾退票,擅長類目眾多,可領舞可替身。
如果做妮姬婭的話,壓力太大,且她在考核時隱約感知到,南嘉剛才的蛇舞,沒有正式訓練過,發揮自身水平不到一半,那她擅長的第三幕,沒有準備的蘇璇更沒有競爭的可能。
剩下的是主要演員的篩選,其余人退至臺下。
南嘉一下來,被小喬抓住胳膊,語氣激動萬分:“嘉嘉,你知不知道你剛才跳得有多牛逼,她們都亂了,只有你最穩,你都沒練過,你怎么可以這么厲害。”
明明和首席比考核,她卻跳得跟個帶隊的領舞似的。
南嘉拍拍小喬的肩膀,“我在家偷偷練過。”
“啊?”
“不是你讓我卷的嗎。”南嘉抿唇笑,“我就把你發的視頻反復觀看。”
“那我豈不是大功勞。”
“是啊,多虧你。”
小喬樂得不行,“那回頭我去買幾個缽仔糕慶祝慶祝。”
“饞貓,就知道吃。”南嘉忍笑,這妮子天天惦記吃零食,如果考核不成功的話,話術就變成了“吃點好吃的安撫一下受傷的心靈”。
“我看到你桌子上放著兩個盒子,里面裝的是什么呀。”小喬古怪眨眼,“應該不是吃的吧,別人送你的禮物嗎?”
別人指的就是陳祉了,小喬對陳祉那樣階層的人有點畏懼,不太敢打聽他們的事情。
“不是。”南嘉否認,“我隨便買的……日常用品。”
或者說,是一個小禮物?小的不值一提。
考核結果當天就出來了,南嘉鎖定妮姬婭角色,公主甘扎蒂在蘇璇和白思瀾之間選擇,其他的群舞挑選要求也很高,小喬發揮也很穩定被選中。
當天考核完當天視頻就會直接發給陳夫人那邊,南嘉不知道陳祉是否知情,他沒過問,只給她打個電話,說晚上來接她。
考核結束,周邊氛圍都變了不少,路過走道,碰上不熟悉的面孔都會和她打招呼。
陳祉在樓下把車停好后,沒有避諱去找她,隔遠一些距離,看她周邊圍繞幾個隊員說話,氣氛與之前完全不同,她們對她有說有笑的,不會再出現和朋友私底下吃個芋泥蛋糕都被打翻的局面。
細看,圍繞的隊員里還有個歲數不大的男生,長相白白凈凈的,臉蛋稚嫩得仿若樹上初結的瓜果,清爽新鮮。
舞團里自然不缺乏男演員,每場舞臺劇都需要男女搭配,每次訓練都會在一起,為了藝術排練,情理之中。
南嘉對主動打招呼的新面孔態度不卑不亢的,她有些臉盲,也不記仇,就算大家背地里腹誹過她現在又來主動捧場,她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畢竟以后都是要一起訓練的,大集體里,小矛盾很正常。
除了白思瀾身邊的熟面孔,其余人她都是當正常隊員看待的。
男女都一樣。
當聽到有個清脆的男聲叫“南嘉姐”時,她禮貌回頭。
是個剛來舞團沒多久的小男生,穿著白衫,小跑到她跟前后撓撓耳朵,將一堆包裹遞過去,“前臺讓我交給你的,說都是你的東西。”
南嘉粗略掃一遍,“不是讓扔了嗎。”
“有個包裹不一樣,前臺不敢扔,讓你先過目下自己處理。”
“哦。”南嘉點頭,“麻煩你跑腿了。”
“小事小事。”男生沒多逗留,靦腆笑笑后跑開了。
南嘉一遍走一遍拆包裹,還有明信片。
她沒有正式露面,也沒有社交賬號營銷,上次演出之后,禮物源源不斷地被一些粉絲送來,一些正常的明信片會被保留,還有一些男粉絲說的污穢的話就會被直接扔掉。
“看什么呢。”
前方人倏地出聲。
差點撞上前的她停頓腳步,看到熟悉的面孔后,不自覺放松,“你什么時候來的,怎么不和我說聲。”
“剛來。”陳祉單手抄兜,身形頎長,稍一垂眸就瞥見她手里的明信片。
粉色系,風景照,黑色宋體配文。
側面上是印刷文案,摘抄的網絡情話:剛剛我吃了一個藥,你猜是什么藥,你很重要。
他唇際毫無掩飾地扯了下去,嫌棄輕蔑盡顯,沒看空白頁的內容都能猜到寫的哪種類型,沒沉淀八百年厚土寫不出這種又土又過時的信。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誰送的?男的嗎?”
“粉絲的明信片。”南嘉說,“之前都是直接扔掉的,不知道為什么這次給我篩選了。”
搞得她要一張張看不太入目的句子。
坐進車里,陳祉一副要幫她做好事的樣子,遞出一只手,“我幫你看看。”
以為她會意思意思給兩張。
結果東西蜂擁全撲了過來。
所有明信片和包裹被她遞給他,落落大方。
“看吧。”
內容不干凈的信,她一張都不想看。
因為沒有社交賬號,很多粉絲通過紙媒的方式傳遞,女粉的信件很正常,男粉所寄來的,總是摻雜奇奇怪怪的內容。
陳祉比她還沒耐心,一目十行,看一個扔一個,偶爾看到小女生的字跡后會給她保留。
“男女通吃啊你。”他把一張遞過去。
“不止呢。”南嘉認真,“貓貓狗狗也喜歡我。”
“剛剛給你包裹的男的是你隊友嗎?”
“那個啊?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還是不想說。”
“我連名字都不知道。”
“是嗎。”
裝的吧。
演的吧。
那樣談笑風生,哪能不知道名字。
陳祉指尖捻著一張明信片,盡量沒有弄出皺褶,看她的眼神淡然隨意。
“真的啊。”南嘉認真解釋,比劃,“港舞的人太多了,每個舞臺劇都會分組,有的時候還會從別處調動人員,我怎么可能記得住,你問這個做什么。”
“隨便問問。”
剛才那語氣那般陰陽,哪像是隨便問問。
南嘉歪頭,目光鎖在他半低垂的面孔上,“哦,我還以為你吃醋了。”
“可能嗎。”
南嘉眼角彎了下,贊同篤定:“不可能。”
就像上課回答老師的一個選項,她給予了否定的標準答案。
且不論他不是喜歡吃醋的人。
問題這世上有人給他吃嗎,他用不著嫉妒任何其他男性。
陳祉視線漫不經心掃過最后一張明信片。
照例一目十行掃過。
琥珀色瞳孔倒映著娟秀的自己,上面的一筆一劃被看得清清楚楚。
他沒有再扔掉。
不由自主攥緊那張本就陳舊,破爛,不堪的明信片,車內空調風直沖,指骨關節泛著冷意的白。
后知后覺的南嘉嗅到空氣里的異常:“怎么了?”
陳祉沒有給她看,預料她會來搶,換了只手拿著,當扇子似的輕飄飄地閃動,“周今川的信。”
“啊?”她瞳眸震出不可思議,“不可能。”
當然不可能。
陳祉:“一封來自俄羅斯,你寄給周今川的信,時間是,六年前。”
周今川沒收到。
被他收到了。
第46章 波特酒 主動抬手勾住他的脖頸吻他……
而信件上的內容。
過目不忘。
就像鐵鉆的烙印一樣刻在腦海里揮之不去,每個字像踩著神經末梢跳舞。
陳祉卻出乎意料地平復下來,心平氣和對視她,南嘉現在什么反應都是情理之中,像現在這樣,錯愕之后歸于冷靜,是她的作風。
或者像個跳腳的兔子來和他搶,兩個人為這封遲到的信爭吵甩臉,互不相讓,這也是情理之中。
如果她來搶這封信就好了。
那拉扯間,這封信會被撕壞,是個名正言順的,從這地球上消失的理由。
可是南嘉沒動。
南嘉問他:“我寫的什么內容?”
氣壓再次低沉,陳祉英眉凌厲:“你自己寫的你不記得?”
要他給她看,還是要他讀給她聽。
“太多了。”她說,“記不清。”
她似乎不清楚自己每一句話都很致命。
“你寫了多少?”陳祉開啟車載音樂,平緩的樂聲,沒能遮蓋住微微顫抖的嗓音,反倒愈發襯得他此時,失去往常的作風,甚至和上一秒的他都不太相似。
可能嗎。
陳祉可能吃醋嗎。
不可能的。
兩人心里既定的事實,是不應該被改變的。
南嘉沒有思考,“不記得了。”
“多的不記得了?”
“沒有那么多……”她聲音不自覺很低很低,不是在他面前放低,是回憶起當初自己的窮境,“我后來,沒錢了,買不起明信片了。”
真的買不起了,要走很久的小鎮,來到一個不太像書店的攤位,這里有買明信片和郵票,可這些都是供小孩子互相寄著玩的,沒人會當真,只有她在明知的情況下,一味地寫信,買信,寄出去,退回來。
實在買不起明信片了,說明兜里,只剩下不到一百盧布,折合人民幣幾塊錢。
她都窮成這樣了。
怎么可以還去惦記那些破信。
“周嘉禮。”陳祉咬牙切齒,一聲比一聲凜冽,“周嘉禮——”
她對他,都不說謊的。
可以說,信寄不出去。
可以說,后來不想寫了。
就是不可以說,她沒錢買明信片了。
就這么簡短的一句,幾乎就能想象得到,她在西伯利亞零下五十度的天,干著一幫大老爺們劈柴砍樹種土豆的活,好不容易維系溫飽,指縫里摳出來的那點盧布,全部用來買寄不出去的明信片。
“所以到最后你寫不下去不是天太冷了,不是不想寫了。”他唇際一點點擠著字音,“是沒錢了。”
她像個做錯事的小孩,指尖蜷起。
鬼知道此時有人多想撕了那些嘔心瀝血又亂七八糟的信。
南嘉眼睛恍惚,此時她更多的是懵然,懵明信片為什么會寄到港島,懵陳祉為什么是這個態度,她覺得他除了物質其他時候都不是大方的人,內心陰暗狹窄占有欲強到爆炸,她以為他會把這封信撕了,比他一直看她更容易處理的多。
兩人都覺得對方把信撕了是最好的處理方法。
心里默契過了一遍撕后的結果,卻沒人付出實際行動。
南嘉沒有表現出對這封信有多感興趣的樣子。
為什么呢。
是因為寫的太多,要抒發的情緒太多,這一封不足以她大動干戈嗎。
陳祉放下明信片。
是很老舊的款式,俄羅斯上世紀的風格,空白頁的話不多,但用了三種語言,英語,俄語,還有中文。
【今晚的風凜冽又生冷,我不想吃冷硬的列巴,我想喝暖熱的波特酒,我想留在你的身邊。】
明信片有做過保存,但因歲月流逝,時間洇入的痕跡難以驅散,被氧化的蒼黃色,像西邊晚霞吝惜的邊角料。
沒有美感。
難看死了。
最上頭的,她寫下的周今川三個字,筆畫尤為潦草,她寫過的很多信,每一封內容不一樣,只有名字是一樣的,周今川這個名字不知道被寫了多少遍,寫出能熟稔于心的簽名藝術體。
“是這封啊。”南嘉輕聲說。
她沒有很在意。
不在意這封信的內容,不在意陳祉的反應。
“你還寫過其他更勁爆的內容嗎。”陳祉徹底放開那張明信片,交由給了她。
南嘉沒有接,對這封遲到的明信片并無特殊想法,“沒有。”
“還寫過哪些。”
“挺多的。”
他盯著她。
明知故問。
肯定沒好話。
南嘉不想騙他,不管他是否吃醋,她不希望他多慮,實話實說,“我當時的處境比較困難,心情沉悶,不可能寫你所想的那些內容。”
“我想什么了,我什么都沒想。”
“那就是我假想的。”她說,“我寫的每一封信,都是希望周今川能帶我離開。”
有類似現在這封信的內容,表明了她的處境。
也有大白話,求求你帶我走求求了求求了。
還有他們所認為的,她的低頭。
“我還給他寫過,我可以向白思瀾道歉,只希望他能接我回去的懇求內容。”
南嘉對這封信的內容印象深刻,因為是她第一次低頭。
“你向她道什么歉?”陳祉聲色一凜。
“可是我想回港島啊,我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才能回去。”南嘉說,“我以為,向她道歉是可以回去的,我以為他會收到信,實際上,小鎮上的信箱早就沒用了。”
那樣一個人煙稀少的地方,留下蘇聯時期的老信箱,連標志物都算不上,一到下雪天就被淹沒,如同她被淹沒的信,永遠呆在潮濕陰冷的地方。
她太想回去了,不擇手段,用盡一切方法她也要離開那里。
甚至想到死亡。
時隔這么久,那樣強烈的情感記憶猶新。
那個地方貧寒,陌生,生冷,她不想再待下去,不僅僅是環境惡劣,是無邊無際,望不到頭,牢獄里的犯人被判一年,三年,五年,甚至十年,無期,可是她連被判無期的機會都沒有。
希望就像每天東升的太陽,給破舊的小木屋照進一些光,很快又暗淡,時間短暫,可每天都有,她在希望和撲滅希望之間徘徊,這時候,哪怕有人給她個準話,告訴她,你這輩子就呆在這里,她也許都能接受在這里窮苦一生的準備。
可是沒有,她是懷揣著希望的。
那些寄給周今川的信,每個字跡筆畫,都蘊藏著無盡的渴望和期盼。
對周今川的希望,是遠遠大過于對他的感情的。
是這個意思嗎。
陳祉重新拿起那張明信片,視線定格在最后一句:【我想留在你的身邊。】
是以什么樣的身份在周今川的身邊,他要問嗎。
他沒問。
陳祉俯身,替她把安全帶系好,一路車開得沉默。
要時間慢慢消化這些內容。
不該管窺蠡測,斤斤計較。
要設身處地想,這封突如其來的信,會不會給她造成影響。
南嘉其實連信都不大在意,何況是上面的內容和影響,該做什么就做什么,兩人很安靜用了晚餐,仍是符合她口味的餐廳,只是這次他沒挖廚子的打算。
那些為她喜好的盤算,此時被另一種情緒占據。
回去路上,車速快,綿延不絕的海岸線和夜色等分,遠處帆船游艇漂浮著光圈。
港島的風和西伯利亞截然相反,濕熱溫潤,卷著綠茵地的清冽,洋紫荊的新甜,一側車窗敞開,透進來的風,卻十分凜冽,像盤根錯節的無形藤蔓,侵襲扼住人的眉眼,五官,和喉嚨。
扼得彼此一路無話。
十一在莊園停車坪邊玩邊等候他們的到來,聽到熟悉的車聲后歡快起身迎接,和沉悶的氣氛不同,它是無憂無慮的,只要呆在南嘉身邊,每天看到爸爸媽媽就好,最大的煩惱是防止自己的骨頭被白仔當玩具搶走。
“今天的考核順利嗎?”陳祉合了車門,才提起他來接她的目的。
如果不順利的話,他不介意再去清理一波。
南嘉點頭:“嗯。”
“媽咪想給舞團擴張改革,你有什么意見可以提出來。”
“擴張?”南嘉思忖,“那是要提高福利嗎?”
“你看著辦。”
“那我想好后和你們說吧。”
其實不說也沒關系,陳夫人是分不出精力去管舞團的,想把決策權交給南嘉,但估計一心只想跳舞的她對管理興致不大。
陳祉欲言又止,最終沒話說,沒去牽她的手。
南嘉和十一并列一起走的,一人一狗和過往一樣親密。
陳祉去露臺抽會煙,沈泊聞的電話敲來。
和周家的海油項目合作,沈家也是有參與投資的,工作時常有接觸,非工作時間,陳祉并不樂意接沈泊聞的電話。
聽到工作皺了眉頭,聽到沈泊聞嘴里冒出周今川三個字后,陳祉手指劃到掛斷鍵。
“我發現一件很神奇的事情,你真的不想聽嗎?”沈泊聞賣關子。
“不想。”
“我以為周今川是個草包富二代,沒想到他的心機城府不是一般的深。”沈泊聞說,“從目前的合作內容來看,他的細節處理得也非常好。”
“你是他舔狗嗎,在我面前夸他?”
“老子沒這個興趣。”沈泊聞不耐煩,“你在外面吃錯藥了嗆你爹?”
“滾。”
“怎么了,去接你老婆下班,結果發現她和男同事有說有笑。”
掛了。
沈泊聞這張毒嘴。
自己舔一口都能中毒。
沈泊聞不罷不休,第二通電話敲來,鐵定是他說中了,這個點,陳祉接他電話還聽他講,沒去辦正事,說明指定發生點什么。
“我是提醒你,要不要去歐洲查一下。”沈泊聞說,“以周今川的心機來算,他如果想做成一件事的話,其實你是沒機會的。”
比如周家陳家的聯姻,比如南嘉,如果周今川真的想頑抗的話,那陳祉就算不是沒機會,也不可能這么順利。
陳祉吁了一口青灰色煙圈,面無表情,“你是不是欠罵。”
“我建議你親自調查一下。”沈泊聞說,“我一直覺得這事不簡單,以周家的人脈不可能把事情做到天衣無縫,除非他細節把控得好,否則怎么可能將一個活人藏了那么多年。”
而周今川處心積慮把控細節的原因是什么。
為什么要把南嘉藏得那么深。
沈泊聞自認為自己的判斷力從來沒有發生過偏差,他能預判投資風向,也能預判人性,當初他堅持認為南嘉對陳祉有想法,就算中途冒出個周今川,是他意料之外,可始終沒有改變想法。
在他的絕對判斷里,周今川對南嘉的感情絕沒有那么簡單,不可能會為了別人把她送走,其中必然有其他原因。
“陳祉你是不是根本就不想查。”沈泊聞聽著那端的靜默,“其實你很清楚的對吧。”
清楚周今川的所作所為另有隱情,承認他對南嘉的感情超乎常人。
當初沒有線索,現在根據結果推斷過程和起始,難道是一件比無人區找人更困難的事情嗎。
人都回來了,這幾年的行蹤,名字,所接觸的人,難道真的查不了嗎。
沈泊聞想到的事情,陳祉怎么可能想不到,不去做無非就是逃避。
難不成要他查清楚真相,告訴南嘉,你哥當初是為某個原因把你送走的,他是愛你的嗎。
這個猜測早在幾年前就被陳祉推出來了,否則可能早在南嘉死于他國的真真假假混雜的消息里,斃了周今川。
陳祉放下手機,啪地一下,手里點煙器砂輪滾動,藍色火焰自上而下躥出,像一顆藍眼睛,搖曳起舞。
另一只食指和中指并齊陳舊掉色的明信片,緩緩靠近炙熱的火苗尖端。
燒著了。
不到兩秒,陳祉指腹捻過明信片一角,火焰熄滅,遺留一撮炭,觸碰到的指腹留著灰黑色痕跡,是惡劣念頭升起又泯滅的短暫證明。
她沒有再拿這張明信片的意思,沒有將遲到的信重新再寄一遍的想法,她和周今川信件的歸屬權,在他這里。
陳祉抽了很久的煙,星火煙點忽明忽暗,最終沒有一顆再落在明信片上。
他在樓下撞見操忙的Vera。
“少爺,您怎么下來了,有什么吩咐嗎?”Vera問。
陳祉沒有應答,兀自去酒窖拿了兩瓶三十年份波特酒,在此之前,這個酒柜沒有被用過,波特酒太甜,口感濃郁,并不是特別受歡迎的酒類。
也許煮完好口感好一些,也許在冰寒之地,和蘋果,橙子,香料一塊煮熱的波特酒比斯拉夫民族熱衷的伏特加更能驅寒保暖。
當陳祉讓人準備水果片時,Vera忍不住詢問:“少爺,您有什么事盡管吩咐我們去做就好了。”
她從來沒看到過陳祉進過廚房,在她的認知里,也許太子爺連怎么開火都不知道如何操作,事實是她錯了,陳祉不食人間煙火,可學習能力和野外生存能力極強。
只是他們這類人,不會把時間浪費在沒必要的事情上。
除了意外情況。
傭人把所用到的食材裝置好,白瓷盤中整齊擺放兩片檸檬片,丁香,迷迭香,梨子,肉桂,話梅。
她們都沒離開,像是隨時做好陳祉把廚房炸掉的準備。
陳祉沒有趕她們走,長指捧著一本教學手冊,按照上面的步驟一一將食材擺放在鍋中,沒有系圍裙,干凈整潔的襯衫半沒過長西褲,整個人看起來利落從容。
第一鍋沒煮好,火勢猛烈,肉桂香氣濃重,甜腥得很嗆,他重新擺盤,做了第二鍋,這次味道應該是剛好的。
過濾后盛在雪莉杯中,絳紅色酒液吸透果香,糅雜自身的覆盆子和葡萄香氣,在周邊彌漫。
南嘉在訓練廳過著妮姬婭的基礎動作,到后背浸濕才回去泡了個澡,出來時便見有幾小時沒碰面也沒聽到任何聲音的人。
她發尾沒有完全吹干,用毛巾細致地擦拭,睡裙質地清透,兩邊細吊帶壓著薄削的兩肩,一大片鎖骨白得像羊脂玉,溫潤雪嫩,抬手撥弄頭發時腰肢被薄料襯出纖軟曼妙的線條,皙白小腿俏生生的,踩著涼拖每走一步,足踝骨感更分明地顯露。
忽視自己是個多么誘人的獵物,正一步步往陷阱這邊靠攏。
先嗅到酒香,南嘉注意力集中,鼻尖聳起,可勁兒嗅了嗅,跟著氣息慢慢向他靠近,陳祉坐在沙發上,長腿散漫地分開,西裝褲熨帖細致筆直,隨著視覺重心的轉移和他隨意的坐姿,不自覺地被一處突兀所吸引。
南嘉很清楚自己再靠近一點,到他臂膀能夠到的距離就會像食人花一樣將她吞噬,她先停頓,保持一定距離,指向長幾,“這是什么。”
“不是你想喝的嗎,認不出來了?”陳祉淡聲反問。
“波特酒?”她詫異,“還是熱的。”
“過來。”
她難以抗拒他的眼睛和命令,步伐挪了幾分,果真是不出意料,他單手攬過她的腰際將人拉過來,摁在腿上坐著,纖細的小腿似有似無和西裝褲摩擦出靜電。
南嘉不由自主抓住他襯衫保持平穩,沒有過多掙扎,直面于他深邃視線的注視,“怎么會有波特酒。”
“偷的。”
“在哪偷的。”
“問那么多做什么。”
她當然好奇了。
這酒太突兀。
這個天,不適合喝熱酒。
港島全年都不適合,加了碎冰的檸檬薄荷味的莫吉托是更好的選擇,清清涼的。
他指腹摩挲著她的薄脊背,捧著人入懷,呼吸極近,嗓音被酒香熏得黯啞,“你之前喝的什么口味。”
沒了解過,就按照最傳統的做法煮的。
南嘉唇際的弧度在嗅到他身上濃郁的烹飪果香后慢慢平下去,陳祉是能把她抵在墻上做三遍襯衫還能保持工整斯文的人,他不受條條框框的約束,舉手投足間早在出生就被訓練好了的優雅從容,骨子里足夠冷靜,外表才臨危不亂。
可她眼簾里倒映著的,向來不染纖塵的襯衫一角,是被波特酒浸透的一個點。
她沒問這個酒是誰做的,重新挽起唇角,努力地回他的笑,“我不挑的,我都喜歡。”
陳祉端起酒杯,遞送到她唇邊,杯沿溫熱,香氣濃郁。
是這天太不適宜,是熱氣太重,熏得人眼睛生澀,開始發脹發熱。
那杯六年前只存在于幻想和信件上的波特酒,被六年后的她喝到了。
南嘉淺嘗一口,眉角不自覺彎起。
“好喝嗎。”他看她乖軟的模樣,一下子又沒了脾性。
她點頭,“你要不要嘗嘗。”
她知道陳祉不喜歡甜的,像是隨意一問。
再隨意,陳祉也沒有拒絕,端起杯子正要抿的時候,被南嘉的手止住,“我來。”
她從他手里接過了杯子。
剛才是他喂她喝的酒。
現在是要反過來嗎。
“你要喂我喝嗎。”陳祉眼角瞇了下。
話音和杯底聲音一同落下。
南嘉沒有喂他喝酒,小心翼翼把杯子放在茶幾上后,主動抬手勾住他的脖頸,沾著紅酒液的紅唇覆在他的唇際,一邊吻,一邊回應他剛才的話。
“嗯。”
第47章 凍漿果 “可以喜歡陳祉嗎”……
陳祉情緒完全被她帶著走,懸崖和高空只在一瞬間,后知后覺,原來比起那些妒意和不甘,更多的是對她過去的難以釋懷,哪怕她不在意,哪怕她忘卻,哪怕和他無關,哪怕他沒看見,隔著不同時空就這么牽連起來,他痛楚于她六年前的痛楚。
南嘉太笨拙了,不會吻不會愛不會表達,總是畏畏縮縮,六年前能寫無數封寄不出去的明信片,六年后連一句質問的話都沒有對周今川說過的人,能指望她在感情里有什么天分。
要很努力才能窺得一些新鮮事物的細節,再試著回應。
她就連去吻陳祉的時候,都帶著試探的謹慎,小心翼翼怕他不喜歡,先輕輕覆在他的唇際后,見他沒有避開后,生澀地覆深,他抽過煙,薄荷茶香氣息濃郁,和果香加度酒的熱烈混雜,周身彌漫著她浴后的清香,他的嗅覺被她完全占滿,視野里也全是她微微泛紅的面孔和盈著碎光的雙眸。
分明是她主動來吻,細軟的腰肢卻被動地被箍在男人寬大的掌心,一把握住,不克制力道幾乎將人捏碎折斷,細吊帶真絲短裙早被撥上,那寸小布貼著黑色西褲,傳遞的潮熱感快將人燃盡。
原以為熱酒只適存于蒼涼的蘇聯美學中,在透風的原木屋中,爐子上架著鐵鍋,和火焰一般色的凍漿果被熱酒液融化交織,拉長天線才能使用的收音機里播報著晚間過時新聞,這樣破敗貧困,荒涼落寞的地方,熱波特酒才能發揮最大最好的效果。
實際上放現在也很適合,于她,更于他。
在她吻來之前,陳祉血液好似比大雪冰封的寒天更要涼徹骨。
時間無法倒回,人無法穿越,他煮得再好的酒也送不到六年前的她手中,要怎么想象,她用凍僵的手,握著一支鋼筆去寫一封永遠出不去的信。
要怎么想,她最后買不起明信片是什么樣子,摸著空落落的兜,七零八碎的盧布怎么加都是只有那么一點,不夠一張明信片的錢,最后只能失望地回去。
能不能不要這樣子。
可以接受她喜歡過周今川。
可是能不能,不要這么喜歡,能不能分一點出去。
一點點也行。
周今川對她都成什么樣了,有回過信嗎,有給她煮過波特酒嗎。
六年前撲棱在她身上的雪,就在這一個晚上,盡數凝聚到陳祉這里,他仿佛身臨其境,感受到她當時的冷。
以為要自己慢慢捂熱,自我緩和接受,當一切沒發生過。
那原本被她抿入唇間的熱酒,卻猝不及防地灌來。
一點一滴,少得可憐,可很熱,她也很熱,笨拙地來吻他。一具冰冷的僵體,被她灌熱了。
南嘉不問他怎么了。
她何等敏銳,不可能察覺不到異常,今晚上大少爺怎么不說話,吃飯時怎么不挖廚子,又怎么,突然親自去煮酒。
她以為他性子是干脆的,干脆到撕了信封,嘲諷她幾句,再以一場盛大的性噯收尾,可是都沒有。
他只是,去廚房,冷著臉給她煮一杯酒。
也許有很多話要質問她。
可說出口的只有那句。
好喝嗎。
他以為,她很想喝。
南嘉認真地細致地吻過他的唇際,下巴,每吻一下都有在停頓復盤自己是不是沒吻好,下一次再用另一個方法來吻,淺嘗輒止,小巧的舌尖試圖探索,可太笨拙了,笨蛋換其他方法還是笨蛋,那么久了連齒關都沒撬開。
“陳祉。”南嘉懊惱地叫他。
為什么每次他親她的時候,一下子就給她撬開,她不想給他親都不行,可輪到她了,一點法子都沒有。
陳祉薄唇泛著酒漬的水光,比起她眉眼的瀲滟,他連喘息都沒有,好似那蜻蜓點水就像是毛毛雨,很長地拖了個尾音,“嗯?”
那雙上挑的眉眼,比原先淡退幾分鋒利。
南嘉沒搞懂他到底想不想,禿了的指甲很不客氣地捏著他的下顎,想讓他張嘴。
不然她真的不好親,本來就是個新手,還要給她上難度,這不是存心找事嗎。
早看出她意圖,他還要繼續端一會兒架子,就是不順從,懶懶洋洋應一聲:“干嘛。”
“你說呢。”
“不知道。”
“你不是想嘗嘗波特酒嗎?”她說,人畜無害的模樣,紅唇輕咬,無辜又無措,“我在喂你喝啊。”
回回見她這樣,總能勾起他骨子里最惡劣的欲,因為太少見了,更想肆無忌憚,循循善誘地挑弄,陳祉壓著翻滾的驚濤駭浪,漆黑狹長的雙眸瞇了瞇,紳士儒雅地放出詢問:“可是嘉禮小姐,剛才喂我嘗的是波特酒嗎。”
“是啊……”
“我怎么嘗不到。”他指尖扣著她的唇瓣,“我嘗到的,明明是這個。”
“嗯……因為波特酒度數太高了,我怕你一次性喝太多喝醉了,所以就這樣喂你。”
“是這個原因嗎。”他放出的長線正在慢慢收回,“不是因為想親我嗎。”
不是因為想親,才借喂酒的名義來親的嗎。
她仍然坐在他腿上,柔和的光線無一不照來,凝脂白玉似的肌透亮,天鵝頸迎著一層瑩白的光,五官溫潤素凈,眉心,眼角,唇瓣,每一處都如此清晰地倒影在視野中。
明明比誰都不君子,明明早就無法克制,偏偏他就是耐著性,啞著嗓音重復反問:“是不是。”
他不想給她無緣無故地吻,讓她感覺他很好哄,哪怕是事實。
要她吻的時候,再說點好聽的話才行。
“是。”南嘉點頭,“是我想親你。”
他微微靠仰,勉勉強強同意,“行吧。”
“那你張嘴。”
“跟誰學的,接個吻這么霸道。”他干脆把她扶正,以面對面的方式坐著,這個姿勢讓南嘉難堪,可見他沒有過多行為就沒有計較,吞嗚了聲。
“跟你學的啊。”她還是一條胳膊搭著他,“你每次不都是。”
不由分說就來吻她,她力道不及,回回都是強吻,且弄得人沒法正常呼吸,要緩和許久。
反過來的話,她就很難強吻他了,他不動,她也不動。
陳祉目光鎖著她的眼睛,“不親了嗎。”
“嗯?”她眨眼,“你不是不想親嗎。”
親過了,他不張嘴,她還能怎樣。
他好似不滿,又奈何不了她,眉間一蹙,“不親就算,我也不想親。”
“哦,那你放我下去。”
“周嘉禮,你怎么這樣。”
到底他這個人一點不值錢,她不需要親他太久,哄他太多,勾著一雙水汪汪的狐貍眼,親他一下,陰轉多云,再親一下,多云轉晴。
“那你到底是想干嘛,接吻還是喝酒?”南嘉繼續坐在他的懷里,重新拿起杯子,小口抿了下,波特酒的度數比普通的紅酒要高出很多,烹飪過的緣故,口感更濃郁熱烈。
她沒能喝太多,抿了一口后,陳祉掐著她的腰際,突然將人摁過來吻,他這人的吻從不溫柔,上來就難以遏制地撬開她的唇齒,肆無忌憚地侵襲各個角落。
南嘉被熱酒催染過的面頰泛起微醺的櫻紅,嗚咽的聲音軟得要命,氧氣被席卷走,雙眸透著不自然的光。
看起來那么兇,實際比之前要體貼得多,陳祉短暫放過她,給她呼吸換氣的機會。
就算如此,南嘉也吃不住,想下去,發現裙擺被他卷壓在西褲下,沒有一點逃離的機會。
“陳祉。”她微惱。
“波特酒很好喝。”他身上匪氣很重,混不吝地笑,“但我想,嘉禮BB更好喝。”
熱酒的味早將清冽的薄荷茶煙給淹沒掉,吻到后面不知道誰喝的更多一些,南嘉昏昏欲醉,她酒量不差,耐不住這個酒的度數太高,力氣本就不敵,酒勁上來,更失去對抗的資本。
陳祉把她放在沙發上,目光一寸寸地鎖住她紅潤的面龐,不輕不重繼續吻她,從額頭,眼睛,鼻尖,還有輕咬著以作反抗的紅唇,毫不費勁打開,感受著她的顫栗,繼續探究,一點點舔舐,緋紅的唇上浮著的最后一點酒液也被轉移。
她眼尾紅得厲害,意識混沌迷糊,人早就軟得不成樣兒,仍是倔強地攥他襯衫一角,有的沒的觸碰到,那塊被酒液染過的地方。
醉成這樣子了,意識淺薄得很,仍然想要探究出點東西來。
陳祉滅了燈,把她抱起來,放回被褥,舉過她的手到頭頂,很有禮貌地問著混賬話:“波特酒喝完了,我能喝你的水嗎。”
她先是支吾了下,迷離雙眼睜著,昏昏想了想,腦袋別到一旁,“嗯……不,不行。”
“為什么不可以。”
“就是不行。”
“你怎么這么小氣。”
“……你。”她紅著臉,無法反駁。
“周嘉禮是小氣鬼。”陳祉一字一頓咬著音節,語態清晰,她當真了,在承認自己是小氣鬼和給他喝水之間徘徊。
醉醺醺思忖的模樣快可愛死了。
他不敢做別的,這時候太容易意亂情迷,怕掌控不好力道會疼到她,只是低頭一味地吻著,哪哪都惹人憐愛,愛不釋手,恨不得無時無刻擁有到,間隔著西褲,她也是能感知到的,亂成漿糊的大腦可能短暫思考過,他為什么還不來。
她氣息溫溫癢癢地,抵著他的頸間,小聲反駁,“你才是小氣鬼。”
“我哪里小氣了。”
她不回答,只一味地斷定:“超小氣的。”
說一句不夠,要再強調一句,且再加個超級形容詞。
“你怎么這么沒良心。”他困著她的腰際,壓著一團火沒舍得弄,她還要沒心沒肺地和他對罵。
南嘉很低地嘆了口氣,“就是很小氣,可是……”
“可是什么。”
“不討厭。”
小氣鬼但不討厭。
怎么不能說是小氣了,她和男同事說個話他也會問這問那的,要是關系親近些就罷了,關鍵她和人家不認識,他問完后還要佯裝毫無在意的樣子。
還有今天晚上熱乎乎的波特酒。
每升一個溫度,都是他小氣的證明。
可是這樣小氣的陳祉,一點都不討厭。
“不討厭陳祉。”他大手覆過她的后腦,捧著柔軟的發,“那可以喜歡嗎。”
第48章 溫莎結 是不是哪疼你親哪
藍灰色的夜,從烏云層挪出的月亮探出一個亮晶晶的角,悄然無聲地照上一片銀輝。
窗口掛著月亮,他懷里的也是。
陳祉沒有看她。
像是在玩一個強迫癥游戲,看她的話會聽到不想要的答案,屏息靜氣來聽她回答。
知道她喝醉了。
知道她現在很迷糊。
可他要聽。
南嘉歪著額頭,靜默許久,正在慢慢消化他的問題。
不討厭的話。
可以喜歡陳祉嗎。
為什么不可以呢。
他這里的風溫暖又安寧,他給她煮了波特酒,他沒有為白月光傷害過她。
南嘉支吾了下。
最后很輕地“嗯”了聲。
可以不討厭。
可以喜歡的。
輕得如同幻聽。
又重得擊沉他的心。
陳祉指腹捻著她柔軟的發,剛開始想就算是她說的醉話也沒關系,后面愈發得寸進尺,他喉骨滾著低沉聲線,“那還喜歡周今川嗎。”
這個問題,她沒有考慮,腦袋一搖,“不喜歡。”
“真的不喜歡嗎。”
“嗯……”她額頭埋著他的心口,很低地哼笑,好像在笑曾經的自己。
是個正常人也不會再喜歡的吧,曾經那樣對她了,不生怨恨都是看在往日的情面上。
真的不會再喜歡了。
也許那些情愫死在西伯利亞的寒流里,也許死在風信紫發帶掉落的那一晚,也許更早,死在七年前她被送走的國際航班上。
就是這樣一個,篤定的答案。
陳祉沒有再問第二遍。
可又想要再確定一下。
他摩挲著她后背的蝴蝶骨,聲線低醇,“周嘉禮,騙人是小狗。”
她在他懷里靜靜地喘息,還是很輕的那一聲:“嗯。”
好幼稚。
是這么久以來,他們玩的最幼稚的賭局。
這時候了,陳祉沒法不承認,從一開始他們對她的所有針對,都源自于周今川。
她潑他水,害他丟人現眼。
哪怕陳祉不會對女生下手,但如果換做其他女生潑他早就是轉學離開港島的地步,然而她潑完后可以該干嘛干嘛,陳祉不動,沒有人真的給她難堪,沒有人以針對她為目的,是她自己迎難而上,在他處理周家和周今川的事情時,主動想要幫周家緩和壓力才和他們一群二世祖玩賭。
那群人愛看她為了心上人勞心傷神的窘迫。
只有陳祉,是想要割舍他們的關系。
確定周今川不會過來接高燒的她,要和她賭,讓她絕望。
賭她對周今川告白,捅破窗紙形同陌路。
以上種種,不僅沒能分割他們,反倒讓她在吃盡的苦頭里,情深義重。
沈泊聞說的不錯,如果周今川想的話,那陳祉不會有現在,七年前,周今川自掘墳墓,七年后,也是周今川薄情重利,不論他有何苦衷,結局既定。
陳祉不論從她口中得到怎樣的答案。
都不影響他對局面的掌控。
除了那些信,暫時是難跨的鴻溝。
“可是周嘉禮。”他還是忍不住做她,薄唇帶過薄削的鎖骨窩和以下的軟,深淺深淺沒什么規律亂入,沉重呼吸滾燙下去,“為什么。”
“什么為什么?”她吃痛擰眉,人還不清醒。
“為什么那么多人,你只潑我。”
明明是江朝岸想招惹的她,明明那么多人欺負她和周今川,明明他們給她的才是實質傷害。
憑什么啊,那么多人,她只潑他,只討厭他。
哪怕清醒的時候都未必能給他一個準確的答案,何況她腦子本就一團漿糊,他以為他在問她一加一等于幾,而她腦子里呈現的卻是一道閱讀理解。
因為這不是,討不討厭他的問題。
想不通,她低哼一聲答不出來,他沒指望她說出答案,摘了一次套后,窸窸窣窣的動靜惹得她嗚咽了聲,“不要了,困……”
“那你睡。”他自己扶著沒有再進。
瞇一會兒,她緩緩睜開眼睛。
半醒半醉間仿若想到什么,睜眼看他的手腕。
指甲剪完后,沒有像之前抓得那樣狠了,可還會有淡淡的痕跡,好在不會出血。
“已經沒事了。”他把她的額頭摁入懷,“隨便你抓。”
“可是。”她乖得像一只睡夢初醒的貓,軟軟地依偎,“還會抓到的。”
怎么樣才能,睡得安穩。
她很少再做噩夢,是心理問題,睡得不好才抓人。
“要不。”南嘉輕輕抬起一只手,“你把我兩只手綁起來?”
“……你說什么?”
“我說。”她很認真地重復,嗓音提高兩分,“幫我兩只手綁起來,我不就抓不到你了嗎。”
真是個絕妙的好主意啊。
比分床睡還要妙不可言。
陳祉確定她醉得厲害,否則不會說出這么離譜的話。
剛才還信誓旦旦地說怕他醉掉,結果自己是個最糊涂的人,糊涂到,她一點不知道自己在燒多大的火。
他喉骨動了動,本來克制壓下去的烈火,被她一句話給撩撥起來,用什么綁手?絲帶?領帶?
南嘉是認真的,把雙腕抬起來,并一塊兒,等著他來綁。
“別鬧。”他眉間壓著黑沉,“乖一點。”
“沒有不乖啊。”她被說得眼角耷拉,“我這不是為你考慮。”
“我不需要你為我考慮。”
南嘉本來迷離的瞳眸晶瑩了下,細白的牙齒咬了下唇,天大的委屈襲來,仍然是貓著腰,只是慢慢往外側挪近,最后翻了個身,背對著他。
小動作太明顯,陳祉一下子察覺,手搭了下她纖瘦的背,被她抬手擋開了。
“別碰我。”
“……”
后知后覺,她不太開心。
陳祉哪會真的離開她,揉著那把細腰,耐心問:“公主,又怎么了。”
“不要碰我。”
“我哪得罪你了。”
她不吭聲。
喝醉了,但該生的氣要生的,且比平時嚴重百倍。
之前可沒見她為一點小事動氣,有什么怨當場捶他,一點不帶收斂的。
“我錯了,都是我的錯。”他其實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錯了,先低聲認錯再說,“公主原諒我這一次。”
“放開。”
“不原諒不放。”
“走開。”她氣鼓鼓的。
他反而箍得更緊,直接將人擁入懷里。
南嘉低嗚了聲。
本來就醉得沒什么力氣,被他全方面壓制,沒有掙扎的空間,低哼兩聲后沒有再動,削瘦的肩被他摟過去,溫熱堅實的胸膛抵著她的后背,人看著很清瘦,可抱在懷里很有觸覺手感,該有的分量一點沒少。
他剛才說的不錯,他不需要她為他考慮。
可是,他需要她。
…
清晨。
酒勁太大,南嘉起來后,被Vera連著催促喝了兩杯緩和酒精的蜂蜜茶,仍感覺疲乏,昨晚明明沒做什么愛,親親抱抱為主,但發生了很多耗腦力的事,她像個NPC被人牽著走劇情。
腦子迷迷糊糊的。
記得陳祉和她一起喝完那杯波特酒,他安然無事,沒喝多少的她反而不太省人事。
陳祉沒走,陪她一道用早餐。
南嘉用細勺攪動著蔬菜沙拉,有的沒的朝他遞眼神,他置若罔聞,也不和她講昨晚發生什么,耳朵里插了黑色耳機,隔音好,冷靜聽了國際會議總結,不受周邊任何影響。
等他忙完,南嘉冷不丁問:“我昨天是不是喝醉了。”
“沒有。”他說,“一點沒醉,很清醒。”
“是嗎,那我沒說什么胡話吧?”
“說了。”
她預判了他的預判,不假思索,“我是不是又對你告白了,說不離不棄,生兩個娃之類的話?”
上次是糊弄她。
這次是真的。
不是告白。
說可以喜歡他,和告白很貼近了。
陳祉摘掉耳機,指尖晃著薄荷冰杯,“不是這種話,但大概是這個意思。”
“大概是什么意思?”她探究詢問。一臉好奇。
“周嘉禮,你昨晚說了什么。”他看她,“你一點印象沒有嗎。”
說可以喜歡陳祉。
說不喜歡周今川。
都是她說的,她真的一點都不記得嗎。
就算是借著醉意,她也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
“你給個提示。”南嘉輕輕蹙眉,“我想想……”
“想不出來就別想了。”他沒給任何提示。
不想和她核實,免得想清楚后又給他解釋昨晚是一場夢。
陳祉隨手拿了桌上的金屬打火機,砰地一下,琥珀色瞳孔倒映著跳躍的火焰,輕描淡寫,“我把你寫給周今川的那封信燒了。”
南嘉沒反應,連“哦”都沒有。
昨晚其他話可能是假的。
但她說的行為表現,充分說明她昨晚的話是真的,她不喜歡周今川。
陳祉問,“你沒想法嗎?”
就算不是信,他燒了她一張紙,那是她的東西,他哪怕作為丈夫也不該擅自行動。
何況是一封曾經摳摳搜搜,盛滿希望的信封。
“我讓舞團把包裹地址填家里吧。”南嘉拿著一顆圣女果慢慢咀嚼,“以后可能還會寄來,你要是想燒的話,下次不用告訴我。”
吃到一半,她把圣女果吐出來,“好酸啊。”
陳祉:“誰酸了?”
“我沒說你。”
她又拿了顆圣女果,抬手遞了下,知道他不吃,故意晃兩下。
笑得跟只小狐貍精似的,意味深長勾著眼角。
是誰啊,這么著急否認。
陳祉沒給自己找補,有個更重要的問題值得他注意,“你怎么知道信還會寄來,你知道是誰寄的?”
“應該是我國外那個朋友吧。”她提及這個人,眼眸劃過一絲異色。
還會陸陸續續再寄來。
一封就夠嗆,她寫那么多,隔三差五就送一封添堵嗎。
但她既然送到家里來,沒有不看的道理。
“你今天怎么起得這么遲啊。”南嘉湊到他跟前,雙手背在后面,仰著臉人畜無害地問著,“你上班要遲到了。”
“沒睡好。”
“怎么了?”
“昨晚被你氣的。”
“我昨晚怎么了?”
他沒提及信的事,淡淡陳述:“你昨晚莫名其妙,不給我抱,讓我走開。”
“不給你抱怎么了,不是更方便你入睡嗎。”她理所當然,輕輕踮起腳尖,離他更近了,“沒我你睡不著嗎。”
大早上的知道他奈何不了她,肆無忌憚地來撩,陳祉忍了一夜,現在連她腰都不碰一下,怕著火了不好收拾。
他沒理她,要走。
南嘉感覺他可能真的不太高興,難道她昨晚真的做了很過火的事情嗎。
“等一下。”她追過去。
陳祉沒回頭,但停頓了。
看她捧兩個盒子過來。
“這是什么?”
“給你的禮物。”她拆開一個盒子,“之前只給十一和白仔買,感覺對你不公平,所以補給你。”
敢情,他收到禮物還得沾那兩個崽子的光嗎。
這光不沾也罷。
陳祉想走,人又沒動,慢條斯理扯了扯襯衫領,視線不自覺下瞥,掃到盒子里端正放著一條藏藍色條紋領帶。
很經典的,女孩子送給男朋友的禮物。
“你看看喜歡嗎?”南嘉問。
“這是給我的嗎?”他沒說喜歡,掃向另一個盒子,“這個呢,給誰的。”
“還能給誰,也是你的啊。”
兩個盒子,兩條領帶,都是給他的。
買領帶的錢,南嘉用的自己的工資卡,沒動用他給她的賬戶,那些錢跟個小金庫似的,星頂大廈的分紅定期會打來,她可以細細攢著,看數額上升,很有養成感。
就是委屈大少爺的領帶要低于六位數了。
陳祉接來,簡單打量,“還行。”
“那你收著吧。”她知道比他平時里的檔次要低很多很多。
“收著落灰嗎。”他淡淡反問,“你不幫我戴上嗎。”
“你自己不會戴嗎。”
“手疼。”
她小聲嘀咕一句自己擼多了吧,聲音不大但被他聽見了,立馬換張乖巧面孔,主動給他系領帶,買的時候導購有教她怎么系,仔細認真地學過。
蔥白指尖細致地撫平領帶,穿過衣領下方,按照順序繞出一個正三角形,盡量讓集結保持不大不小的區間。
一個標準但美中不足的溫莎結,立于熨帖矜貴的襯衫之上。
質地一般,品牌一般,勝在眼光尚可,不至于戴不出去。
“怎么樣?”南嘉滿意自己的作品,繼續踮起腳尖幫忙整理衣領。
“可以。”
“那咱不氣了吧。”她說,“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昨晚喝了酒,脾氣有點大,你多包涵。”
一個禮物。
怎么可能輕易被收買。
陳祉這次沒克制,一把摁住她的腰,垂眸,視線緊鎖,“手疼,嘴也疼。”
“……”她眨眨眼,所以呢。
停頓兩秒,南嘉抬頭湊過去,在他唇際親了下,“那現在呢。”
“好一點。”
她又親了下,“現在呢?”
每一下都是蜻蜓點水,但很受用。
陳祉:“又好一點。”
“那可以上班了。”
“是不是哪疼你親哪。”他沒動。
“……”
她隱約猜到了后面沒好話,額頭一黑,“陳祉!”
第49章 枷鎖 告訴她有人會千方百計接你回家……
他最好別給她說出大白天不該出現的詞匯。
南嘉發現這大少爺不能慣一點,每次稍微順著他哄一點,就要蹬鼻子上臉。
“大早上別這樣叫我名字。”他理所當然得很,“你知道的寶寶。”很容易硬的,因為晚上她就是這樣喊他的名字。
“行了,上班去。”南嘉篤定他剛才那句話意有所指,推搡他走,腮幫微鼓催促,“不然遲到了。”
她這樣站在晨光下,熟練的語氣像老夫老妻。
“知道了,陳太太。”陳祉走時,單指似有似無地碰著,指法輕得像碰一件稀有的古董瓷器。
備車等候的許管家一眼瞧見他今天和往日的不一樣,許管家和Vera都是非常關注主人家私生活以方便更好地服務,一眼看出工整干凈的襯衫前,領帶和從前系得很不一樣。
質地大有不同。
許管家不敢貿然斷定是陳太太系的,萬一不是的話那就尷尬了,他醞釀著話,“少爺今天的領帶很有特色。”
“還行吧。”陳祉重新塞一只耳機,“她不會系這些東西。”
“太太已經系得很好了。”許管家夸贊,“我老婆第一次系的領帶丑得沒法看人,太太這手法一看就是私底下練過很多次的。”
南嘉學東西挺快的,看不出練過多少次,能看出有認真學過的痕跡。
許管家的話聽著很受用,陳祉依靠座椅,指腹繼續摩挲質地柔軟的領帶,“家里最近如果收到俄羅斯的信封,記得幫我留意下。”
“好的。”許管家從后視鏡里看少爺面色覆了層霜,沒敢多問。
…
夫妻間送點小禮物挺容易化解矛盾的。
兩條領帶送出去,維系好些天的平和,沒再提起信封的事情。
南嘉不確定下一封信什么時候到來,比信更煩的還有寄信的人,沒完沒了。
第一封信不過是個開胃菜,該來的總會來。
所有的信給陳祉燒了是最好的選擇。
眼不見心不煩。
舞姬群眾演員考核結束,已經開始小規模訓練,其中女二甘扎蒂的角色在白思瀾和蘇璇兩個首席中誕生,兩人簡單訓練后將在下午接受同一場的考核。
顯而易見的是,蘇璇的勝率比白思瀾大很多。
白思瀾的水平毋庸置疑,只是缺點非常顯著,無法合理運用體力,往往沒到尾聲人便開始疲乏,她轉型娛樂圈,也許就是這個原因。
這段時間她的體能訓練也跟不上,蘇璇訓練時,白思瀾常在外跑雜志拍攝,沒時間理會舞團。
甘扎蒂公主的難度一點不低,很吃體力和技巧。
白思瀾并不著急,對角色十拿九穩的態度,惹得小喬私底下小聲討論。
“她是不是又想走后門啊?”小喬說,“舞團老師領導層大換血,這么短的時間她還能再賄賂嗎。”
“老師不好賄賂,那人呢。”
大訓練廳,南嘉胳膊架著平衡桿,微微仰首,視線卻往對立面若有若無地掃視。
蘇璇首席在舞團的存在感和對外的名聲一樣薄弱,這和她性格有關系,想做到首席,一來水平過關,二來發揮如常,在之前烏煙瘴氣的腐敗氛圍里,她憑借實力和不惹是生非的性格被選為首席。
之前天鵝湖訓練的一個月里,南嘉和她有過交集,性子平和,不溫不火的。
此時白思瀾和姐妹團把蘇璇圍住,她們有意拉攏她。
“你是說,蘇璇首席可能會被賄賂吧。”小喬疑惑。
“不是可能。”南嘉淡笑,“已經開始了。”
她們并不避諱,光明正大地找蘇璇談話,炫耀她們優渥的家庭背景,穩固在團里的地位。
看得出來,在競選之前,蘇璇和白思瀾她們的關系并不是對立面,偶爾能說幾句話,沒有走到一起是蘇璇性子清冷,不和她們同流合污。
“又不是讓你退出競選嘛,只是做我們思瀾姐的替補而已。”
“這是思瀾姐最后一次上臺表演了,之后她就會自覺離開舞團去娛樂圈發展,就當是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幫幫她。”
“你媽咪不是身體不好需要錢吃藥嗎,你缺的演出費,思瀾姐會雙倍補償給你。”
姐妹團言語間,白思瀾豎起三個手指頭,插話:“三倍吧。”
“哇,三倍補償誒。”她們故作夸張,“每次演出費就那么點,一下子補償三倍,蘇璇你絕對不虧的。”
蘇璇穿著粉白色練功服站在原地,耳邊全是嘰嘰喳喳的喧鬧,她們在擴大她的處境,引誘她上鉤,哪怕舞團腐敗被清除,和這些人并沒有任何影響,港舞女孩們的家庭條件大部分都很優渥,偶爾還有幾個實力不容小覷的富家女,拿捏普通人和拿捏螞蟻一樣簡單。
“三倍要是嫌少的話,可以再加到五倍。”白思瀾沒有穿練功服,連襪子都沒換,挺直的后背好昂首依稀能看出曾經拔尖的體態。
她們對話一點不收斂。
就是明目張膽讓人看著,有錢能使鬼推磨。
蘇璇最后像是被說服,她們個個揚起勝利的笑容。
走的時候,有人主動拉攏蘇璇的胳膊,將她納為小團體,有意從大家訓練的中間走過去。
人多勢眾,就算在練舞,小喬不由得避開,給她們先走。
她們一群人不訓練,瞎晃悠。
認為角色十拿九穩,不必多訓練。
“只給五倍的補償是不是有點少了。”
一直隔岸觀火的南嘉突兀地插話。
周圍有不少像她們這樣的吃瓜隊員,大家一邊壓著腿一邊豎起耳朵聽著,哪有人上前討嫌。
“既然都是要嫁進周家了。”南嘉淺笑,“五倍補償對未來的周太太來說,不就是九牛一毛。”
上次在商場碰面后。
白思瀾不想招惹陳家,沒和南嘉再起過正面沖突,碰面就繞道走。
不論南嘉和陳祉是否是聯姻,關系如何。
陳祉和周今川以及周家的恩怨,是實打實的,從高中開始,延續了這么多年。
哪怕是為了周今川著想,白思瀾都不可能觸及到陳家這顆核彈,彈指間的功夫她可能都不知道自己被碾碎在哪。
“嘉禮妹妹的話我不太聽得懂。”白思瀾頂著一張煞白的面孔,不敢正面交鋒,“你可能對我有點誤會。”
“誤會嗎,上次你不是還讓我叫你嫂子嗎。”南嘉輕笑,“周今川是我哥哥,你既然讓我叫你嫂子了,那不就是要結婚的關系。”
白思瀾愕然。
被撞見和陳祉的關系后,南嘉攤牌不裝了,如果她現在說出她是陳太太的身份,怕更引起一番軒然大波。
周邊一些不知事的小姐妹震驚。
如果何鳶在的話,或多或少了解一些情況,不會淪落得跟路人一樣,只知道瞪眼張嘴。
小喬的反應和她們差不多,但自從知道陳家太子爺是南嘉丈夫后,沒什么事能讓她更驚訝。
所有路人隊員面面相覷,竊竊私語。
“我就說這個人來路不簡單嘛,她黑天鵝跳得那么好,一點不輸皇家首席,怎么可能是普通人。”
“敢情是周老板的妹妹?怎么一點都看不出來。”
“那白思瀾她知道嗎,她和何鳶之前不是經常針對南嘉嗎?”
按理說,她們的關系應當很親密,不該是這樣子。
邏輯漏洞導致人群里充滿大量疑惑。
難不成白思瀾之前不知道南嘉的身份嗎,現在知道后對南嘉的態度就很好,不像之前何鳶那般頤指氣使。
“嘉嘉。”白思瀾到底是經歷過事的,心平氣和地回笑,“我知道你對我的身份存疑,我們之間有什么誤會私底下再說可以嗎。”
言外之意。
南嘉最好不要說對她不利的事情。
否則,之前的恩怨可以一同揭露出來,南嘉只是周家養女的身份和周今川的糾纏,現在說出來只是一句話的事情。
南嘉當然不是為了和她掰扯這些。
她對白思瀾和周今川如何發展的事情不感興趣。
她站出來是因為看不慣。
白思瀾原先是一個和她們差不多,家境普通的舞蹈生,曾經也默默無聞,攀上周家后,扶搖直上,以權勢壓人。
屠龍者終成惡龍。
“南嘉,這次是我和蘇璇首席的事情。”白思瀾難得對她這么柔和,“你確定要管嗎?”
管這件事未免太寬了,拋出這么好的利益誘餌,人為財死鳥為食亡,蘇璇如何選擇都是她自己的事情。
誰干涉誰就是多管閑事。
小喬多次拉手想阻止南嘉,這渾水太深,就算打壓白思瀾,也不該牽扯到別人的利益,萬一蘇璇心甘情愿,南嘉正義回懟,不就是好心辦壞事嗎。
南嘉不為所動,看向蘇璇。
“從下個月起,港舞將設立一個新的獎勵機制。”
她脊背筆直,一字一頓,“每一場圓滿成功的演出,隊里所有演員都會分得比之前翻倍的酬勞,且每次有評選前三甲表現資格,設立更多獎項,進步獎,全勤獎等等;未來還會設立營銷公關部門,所有人都有代言廣告的機會,除去成本,利潤歸各組隊員劃分。”
這些福利單拎出任何一項對于家境普通的人來說都是很大的誘惑,而對于條件不錯的女孩,代言和營銷幾個和成名相關的詞,聽著很讓人躍躍欲試。
“你說的這些是什么?”有人提出質疑,“舞團的新福利嗎,我們怎么不知道港舞出了這么高的福利。”
高到不可思議,每個人薪資翻幾番就算了,還有廣告代言的誘惑力、要知道,港舞之前一直是被陳夫人散養的狀態,不像畫廊,藝術展這些可以通過一些手段獲取更高的利益。
在港舞,除了有個好的名聲和身份,沒有拿得出手的,想要拔尖,除非像白思瀾那樣借外界星媒公司的力捧。
南嘉強調:“因為是剛出來的福利。”
“你聽誰說的?”
“我自己說的。”
人群里發出爆笑聲。
以為是哪個老師透露出的新福利,結果南嘉冒出一句,是她自己的提議。
這提議離譜到開個口都像是天方夜譚。
舞團本就靠投資補貼,這要是再提高福利,資本方可不買賬,哪怕陳家家大業大,可資助的項目多了去了,資本擅長對外面塑造慈善家人設,對內則把人當韭菜收割。
只有白思瀾沒有笑,知道南嘉說的,都是可以做到的,不由得攥緊手心。
她之前的人生,由于借助周今川,一切開了掛似的順暢,但南嘉的到來,確切地說,當她同樣借助外力回擊,幾乎就沒有弱點了。
白思瀾確定自己走到結局,日后在港舞很難興風作浪。
她們不知情的人還在笑著。
“南嘉,你通過妮姬婭考核,是不是太把自己太當回事,這幾年舞團一直都是這個樣子,怎么可能聽你幾句話就會改革了。”
南嘉罔顧笑聲,宣告完這些后,她看著蘇璇,“如果你覺得白思瀾給你的五倍賠償比新福利更好,你可以跟她走。”
“自由至高無上,無人無權干涉,獨善其身還是兼顧大局,沒有人可以為難你做出選擇,包括她,和我。”
南嘉沒有給她比白思瀾出更高的六倍賠償。
她提高舞團的實際福利,不僅有益于團體所有人,對蘇璇來說是長久之計。
一旦退出甘扎蒂的競選,半年里都只能出演不起眼的小型演出,半年后也未必繼續出演甘扎蒂的角色,如果舞姬演出順利,未來的巡演,出名的機會,她都會失之交臂。
蘇璇傲然抬眸:“你不需要糊弄我,我本來就沒答應她們。”
是她們賴著她,如果不隨機應變,就要給她下難堪。
“那我很期待以后的合作。”南嘉說,“以及,我剛才說的福利,是真的。”
她有掌控改革的權利。
陳祉把這事交給她,她早就開始做功課。
原先舞團虧本的部分原因是貪污腐敗,整改后,想要全體獲利,就要向白思瀾學習,捆綁營銷公司和廣告代言,而這些,陳家隨便拎出一個分公司就能做到。
南嘉先斬后奏,把宣告的福利,重新整理好發給陳祉。
他那邊中途接了個許管家的電話,沒有第一時間看見。
聽許管家說來著俄羅斯的信件到了后,陳祉反應慢半拍讓人直接送來。
他長指劃到南嘉的對話框,她說的關于舞團的福利沒有細看,只回了“嗯”。
她開心就好,怎么造都行。
港舞的伊始,就是為她所運作。
陳祉不喜歡發微信消息,能打電話就打電話,能見面就見面,文字傳遞是最次最無法傳播情緒的方式,能避免就避免,他回一個“嗯”字,單純地應答。
單一個字看來,十分冷淡,恰如他的情緒。
南嘉沒注意他,重心只放在舞團計劃,見和他說一通之后,他反應不大,主動問:【你現在在忙嗎?】
特助來叫陳祉,準備下一場會議,陳祉起身,邊敲了個字:【不。】
單字回復是他的習慣吧。
南嘉這樣想著,【那下班后要一起吃飯嗎。】
【好。】
【我不想吃外國菜,想吃中餐,你呢。】
過了一會兒,這行字被撤回,她重新編輯:【我不想吃外國菜,想吃中餐。】
去掉了【你呢】。
不想問他的意見。
怕他像之前那樣,再回不正經的回答,說要吃她。
陳祉瞇眸輕哂,就她那點小心思,一眼看穿。
他有那么禽獸嗎,讓她文字也這么防備。
這時特助叮囑:“少爺,周老板來了。”
陳祉視線從屏幕上漫不經心移開,看向門口的來人。
作為合作伙伴的周今川來得些許遲了,不怪他,是陳祉這邊的人通知有誤,他作為項目中的老板之一,這無疑是怠慢行為。
周今川如沐春風地淡笑,和他招呼:“陳少。”
“周老板好大的架子。”陳祉說,“還得我抬轎子請你才能不遲到嗎。”
周今川脾氣極好,不解釋是他通知慢了,只認:“見諒,改天罰酒。”
“好吧。”陳祉說,“等你吃我的喜酒再來罰。”
提及這個,周今川萬年不變的溫和面容終于出現異變,他簡短應兩聲,去和幾個認識的科技公司老總招呼,游刃有余。
美式會議室,長方桌,清一色黑皮椅,每個老板面前放著一瓶小泉山和連接同一網絡的平板屏幕。
陳祉坐主位,隨意靠著椅背,與一側的周今川相較,倒顯得不那么穩重,他散漫慣了,早不拘束于塑造剛正冷肅的總裁形象,睥睨眾生的底氣與生俱來,哪怕他全程開小差,沒人敢說個不字。
這場不大不小的會議里,沈泊聞本該一同前來,但他這尊大佛難請,掛著遠程會議,兩個最位高權重的少爺,各有各的小差要開。
由于和專業技術相關,有專人詳細記錄,他們做個旁聽即可。
涉及領域過多,不可避免要和國外公司交流合作。
“我下周會去歐洲親自和他們談判。”屏幕前的沈泊聞淡淡陳述,“你呢,陳大少爺。”
尾音搖曳嘲弄,判斷他不會去。
“一起。”陳祉說,“早就該去了。”
很多項目和事務積壓,老交給代理不是辦法。
沈泊聞沒想到他答應得這么爽快,輕蔑淡笑,“幾天。”
陳祉說:“一個月。”
更意外了。
以前全球各地飛,婚后被家里絆住,沈泊聞以為他會盡量避開出差。
事出反常必有妖,沈泊聞猜到這趟歐洲行,陳祉別有目的,到底是對七年前的事存疑的,打算親自調查,想借那邊的人脈調查,如果不是本人過去的,未必能疏通透徹。
會議結束。
又一陣客氣寒暄,各自告辭。
特助從門口進來,無聲無息給陳祉遞了一張信封。
陳祉跟前的屏幕沒有關掉,沈泊聞眼睛尖如鷹隼,“這是什么?”
滴地一聲,屏幕黑了。
陳祉沒回答,還把通訊掐斷。
第二封信接踵而至。
他又成為真正的收件人。
一樣熟悉的名字,字跡。
潦草的俄文,中文。
還是不長不短的一行字:
【為什么騙我,鄰居的蘋果樹開花了,你沒有接我回家。】
這是哪年寫的。
蘋果樹開花是什么時候。
五月份,早入春了。
從凜冬等到入春,等到春末,不見人來。
她等了很久很久,落空后才寫這封信的吧,字跡那么潦草,俄文像一圈圈連在一起的枷鎖,被囚于明信片上,如同她的倒影。
為什么會說,周今川會在來年的春天接她回家。
是誰這么可憎要欺騙她,戲耍她。
到底是兩封信的時間落差太大,還是她心底的落差太大被他感同身受到。
只看到第二封,他突然不想再看下去。
不僅對開頭那三個字的名字耿耿于懷。
是她。
能穿回去就好了,能給她遞一只手,送一個擁抱就好了。
告訴她有人會千方百計接你回家。
她不知道。
一雙眼里的塵埃,是另一雙眼睛的瑰寶。
打火機點燃明信片一角,仍然只燒一角,保留一部分,燒沒的那一寸,是陳祉沒能自我控制的力。
兩指夾著這張明信片,他出去時,今天不想見的人還在。
周今川做事太多比他們太子爺用心得多,為人處世周到禮儀,和小老板們談笑風生很久。
他們各自頷首,默契一句“陳少”。
陳祉和他們擦肩而過時,有意無意撞上周今川的肩側。
很重的一下,周今川險些被撞到。
有旁人在,陳大少步伐微頓,有模有樣,“周老板沒事吧。”
“無妨。”周今川深眉緊鎖,很明顯吃痛,盡量表現不太明顯,薄唇掛著弧度,“陳少這么急著走,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嗎。”
“有啊,很重要。”陳祉說,“周老板想知道嗎。”
陳少爺從來不愛鳥他,卻為這一句停留解釋。
周今川似有預感,禮貌又生硬地接話:“什么事。”
“接她回家。”陳祉一字一頓,撂話就走,沒有回頭。
第50章 垂耳兔 不在的時候,你會想我嗎
不知被創得不輕,或那四個字刺耳麻木,周今川滯在原地,良久未緩過神。
旁邊的老板們剛開始沒發現,后面才見他面色略顯慘白,關切地給予問候,“周生沒事吧。”
“小問題,這幾日為項目忙得沒睡好覺。”周今川很是淡然地撣撣肩側,“今晚的應酬,周某不方便前去了。”
“看你面色不好,是該好好調養生息。”合伙人們表面客氣一番。
也有人打諢插科,是否因為最近談了女朋友,身體吃不消。
周今川商務方面的行為舉止素來默默無聞,惟獨私生活高調聲張,哪怕不是混娛樂圈的,都知道他有個愛而不得的白月光,現如今終于抱得美人歸,且女方是公開人物,少不得拉著周今川一起露面秀恩愛,兩人常被人拍到牽手吃飯的新聞。
如此才子佳人的祝福多了了,聽得周今川以為自己離幸福越來越近,習以為常的標準微笑,比從前逼真七八分。
入晚刮起涼絲絲的雨風,季節更替的濕氣重得往骨縫里鉆。
初秋的大閘蟹下來一批,肉質不算太肥,勝在先嘗個鮮。
南嘉上回隨口提句蟹,這才過多久,陳祉就真帶她去吃正兒八經的蘇式蟹宴。
兩島靠海吃海,水產海鮮豐盛,不必特意從內地遙遙千里進貨,找遍港島,只有一家上乘的蘇式私房菜,老板是一對蘇州夫婦,早年前隨兒女來港島,憑借精湛的廚藝,這些年生意穩固,收獲不少回頭客。
初來乍到,仿若回到江南水鄉,在鱗次櫛比的大廈中,這里保留上世紀庭院風韻的白墻黛瓦,穿梭青石板曲徑,經過人工水塘迎著招牌的波光,偶有蝴蝶錦鯉漂游。
樓下有現場評彈,客人雜多,他們訂的位置靠角落。
入座先一道茨菇片小食和蟹黃金雞湯開胃,許久沒吃到熟悉的味道,南嘉頗感意外,環顧喧鬧的四周,難免笑。
“咦,你今天怎么沒包場?”
在鬧騰的煙火氣里吃飯不太符合太子爺的行事作風。
“老板不讓。”陳祉說,“這里每天有很多排隊的客人,他不想讓他們失望。”
再多的錢都沒答應。
這邊老板不是差錢的主兒,更樂意讓食客滿載而歸。
南嘉若有所思,如果這都不讓的話,那陳祉想挖廚子的打算要泡湯,大少爺總算吃到一次閉門羹。
沒有侍應生隨時備候,也沒人幫忙拆蟹,得和其他顧客一樣,自己動手。
南嘉熟練地用蟹八件拆著蟹,刮完最后一點蟹肉放入殼中,遞去對面時,陳祉也拆完蟹肉遞來。
他對蟹興致一般,只勉勉強強嘗一口就放下。
南嘉看他慢條斯理地嘗完,“怎么樣。”
“還行。”
“這時候的蟹不肥,差點意思。”她笑,“不好吃就吃點別的。”
周邊聲音嘈雜,或多或少掩蓋她的音色,她很自覺提高,人也微微往他那邊湊近,陪他閑聊舞團的事,娓娓道來。
在包廂還是在公眾廳,她都能適應。
在人多的地方,她胃口甚至更好,話也更多,小臉被楊梅甜酒熏出粉紅色。
陳祉對舞團種種并無興致,只聽她講話,觀察她眉飛色舞的神態,“你是不是更喜歡在這里吃飯?”
是不是一開始就搞錯了,他給她的,有些并不是她想要的。
離開大自然的白獅,百分百勝率的賽馬,還有包場但冷清的餐廳,電影,她接受了這些,卻并未表現出過多的驚喜。
南嘉筷子夾著一塊蟹柳蘆筍,細嚼慢咽,“我都行吧,為什么這么問?”
“沒事,隨便問問。”
其實是他敏感,覺得她曾經飲冰茹檗,回來后應該炊金饌玉。
總怕奉上的不是她最想要的,不是最好的。
南嘉似是想到什么,調羹沒入瓷碗中,瞳眸迎著碎光,“第二封信寄到家里來了嗎。”
“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嗎。”
還是無聲無息地給燒了。
“寄了。”他沒瞞,平敘:“你信上問他為什么騙你,為什么沒有接你回家。”
是呢,為什么呢。
有人覓她至天南地北,有人撇她于冰天雪地。
那個人有什么好,她為什么如此心心念念。
“為什么。”陳祉問,“你明知信寄不出去還要一封封的寫。”
明信片的順序被打亂了寄來的,時間落差大得南嘉快忘卻自己當時的心情。
“其實吧,我在那些信上寫的想回家,不止是指回港島,不止是指周家,是想回我自己的家。”她輕聲卻用力地解釋,“給他的信,更像是寫給我自己的。”
越到后面,越像是自我釋懷。
她不希望陳祉再去在意,去受她曾經受過的委屈。
可陳祉又如何不介懷,瞳孔微顫。
她說的自己的家是指什么,她父母不是早就離開了嗎,那這個家是在地上還是天上。
“好啦,我們去那邊結賬吧。”南嘉一點沒讓他看出有什么異常,抿完最后一口甜酒,拉著他結賬后去玩漆扇。
這里消費后可以免費的做漆扇,前頭幾個人在排隊,南嘉小手拉著陳祉的食指,等得興致勃勃。
來的都是些游客和學生為主,保鏢不跟來,不大有人注意到他們。
無意中,碰上一個熟人。
南嘉踮起腳尖,“那不是江院長嗎?”
間隔三兩個人的距離,剛結賬后的江院長臨走前被迫碰面,他穿著常服,失了幾分德高望重的姿態,普通隨和。
被點到,江院長一愣,忙過來招呼:“陳少,陳太,這么巧。”
見他獨身一人,陳祉問:“就你一人?”
“是啊,聽說這家蟹做得好,我就特意過來嘗鮮。”江院長禮貌地笑,“二位也是嗎。”
“嗯。”南嘉點頭。
“陳少陳太真是我見過最男才女貌的恩愛夫妻。”江院長溫溫笑著,“要是岸仔能向陳少學習,早點成家立業多好。”
陳祉盯著看,不作答。
南嘉看他一眼,主動岔開話題,“江院長,我好久沒去探望外婆了,她老人家情況還好吧?”
“都好,她最近恢復很多,陳太不妨擇日拜訪。”
上次南嘉去探望是個意外,外婆沒認出她,怕下次見面外婆認出她后狀態又下滑,只能通過醫護人員定時轉達來了解老人家情況。
南嘉問:“她神志恢復了嗎?”
江院長點頭,“快了,我們團隊研究這么多年的藥物派上用場了。”
“那就好,麻煩你們了。”南嘉客氣送人。
輪到南嘉漆扇,她一邊小心翼翼將紙扇浸入桶中,以漆為筆,以水為畫,拿出來的,是一把獨一無二水墨風的漆扇。
淺藍色打底,碧綠色暈染,像連綿起伏的山群。
她心滿意足地扇了扇,看陳祉重心不知道在哪,拽下他的衣角,“看什么呢,江院長已經走了。”
“我知道。”
“你剛才對人說話怎么那么奇怪。”
哪怕身位懸殊,江院長到底是長輩,是她外婆的主治醫生,南嘉不會怠慢半分。
“你都說了,現在蟹不是肥的時候。”陳祉輕描淡寫,“他這時候來嘗什么鮮。”還是一個人過來的。
“可能,人家喜歡吃唄。”南嘉一頓,“你不會懷疑他沒干好事吧?”
比如,偷偷摸摸帶著情人約會?這樣想,她都有些好奇了。
好奇心勾上來,他又不應話。
夜雨潮濕淅瀝,地面圈圈點點不斷。
保鏢給他們送來傘,庭院沒有停車的地方,還得繞一段路。
南嘉穿的長裙,邁出去后,不得不抬手拎裙擺,以防沾濕。
“要不要幫忙?”陳祉問。
“幫忙?”她疑惑,“也行啊,你幫我傘撐一下。”
他反倒把傘遞到她手中。
在她困惑的眼神下,陳祉把身上外套往她肩上一披,大手環過她的后背,另一臂膀穿過膝蓋下窩,將人打橫抱了起來。
南嘉一手拿著傘,一手不得不主動環抱他的脖頸,維系著平衡,周邊還有好多路人,都看到了,她不自覺額頭埋入深一些,“你干嘛這樣,我又不是不能走。”
“裙子和鞋子會弄臟的。”
“沒關系的。”
“有關系。”他淡淡陳述,“我舍不得。”
庭院老式風格,排水系統一般,青石板下浮有積水,一不小心踩上一個坑就濺起水花。
公主裙可以撕壞,但不可以弄臟。
南嘉舉著傘,目不轉睛對視著他,陳祉每一步十分穩健,感不到晃動,溫熱的胸膛極具安全感,很短的一段路,仿若要走一個世紀-
陳祉當天沒和南嘉講要出差的事情。
等一切收拾妥當,他從外面回來,給她帶了一個禮物。
一個玩偶。
在之前的彩禮和全色系鉆石中,不算特別貴重,挑的倒是很用心,是個奶白為基調色的暹羅垂耳兔玩偶,長約一米五,全身柔柔軟軟,還有兩條垂下來可以把玩在手心的兔耳朵。
是個非常適合睡覺抱著的玩偶,手感軟乎但里頭是鼓囊囊的實心,可以當人一樣隨便抱著。
他拎到主臥時,南嘉眼睛一下子晶亮。
都不知道他什么時候這么會送禮,不單單是往貴的方面挑選,知道送她喜歡的類別了。
這次不用他問喜不喜歡。
直接撲過來把玩偶抱走了,喜悅之情全在她臉上。
“好可愛的兔子。”南嘉忍不住捏捏兔耳朵,“你為什么突然買玩偶。”
“我要出差了。”
她繼續捏耳朵,“嗯?”
“可能要很久。”陳祉長身玉立,將套在垂耳兔外面的透明袋取下,“所以給你準備個玩偶替代我,給你抱著睡。”
“要多久啊?”
“說不好,可能兩周,可能兩個月。”
兩個月就有點久了。
南嘉摸兔耳朵的動作慢下來,“哦”了聲。
空氣里陷入長久的沉默。
“抱著玩偶能睡著嗎?”他問。
南嘉點頭。
其實她不知道。
只覺得心窩空了一塊。
像本就只零破碎的拼圖,他來給她拼完整后,又突然離去,讓人倍感不安,忘了自己原先本就是零碎的。
陳祉:“睡不著的話,讓Vera給你講童話故事?”
她終于忍不住笑,抬腳輕輕踢了他一下,“你能不能提個好一點的意見。”
“我認真的,她童話書都買來了。”
他做事從來都是雷厲風行,包括哄她睡覺這方面。
“太幼稚了,我不要。”她想都沒想就拒絕。
陳祉掌心握住細白的足,別到一側,又拿起另一只,別到另一層,輕車熟路地俯身,指尖拉開鎖骨下的蝴蝶結,“那你要什么,嗯?”
南嘉迷迷糊糊的人就闖了進來,她被迫仰首,燈還開著,但沒那么刺眼,慢慢適應了光亮,低聲嗚咽。
進得不太順利,可能是要離別,他有點心急,陳祉退了一點,仍然是剛才的姿態,淡淡哄著人,“你說出來,我給你,想要什么?”
“陳祉。”
“要我嗎。”
“不,不是。”看他半跪低頭,她猜到了什么,小聲抗拒:“你不要親這里。”
“就親。”
“陳祉……”
他根本聽不進去,埋下淺吻,到她驚覺失色,足尖顫顫巍巍地抖著,才步入正題,“盡量一個月回來,如果沒忙完的話,中途我會回來。”
很淡的語氣可進得很滿,忽冷忽熱的,南嘉低聲:“嗯……回來,做什么。”
“你說我還能做什么。”他愈發愛看她懵懂無知接話的樣子了,“怕你太想我在家里自衛。”
“陳祉!”
“BB好兇啊。”他低哼,“可是怎么辦,越兇越不想放過你。”跟只小貓似的,再怎么抓狂發狠,在別人眼里也像是賣萌。
要走了,所以臨行前這一頓是往最里頭要的,畢竟吃完這頓沒下頓了,南嘉壓根吃不消,定時修剪的指甲連一點威嚇力都沒了。
不是三分之一也不是三分之二,她感覺來了三分之三,恨不得那囊袋全都要塞來,最后這頓飯,明知吃不下也要給她,怕走太久了她會餓著。
他身上匪氣太重,比以往更蠻橫,南嘉不記得什么時候昏睡過去,只記得后來被他抱去另一個房間。
就算在舞團接連訓練三天也不至于這般疲乏。
好像跪了很久趴了很久小腿也掛在他勁腰很久,換房間本該難以安眠,卻出乎意料一覺到天明,且由于睡眠不足,不由自主繼續貪婪著夢鄉。
備用的房間不像主臥那樣敞亮,初升的日光照不全,簾幕拉攏著,分不清日夜。
南嘉迷糊地感覺到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再不起床要遲到了。”
熟悉的聲音。
聽著太慵懶,不自覺帶著哄人的意味,她更不想起了,眼睛不肯睜開。
陳祉沒有一定要催她起來的意思。
側在一旁,饒有興致撥弄她的長發,“我不在的時候你記得多吃點,太瘦了,抱著沒分量。”
“不要給十一喂太多的零食,它這個犬種適合訓練,吃太多跑不動。”
“你怎么不問問我們為什么會在這個房間。”
太吵了。
吵得南嘉意識不得不喚起來一些,小狗似的哼唧兩聲,附和他。
實際上什么都沒聽見。
“算了。”陳祉故意俯到她耳側,“我不說,Vera也會告訴你的,畢竟她們整理床單的時候應該會發現,嘉禮小姐有多水。”
“嗯……?”南嘉后知后覺,不由得翻了個身,聽到他的話但以為他可能是在開玩笑。
困麻了。
都不知道凌晨幾點睡的。
回頭還要回舞團練舞,一想到這些,她更愿意撲在自己的枕頭上。
怎么說,她都不太愿意醒來。
知道她困,要怪就怪他搞的時間太久。
比起臨別前看他一眼,香噴噴的夢更得她的心意。
陳祉就這樣拖延到實在不能拖延的時間。
走之前,低頭去吻她的眉眼,“我走了。”
“嗯……”
“你都不睜眼看看我嗎。”
“……”
昨晚看的還不夠嗎。
不過南嘉也很努力地動了下眼睫,“嗯”了聲。
“我真走了。”他說,“一個月你看不到我。”
又吻了吻她的唇,很輕,既想要她醒來睜開眼睛,又不肯打擾她的美夢。
“周嘉禮。”溫熱的氣息縈繞在她的耳際,聲線低沉,“我不在的時候,你會想我嗎。”
“困……”她輕聲嘆息,“我才睡了三個小時……”
“不止。”
“……”她沒看時間,不知道具體多少,反正很少很少,困死了。
他不依不饒,“可以想我嗎。”
可以嗎。
總是詢問的語氣。
可以吧,給一點吧。
她被纏得不耐,輕輕蹙眉,“不想……”
“真的不想嗎。”
他氣息掃到她的脖頸上,沒忍住反應地要笑,眼睛睜開一點,哄得很敷衍,“那就,想一點點吧。”
陳祉沒有再纏著她,輕擾她的夢。
他食指撓她的手心,輕聲,“一點點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