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斯靜靜躺在治療艙里。
具有麻痹神經(jīng)作用的治療液淹沒了他的口鼻,他在藥物作用下半昏迷半清醒,體內(nèi)像燒起一把陰火,火苗一寸一寸燎過神經(jīng)末梢,還未燃起就被抑制劑強行壓下去……
如此循環(huán)往復。
這感覺實在太熟悉。
畢竟成年后的每一次求偶期他都是靠抑制劑度過的。
但這一次信息素來得格外洶涌而猛烈,渴求感猶如洪水般一波一波沖刷著他的五臟六腑,令他急切地想要做些什么。
他想加大抑制劑劑量,卻開不了口,動不了一根手指,就連同人工智能建立的精神鏈接都不知何時已經(jīng)斷聯(lián)。
明明身邊熙熙攘攘,卻孤立無援,無法求救。
蘭斯只能放任自己沉入更深的黑暗中。
就這樣吧,熬過去就好了。
像以往的每一次受傷一樣,區(qū)區(qū)求偶期,沒什么大不了。
突然。
“嘩啦”一聲響起,有誰打開了治療艙的排水閥,治療液的水面迅速下降,露出他被封閉的口鼻。
身上的束縛帶被一一解開:手、腳、頸、胸、腹……
兩只手穿過他的腋下,托抱起了他。
熟悉的清新氣息鉆進他的鼻腔,蘭斯從混沌中陡然清醒,他停止了下墜,癡迷地嗅聞著屬于小雌君獨有的味道。
如鳥投林,鯨向海。
躁動的精神海在這一瞬間得到了平靜。
諾維打橫抱起蘭斯,雄蟲長手長腳,對他現(xiàn)在的小身板來說頗有些費力,但他咬緊了腮幫子,堅決不讓蘭斯繼續(xù)躺在這見鬼的醫(yī)療室。
偏偏有蟲不讓他走,一左一右攔在門口。
凱恩:“你快把我哥放下,現(xiàn)在不是你任性的時候!”
伊索爾:“求偶期雄蟲體內(nèi)的信息素水平忽上忽下,上將的精神力本就不穩(wěn)定,就這么帶出去容易出事。”
諾維冷眼睨過去。
二人俱是一頓,訕訕著不說話了,擋在門口的身體卻未動分毫。
諾維:“你們兩個一個是蘭斯的發(fā)小,一個是他的親弟弟,在他最虛弱的時候,連遇到求偶期這樣的事都只會粗暴地把他捆綁起來,寄希望于他自己挺過去,難以想象你們之前被保護得有多好。”
伊索爾臉色變了變,慚愧地垂下目光。
凱恩直線思維慣了,他的注意力仍放在蘭斯身上,聽到諾維批評他們沒有本事,當即羞惱得很。
“你懂什么?高等級雄蟲求偶期得不到紓解是會引發(fā)精神力失控的,后果是你能承擔得起的嗎?”
諾維抱緊了蘭斯,斬釘截鐵地說:“我不會讓他精神力失控。”
凱恩冷嗤:“你?你拿什么保證?”
上次算他運氣好,在精神力失控的事故中活了下來,可幸運不會次次都落在他頭上。
他們承擔不起一只s級雄蟲精神力失控的后果。
室內(nèi)陷入靜謐。
凱恩眼眶赤紅地盯著諾維,希望這只雌蟲服服軟,把蘭斯放回去,捱過這七天就好了。
可惜事與愿違。
諾維看著他,一字一頓說:“拿我的命。”
落針可聞。
良久,伊索爾拉了把凱恩的手臂,將這位肌肉繃得死緊的少爺喚醒,低聲勸說道:“就聽他的吧,換個角度想——”
他有氣無力地笑笑:“其實只要上將大人精神力發(fā)生暴亂,我們做的任何措施也許都只是徒然。”
凱恩攥緊的拳頭沒有松開,但在伊索爾的拉扯下沉默地讓出了一條道。
他想不明白,以前都是這么過的,為什么這個諾維一來就非得這么犟,一定要把他哥帶離醫(yī)療室。
他喃喃自語,不自覺把話問出了口。
諾維哂笑,頭也不回地說:“你們把他當神,我把他當人。”
*
諾維抱著蘭斯去了洗浴室。
治療液黏黏糊糊的,他廢了很大的力氣才把睡美人洗香香,蘭斯的身上散發(fā)出濃郁的雪后松香,好聞得人恨不得撲上去猛吸一口。
幸好他失去了孕囊,不然指不定被刺激成什么樣子。
諾維暈乎乎地想。
蘭斯胸前和肩上起了大片的紅暈,呼吸也較比之前粗重,書上說這是雄蟲正常的生理反應,到了后期雄蟲可能會出現(xiàn)久勃不下,泄|精困難的現(xiàn)象,需要輔以必要的物理手段。
趁套褲子的間隙,諾維飛快往下瞄了眼。
還好還好,大長條暫時還沒打起精神。
他把穿好家居服的蘭斯抱到輪椅上,替他吹干長發(fā),最后把人推回臥室,安置在靠窗的位置。
雨淅淅瀝瀝地下。
短短幾天窗前的那株大樹就掉光了葉子,只剩枯枝糾纏著直指天空,雨后泥土的氣息撲面而來,帶上了幾分寒涼。
諾維關(guān)上了窗戶,鎖上門。
信息素的逸散以空氣為介質(zhì),密閉空間能將它逸散的范圍降到最低。
他拖了條椅子靠在蘭斯身邊坐下,用力握了握對方的手指,鼓勵道:“別害怕,我陪著你,永遠不會讓你精神力失控。”
他就這樣一邊握著蘭斯的手指,一邊打開終端,正準備搜索雄蟲求偶期護理事項,就見有信息彈出。
伊索爾發(fā)過來一份資料,正是他想要的東西。
伊索爾:“抱歉,是我們考慮不周,有什么事情能吩咐我們的盡管吩咐,如有必要,請向我們——”
那邊顯示輸入中,過了大約幾十秒,才發(fā)出剩下的內(nèi)容。
“求救。”
諾維沒有回復他,直接點開了資料。
他心里是動氣了的,說不清是替蘭斯不值,還是別的什么,總之他現(xiàn)在不想見到著倆哼哈二將。
資料上寫出,雄蟲的求偶期分為前中后三個階段,大約3-7個星歷日,不排除因特殊情況延長至15個星歷日的情況。
前期雄蟲將大量釋放信息素吸引雌蟲交|配;到了中期生理反應變得很強烈,有些雄蟲甚至會被欲|望驅(qū)使,渴求進入雌蟲的孕囊深處,沒日沒夜地打|種;后期則要注意精神海的波動,被信息素影響到的雄蟲情緒起伏很大,需要雌蟲的細致的撫慰才能平穩(wěn)度過。
如果求偶期沒有合適的雌蟲進行交|配,請及時注射信息素抑制劑。
需要注意的是,抑制劑不可頻繁大量地使用,謹防反彈現(xiàn)象。
意外接觸到求偶期雄蟲信息素的雌蟲,請立刻遠離并及時噴灑阻隔劑,以免受到傷害。
……
“靈犀,你還在嗎?”
“在的。”
人工智能機械地回答,昨晚主人突然掉線,失去了精神鏈接的靈犀又變回了那個一指令一個行動的ai。
諾維沒心思計較它較之前語氣上的細微差別。
他按照資料上的內(nèi)容一一準備物品:信息素阻隔劑、降溫棉、濕紙巾、換洗衣物、酒精、降溫藥、藥浴包……
把所有東西加入購物車后,想到過幾天就是機甲大賽的初賽,諾維干脆購買了一個全息艙,這才下單付款。
做完這一切,諾維伸了個懶腰,才發(fā)覺天已將黑。
他起身將室內(nèi)溫度調(diào)低,對坐在窗前的蘭斯說道:“天黑了,我出去覓個食,等我回來給你念書。”
他在臥室里翻找了一下,沒找到一支阻隔劑,反手就打通訊叫小叔子送過來。
凱恩在那頭哼哼唧唧,似乎才反應過來醫(yī)療室門口諾維說的話是什么意思,這會兒羞愧得頭恨不得低進□□里去。
作為弟弟,他不能獨當一面也就算了。
對哥哥的關(guān)懷甚至比不上一只相處不到一個月的陌生雌蟲。
真是——廢物極了。
前所未有的挫敗感包裹了他,凱恩一言不發(fā)地將信息素阻隔劑交給諾維,低著頭默默地走了。
諾維:“……”
暴躁小狗的心情就跟天氣一樣多變,懶得理他。
全副心思都撲在蘭斯身上的諾維往自己身上噴了一層阻隔劑,囑咐凱恩把城堡周圍的蟲全部清退,門窗緊閉,開啟警戒狀態(tài)。
檢查完沒有遺漏后,他才隨便灌了兩支營養(yǎng)液,洗去一身疲憊,穿著舒適柔軟的家居服走進臥室。
說來奇怪,自從上次從商場逛完回來后,機器管家就送來很多衣服,都是成雙成套的,稱是每年慣例的訂制款。
每一款尺寸都像為他量身定制。
就如此時,諾維穿著和蘭斯同款同色的家居服,拉過椅子坐在床邊欣賞了一會兒雄蟲沉靜的睡顏。
如果不是房間內(nèi)越來越濃郁的雪后松香提醒著他雄蟲正在經(jīng)歷求偶期,單從面容上壓根看不出有什么不同。
諾維抽出架上的書,翻到書簽頁,就像過去的每個夜晚一樣為蘭斯念書。
今晚念的是一首散文詩歌。
有生之年
愿你沒有遺憾
有生之年
愿你笑容燦爛
愿你三冬暖
愿你春不寒
……
愿你累了倦了有人會為你分擔
每個夜晚都會有美夢作伴
……
時間悠悠緩緩,諾維的聲音清脆動聽,回蕩在小小的臥室里,雪后松香的氣味在他鼻間繚繞不去,隨著每一次吐息糾纏成曖昧的嬉戲。
當事蟲一無所覺。
在他感知不到的維度,雄蟲的信息素舔舐過雌蟲的每一寸肌膚,要將對方吃干抹凈。
諾維放下書,看到時鐘已經(jīng)指向九點,便向蘭斯道了一句晚安。
他鉆進被窩,握住睡美人的手指,感知了一下對方精神力的波動,確認沒問題后才放心睡去。
殊不知房間里的信息素濃度已經(jīng)達到一種可怕的程度。
夜過半。
蘭斯的額上沁出汗珠,他一動不動的手指突然神經(jīng)質(zhì)地蜷縮了幾下,艱難地挪動著……
不知努力了多久,那只手終于成功握住小雌君的手,掌心濕漉漉地包裹著他的。
黑暗中似乎響起一聲滿足的喟嘆。
后者一無所覺,睡得正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