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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章 盥洗臺 可以哭但他不停

    落下的發帶悄無聲息,一動不動。

    她也一樣。

    看到陳祉微合的瞳孔一震,周今川突然意識,這一切不止是他難以預料,也超乎所有人的預想。

    南嘉沒想到周今川會答應,周今川沒想到陳祉在玩。

    而陳祉沒想到南嘉一頭熱血。

    答應和他成婚,和七年前潑他一臉水一樣,始料未及。

    又從容應對。

    制定游戲規則的人遇到難以解決的bug時往往選擇重開,除非,這個bug在設計之中。

    習慣游戲人生的他,把旁人眼里的婚姻大事當一場賭注,結果不重要,要過程盡興。

    “明天就領證。”陳祉好整以暇瞇了那么幾秒鐘,眼里的驚意很快消散,輕輕嗤了聲,“嘉禮小姐這么想嫁給我嗎。”

    “是,夜不能寐,朝思暮想。”

    “防止你夜長夢多,現在也不是不能考慮陪你去辦領證手續。”

    “工作人員下班了。”

    “可以叫過來。”

    做這類為難人的事對他來說習以為常。

    南嘉不管代入登記處工作人員的視角還是自己的,只感覺天黑人暈,沒有動力再支撐她站在這里。

    “我困了,明天再說。”

    她低頭要走。

    轉彎太猛,沒注意周今川就在旁邊,差點要撞上他,下意識往后避開,趔趄兩下,搖搖晃晃得像是隨時跌倒。

    “嘉嘉。”

    周今川手緊跟著伸出去,卻在半空時被另一只有勁的手腕給擋開。

    陳祉單條臂膀橫在他的跟前,動作敏捷迅速攬過前方女孩的肩,很自然地扶穩她的身形。

    南嘉顯然沒有注意到這個細節,甚至沒有回頭看是誰扶的她,背影虛虛地離開。

    明明可以兩個人一起扶,或者本就站在后面的陳祉不用動,但他偏偏要來扶,偏偏扶之前要先拍走周今川的手。

    往常,周今川不會計較。

    今晚他明顯更氣燥,強行克制壓抑著,無法釋放,她一走,沒了剛才的假意溫和,冷冷出聲:“我有話和你說。”

    那位太子爺鳥都不鳥,“不聽。”

    “你真的想娶她嗎。”

    還是不鳥。

    “你喜歡她嗎?”

    陳祉置若罔聞。

    “最后一個問題。”周今川知道前兩個不會換來回答,著重點放在第三個,“結婚之后,你會如何待她。”

    陳祉懶得理。

    誰的心里不跟明鏡似的。

    周今川現在看似關心南嘉,實際上剛才已經做出權衡利弊后的選擇。

    他為了保護自己的心上人,給予最好最迅速的實際行動。

    而對于南嘉,不過是事后的幾句不痛不癢的關心話語。

    大概是現在的周今川怎么著,算自己的大舅子。

    陳祉臨走前,踢開地上的發帶,勉為其難搭理一句:“她是我妻子,是陳家未來女主人,她在我這里,只會比周家更好。”

    早在上一輩陳家的家族內斗就差不多結束了,花落誰家已定,陳祉是唯一繼承人,他未來的妻子,只要嫁進來就是女主人,不需要處心積慮的家產內斗,也不需要討好長輩,陳太太才是別人最該討好的對象。

    哪怕陳祉什么都不給什么都不做,領證后一半資產就是她的,替大部普通人完成“我不想要愛,想要很多很多錢”豪門夢。

    周今川覺得她被苛待的擔心純屬多余。

    他只想要她過得好,沒有意識到,有些事汝之蜜糖她之砒霜-

    反而是南嘉這些年來睡過最安穩的一覺。

    像犯了考試焦慮癥,考之前提心吊膽如履薄冰,到真正拿筆的那刻莫名心靜。

    對就是對錯就是錯,逆天改命違背常理。

    清晨很早被陳家司機接走,沒來得及通知周氏夫婦。

    她給周今川發了條消息,靠在后座昏昏睡去,睡眠很死,要把這些年失眠的時間一股腦補上來。

    到目的地,司機和陳祉交代情況。

    “睡了多久?”他問。

    “從上車后一直睡到現在。”

    從周家到婚姻登記處路程不遠,車堵了挺久,陳祉沒催,司機開的不快,就這樣過去一個多小時。

    “時辰馬上到了。”隨行的許管家提醒。

    他們預約好準確時間,還有律師公證人等,因為知道太子爺不喜歡做規劃外的事,管家禮貌一問,“需要把周小姐叫醒嗎。”

    “不叫。”陳祉回到載她那輛車上,“我看她能睡多久。”

    他上車的動靜愣是沒把人鬧醒。

    跟一晚上沒睡覺似的。

    看她眼圈又自然白凈得很,既沒紅腫也沒泛青,睡顏極其靜謐溫潤,閉上眼皮,睫毛格外細密,長長的卷翹,掛在眼窩下勾著月牙狀的陰影。

    大抵往日里給人總是沒好氣,不正眼看人的印象深刻,忽略她原本是清婉碧玉的樣貌,不開口說話杏眸不瞪人的模樣仿若古典畫卷里恬靜的美人圖。

    日頭南走,臨近正午,南嘉蘇醒,開門下去,看見車兩旁有看守的保鏢。

    “怎么只有你們,陳祉呢?”她問,“他還沒過來嗎?”

    保鏢恭恭敬敬回復:“少爺馬上過來。”

    “領證第一天就遲到了嗎。”她不意外,“真有他的。”

    保鏢訥笑,“太太,您在車上睡了兩個多小時,少爺臨時有事所以出去一趟。”

    南嘉沒看時間,只覺日光烈得厲害,原來過了這么久。

    “那是我的錯嗎。”她走過去,“他不應該叫醒我嗎。”

    保鏢冷汗直流,這世上能這樣質問太子爺的怕是只有陳太太,沒理硬搬理,有理不得上天。

    登記處前等候多時的許管家看到南嘉過來,不免松了口氣,“陳太太,您可算醒了。”

    他真怕她耍詭計想半路出逃,那麻煩就大了。

    “我有名字。”南嘉說,“我不習慣別人叫我陳太太。”

    “好的,但是以后還會有人叫您太太的。”許管家始終保持微笑,現在對她的態度和之前判若兩人,從前是禮貌,現在是卑微,倒不是對她卑微,一看就是被那二世祖給消磨的。

    南嘉沒管稱呼,人都過來了還在乎被叫做什么,籠中鳥嫌馬路吵,管得太寬。

    陳祉就在附近處理一點事務,很快回來,證件辦理得很順利,登記處的工作人員,公證律師都在,填個資料宣個誓即可。

    夫妻倆臉色差不多,純來辦事的,面無表情,看得外人以為這倆是要離婚。

    南嘉坐下簽字時,律師給她遞了一份婚后協議。

    不厚,只有幾張,內容不多。

    豪門聯姻少不得這些,以防女方圖家產。

    南嘉視線落下去,上面的內容卻不是關于財產分割,而是陳家對周家公司的優待。

    港島沒有彩禮這一說,但上流講究排場,繁文縟節免了,重金少不了,何況她是內陸的,父母雙亡家中獨女,沒人主持婚嫁,男方家更不能操辦得太潦草。

    并非直接轉賬撒錢,周家不太需要,所以給的好處是項目合作名額。

    其中關于海油貿易這塊大蛋糕的一部分撥給周家負責,這條在協議中的含金量,不亞于送了幾十個億的彩禮。

    聯姻的好處這時候就體現的淋漓盡致。

    對于南嘉并沒有用處,頂多周先生的笑更實誠一些。

    協議里沒有提及夫妻財產,意味著領證的那一刻起,她就能擁有他增值資產的一半。

    一枚重達九克拉的艷彩藍鉆石婚戒被陳祉放在透明的長幾上,慢慢推到她的跟前。

    南嘉只是看著,像看一粒不值錢的沙子。

    “婚戒。”他說,“無名指的。”

    “不想戴,太麻煩了。”

    “敷衍,換個理由。”

    “我不喜歡這個顏色。”

    這個理由還行。

    沒能讓他嘲諷她是不是想戴其他男人送的戒指。

    南嘉低頭在協議后方簽上自己的名字,“你和周家交流了那么多,我也想提一個。”

    不等他應,她說:“你應該和我一樣不想太多人宣傳我們的婚事,沒必要請賓客辦婚禮,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方便你以后膩了后再娶。”

    簡言之,隱婚。

    不是她把婚姻當兒戲,是她覺得他把婚姻當兒戲,所以陪著他一起玩,直到膩為止。

    “好。”陳祉說,“不過我得提醒你,我們的婚姻是實打實的,該做什么就做什么。”

    “什么?”

    “夫妻義務,我會履行。”

    聯姻,不可能單單一張紙困住她,他會最大程度讓她難堪和痛苦。

    南嘉指尖不安動了下,最終什么都沒說。

    隨便吧,反正夠糟糕了。

    簽完字走完程序,工作人員給頒發了結婚證書,港島的證件只有一個,上面構圖設計很漂亮,和A4紙差不多大小,像一張橙紅的相封。

    兩個當事人看起來心不在焉的,搞完流程后步伐一致往外面走,一刻鐘不想多待,許管家只好拿起那份結婚證書,跟在后頭詢問。

    “少爺,這個結婚證沒有塑封,需要保管處理一下嗎。”

    “不用。”陳祉沒回頭,“扔了。”

    許管家:“?”

    許管家滿臉堆笑,看向南嘉,“太太您說呢。”

    南嘉:“扔遠點。”

    “……”

    他們兩個小年輕無所謂,許管家一把老骨頭可不敢真這樣做,他還想多活幾年,真按他們倆說的做了,屆時主母夫人問起可就吃不了兜著走。

    下午練舞,南嘉心不在焉的,一個沒注意,足尖磨出血口,她吃了顆藥后連續練了兩個小時,到滿頭大汗,人還是不清醒。

    南嘉站到走廊盡頭的窗口,吹著涼風,試圖讓自己清醒。

    一天的時間,她的身份從無知少女變成已婚。

    結婚證上另一邊的名字,還是和她最不對付的人。

    為了周家,她就這樣把自己嫁了。

    “嘉嘉。”小喬忽然拿一杯冰美式晃悠到眼前。

    知道她跳舞累了,小喬掐著時間買好冷飲,笑瞇瞇搭訕:“你怎么老是對著窗口發呆啊。”

    “告訴你一個壞消息和好消息,你想聽哪個。”

    “壞消息是我們接下來兩周要進行嚴酷的訓練,好消息是,恭喜你被舞團選為白天鵝演員。”

    南嘉情緒太平,小喬掀不起氛圍,自顧自地一股腦說完。

    南嘉:“白天鵝不是有人選嗎。”

    “上次的首席她是白思瀾的替補,狀態不好做不了了,白思瀾呢,這陣子忙著進組演戲呢。”

    “演戲?”

    “是啊。”小喬點頭,“你沒看新聞嗎,知名導演陸導的下部電影選定的她,以后人家可忙著拍戲呢。”

    這事早就有了,白思瀾被負面新聞壓著沉寂一陣子后,現在重現天日。

    “哎,她的命真好,背后有人脈替她撐腰,能壓住負面新聞不說,還能出資演電影。”小喬撇嘴。

    南嘉沒關注時事,低頭咬著吸管,酸苦的冰美式充斥著味蕾,莫名地鎮定,她迅速瀏覽新聞頁面,連翻幾條找不到白思瀾的負面事跡,清一色的都是夸贊的通稿。

    港星社掌控輿論不需要一天,不需要一晚上,也許一個小時不到就能將輿論翻天。

    這不是港星社老板江朝岸牛逼,是他背后的人權勢滔天。

    劃著劃著,南嘉劃到白思瀾的微博賬號。

    發了張自拍,說晚上要參加慶功宴。

    慶祝她脫離困境,絕處逢生,鳳凰涅槃。

    配文@了星媒的老板周今川。

    周今川沒有微博賬號,所以艾特的是官方號。

    底下粉絲懂得都懂,單憑白思瀾一個人不可能脫困,必然有貴人相助,在大家眼中這個貴人就是周今川。

    瘋狂的粉絲早就磕起他們的cp。

    女明星和幕后老板的戀情最好磕。

    小喬觀察南嘉:“你要出演白天鵝,你不開心嗎?”

    “開心。”她說。

    晚九點,南嘉身心俱乏,換便鞋時看見足尖的傷口裂得更大了,練舞的時候毫無感覺,出血的外傷痛感遠不及內傷。

    出去后看見一輛不該出現在停車位上的庫里南。

    兩個西裝革履模樣的保鏢下來,恭恭敬敬對她鞠躬,“太太,我們是負責來接您回家的。”

    她沒有動。

    一個保鏢撥通許管家的號碼,來和她通話,以確保他們不是壞人。

    南嘉還是沒動,他們不理解她的意思,她并不想跟他們回去。

    可是。

    總不能回周家。

    無家可歸了。

    陳祉在港島住處太多,這次來接她的車去的目的地是私密性極強的半島別墅區,周遭沒有不相干的鄰居,從外表看這處宅子很新,古歐式建筑風格配備現代化系統,綠化極高,前后花園望不到邊,靜得能聽見鳥聲。

    里面配套的傭人光出來會面的就有十幾個,還沒算上負責廚房,花房管理的。

    南嘉被女傭帶到主臥,很大,有幾個隔間,她沒帶換洗衣物,但她們都有備好,包括女生用的護膚品和化妝品。

    這處宅子完全是按照婚宅的標配去做的,更有適合女主人超大衣帽間和圓形泡澡缸。

    陳祉不在,傭人婉言表示他工作繁忙,晚上可能不會回來。

    傭人語氣小心翼翼生怕女主人不開心,哪想南嘉神情瞬時放松,身心愉悅舒展,沖了個涼后往柔軟的鵝絨被上一癱,昏昏睡去。

    這輩子想不到,一直借助藥物助眠的她,和陳祉結婚這天能睡個昏天黑地。

    不知什么時候醒的,光亮并不刺眼,壁燈散著柔光,她迷糊糊睜眼,看見影影綽綽的男人身形,一條浴巾松垮系在勁腰間,寬肩窄臀的比例一覽無遺,鎖骨窩極深,骨感幽邃精致,自然垂落的手臂清晰可見明晰而不夸張的肌理線條。

    陳祉剛剛浴后,提著條毛巾簡單擦拭黑色碎發上淅淅瀝瀝的水珠,些許漏網之滴順著薄削的下顎線落下,壁燈光線偏暖,他肌膚并不顯古銅色,更偏于冷白,常年健身的緣故,再白也讓人的氣質偏向于硬朗。

    本來背對著她,不經意地轉過來,倒映著碎光的眸底不疾不徐乜來,耐人尋味又不為所動。

    南嘉沒有窺看的意思,所以目光坦坦蕩蕩對視。

    “你今天睡了十幾個小時。”他走過來,“你是豬嗎。”

    她坐起來一些,“和你一個品種。”

    他本來揀出一支煙想抽來著,聞言興致又落她這兒,靠著一側,單條長腿慢條斯理地坐一邊。

    被褥潔白嶄新,襯得她氣質柔和,語態仍舊犀利:“你回來做什么。”

    害她空歡喜。

    “陪一陪心愛的新婚太太。”

    “你說這種話是怎么忍住不笑的。”她面無表情,“教教我。”

    她每句話,每個音節,都像往一片平靜的湖水里面扔石頭,時不時掀起陣陣驚濤駭浪,其實陳祉今晚的興致不在她,不然他可以從舞團接她回來,用不著快凌晨才回,又是閉著燈地擦發,幾乎沒鬧出一點動靜,她這時醒來,純粹是她白天睡多了。

    于是他的注意力慢慢轉移過去,落在那張從不饒人的美麗面孔上,在她凝神時刻,忽然抬手,拽過那雙隨意疊放的足踝,輕輕往跟前一拉,她整個人帶被子地被他輕松摁在下面。

    “想學嗎。”

    他不疾不徐地反問。

    沒有靠在她身邊,甚至人沒有靠近,手臂虛虛撐著,只把人困在懷里,讓她無法動彈。

    南嘉倒吸了一口涼氣,連出聲罵人的力都無了。

    他這才看見,自己攥的細白足踝泛著紅,練舞的緣故,她膝蓋以下常年見傷,光線昏暗依然可見上面遍著的些許疤痕,足尖的位置泛著血痂,大概是個新傷。

    他力道是松了,方位沒變,騰出一只手,捏住她尖巧的下顎,“想學就教教你。”

    “不學。”她沒有掙扎,“混蛋教的能是什么好東西。”

    “罵早了。”他說,“我還沒到混蛋的時候。”

    下一秒。

    她胸口一冷,系兩道的蝴蝶結被扯住翅膀,輕松解開了,肌膚賽雪似的凈白得幾乎沒有雜質。

    形狀也如水滴完美無缺,自然地松軟,雪梅立于燈影,一抹淺粉。

    扯蝴蝶結的力不小,以為人會死命掙扎,至少不會像現在如同標本一樣一動不動任由擺弄,臆想萬般可能,惟獨不曾預料到會是這般。

    認命。

    七年前紈绔子弟的冷嘲熱諷和秋后寒雨沒有擊垮她傲然的脊梁骨,七年時光卻莫名把她棱角磨平,說她過得不好吧,斯諾克,賽車,皇家舞團這類原本不屬于她階層的東西她都能游刃有余,說她過得好,那雙仿佛浸著青山秀水的眼睛無緣無故失了神。

    她杳無音訊的這些年,經歷了什么。

    陳祉慢慢停了手,坐過去,隨意理了理原本就不凌亂的領口。

    被撂下的南嘉懵然看他。

    “啊?你不行?”

    “……”

    她沒有對他很排斥,或者說,是誰無所謂。

    “你太無聊了,爺沒興致。”

    “不行還有這么多借口。”

    “周嘉禮,你不是一般地欠c。”陳祉丟下一句起身去浴室。

    人走,一下子清靜,南嘉屈膝蜷坐。

    這個時候。

    周今川和白思瀾在做什么。

    在他們的慶功宴上慶祝喝酒,歡聲笑語嗎。

    他不會想起她在做什么,不會想起她和陳祉如何,不會關心她的感受,哪怕一分一毫,就像七年前他根本不在乎她的死活。

    這些年痛苦的來源在于她不肯和他劃清分界線,如今他讓她和陳祉聯姻,這條線她想賴也賴不掉了。

    南嘉赤腳走到落地窗前,撥開簾幕吹風,清醒一些,打開手機看資訊。

    環形窗視野開闊明朗,半島夜景靜謐得隔絕鬧市。

    聽到浴室門響,她余光瞥到了,一眼是比剛才還要沒有死角的光景,那條浴巾作用微乎其微,深陷的人魚線若隱若現。

    她出聲制止他的前來,“陳祉,你為什么不穿件衣服。”

    他淡淡反問,“你怎么這么關心我。”

    “你剛剛洗澡的時候怎么把臉洗沒了。”

    他長腿邁開沒兩步就來到她跟前,仍是衣衫不整不規不矩的閑散少爺模樣,隨意抬起的指腹擦過她的唇,“這么好看的嘴,用來說話真是可惜了。”

    前方的壓迫氣場凜冽,她不自覺往后退,后背抵到冰涼的玻璃窗面,“你想干嘛。”

    “你在想什么。”

    “你有病。”

    他淺淺地“嗯”了聲后,臂膀一抬,很輕松攬過她的腰際舉了起來,往寬厚的肩膀上一靠,扛麻袋似的將人折在肩上,南嘉的腦袋靠在他的后腰,長發自然垂落,眩暈感讓她失去大半的力氣,蜷起的拳頭如同棉花似的拍著他,“放我下來,混蛋。”

    “給你機會,挑個地做。”

    “你不是沒興致。”

    “你罵完后有了。”

    “……”

    他是真的有病但她不想罵怕真把他罵爽了。

    南嘉沒有挑地方,陳祉隨意把人放在浴室的盥洗臺上,后背鏡子明亮寬闊,空間加強的縱深感無限放大感官。

    南嘉有掙扎,只是作用不大,盥洗臺是大理石臺面,涼得很,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聲音發抖:“陳祉……”

    “不舒服可以哭。”他好像在哄人,又沒什么耐心,“不過我不停。”

    第14章 薄荷冰水 比不上嘉禮小姐的甜

    位高權重的上位者吝嗇著仁慈。

    給她描述痛苦的機會,沒有改變的權利,不舒服就忍,忍不了和他無關。

    可這些年南嘉何曾在別人面前掉落眼淚。

    父親母親的葬禮上,親朋好友為分得一點錢哭得震天撼地,反過來指責她這個做女兒的怎么無情無義,連滴眼淚都不掉。

    那時的南嘉太稚嫩,哪怕察覺到雙親接連去世事有蹊蹺,也無法查明真相。

    而患有老年癡呆的外婆一竅不通。

    一個完整的家只剩她一個人。

    面對虛情假意的人,她倔強地冷眼旁觀,一聲哭不出來。

    到晚上,被窩和枕頭全是淚珠。

    旁人越想看她哭,反倒越發冷情,清透的瞳眸一瞬不瞬和對方對視上,無所畏懼。

    前方人身形頎長,高出她小幾十厘米,單條臂膀虛虛攬著,指腹抵著大理石面,將她困成一個圈,哪怕她并沒有逃離的意向,也沒給騰出多余的位置。

    沒燈,唯一的光源是主臥枝葉狀壁燈折進來的些許亮度,和被烏云遮蓋的月光,不暗淡,只覺沉重,帶著未散盡的水汽,仿佛身臨迷霧森林。

    南嘉沒經歷過豬肉,豬跑總是見過的。

    文豪和影視作品的熏陶影響,對一些見不得光的事不陌生。

    想起鞏俐出演的某部電影中,因丈夫缺陷而慘遭肆虐,稍稍把自己代入一下,不自覺頓悟。

    蠻認真地眨了下眼睛,“不行不要勉強。”

    如此一來就說得通了,他性情為何如此古怪陰冷。

    從前身邊跟了不少鶯鶯燕燕獻殷勤,卻千篇一律,視而不見。

    現在年紀不小,沒見有什么女伴,沒把兄弟掰彎,男女皆不吃,那么真相只有一個。

    不中。

    發現太子爺的驚天大秘密,南嘉語氣輕緩了些,怕被殺人滅口,“你放心,我不會告訴別人的。”

    對他沒有同情,對自己反倒頗為加贊,果真是她慈愛,他做了那么多混賬事,她抓住他的把柄卻不當做威脅,實在是天底下頂頂善良的人。

    陳祉冷笑,“需要我說謝謝嗎。”

    “客氣。”

    她本就不是和他同流合污的人,舉手之勞不必掛齒。

    雖說南嘉對和他做是做好心理準備的,這年代哪有什么貞女,利益至上,能從這場婚姻里拿到好處,能讓周家獲利就行了,等過個幾年,陳祉膩味,也能干干凈凈走人。

    如果他不行這事成立,那她什么都不用做。

    這買賣血賺不虧。

    待她一介小平民快要露出資本家竊喜的神情時,手腕被陳祉握住下拉,他沒有看,也沒有帶她下看,彼此對視,他波瀾不驚,而她面色由白變紅。

    再煞白一片,與之對比鮮明的,是手中拿著的這團炙熱紅火焰,燙燒她手心每一寸神經末梢。

    要么是剛才得意,以至于變臉速度快到成了一個笑話,陳祉拿著她的腕靠前一點,“弄完我再和你說聲謝謝。”

    他顯然不可能是電影里無能的染坊主,而她和女主一樣退卻,聲音低顫:“我不會。”

    “握酒杯不會嗎?”他說,“上次接周今川遞來的酒杯握姿不是挺標準。”

    白酒杯自然會拿的,她比撞車那次的演技還要精湛,三指一扣,“我只會這樣握酒杯。”

    “那就學。”他嗤,“拿穩。”

    她學習能力強,在校時各類活動只要她想都能有一席之地,一點能通,但純看她想不想通。

    “是這樣拿的嗎?”他說。

    “我說了我只會握酒杯。”

    “這是酒杯嗎。”他眉間一凜,“你要不要好好看看。”

    南嘉沒有看那團火,也不想正視陳祉,白袍早開了,昏暗中肌肉線條仍清晰深刻,八塊腹肌標準到不需要刻意收就能顯而易見,頭一回如此近距離感知到男人的溫度,極大的體型差讓人望卻。

    精壯的臂彎好像輕輕松捏死她的脖頸,身形也能完全覆蓋住偏清瘦的她,但大的不止是人。

    紅火焰旺盛,溫度上升,再拿的話又燙又酸,試圖逃脫這黑暗牢籠,手腕卻被他連拿帶握,腰段也被扣死,無法動彈。

    “別……”南嘉氣音微弱,“陳祉。”

    那把嗓子仿佛是從雨霧江南中穿生出來的,空靈清透,搖曳著婉轉柔情。

    是迄今為止最輕和的喊他名字一次。

    因為她手腕實在酸得厲害,在舞房跳了那么久的舞,他又叫她拿酒杯什么的,一拿那么久就罷了,主要是不太握得住。

    他垂眸,“酸了?”

    還是氣音,“嗯。”

    “那換只。”

    “不要。”她左右手都往后背過去。

    半途而廢,沒滅的火勢不減,吐著信子似的叫囂,陳祉沉眸,如果為這樁事打分的話,目前只到個位數,她什么都不會,敷衍得很,好人都能給她磨殘廢。

    南嘉逃躥意圖顯著:“坐的太冷了,我要回去。”

    他睨她,“想坐熱的?”

    “你家的盥洗臺質量不好,我怕塌了。”

    “你沒那么重。”他一句是一句應著,指腹捏了捏她的下巴,“剛剛讓你挑地你不挑,現在后悔了?”

    讓她挑不挑有什么區別,她總不能要死要活挑沙發或床鋪吧,真挑了又被笑銀當,上趕著要。

    “我只知道你畜生。”南嘉轉過去凈了手,沒找到烘干機,當著他的面甩了甩,“沒想到是個花里胡哨的畜生。”

    他沒動。

    好像罵得還不太夠,不盡興。

    “幾點了。”她隨口問。

    “我不是鬧鐘。”

    “我去看看。”

    他沒動。

    “讓開。”她抬腳踹了他一下,不輕不重,跟打情罵俏似的欲拒還迎。

    還是沒動。

    “陳祉!”她喊。

    少爺勉勉強強掀著眼皮,“去看時間,還是看新聞資訊?”

    剛才黑燈瞎火的點看手機,絕不可能是工作和娛樂,那就一個可能,關注她不該關注的人和事。

    周今川和白思瀾慶祝喜事,和她在這里給他弄兩件事合在一塊對比,簡直太諷刺。

    當年高高在上潑他,現在得顧及大全哄他愉悅。

    即使技術生,他毫無愉悅,但于勝利者而言,無疑是能解當年心頭之恨的。

    被點破后,南嘉漂亮沒空浮現一絲難堪,卻理直氣壯,“和你沒關系。”

    說完,她更用力踹他一腳,躍下地面。

    瀟灑不過半秒,手還沒碰到門,腰際一道蠻力將人拉過去,又猝不及防地被抵墻壁,本就暗的空間,前方的陰影遮住所有能見視野。

    沒有反應的時間,她睜眼的時候,細白的天鵝頸被男人虎口掐住,從后托著她的后腦將人帶過來,被迫仰首,唇瓣微動時,陳祉低頭,慢條斯理地吞噬。

    親吻是愛人的權利,他沒有親他,像宣告主權——

    看吧如今不管如何掙扎,能親她的人只有他。

    “你是狗嗎。”南嘉倒吸一口涼氣,紅唇下意識咬了回去,下足了力,將他的唇際擦出血來。

    小動物真被惹毛了,張牙舞爪的撕咬。

    陳祉慢條斯理抬手擦了擦唇際的血,沒有生氣,怒極反笑,“你也不賴。”

    她想再懟兩句,又沒有時間去思考,因為這次他再抱她,是直接往被褥扔的。

    鵝絨被很輕軟,摔進去不痛不癢的。

    當她掉進去時,人好像落入一個不見底的深冰潭。

    見不到光。

    哪哪都冷。

    她一動不動,也不掉眼淚,像只貓似的蜷在那里,并沒有被剝干凈,七零八落的,衣著無法代表尊嚴,她只是單純地覺得難過。

    上次這么難過,還是在西伯利亞零下幾十度的小鎮。

    她用一只沒油的筆,寫寄不出去的明信片。

    難過到忘了疼痛,也不知他為何不把她扶正,面無表情側著進可又沒進來,嚴絲合縫的蚌殼,撬不動。

    這也怪不到她頭上去,本來對他積怨沉重,不連捶帶打算她有良心地配合,他又沒耐心,不哄不安撫,再加上一個太小一個太大。

    南嘉以為他會強開機后嘲諷她,再和其他男人一樣覺得自己在游戲中拿一血,許久過去始終沒聽到聲音,窸窸窣窣間,她試著抬了下頭,看見的卻是黑色碎發。

    他剛才沒耐心,現在有了,只不過換個地。

    她咬牙切齒的嗓音透著無盡顫抖,“陳祉——”

    堪比恐怖片。

    她快要瘋,“你干嘛。”

    “口渴了。”陳祉仿若俯首稱臣,俊美面容卻透著王的輕蔑,“老子不能喝水嗎。”

    她無法用言語形容。

    死人都能被氣活。

    她感覺五臟六腑都氣得發顫,恨不得手撕了他,可力氣全沒了,再多的理智也不得不服從本能,好像被送上天,化飄悠不定的浮云,想踹死他又騰不出腳,分得開,力又懸殊。

    陳祉嘗完后好像覺得還不解渴,起身去長幾倒了一杯薄荷冰水,一飲一半。

    南嘉目不轉睛看著他拿杯子過來,煞有介事遞來,“要嗎。”

    “……滾。”

    “也是,這水太冰了。”陳祉說,“比不上嘉禮小姐的甜。”

    一個枕頭咣地砸來。

    沒中。

    又一個扔來,這次中了,她人卻也被他拉住,陳祉狀似寵溺地撥開她唇際的碎發后摁下去。

    禮尚往來,該她還了。

    說來奇怪,這些年南嘉常常噩夢不斷。

    真當她以為墮落地獄,反倒不去做那些夢。

    也可能是乏的,乏得她第二早醒來,是有史以來最晚的時辰。

    身旁空蕩蕩。

    印象里完了后陳祉沒看她就走了,任務完成后一個敷衍的眼神都吝嗇,她當然不稀罕,只是這種提褲走的行為很沒素質,搞得她是上趕著的。

    最好沒下次。

    不然她應該會搶占先機先把他踹走。

    晚點要回周家一趟,拿點零碎的行李,目前姑且用著這邊傭人準備的換洗衣物和梳洗品。

    推門出去,南嘉頓住腳步。

    左右眼倒映著一排傭人和看守的門童。

    “太太,您起來了。”一個著裝異于其他人的傭人上前一步。

    這宅子有菲傭,也有從內陸經過專業培訓的保姆阿姨,和公司一樣,為了維持正常的運轉,她們也有領事。

    除了許管家,眼前這位管事權利最大。

    看不出年紀,三四十歲的樣子,看著精明能干,不等南嘉反應,利落地擺出“有請”的手勢,“早餐已經備好,您請。”

    既禮貌又不容分說。

    南嘉看了眼她的銘牌,不是傳統的姓氏后面加個媽字,有個工整的名字,Vera(薇拉),其他人亦如此。

    宅園的人越重視,越提醒她婚姻不是兒戲,開弓沒有回頭箭,既然踏入這個門,就是陳家女主人翁。

    南嘉走在前面,Vera帶一眾女傭有條不紊跟隨。

    “太太,您待會用完早餐,可以讓我帶您參觀宅園,方便您日常起居。”

    “您如果有特殊的習慣,或者鐘意的服裝,首飾品牌可以提前和我們告知,都會為您一一辦齊。”

    “這里還配備世界各地的主廚團隊,您如果有想吃的菜肴或者要求,可以直接吩咐下去。”

    南嘉繼續走,“現在有一個。”

    Vera:“什么。”

    “別說話。”

    Vera和眾人面面相覷,安靜了。

    南嘉不是給她們立威,她沒興致做陳家的女主人,不屑耀武揚威,不過是因為陳祉生的不爽,部分轉移到無辜的人身上,但她對她們說話的語氣,包括對許管家,已經非常客氣。

    不知女主人口味,廚房按正常規格的來做,先上一杯紅棗參茶,開胃菜是甜脆藕和海膽石榴包和鮑魚脆塔。

    主食和配菜眼花繚亂,南嘉不認識,也沒有開動的想法。

    介紹菜肴本是主廚工作,Vera感知到女主人不耐煩,便叫退旁人,自己來招呼。

    好在南嘉沒在飲食上挑剔。

    “這是松茸菜膽燉花膠,滋陰潤燥,美容補血。”Vera布菜,介紹,“少爺有吩咐過讓我們做些適合女人的補品。”

    南嘉不為所動,“他原話怎么說的。”

    Vera冷汗直流,這倆不愧是夫妻,心連心到對彼此如此了解,她硬著頭皮,“原話的意思是,太太您太瘦了。”

    “原話。”

    “就是說您太瘦了,讓我們做點滋補的。”

    “我想聽原話。”

    “……”Vera猶豫片刻,只好坦誠,“說您瘦得,跟,跟鬼一樣,讓我們做點營養品。”

    這才是正常的原話。

    不見南嘉生氣,甚至毫無表情,Vera愈發搞不懂了。

    這兩天搞不懂的事太多,不缺一件兩件的,陳家太子爺閃婚這事就夠女傭團討論一整天。

    南嘉目光落去哪兒,Vera下一秒就給她介紹。

    “這道是大西洋的藍龍蝦,旁邊是調味的甜杏仁醬。”

    “你可以走了。”南嘉言簡意賅。

    Vera沒動,隱隱約約,頷首請示,“太太,您沒有其他事情嗎?”

    “沒有。”

    “您不想問問少爺去哪里了嗎?”

    “不想。”

    女主人冷淡到Vera覺得那位太子爺的性格都算平穩了。

    出于交代,Vera還是用不大的聲音表示,少爺去備定親禮了,改日登門周家。

    南嘉沒聽到,或者說,不在意。

    用完餐后給自己不太好的面色補了點妝,見鎖骨的位置有兩個草莓印,咣當倒了一泵粉底液,涂抹上去掩蓋。

    昨晚陳祉沒親她,但哪哪都給他咬了,且留不淺的痕。

    日常出行有司機和專業配車,南嘉是外行,卻也一眼看出是防彈級別的,應該是陳家特有的。

    回到舞團,南嘉第一次感覺力不從心。

    從前跳舞不管任何動作都處之坦然,經歷一遭后,確切地說她還沒有真的經歷,她和陳祉第一次并不順利,但彼此試探后她無法再做到心平氣和。

    大概是不愉快后留下的心理陰影。

    動作放展不開,團隊訓練時,異樣目光紛紛投來。

    水平不過如此。

    上次在劇院的精彩表演不過瞎貓碰上死耗子。

    張老師凝視南嘉的一舉一動,“膝蓋伸直一點,動作弧度不用過度,你的手能不能對齊?”

    到底是太久沒跳白天鵝了,以往就算練習也不過跳個變奏,真要和團隊配合起來,她和初出茅廬的新手差別并不大,甚至表演力更差。

    關了樂聲,張老師感慨,“是因為太久沒跳了嗎,你最擅長的角色居然跳得這么糟糕。”

    “抱歉。”南嘉承認,“我今天狀態不好。”

    “配合度不夠,你再和大家磨合磨合吧。”

    張老師話很委婉,說是配合度不夠,如果實在不行,大概率要換人的,畢竟她本來就不屬于白天鵝角色。

    也許黑天鵝更合適。

    旁邊響起嬉笑議論。

    “剛才那些動作,十歲小孩都比她跳得好。”

    “不知老師怎么想的,非要選她做白天鵝,也不怕她分不清哪個是黑天鵝哪個是白天鵝。”

    “實話實說,她比思瀾姐差遠了。”

    跳的不好,和她們不熟,被議論也正常。

    還有一個女孩特意路過南嘉跟前撂話,“有些女的真的是可憐,喜歡我們思瀾姐不要的男人,跳撿思瀾姐不要的角色,估計這輩子只能跟在別人后面吃剩飯。”

    南嘉抬起眼皮,漠然一眼。

    很熟悉的女孩,又想不起來是誰,沒給人細看的機會就甩甩頭走了。

    南嘉腳步挪前,胳膊被身后的小喬拉住。

    小喬搖頭,示意她不要動。

    舞團里的女孩們身份背景都不普通,如此嘻嘻笑笑嘲諷他人不是沒有家教,反而某些上流社會由于過高背景的家教下,知道這樣做無傷大雅才肆無忌憚。

    “她爸以前混九龍城,挺那個的。”小喬噓聲說,“咱們最好不要招惹白思瀾那一黨人。”

    舞團內部分割幾個大小團,沒錢沒背景的她們想要明哲保身,不要出太大的風頭。

    “我只是看她有點眼熟。”南嘉說。

    “她叫何鳶,以前是貴族高中的。”

    很熟悉的名字,沒記錯的話,是白思瀾的好姐妹。

    “她們的話,你不要放在心上。”小喬露出鼓勵的微笑,“每個人都有狀態不好的時候,你一定是最近練舞強度過高,累著了而已。”

    累是累著,但不是因為練舞。

    南嘉為昨晚的口無遮攔付出不小的代價。

    以往懟兩句就作罷了,但涉及一些方面他就設身處地證明她的認知有多離譜。

    南嘉手腕酸得厲害,唇角也磨破了,大大小小的青紫躲不過,還好是沒進來,否則她可能連站在這里跳舞的機會都沒有,必然休假幾天。

    她認知匱乏,不知道其他人是否也是這個尺寸,總之陳祉她不太能接受,因為兩人之間的恩怨,暫且分不清她到底是因為他這個人還是他那個才無法接受。

    小喬離得近,借頂上明耀的白筒燈,一下瞥見南嘉鎖骨不勻稱的膚感,“嘉嘉你的脖子怎么啦?”

    蓋了厚重兩層粉底,南嘉沒想到還能被看出來,下意識抬手掩住,“怎么了?”

    “好像受傷了。”小喬眼尖得很,“像被什么咬了。”

    “哦。”她漫不經心,“被狗咬了。”

    “好不小心啊,什么品種的狗這么喜歡咬人。”

    “不知道,野狗吧。”

    經了那么一遭,南嘉狀態不好沒有加班練習,離開得比較早,避開陳家保鏢司機的接送,打的士去周家。

    路上接到女傭Vera的電話,問她何時回來用晚餐。

    “今天不回去,不用替我準備。”

    “那太太您是要去哪里?”

    “有點事。”

    “方便問一下什么事嗎?”

    南嘉沒耐心,“打狂犬疫苗算不算事。”

    “什么?”

    “昨晚被狗咬了。”

    Vera詫異,“那您注意安全,需要保鏢隨同嗎?”

    “不用。”

    Vera還想說話,聽得那邊忙音傳來。

    怪不得許管家寧愿去陳家住宅做兩天事務也不肯回這倆小夫妻身邊忙活,這倆一個比一個難伺候。

    很快,太子爺的奪命電話打來。

    Vera交代:“少爺,我剛剛問過太太了,她今晚有點事,可能不回來了。”

    “去哪里了?”

    “可能是去醫院了。”

    “生病了嗎。”

    “是的,太太說昨晚被狗咬了,要去打狂犬疫苗。”Vera擔憂,“不知道要不要緊,少爺您要去看一下嗎。”

    陳祉靜默片刻,掛了電話。

    第15章 那不勒斯 鉆戒她都看不上,會去偷你那……

    南嘉一天沒回周家,仿若隔世。

    老樣子,雕花柵欄圍繞著法式古典白房子,昏黃窗簾透光,像沉重炭燒威士忌,壓抑著熱烈。

    周家規模比陳家小很多,沒有那么多負責各個規格的傭人和保鏢,南嘉刷臉進來后沒人通報,她沿著鵝卵小徑,路過散發杜鵑香的花園,人站在門外,耳廓里收著一陣陣爭吵聲。

    在周家待那么久,從來沒見過周夫人和周先生翻過臉,日常生活里頗有不滿,嘟囔幾句完事,他們有教養,愛面子,不說登不得臺面的話。

    今日是個例外,也許在她來之前就開吵了,周夫人的嗓音嘶啞。

    “我們寶貝女兒這么好的婚事給你一個人毀了,你還是不是她的親生父親?”

    周先生有在辯解,比起妻子的歇斯底里,小巫見大巫,底氣不足,“這怎么就是好的婚事了,我倒是覺得誰嫁過去委屈了誰,你只看表面,誰知那陳家太子爺是不是良婿。”

    陳家的聚會之后,南嘉和他們沒有交換意見,唯一知道她會答應嫁過去的人是周今川,和他們交流的也是周今川。

    他對父母的說辭比較客觀,不會有意偏袒,只說南嘉愿意嫁過去聯姻,不說她和陳祉過去那些瑣事,正因如此,周夫人覺得南嘉這個養女搶占先機,得了便宜,而周先生則覺得南嘉只是為周家著想,花樣年華,誰會想嫁給一個不熟稔的人。

    “好,姓周的,我今天不和你掰扯這些,我就問你。”周夫人猛地砸了個花瓶,歇斯底里,“你當初收養她,把她當親女兒看待,是因為她爹救了你,還是因為她已經過世的媽?”

    擅長吵架的人通常有一個共同點,喜歡東拉西扯,扯到有利于自己的一面。

    周先生果真啞然,說不出話來。

    “姓周的,你說的比做的好聽,你要是真對救命恩人愧疚,給他閨女一筆錢就行,非要把人接進家里來養,對外既保全了名聲,還能給她媽一個交代。”

    “你對她這么好,不就是把她幻想成你和那個小賤人的女兒。”

    越說下去越激動。

    南嘉手心覆在門框上,血莫名地冷下來。

    記憶間隔久遠,她都快忘記母親走的樣子,曾經她有一個美滿幸福的家庭,家庭條件普通但父母疼愛,拿她為掌上明珠。

    后因外婆生病,家里耗盡積蓄,南父為了給妻女更好的生活,成為周先生的下屬,那時候的港島比現在混亂,幫派明爭暗斗,每天都有傷亡。

    母親擔心父親安危,曾去港島看過他一次,再回來就變了樣子,總是皺著眉頭,可能是愁南嘉外婆的病情,而南嘉外婆生病后脾氣不好,經常吵吵嚷嚷。

    平靜的生活變得喧鬧,之后又變得平靜。

    因為母親遇害了。

    家里來個小偷,盜竊過程中失手將南母從窗口推下去,年幼的南嘉放學回到家,只看見一層白布。

    單親的她被父親接去港島上學。

    可沒多久,父親也走了,短短幾年,她顛沛流離,失去雙親。

    起初以為不幸的源頭是命,如今想來,真相遠比想象中復雜,周先生和她母親是什么關系?他對她出奇的好,周夫人對她莫名的敵意,是不是都源于她的母親。

    南嘉冰冷的指尖觸及門手,猛地推進去。

    滿屋子的狼狽,倒影在眼前。

    周家兄妹倆都在。

    一個靠著沙發玩自拍,一個擔憂地朝她看了眼,撐了個不太自然的笑:“嘉嘉來了。”

    周今川這句,提醒那對夫婦回過神。

    不知她聽去多少,南嘉沒有表現異常,他們夫婦配合默契,佯裝若無其事。

    周先生一如既往溫文爾雅,“回來得剛好,我正想著讓你有空回家一趟呢,食飯了嗎。”

    周夫人環手抱,冷哼一聲。

    “還沒有。”南嘉換鞋時,發現自己原先的鞋子沒了,找一圈沒找到,挑了雙干凈的客拖換上。

    “那過來吃個團圓飯吧。”周先生招呼。

    長桌,座位一如既往,周音討厭南嘉,不和她坐一起,只有周今川讓她過來一起坐。

    前段日子忙碌,鮮少一家子整整齊齊吃個飯。

    仿佛客廳的狼狽不復存在,仿佛剛才沒有任何爭吵環節,周先生談笑風生問起南嘉,去陳家的感覺如何。

    他不說嫁過去,言外之意像給她重新找了個家。

    “還好。”南嘉低頭吃菜,“公司那邊怎么樣了?”

    “哎,本來是不打算讓你們這些孩子操心的。”周先生強顏歡笑,忍不住低聲嘆息,“一切都挺好的,用不了多久就能恢復從前,過幾天還有新項目要談。”

    不用他交代,稍微了解一點時事的就能知道周氏產業這幾年不止是停滯,還有很多被瓜分,很多本該十拿九穩的項目甚至爭不過其他新起步的小公司。

    “那就好。”南嘉點頭,總算陳祉這人不會賴賬。

    “以后咱們都會慢慢好起來的。”周先生說,“和陳家合作的海油工程,咱們得親自跟進,今川,這事就交給你去做了。”

    周今川注意力不在菜,不在吵架的父母,他向來漫不經心的,今日里格外明顯,很長地“嗯”了聲。

    “你的星媒公司可以放一放。”周先生又說,“為一個追不到的女人,實在不值得。”

    “我會安排時間。”周今川只說。

    周夫人沒緣由冒出一句,“婚事訂下了,見過陳家的家長了嗎。”

    是問南嘉的,但眼神不屑瞥她。

    “沒有。”南嘉說。

    除了陳主母,其他長輩她并沒見過。

    這說明事情不一定塵埃落定,還有反轉的機會,沒準陳家的長輩不待見南嘉,那周音就有機會。

    這么好的事給養女,而自己寶貝女兒什么都落不到,周夫人這兩天心情悶得很。

    “你真的想嫁給陳祉嗎。”周音同樣不把人放在眼里,哼哧,“我聽朋友說陳家這個少爺脾氣差得很,陰晴不定喜怒無常,嫁給這種人以后肯定要吃苦頭。”

    “嗯,他脾氣不好。”南嘉低頭抿了口湯,“而且人也不怎么樣。”

    “……”

    周音一臉無語,她都做好和南嘉1v1單挑的準備,結果對手和她一塊兒拆塔了。

    一拳打在棉花上,讓人軟弱無力。

    這頓飯吃的挺沒意思,母女倆沒能諷刺到南嘉,周先生也無法向南嘉表達愧疚,而周今川出乎意外地安靜,飯罷坐在院子里的臺階上,低頭玩手機。

    一家子給人忙又不知忙什么的感覺。

    聽到后面動靜,沒回頭,只從纖細的人影便辨認出了人,周今川笑:“陳家明天說來送定親禮。”

    給周家的好處已經太多太多了,給周父事業,給周今川挽救白月光的機會,周夫人母女沒能直接得到利益,但周家的經濟越好,她們的吃穿用度就會更上一層樓。

    好像沒這個必要。南嘉想。定親禮一般是求婚訂婚用的,而他們已經領完證。

    周今川的笑慢慢斂走,“嘉嘉,你后悔嗎?”

    這么問,說明他知道她那天說第二天領證是氣話。

    也知道她不愿意嫁給陳祉。

    “那你后悔嗎。”南嘉在另一側的臺階上坐下,和他九十度角,指尖微微托腮。

    “我希望你過得更好一點。”

    那怎么樣才是更好一點。

    如果時間倒流,她希望她從未遇見周今川,希望父親永遠不要邁入周家的門,她希望一家子平平安安,哪怕窮到吃糠咽菜,總好過長離永別。

    她看著一側的白色墻面:“我記得以前這里是用來做涂鴉墻的。”

    周今川跟著看去,“嗯,我也記得,剛開始只是一面普通的白墻,被你不小心弄臟了,所以就改成涂鴉墻。”

    “你怕我挨罵,說是你自己弄的。”南嘉瞳孔放小,半瞇著淺淺的弧,“還有剛來周家的時候,你牽著我的手,說是你妹妹,誰要是再欺負的話就是和你周今川過不去。”

    多中二的話。

    他那時說的時候是不是覺得自己帥呆了。

    “有一年我不會游泳,被人推下水,是你把我救上來,再教我學游泳。”

    “還有一次我生病住院,不想吃東西,你親手煲湯給我,結果喝吐了。”

    “你給我彈的第一首曲子是天鵝湖的第三變奏那不勒斯舞曲,我以為長大后我們可以同臺表演。”

    “曾經我做什么說什么你都會站在我這邊的,為我著想,哄我開心,周音摔壞瓷瓶想賴給我,你義無反顧選擇相信我。”

    直到白思瀾的出現。

    他不對她好了。

    為什么。

    連最基本的信任都沒了。

    為什么覺得她會推白思瀾,為什么把她送走。

    南嘉是笑著說的,周今川卻做不到笑著聽下去。

    這些事他都記得,在白思瀾出現之前,他對她確實很好。

    不是妹妹勝過妹妹。

    他對周音是寵溺,對南嘉是寵愛。

    但對白思瀾,是無條件的偏愛。

    以前的周今川其實不是個情種,他爛好人一個,身邊經常出現漂亮妹妹,他也會哄女孩子開心,只要展開追求,百分之九十九能成功。

    白思瀾是那剩下的百分之一。

    也許不信邪,周今川這輩子非要啃她這塊硬骨頭了。

    喜歡白思瀾無可厚非,全校很多男生都迷戀她,她是他們心中的溫柔的化身,是女神。

    良久,周今川說:“過去的事就算了。”

    “你會和白思瀾結婚嗎。”南嘉問,“就像,我和陳祉這樣。”

    結婚,領證。

    可能還會有孩子。

    這輩子就到頭了。

    原來這輩子這么簡單。

    周今川猛地抬起眼睛,一瞬不瞬看著她很久,忽然看見她鎖骨下的一塊淺淡的痕跡。

    有被粉底液掩蓋過,時間久了氧化掉,反而落下的那一片格外明顯,上面的草莓印,是個男人都能看得懂。

    周今川的喉嚨仿佛慪了一灘血似的,吞吐不出,話卡在舌尖下。

    整理了許久的情緒,他緩緩地笑:“不會。”

    白思瀾不喜歡他。

    此時充斥在周今川腦海里關于難過和低落情緒的,卻和白思瀾無關,他的生命里曾經出現過一條紅線,一直牽著他引領他前行,但現在突然斷開一般,人在黑暗中步履紊亂,變成無頭蒼蠅亂躥。

    周今川笑不出來了,他眼神僵直,凝視著眼前從小看到大的漂亮面孔,她一點沒變,七年不見還是能想象得到會長成怎樣的姑娘,記憶再深遠一點,會記起她剛來周家的樣子,瘦瘦巴巴的,比羚羊還警惕,他叫她阿妹,遭了一記小白眼,那時候他年紀也不大,可就是覺得自己能做她長一輩的人,能給她遮風擋雨。

    但她這輩子受過最大的風雨,是他帶來的。

    后知后覺地,周今川發現她剛才的話不是敘舊,不是隨意提及。

    而是告別。

    原來世上還有一種告別,不用揮手說再見。

    她甚至就在他的面前,他隨時能見到。

    可兩人之間就是被畫了一道無形的墻,隔閡堅固牢久,誰都越不過那道坎。

    早上,周家兄妹起得最遲,周音習以為常,周今川出乎意料也遲了片刻,頂著凌亂的,亂糟糟的碎發下樓,模樣一如既往,走到餐桌,拉開南嘉一旁的椅子坐下,粵語問號:“早晨。”

    舌尖音,很磁性低沉。

    “早上好。”南嘉已經吃完,放下勺筷,問保姆阿姨要行李箱。

    行李箱里裝了些她的日常用品和換洗衣物。

    “先別急著走。”周先生抬手示意,“待會陳家要來送禮。”

    婚期沒有定下來,新聞報道也沒有,但陳家對這次聯姻還是很重視的,除了給周家的利益好處,更講究給女方的排場。古代定親講究六禮,納彩,聞名,納吉,納征,請期,親迎,現代多以西式或中西結合為主,少了份韻味和來頭,鮮少有人家按照規章走下來。

    陳周兩家聯姻匆忙,他們不似普通情侶那般定過情,不得不省去一些禮節,但送禮的步驟少不得。

    南嘉禮貌問:“送禮需要我留下來嗎?”

    自然要的,周先生點頭,“陳少會過來。”

    “哦。”那更要走了,她提過行李箱,“就說我回舞團有點急事。”

    周今川起身,追過去,“嘉嘉。”

    南嘉沒走出幾步,前方的路被另一個人擋住。

    周音早就醒了,妝容妥當衣著華貴,昂首挺胸瞪了眼人后,朝周父周母喊道:“爸,媽,我上次過生日時你們送我的寶格麗項鏈不見了。”

    聞言,周夫人急匆匆過來,捂著心口,“什么?那條項鏈是滿鉆的,當時買的時候花了不少錢呢。”

    周先生感覺蹊蹺,吩咐保姆,“你們去幫她好好找找,這孩子總是丟三落四的。”

    “我已經讓人翻過房間各個角落了,都沒有。”周音搖頭,急得剁了下腳,“怎么辦……我很喜歡這條項鏈,是爸你親自給我挑選的。”

    說著抽噎了聲,一副要哭的樣子。

    周音向來喜歡咋咋呼呼,南嘉看出她和周夫人表演的痕跡,只以為她又看上哪個珠寶,想要周先生給她買。

    “找到了!”

    樓上忽然傳來保姆阿姨的聲音。

    緊接著,幾個阿姨趕著下來,“夫人,大小姐,項鏈找到了。”

    她們還沒把項鏈送過來,周夫人迫不及待問話:“在哪里找到的?”

    一個阿姨猶豫,“這個……”

    “哎呀,這有什么不好說的。”周夫人佯裝嗔怪,“又不是你們弄丟的,直接說就好了,回頭還要給你們加獎金呢。”

    “在南嘉小姐的房間里。”

    這話一出,全場靜默半秒。

    南嘉握著行李箱的手松了松。

    “怎么回事?”周音皺眉,接過項鏈,“我的東西,為什么在南嘉的房間里?”

    “這個,我們也不知道。”阿姨低下頭,“是在她的抽屜里發現的,因為南嘉小姐要離開,負責收拾她房間的阿姨發現了這條項鏈。”

    “所以。”周音矛頭指向,“是你拿了我的項鏈。”

    “音音,不要胡說八道。”周今川呵斥。

    “我沒有胡說八道,這么多人都看到了,項鏈是在南嘉的房間里找到了,除了她,這個家里還有別人會偷嗎?”

    周音小嘴一撇,主動去母親跟前訴委屈,“媽,你得幫我說兩句話。”

    “南嘉,我們這些年待你不薄。”周夫人冷冷訓斥,“你如果想要項鏈的話大可以和我們提,干嘛要做這些偷雞摸狗的事情。”

    周先生想開口,且不說這條項鏈是不是南嘉偷的,她現在為周家犧牲去聯姻已經能夠彌補了。

    然而周夫人一個狠厲的眼神瞪去,搶占話頭,一字一頓教育:“你知不知道這件事傳出去的話,對我們周家名聲很不好,我們周家容不得手腳不干凈的人做女兒。”

    這才是本意。

    她要南嘉滾出周家,和周家再沒瓜葛。

    這樣,周音還有和陳家聯姻的可能。

    這件事不能不早點辦,拖到陳家定完親就來不及了,所以卡的時間必須剛好,在今天這個時候,待會陳家過來,再以此為由栽贓嫁禍說南嘉人品不行,不適合做陳家的媳婦。

    周夫人的盤算條路分明,哪怕周父再堅持,她也要把南嘉趕出去。

    不管能否成功,她不想再看見南嘉以任何身份出現在周家。

    周父和周今川心知肚明,眼神示意她給自己解釋兩句。

    說她偷竊這個理由太離譜了。

    可南嘉一直沒說話,也不為自己辯解。

    “不可能是嘉嘉偷的。”周今川冷硬開口,“如果嘉嘉喜歡這條項鏈,我可以買給她,根本不需要去偷。”

    “沒準人家就是喜歡做偷盜搶劫的事情呢。”周音不屑,“就喜歡搶奪不屬于她的東西。”

    “周音,你真是被寵壞了,誰教你隨隨便便誣陷別人?”

    “哥……”周音不滿,每次都這樣,“你怎么老護著她,以前是,現在還是,她和周家又沒血緣。”

    聽到那句沒血緣,南嘉無聲彎了下唇。

    是啊,沒血緣還對她這么好,無條件信任。

    這一切僅限于,沒有白思瀾的時候。

    如果白思瀾誣陷她偷盜項鏈,周今川會相信她嗎。

    “今川,你別為她說好話。”周夫人說,“你看現在人證物證都在。”

    “如果是嘉嘉偷的,她為什么不把項鏈放在行李箱里,而放回自己的房間里呢?”周父也站出來辯解,“放回去不照樣在周家嗎?”

    “那是因為她忘記了。”周夫人不甘示弱,“沒準她行李箱里還藏了其他偷竊的東西,來人,把她行李箱打開看看。”

    兩個阿姨剛上前一步。

    南嘉淡淡開口:“說完了嗎?”

    “你什么意思?”

    “我很忙。”

    沒工夫陪她們演戲。

    如果想要把她攆出周家,就攆吧。

    南嘉提著行李箱,頭不回走到門口,后面的周音立馬跟來,“你走什么啊,偷了我項鏈,因為心虛才走的吧。”

    玄關門敞開的,影影綽綽晃出一個挺拔的身形,周音剛才張牙舞爪的嘴臉立馬變了樣,“陳,陳少……”

    來人長身玉立,不自覺見壓迫感傾覆而下。

    不同以往的散漫松弛,陳祉西裝長褲整潔不茍,寬肩窄腰的優勢一覽無遺,別了駁領針,銀箔色的菱形,烘托修長的脖頸和鎖骨線條,背著光,面部輪廓略顯冷硬,卻因聽到什么笑話而嗤了聲。

    “那誰。”他蔑視著意圖攔截南嘉的周音,“你剛剛說誰偷了你項鏈?”

    周音嚇住,“我……我是說,南嘉,她今天早上偷了我五十萬的項鏈……”說完兩只眼睛飄忽不定,明顯的心虛。

    “確定么?”

    “確定啊……我丟失的項鏈就是從她房間里翻找出來的。”

    陳祉眼尾挑了挑,輕蔑嘲諷,“她連我送的三億鉆戒都看不上,會去偷你那五十萬的破項鏈?”

    第16章 奧古斯塔 晚點再吃

    南嘉要跳舞,首飾是累贅,不愛戴,偶爾佩身的也是不值錢的地攤貨,首飾盒里最值錢的怕就是周今川之前送她的絲帶。

    三億的艷彩藍鉆,她都嫌顏色丑。

    五十萬的項鏈,值得她惦記著去偷?

    陳祉一來就看到天方夜譚般的笑話,眉間捏著輕蔑。

    懟得周音和上次一樣啞言,求助看向周夫人。

    “陳少的意思我們明白。”周夫人面對眼前這爺,一點不敢馬虎,好聲好氣的同時仍然試圖攪渾水:“可項鏈畢竟是從她房間里找出來的,證據確鑿。”

    “所以。”陳祉氣定神閑,“想怎樣。”

    他不想聽廢話。

    周夫人瞧來人的架勢,本想將南嘉逐出周家的話不得不收斂著說,斟酌道,“我是覺得她行為舉止粗鄙無禮,不適合做周家的女兒。”

    把她趕出周家,意味著兩家聯姻重新盤算,周音就還有機會。

    周先生忍不住插嘴:“瞎說什么呢。”

    八字撇下去的事,再說這些話,實在強詞奪理。

    陳祉清晨大半的興致被這母女倆掃去一半,愈發不耐煩。

    從前不曾接觸過,不知周家家風狹隘,那對母女都是能惹是生非的人,性子軟心態差的人早就被捏死了。

    都是家人,周今川再想護著南嘉,也不可能和長輩對著干,可見南嘉這些年沒少受氣。

    “既然你們說她不是周家的女兒。”陳祉抬手示意后面的保鏢不用動身,提前撤離,“那兩家的合作,現在可以取消。”

    說的是取消合作,可他沒說取消和南嘉的婚姻。

    意思再明顯不過,陳家要的,并非周家,而是某個人。

    “陳少,您先留步,我們不是這個意思……”周夫人偷雞不成蝕把米,驚慌失措忙去阻攔,拉著周先生主動求和說好話。

    得罪別人還好,得罪他算是走背運了,陳家太子爺不是三兩句就能說服的。

    看是真的闖了禍,沒準周家要回到解放前,周夫人找準源頭,拉攏南嘉,笑道:“我們剛剛只是和嘉嘉開個玩笑嘛,沒別的意思,是吧,嘉嘉。”

    “一條項鏈而已,她要是想要,我們直接給她了。”周夫人將周音手里的項鏈搶走,放到南嘉的行李箱上,滿是討好,“咱們不是小氣的家庭,就算是養女,都特意為她準備了豐厚的嫁妝。”

    南嘉皺眉,抬手給項鏈撥開了,咣當一下,東西掉在地上。

    周今川過來撿起,溫淡插一句:“嫁妝準備了嗎?我怎么不知道。”

    這類事本該他這個做哥哥的操心,時間有些趕,昨天忙星媒的事,根本來不及準備嫁妝。

    “我們準備了……”周夫人靈機一動,“一輛代步車。”家里不用的代步車多的是,隨意挑一輛出去就行。

    周先生突然開口:“還有云間壹號的一棟復式別墅。”

    一聽這話,周音待不住了,“云間壹號?爸,那不是我的嫁妝嗎?”

    “你的以后再備。”周先生為了給親家一個更好的交代,大手一揮,“其他的零碎物品,我們過兩天都會備齊的。”

    云間壹號是個密度頗高的別墅群,和陳家比起來不算什么,但對于普通人來說是這輩子的可望不可求,周家拿出這個嫁妝,算是拿出很大的誠意。

    陳祉沒有動容,但也沒走,周先生主動請示,南嘉趕時間,不如讓外頭的人進來,完成兩家定親的流程再說。

    定親禮本該男方帶領家眷一同拜訪,結交,獻出賀禮以表誠意,但這樁婚事不想張揚,從上到下都是收斂著辦的,來捧禮盒的都是西裝革履保鏢,步伐整整齊齊。

    都是從勞斯萊斯下來的,南嘉撞過這輛車,就當是結緣,清一色全是她愛撞的款式。

    聘禮擺放規格講究,喜慶的成雙成對,窖藏白酒和Romaneeconti系列紅酒開門紅送上來打頭陣,后續跟著帖盒,聘餅,斗二米,生果,四色唐,四京果,香炮,以及發物海味,元貝,蠔豉,魚翅,海參等寓意發財。

    基礎習俗擺完,緊跟其后的是紅木禮盒中的金銀珠寶,黃金不必多說,金蘋果,梨子,桃子,各類以實心水果鑄造,放在手里沉甸甸的,每一顆分量都不下于百萬,還有八寶羅盤,金元寶,手鐲,鳳冠,金燦燦的色澤散發著明艷的光,廳室都被照亮了,仿若布達拉宮的某個金房。

    除了黃金,還有中式遺傳千年的瑪瑙,玉髓,蜜蠟,珊瑚,象牙,綠松石,和田玉,天珠等等呈現出對稱的矩形,中間擺滿厚厚的鈔票,西式流傳的彩鉆,從祖母綠,摩根石,碧璽,也以同樣的規格,和鈔票占據禮盒,隨手提起來就是行走的一個別墅。

    而這樣的別墅,琳瑯滿目,大大小小的禮盒占據了周家臨時騰出來的長桌。

    周夫人看得眼睛都直了,她活了幾十年,也從來沒見過這么多眼花繚亂的珠寶,仿佛不要錢,從地底下挖出來似的。

    然而這些和她們無緣無分,陳家以聘禮的名義送來周家,真正的歸屬人卻是南嘉,不過是放這里走個過場。

    無法估算聘禮具體的數額,但必然是幾十個億往上走,而由陳家贈送的房產還沒有計算。

    周夫人眼里散發著貪婪的光,而當事人反倒平靜得像只是看見一次日出。

    “時候不早,我要去舞團了。”

    她沒有攀比心也沒有強烈的虛榮心,或者說,她想要的從來不是這些。

    “你這……”周夫人眼下顧不上誰的女兒去陳家聯姻了,只想著發大財,生怕得罪陳家那太子爺撈不到好處,不敢大聲訓斥,“嘉嘉,今天是定親的日子,舞團那邊就不用去了吧,三千塊錢的班有什么好上的。”

    正常工資不是三千,但于他們來說幾千幾萬都一樣窮,南嘉沒有反駁,“今天沒請假,我得按時過去。”

    “那現在請啊。”

    “請不了。”

    生怕南嘉的態度惹到太子爺,周夫人和周先生正要說些緩和的話,陳祉不以為意,跟著過去,“那我送你。”

    “……”他們懷疑自己聽錯了。

    太子爺親自送她去上班?

    確切地說,身價億萬的太子爺開著勞斯萊斯送老婆上著三千的班。

    這待遇真是沒誰了。

    放著好好的福不香,非要練那吃苦的芭蕾,腦回路讓人理解不了。

    路上,南嘉坐副駕駛,看到陳祉遞來一份紅色封面的本子。

    “這什么?”

    “聘書。”

    她以為自己聽錯了。

    接來一看,還真是聘書,豎行毛筆小字行楷,金色繁體字跡龍飛鳳舞,開頭和末尾都有紅字和印記標注。

    【敬日月星辰與吾愛妻嘉禮共度此生,許長相廝守白首不離,以高祖在上,天地之證,永結同心,歲月同好。】

    南嘉盯著幾行字看了許久,之前簽字時看到過他的字跡,和這個完全對的上,可又總覺得哪里不對勁,這類婚書通常請人抄寫,用不著他親自來。

    一側響起散漫的男聲:“再感動也用不著看這么久吧。”

    “只是覺得你這個婚書字跡挺好看的,問問你在哪里打印的。”

    “承蒙夫人夸贊。”他眼角微揚,陳述,“你老公親筆。”

    她擰眉,后悔這樣問。

    明明懷疑過這個字跡和他相關還問那么多做什么。

    這不就給他裝上了。

    “本來想找個袋子幫你裝起來。”她把婚書往前面一放,“沒想到你已經裝完了。”

    陳祉把她送到目的地,撂一句:“后天四點半準備好,接你回老宅。”

    “太早了,沒下班。”

    “你們舞團沒有婚假?”

    “沒請。”她說,“沒人知道我結婚。”

    “你要么請。”他沒耐心,“要么我讓人拿幾個喇叭在樓下宣告你結婚的事。”

    ……

    知道拿喇叭這事他做得出來,南嘉猶豫著要不要請假,半路被一臉著急的小喬攔住。

    “嘉嘉,不好了。”

    “什么事。”

    小喬環顧四周,將人拉得更近一點,小聲說:“白思瀾回來了。”

    怕被別人聽見,聲音壓得極低,“你說這事怎么這么巧,她不是要進軍娛樂圈嘛,怎么突然就回來了。”

    巧嗎。

    不巧。

    白思瀾的小姐妹肯定會告訴她,替代白天鵝角色的人是誰,那么她回來,是必然的結果。

    就算是自己不需要的,人,物,白思瀾也不會舍出去。

    看南嘉不說話,小喬更擔憂,“嘉嘉,要不你和老師商量一下?”

    “不用,我狀態不好,也不合適。”

    “可是。”

    “沒事,我跳的黑天鵝不是很好嗎。”南嘉笑著安撫小喬。

    江朝岸說的不錯,她這些年在外,別的沒學會,越活越倒退,不僅會低頭,也知道避讓。

    七年前,她和白思瀾為白天鵝這個角色爭得頭破血流。

    誰都想做和王子登對的公主奧杰塔。

    而不是替身黑天鵝奧吉莉婭。

    如今,是知道自己沒那公主的命,爭到手落空的感覺,還不如從一開始就未曾擁有。

    不需要組團練舞,見家長這天南嘉便告了假。

    陳祉讓她提前過來的意思是請了個專業的造型團隊,為她拾掇拾掇。

    畢竟要去見婆家。

    總不該扎普通的馬尾,穿牛仔褲或者素裙。

    陳祉回來接她,看廳門外,站一排造型師。

    “做好了?”

    造型師面面相覷,“還沒有。”

    “沒做好你們出來怠工?”

    “太太說,她自己會化妝。”

    陳祉推門進去。

    半島宅園是個非常合格的婚宅,從里到外面面俱到,最明顯的便是適合女主人的梳妝屋,更衣室,spa房,美甲室,瑜伽房等,任何一位女主人都會一眼鐘情,除了連這里一根草都懶得看的南嘉。

    她把大部分造型師轟出去,留下了Vera和兩個主創,三人為她參考發型的設計,她左耳聽右耳出,聽完后扎了個馬尾。

    扎完后的效果,讓造型師本想巴拉巴拉的嘴不自覺閉上。

    原來在絕美的臉蛋面前,別說馬尾,頂個雞窩都是美人。

    Vera看陳祉來,仿佛搬到救星,頷首招呼:“少爺。”

    陳祉:“一個小時,你們就幫她扎個馬尾?”

    “不是。”連馬尾都是她自己扎的,Vera心虛,“太太這樣確實更漂亮。”

    陳祉沒管,“時候不早,把衣服換了。”

    南嘉不動,“我現在穿的挺好的。”

    “土。”

    “襯你剛好。”

    “換掉。”

    “你是怕我給你丟臉嗎。”她說,“問題是你有臉嗎。”

    “……”Vera到底是專業女傭總管,淡然聽完,而那兩個造型師沒忍住別了下嘴角,被陳祉一句滾,攆走。

    “造型走了的話,太太衣服就沒人幫忙換了。”Vera提醒。

    “你也出去。”陳祉說,“我給她換。”

    “啊?”

    “敬酒不吃吃罰酒。”

    感覺接下來會是一場莫大的風暴,Vera自覺滾蛋,而南嘉從椅子上倏地站起來。

    “你要干嘛。”

    她剛剛聽到他的話了。

    罰酒,是什么。

    之前被他帶領下已經體會一遍那些事,唯一的感受就是,不適,不想,不要。

    抗拒拉滿。

    這還是他比較溫和的狀態,如果換做以往兩人恩怨值最高的時候,誰知道他會有多禽獸。

    “你現在乖乖把衣服換了。”陳祉好像在給她罰酒,但又是雙手敬過去的,聲線低沉,還挺有耐心的,“之前你欠我的錢就免了,就當是孝敬外婆的。”

    她瞪他,“你覺得我是很容易被收買的人嗎。”

    “你外婆不是在蘇南嗎,我可以托人將她接到港島聘請最好的護工團隊照顧。”他補充。

    免她債務+接外婆來港島,方便她時常探望。

    南嘉還是沒有動,沉靜片刻,對他說:“讓開。”

    “?”

    “我去換衣服。”

    雙方難得達成共識,一個覺得哄她不是件難事,一個覺得他偶爾也能做個人。

    外頭的造型師和化妝師都是Vera挑選的,見家長的禮服也是她過目的,Vera不僅擁有專業的女管家能力,還曾擔任時尚周刊的副總編,曾經畢業于佛羅倫薩設計學院,對服裝,珠寶,藝術造詣都有設計研究。

    她給南嘉挑選的禮裙大部分溫婉大氣不失少女的俏皮,南嘉選了一套,杏白打底,桃夭粉刺繡點綴,掐腰半長短裙,兩邊裙擺自然下垂,仿佛燕尾蝶搖曳翅膀。

    她手里提著衣服,朝陳祉看。

    陳祉:“這個可以。”

    她:“我不是讓你幫我挑,我讓你出去,我要換衣服。”

    他不為所動,嗤笑,祖宗似的干脆往她那粉色梳妝椅上氣定神閑一坐,長腿疊放,要多囂張有多囂張,“老子哪哪沒親過,還不讓看?”

    “陳祉,你還要不要……”

    臉字她還沒說完,他薄唇溢出回答:“不要。”

    和這禽獸能交流出什么好的結果來。

    南嘉可以選擇去里頭的房間更換,但她沒有這樣做,已經是夫妻,避嫌多此一舉,她深呼吸,背過身去褪衣物。

    之前和他要行周公禮時是被迫被動的,現在是主動的,薄外套褪下去,素裙也如同空心圓掉落在地板上,跟著飄散下來的還有一根腰帶。

    陳祉原本是沒看她的,余光瞥見全身鏡中的人影,上下纖秾合度,腰際沒有多余的贅肉,細挺挺的小腿筆直修長,堪稱巧奪天工之作。

    即使背對著也有圓形由于側位而呈現在鏡中,隱約可見露尖角的小荷,港島溫潤的空氣,一時竟讓人喉骨干燥,哪怕避開了視線,憑借原先的記憶點也能描繪出荷花的完整形狀。

    南嘉一換就要里外換個遍,Vera給挑的一套蕾絲小衣褲漂亮得很有韻味,設計師大概是以海洋做的靈感,小衣都是半弧形的貝殼狀,鈍角開展,中間鑲嵌一顆透亮的澳白。

    差不多換完,差禮裙背后的蝴蝶結沒系,她回過頭來發現陳祉低頭玩手機,一副坐懷不亂的樣子,似乎從頭到尾沒有看過她,一點都不近女色。

    她整理裙擺,“好看嗎?”

    “嗯。”

    “嗯是好看還是不好看。”

    “好看。”陳祉慢慢掀了掀眼皮,“看映了。”

    “……”

    突然明白他剛剛怎么突然安靜了。

    罵他還浪費口水,她沒有吭聲,低頭整理帶子,后背的蝴蝶結不好系,弄了一會兒沒整出結果來。

    本想出去找Vera幫忙,陳祉得空拉了下她的蝴蝶結,“我給你系。”

    南嘉擰眉,“你會嗎。”

    “上次解過。”

    解過她的蝴蝶結,再系上就不難了。

    她氣結,抵不過力道,只得被他摁過去系,蝴蝶結不難,幾下就系好。

    南嘉透過鏡子看他,“你還挺心靈手巧。”

    “我手巧不巧,你不是知道嗎。”

    “不知道。”

    他咬著尾音,“真不知道嗎,上次我看你不是很爽。”

    “陳祉你……”

    “我混蛋,我知道。”

    搶了她的詞兒,她一時啞語,惱得抬手捶他肩膀,明明下足了力道,拍下去跟棉花似的,陳祉唇際勾著冷嘲熱諷,單手攬過腰際,輕而易舉將她摁在懷里。

    “就會罵一個詞,你膩不膩。”

    南嘉無法動彈,臉蛋漲紅,“撲街仔,放開我。”

    真給人惹急了。

    從來不說粵語的她都冒出一兩句來懟他了。

    “罵吧。”他說,“愛聽。”

    “……”

    她真的要被氣死了。

    想踢他踹他打他扇他最好將人踩在腳底下永遠不得翻身才好,可事實是她被禁錮得一下都動彈不了,懸殊的力道面前她的掙扎宛若羽毛。

    “怎么不罵了?”陳祉掐著她的下顎,“嗯?”

    她別過臉,“我不想和你說話,放開我。”

    他把人扶正一些,托著人坐過來,和他面對面對視,杏眸瞠瞪,紅唇半咬,明明是被人欺負壓制,氣勢卻不肯松弛一點,一直在掙扎,反倒把蝴蝶結掙松了。

    “別亂動。”他好整以暇地看著懷里的貓亂揮舞爪子,“不然你知道后果。”

    她眼神一滯,似乎感覺到有點咯,下意識呼吸都停止了。

    明明是要去見家長的,不該在化妝室浪費時間,但這混蛋什么事都能做得出來,沒準就要攪亂一鍋湯。

    看她一動不敢動,陳祉將她的碎發從胸口撩出來,觸碰之際似乎有一股漩渦帶著他指腹代替發絲落下,順其自然遞到貝殼小衣中間的澳白。

    澳大利亞白珍珠,光澤似綢緞,綺麗奪目,瑩瑩發亮,和她的膚色搭配得相得益彰。

    后背蝴蝶結散落,便輕而易舉掐著澳白和兩旁的軟,大概從幾分鐘前這個想法就已經產生,因此一切循序漸進,順理成章解了剛才的火。

    陳祉瞇眸,“有點餓,想吃。”

    “……”南嘉幾乎條件反射就能明白他想吃什么,不敢惹毛,干訥提醒,“我們不是要見你母親嗎,她一定等急了。”

    “不著急。”

    “陳祉……”她音色婉轉,“不行。”

    時間再拖延下去,今天就見不到家長了,她倒不是怕留下不好的印象,而是一些事能躲就躲。

    “哦,那你求我。”他興致濃。

    “怎么求。”

    “叫聲老公聽聽。”

    “……不叫。”

    大抵是落下風,雖然沒叫老公,但聲音比平時罵他時輕了不知多少。

    陳祉沒有真吃,但手下不留情,聽她聲聲漣漪,眼尾愈紅,柔情似水的低哼,也算是抵得上幾句老公了。

    “先穿好。”他末了放開人,很正人君子的提了提貝殼,順帶幫忙重新系好蝴蝶結,“晚點再吃。”

    南嘉氣惱,下去時忍不住踹他,陳祉沒躲,手腕被踹到了。

    不重,撓癢癢似的。

    “和你母親第一天見家長就遲到。”她說,“你真是大孝子。”

    陳祉看了下時間,約定是七點,現在六點四十。

    哪怕不堵車,也得四十分鐘路程。

    他氣定神閑,“不會遲到的。”

    她沒眼看他。

    “來賭嗎。”陳祉挑眉,“不遲到的話怎么說。”

    南嘉沒有把握,但又想不出他們不遲到的緣由在哪。

    看她不敢,陳祉沒把賭注押得太大,“遲到的話,你可以隨便向我提個要求,不遲到,你叫聲老公聽聽,怎么樣。”

    不知道他為什么執著于這個點。

    “行。”南嘉點頭。

    一分鐘后,拾掇好的兩人出去。

    當看見停機坪上的直升機和碩大的螺旋槳時,南嘉的心兀地跳了下。

    忘記他們這些資本家出門還有這玩意了。

    奧古斯塔AW系列,飛行速度最快的私人直升機其一,時間算準的話,不僅不會遲到,還可能提前抵達目的地。

    陳祉站在艙門前,不乏興致等著呆怔的南嘉過來,理所當然提醒,“你輸了,叫老公吧。”

    她沒動。

    “想耍賴?”

    “沒有。”她踩著踏板上去,“我是答應你叫老公了,但我又沒說什么時候叫。”

    “?”

    “一百年后吧。”

    第17章 鳳吞官燕 陳太太必然擁有全港最好的,……

    直升機內部都是頂配內飾,深咖色真皮座椅柔軟舒適,艙內噪音小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空間寬敞,南嘉心安理得坐在里面的位子,兩人間隔一個位置。

    被她擺一道的陳祉后背靠仰,嗤然,“一百年后,你怎么不等我死了再叫。”

    “別這么妄自菲薄。”南嘉說,“壞人一般活得都比較久。”

    “那多謝夫人吉言。”他懶懶應,“我會和你,百年好合的。”

    這些輪到南嘉臉色不好看。

    誰要和他百年好合。

    直升機從半島別墅到目的地的航線和飛行高度是固定的,甚至時間更能精確到分秒,從一開始陳祉就沒打算坐車過來,拖拉那么久不過是把時間利用到最大化。

    陳家宅院太多,淺水灣深水灣太平山林道各個區都建有院落別墅,一來是子孫繁榮,各房各派位置分散些,再加上工作,不可能單一個住處,二來是防止住處暴露引來殺身之禍,哪怕一個微不足道的陳家旁支,也是各個地方到處跑。

    到目的地,南嘉沒認出來是哪,只覺格外僻靜,夜晚壓蓋住奢靡,郁郁蔥蔥的綠植散發著自然生機,別的不懂,她大概能猜到這個地方和他們婚宅的性質一樣,屬于私人住宅,不會對外設置聚會,迎接賓客等瑣事。

    下飛機,陳祉遞來一只手。

    南嘉壓根沒有接的意思,避開他想要下來,他干脆將人拖拉到懷里,不輕不重扣著腰際。

    南嘉:“你又想干嘛。”

    “牽手。”他沒過多舉動,“難不成你想在長輩面前露餡。”

    要是讓陳母看出他們夫妻之間排斥的氣場,不和的關系,難免會深究下去,到時候是否影響到周家的生意就不好說了。

    南嘉搭了手過去,“所以,要假裝恩愛嗎。”

    “你還要表現得對我死心塌地。”

    “?”

    “他們以為你暗戀我,對我死纏爛打很多年。”?

    什么鬼?

    所謂的他們以為,不就是陳祉讓他們所以為的嗎,這些胡編亂造劇情說出來她都感覺可笑。

    “他們會調查你的。”陳祉輕描淡寫,“從頭到尾。”

    南嘉晃了下神。

    他說的是他們,指的是父母,還是其他人。

    他們聯姻的消息沒有報道出去,但那天聚會上陳祉表明了態度,何況就算沒有這次聚會,他這樣的身份想要完全隱婚,是不可能的,身邊必然會有眼線盯著。

    不論是父母還是其他同僚,對家,不僅要掌握他的情報,新婚妻子的自然不會放過。

    這一查,自然查到他們高中是一個學校的,并且她潑他水的事情,還有很多許多恩恩怨怨。

    想要消除疑慮,最好的說辭就是,南嘉和其他普通女生一樣,潑他水是暗戀他,想要引起注意,但高冷如他的太子爺心性難訓,不予理睬,直到七年后,才勉強吝嗇看她一眼,并以聯姻為前提,圓了她暗戀的夢。

    “這么狗血的劇情,你怎么好意思編給你母親聽的?”南嘉問。

    “許管家說的。”陳祉牽著她的手上車,“有問題嗎。”

    故事是許管家編的,乍看合情合理,但她是一點面子都沒有的。

    “憑什么是我暗戀你,不是你暗戀我。”她沒好氣,“換一下不是也說得通。”

    “說不通。”

    “哪里不通了。”

    “沒人相信我會暗戀。”

    南嘉沒反駁。

    行吧,這個理由能接受。

    別說暗戀明戀的,自認識起,她就沒見過哪個女的能入他的眼,確切地說連男的都沒有,除了那幫一塊兒長到大的發小,其他人連和他說句話都難,世間萬物于他不過爾爾。

    下了車后南嘉的手依然和他搭著。

    牽手,擁抱,接吻,都是情侶之間表達親密的動作,是愛的表現。

    他們不應該有的,他們有的是x,單單是人之常情的發泄方式,所以哪怕哪哪都親了,沒有接過吻,也沒有聽見彼此心跳的擁抱。

    單是牽個手,就讓她感覺別扭,這好像比讓她給他弄要純情得很。

    陳祉忽然問:“你能笑嗎?”

    “笑?”南嘉抿唇,“哦。”

    她勉勉強強扯了個溫婉的笑,看起來挺假,勝在臉蛋嬌美,不那么突兀。

    演戲要演全套,要表現得很開心,很恩愛,才能給婆婆留下一個好印象,蒙混過關。

    只是假笑有點累,南嘉揉了揉臉頰,“陳祉,你為什么非要和我結婚。”

    當然不可能是因為許管家編的那個故事,也不可能是她說的假設。

    “其實你不用犧牲這么多,不用和我兩敗俱傷。”

    “就算我們不結婚,你看到的我,也不會好過的,不會幸福的。”

    在她看來,何苦呢。

    哪怕不捆住她的婚姻,她也不可能和周今川在一塊兒。

    心知肚明,陳祉無波無瀾:“談不上犧牲,我無所謂和誰結婚,至于你,你對誰什么心思你心里清楚。”

    “沒有。”微風徐徐,她聲音虛無縹緲,“很多年前,我對周今川就沒有心思了。”

    莫名地,感覺他攥她手的力道一重。

    南嘉坦坦蕩蕩。

    有什么不對嗎。

    他們只知道她曾經對周今川死心塌地的跟隨,所以覺得是喜歡,南嘉沒有否認,也許是喜歡吧,但這種情感不是憑空而生,它建立在周今川對她好的前提下。

    后來,他對她不好了。

    他把她一個人孤零零扔在極寒地區的小鎮,每天的伙食是一塊干硬的列巴,沒有酸甜的草莓醬和藍莓醬,只有一眼望不到頭的白雪皚皚,和光禿禿的樹枝。

    她的車技,是為了生計幫農婦開皮卡過嶙峋河山磨煉出來的,手上的薄繭和凍瘡印記隱隱可見。

    西伯利亞太冷了,冷得她一腔熱血早已淹沒,冷得她再硬的脊梁骨也塌下去,冷得她再夢見周今川,不是他溫潤儒雅的笑,而是最后分別時,他只在乎白思瀾,漠視于她的目光。

    哪怕歸來后,他待她一如既往的好,可少女萌動的火苗,并不似潮起潮落的日出,死了就是死了。

    在周今川送她來聯姻前,她還會依賴他,還曾試探過,他對她是否有那么一丁點不同于兄妹間的聯想,那不是她對他尚存異樣情感,而是給曾經的自己一個交代,一個答案,解開多年的困惑。

    他半開玩笑,很隨意地“嗯”了聲,同意她和陳祉的聯姻。

    一個短小的音節,讓詩篇翻頁,畫上終結的句號。

    她終于解脫,大睡特睡那么久。

    聯姻后,終于不用為他是否對自己有一點不同而糾結。

    沒了牽掛,生老病死,喜怒哀樂都無所謂。

    如今她只需要做好聯姻這件事,一為了報答養育之恩,二是救命之恩,當初她父親救了周先生一命這件事可以和養育之恩抵消,但周今川是實打實救過她兩次,一次溺水,一次為她傷了手腕。

    所以她會盡量配合好,直到兩家和平獨立,不起紛爭。

    他們已經走到臺階下,像拜過堂的夫婦,陳祉忽然說,“你也不必妄自菲薄,周嘉禮可以過得不好,但是陳太太必然擁有全港最好的,任何。”

    全國獨一無二豐厚的聘禮,屈指可數,旁人望塵莫及的高奢,僻靜奢華的別墅,上到豪車,直升機,游艇,下到首飾包包禮服,只要她要,就會送到眼前。

    她不要,也自有人雙手奉上。

    和主母會面的時間卡的剛好。

    出現在陳母眼中的兩人當真是俊子佳人,親密無間的手牽手,乍看像是結婚許久,琴瑟和諧的夫妻。

    “你們來的還真是準時。”陳母走兩步迎接。

    陳祉回:“等久了嗎。”

    “不久。”陳母從他手邊牽走南嘉,“過來讓媽咪看看,上次離得太遠,看不太清楚。”

    陳母本就是個數一數二的美人兒,歲月流逝,風韻猶存,著的橘粉修身長裙,絲綢質地,輕盈柔軟,胸襟點綴著雙鳳蘇繡,溫雅中透著不可輕視的莊重。

    “這小臉蛋生的,江南出美人。”陳母忍不住夸贊,將人牽到一側,招呼自個兒子,“你這孩子眼光不錯,挺會挑老婆的。”

    “當然,完美繼承人我爸的審美。”

    陳母笑他一眼,領著南嘉過去入座,菜肴早已備好,待時候到一一傳來,本土粵菜為主,法式為輔。

    “原本我想要減肥,隨便吃些英式,養生健康。”陳母說,“但聽說兒媳婦在英國呆得挺久,應該早膩了那邊的口味,不如本地菜肴豐盛。”

    陳家的幾個主廚都是國宴級別的名廚,水平一流,不輸任何菜系。

    提前打過預防針,南嘉不詫異她的生活被人掌握,莞爾淡笑,“我都行,不挑食。”

    “不挑食怎么還這么瘦。”陳母朝傭人伸手,以為主人家想要盛燙,傭人正要幫忙盛好,陳母卻只要了勺子,微微起身,瞄準一道燉了六個小時的鳳吞官燕,火腿搭配雞絲熬出的濃湯散發醇香,很適合開胃。

    她很自然盛了半碗燕窩羹,讓傭人遞送到南嘉的跟前,笑瞇瞇安利:“多吃點,女孩子喝這個很美容養顏的哦。”

    陳母對外是高高在上的主母夫人,對內又是個沒什么架子,慈愛和藹的長輩。

    她的動作,南嘉常在周家看過,周夫人每天都是這般對待周音,怕寶貝女兒餓著渴著,盡一切慈母心。

    她習以為常看別人天倫之樂,不曾想過自己也有被對待的一天。

    南嘉怔片刻,接來,“謝謝,媽咪。”

    陳母溫笑,“在自己家里不用太拘束。”

    “好的。”

    “我的呢。”陳祉顯眼包似的挑眉,學她的語氣,“媽咪?”

    陳母:“你自己沒手嗎?”

    陳祉:“……”

    好好好這才帶回家第一天就搞區別對待。

    第18章 倫敦白鴿 “老婆”

    見陳母不動,傭人阿姨也沒幫忙的意思。

    南嘉稍作遲疑,抬手拿起公勺柄,盛一小半碗,遞送給一旁的陳祉。

    她心安理得,“喝吧。”

    他沒動。

    “怎么了?”她狐疑。

    不是他說的嗎。

    要演個像模像樣的恩愛夫妻,她還是暗戀他的女同學。

    那她給他盛湯,這樣演沒問題啊。

    劇情似乎和她想的有些出錯。

    少爺想要喝湯,傭人哪有不主動盛的道理,之所以沒動無非是因為。

    陳祉不愛喝湯,他挑食得很。

    為了配合表演,陳祉沒推拒,“沒事。”還算給面子淺嘗一口。

    他們小夫妻一舉一動被陳母看在眼里,眼神溫柔得不行,尤其是對南嘉,心底愈發柔軟,說話比對親兒子要溫和得多。

    可能是了解到南嘉的身世,父母去世的早,一直寄人籬下,又獨自出國念書很多年,性格看起來也文靜,不爭不搶的,正得長輩的心。

    湯羹開胃,燈光溫暖,食欲不自覺提升。

    這里每道菜分量不多,樣式繁雜,上得快撤得快,一頓晚餐可以品幾十道菜肴。

    陳母很享受這樣的天倫之樂,看著自家兒子隨意調侃,“上次許管家和我說的時候沒聽清,你暗戀她多少年?”

    陳祉擰眉,“我?”

    “嗯……”陳母這才發現自己搞錯主謂賓,面色松弛自然,“對啊,聽說嘉嘉暗戀你,媽咪有點好奇有多少年了。”

    好在國語的她和他發音一致,沒讓人太注意到細節。

    而南嘉一心想著圓謊。

    答:“有七年了。”

    “這么久啊。”陳母反應很快,“我們家阿祉從小被慣壞了,不懂得女孩子心思,讓你受苦了。”

    “沒有。”南嘉抿唇,“是我心甘情愿喜歡的。”

    那一瞬間,她為自己演技折服。

    天鵝湖中她都做不到如此順其自然的演技。

    “嘉嘉是個好孩子,你小子要給我好好珍惜,聽到沒有。”

    陳母嚴肅教誨,做兒子的句句應付,“好。”

    婚禮話題和日后安排少不得會提及,對于他們的隱婚的事情,陳母不多插手,豪門隱婚這事不在少數,且陳祉給的理由是雙方工作繁忙,過個一兩年再舉行婚禮,且陳家婚禮不宜馬虎,需要時間籌備。

    做長輩的不插手,隨他們。

    陳母又問:“聽說你回國后一直在港舞跳舞?”

    “是的。”

    “能做自己喜歡的工作,真好。”

    南嘉蠻意外的,本以為會聽到類似周夫人之前說的,三千月薪不必工作的話,家世更高一階層的陳夫人卻更注重女孩子自己的想法和工作。

    陳母:“我記得那邊的選址離你們的婚宅是不是有些遠,每天通勤不大方便。”

    “還好,早起一些時間就行。”

    “那多不方便,舞團要是能搬個地方就好了。”

    南嘉抿唇淡笑,那舞團成立好些年,哪是說換就換的。

    “你回國沒多久,在里面待得還習慣嗎?”陳母很關心她的生活細節,笑瞇瞇道,“要是遇到什么困難可以和我說。”

    “嗯?”

    陳祉插話:“媽咪是港舞的投資人。”

    南嘉訝然。

    這事實在出乎意料,港舞范圍非常廣泛,各類舞蹈都有,特色民族舞,拉丁,古典舞,團體舞個人舞等,她所在的芭蕾不過一個團,迄今為止沒見過團長,更別說更上一層的階級領導和投資人。

    “年輕時也學會跳舞,現在老了,跳不動。”陳母笑。

    “怎么會。”陳祉接,“您之前出門不都被人誤以為是未出閣的姑娘家。”

    “還是你說話好聽,你爹地差遠了。”陳母愉悅哼哼。

    “他最近都不在嗎。”

    “是啊,要處理英國的分公司。”陳母感慨,“當初不如在國內挑個cbd,省得兩頭飛。”

    分公司選址有講究,陳母有控股,不參與重大決策,聽行內人分析,英國分公司的優勢在于人才輸入,但并非有利無弊,當然總體無傷大雅,不值得費心費神。

    飯罷,又閑聊三倆句,陳母給南嘉送上見面禮,是一封薄薄的信封,摸起來不像卡,更不是鈔票。

    “星頂大廈運轉正常,沒有內憂外患,經理和總裁都是信得過的專業能手,你不必操太多的心,拿分成就行。”

    陳母拍拍南嘉的手。

    這才明白,她給的是星頂大廈管理權,里面應該是些地契文件和轉讓書。

    這本是周家的部分產業,被陳家奪來后,再如數奉還給南嘉,于情于理說得過去。

    南嘉點頭:“謝謝媽咪。”

    “你這手怎么光禿禿的,戒指呢?”陳母上下打量她纖細的手指,惱自己兒子,“你沒給你媳婦買戒指嗎?”

    “買了,顏色不好看。”

    “什么顏色。”

    “藍色。”

    藍鉆太壓抑。

    陳母擺手,不和他多啰嗦,轉頭讓女傭上樓去拿首飾盒。

    再下來時,著裝整齊劃一的女傭分別捧著檀木質地的展覽盒,規矩站成一排。

    每個女傭捧著的盒中墊放精致的白絲綢,放置其上的是數顆同色系的鉆石,粉鉆,黃鉆,藍鉆,白鉆,紅鉆,還有一些雜七雜八的海藍寶,帕拉伊巴等。

    能入陳母寶珠庫的都是拍賣級別,價值不菲。

    每顆鉆戒上面的中英文混合標簽沒有拆除,方便辨識,某9ct水滴形切割彩紫色粉鉆,拍賣于紐約佳士得,還有2.9CT六顆白鉆圍鑲紅心鉆,SI2級別,15.31ct梨形艷彩黃鉆,拍賣于于蘇富比日內瓦……

    琳瑯滿目的鉆戒看得眼花繚亂。

    “嘉嘉,喜歡哪個顏色挑哪個吧。”陳母說,“不用客氣。”

    南嘉話吞吐到唇邊。

    這還能怎么拒絕。

    之前說不喜歡藍色鉆石,現在好了,所有顏色都擺放在眼前。

    陳祉送到周家的聘禮中有很多珠寶,價格都不低,但都是珍藏級別的,想做鉆戒的話需要挑設計師和工匠打磨。

    南嘉沒挑,陳母自作主張拿了枚紅鉆戒,比劃著她的手指,直接戴了上去。

    “真巧,想不到大小和你正合適呢。”陳母笑,“這些鉆石,很多都是阿祉以前閑來無事拍著玩的,他這些年沒女朋友,一直就放我這里保管。”

    細看的話,那些鉆戒的戒托大小,和南嘉的無名指很合適,她這些年更清瘦,有的也許稍微大一些,但誤差小的可以忽略不計。

    鉆戒當場戴上,南嘉就沒有摘下來的理由,道了謝。

    今晚的風是溫熱。

    道別后,他們沒有坐車,到停機坪的距離就當散步消食。

    和來時一樣,陳祉搭著她的手。

    她手指生得纖小,指骨修長均勻,偏瘦,骨感更明顯,挑的鴿子血紅鉆剛好,愈襯得雪白剔透,掌心軟綿綿的,觸感很好。

    “這顏色襯你。”他說。

    驕奢的紅,明艷晃眼,和她般配。

    她不習慣聽他夸贊,改口問:“媽咪說你有收集鉆石的喜好?”

    “隨便拍著玩。”

    有人會拿收藏品做投資,像剛剛陳列出的那些,原先一個小目標拍的話,過個幾年炒作一番就能翻一倍賣掉,物以稀為貴,上拍賣行的品在上流圈層,流通性都很大。

    陳家收藏品太多,陳祉對鉆石的興致不大,拍著玩的主要原因大概是那是拍賣場叫價最高的。

    南嘉沒戴過戒指,別扭得很,走出一段距離后,便想把戒指摘下去。

    陳祉手箍住她的腕,“做什么?”

    “戴著不方便,怕丟了。”

    “丟再換一個。”

    她沒他們家那灑脫勁,還是想摘下去,“我沒那么敗家,還是給你留著,以后給適合的人戴。”

    “周嘉禮。”

    陳祉停頓,干脆抬起她的腕,舉到眼前,眉間溢著戾氣,“你這嘴我真想堵住。”

    能用什么堵,他們沒接過吻,只有口過,南嘉僵直片刻,“我說錯什么了。”她不適合戴戒指,也不可能一直是要和他走下去的陳太太。

    “不想戴那就摘了。”他放開人,“反正戴著戒指,你晚上給我弄也不方便。”

    “……”

    她這次聽懂,面色煞白,本來想摘的動作停頓,恨不得把戒指套牢,攥緊手心,還不解氣,抬手對著他的胸口狠狠一揮,“臭流氓。”

    他也不動,由她解氣一會兒,淡淡道,“媽咪在后面看著。”

    南嘉回頭,果真看到遠處站著一個身影,下意識停了手。

    陳祉:“她看到了。”

    “那怎么辦。”

    “你說呢。”

    南嘉猶豫一會兒,主動牽他的手,為了效果更好,又貼近抱他的胳膊,佯裝出親昵撒嬌的姿態,仿若剛才不過是在打情罵俏。

    動作假裝親密,話卻沒好氣:“回去你給我等著。”

    “去哪等?”陳祉慢悠悠,“床上?”

    “……”南嘉啞火。

    過一會兒,聽后面有人喊他們,是許管家給他們送行。

    她疑惑,再看遠處,人影沒了。

    陳夫人并沒有目送他們,剛才的人影是許管家。

    自知上當,南嘉掙開他的手,氣結。

    “汪汪。”

    許管家帶來的狗,打破他們的氣氛。

    捷克狼十一看到他們,步伐歡快,掙脫牽引繩,跑到南嘉時,尾巴高興得搖成螺旋槳。

    “這是?”南嘉問。

    許管家說:“夫人說,如果您不嫌棄的話,可以把十一帶過去撫養。”

    南嘉眉眼一喜,沒有表現得太明顯,“可以的。”她蹲下來,看著比主人可愛一百倍的狗狗,忍不住摸摸狗頭。

    這一摸不要緊,十一激動地朝她撲來,許管家攔都攔不住,看十一給南嘉的衣服上撲一爪子印。

    捷克狼跟隨他們一起回半島別墅。

    除了它,還有許管家。

    許管家是陳家多年的管家,年近五十,算是看著陳祉長大的一個叔叔,知根知底,跟隨陳祉做事多年,性格平穩,近日不在半島別墅工作,一來是知道他們夫妻不和,避避風頭,二來是去給陳母匯報情況。

    機艙內,前后腳剛離開的南嘉和陳祉一改在長輩面前的恩愛,誰都懶得看誰。

    兩人倒是會看同一條狗。

    許管家頂著巨大壓力,給南嘉介紹著這條狼狗,是陳祉為數不多的貼身寵物。

    南嘉問:“他還養了其他寵物嗎?”

    “少爺有個專屬動物園。”許管家說,“或者說,他是動物協會成員。”

    私人是不可以建立動物園的,但上流社會私底下圈養老虎獅子的不在少數,但陳祉養的那些是合情合理的,比如把自己的地皮資助給動物園。

    “里面有什么。”南嘉并不是很感興趣,問的隨意。

    “私人動物園里的小動物很多,有克魯格白獅,波斯亞種赤狐……”許管家一頓,“這些都是沒法帶過來的,太太如果想養私人寵物,有現成阿拉伯馬群,還有倫敦鴿群,哦,少爺曾經撿到過一只白貓。”

    說是陳祉的寵物,實際他從來沒喂過,扔給飼養員喂養,連看都鮮少來看。

    聽到白貓的時候,南嘉微微一怔,看他。

    “看我做什么。”陳祉眼皮不動,“現在知道言而無信的是誰了嗎。”

    他這話一出,她就知道,那只白貓就是她無意撿的那一只。

    那天是開學第一天,她看見從跑車底下發現一只小流浪貓,毛發臟兮兮的,看上去受到很大的驚嚇,不知是被車流嚇的,還是車主人陳祉和捷克狼犬。

    那時的捷克狼也不大,和小貓好奇打量,時不時舔舐,怕狗狗下重口,南嘉把貓抱去寵物店。

    在此之前由于紀意歡和周家的緣故,她和陳祉見過,但不熟,彼此都沒留印象。

    南嘉把流浪貓托付給寵物店寄養一段時間后,最終還是得找個主人,兜兜轉轉,陳祉是最合適的人選。

    他經常帶著狼狗去寵物店洗澡,捷克狼和他似乎很鐘情那家寵物店,回回都能和她碰見,小白貓和他以及狗狗都不陌生。

    南嘉抱著渺茫的希望詢問他是否能養貓的時候,兩人已經有了矛盾。

    所以不出意外被拒絕。

    不是完全拒絕。

    他答應她可以養,但是得答應他一個條件。

    兩人每次在校園里碰面,她都徹底無視他,看到就會繞道走,這讓人人追捧的少爺很不爽,所以他要求她每次在聽見他叫她時,都必須和其他人一樣,做出回應,不可以忽視。

    這個要求很“陳祉”。

    因為他一直就是這種無理取鬧,強權的人。

    不把她當人看,好比一個丫鬟傭人似的,叫她就要應。

    南嘉為了貓,答應了,把貓交給陳祉養。

    養貓不難,隨意丟給一個飼養員就行,還能從她這里撈點樂趣,何樂不為。

    至于他說的,言而無信。

    南嘉沒理解,“我哪里言而無信了。”

    “說只要我喊你,你就會回應我。”陳祉冷冷回,“但這七年里,你回了嗎。”

    “我不是不在嗎。”

    “沒回應就是沒回應。”

    人不在港島,如何回應。

    當初沒有詳細規定,如果兩人見不到的話,該以怎樣的方式完成約定。

    在他看來,她就是沒回應,就是言而無信。

    南嘉這次沒有反駁。

    她之前說他言而無信,是因為她只要陪他們玩賭,他們就答應過不再針對周今川,而她不在的這些年,周今川確實平安無事。

    論言而無信的人應該是她。

    她答應他會回應他沒多久,就走了。

    可他沒有背信棄義,沒有因為她的失約,而丟掉那只貓。

    也許是大少爺懶得為一只貓多費口舌,也許壓根不在意吧,總歸一條小生命健康成長這么多年,在他這里,好過外面流浪千萬倍。

    南嘉說,“以后我會做到。”

    只要叫她,就會有回應。

    陳祉:“叫你就會應嗎。”

    “嗯。”

    “周嘉禮。”

    盡管不想認這個名字,南嘉還是“嗯”了聲。

    就當一個你叫我應的游戲罷了。

    陳祉:“周嘉禮。”

    “嗯。”

    “周嘉禮。”

    “嗯。”

    “周嘉禮。”

    “嗯。”

    “周嘉禮。”

    “嗯。”

    “老婆。”

    “嗯。”

    不對。

    南嘉瞠目。

    肇事者心安理得地靠向后背,長指交織,氣定神閑。

    第19章 粉桃 這不比燕窩好吃多了

    這個口頭便宜有什么好占的。

    純粹為了氣她吧。

    南嘉抱著十一,別到另一側看飛機下的夜景,不理他。

    陳祉臨時接到個電話,看了眼號碼后,沒有避開接了。

    江朝岸打來的。

    開頭就是難以置信的詢問:“祉爺,我聽聞哥說你和周嘉禮結婚了,這事真的假的。”

    陳祉瞧了眼身側玩狗的人,“你猜。”

    “怎么可能,打死我都不信,我還和聞哥打賭。”江朝岸振振有詞,“你要是和周嘉禮結婚,我把頭擰下來給你們當球踢。”

    “結了。”陳祉散漫地應,“你頭什么時候踢來。”

    那端的時間仿若死了一樣的靜止許久。

    結了。

    如此簡單兩個字,讓江朝岸咽下預備吐出口的調侃,并懷疑自己要么掛個腦科要么掛個耳科。

    陳祉和周嘉禮結婚這事不亞于火星撞地球。

    “不是,祉爺,你這玩笑可一點都不好笑。”江朝岸絮絮叨叨,“你知道我膽子小,禁不住嚇的。”

    陳祉沒回答,倒是傳來一個熟悉的女聲,南嘉在和捷克狼說話,細小的聲音不可避免傳音過去。

    “我怎么聽到女的聲音了,不會真是周嘉禮吧?”江朝岸瞳孔一整個震驚住。

    “嗯。”陳祉沒拿開出聲筒,問南嘉,“江朝岸的頭你想踢嗎。”

    “不提。”南嘉,“嫌臟。”

    “哦。”陳祉重新對那邊說,“你別擰了,我們不踢。”

    “……”

    ……我們?

    不是什么情況。

    江朝岸還想問,那邊直接掛了。

    江朝岸晃動自己的大腦,一定是哪個地方聽錯了,他倆結了就結了,那邊還拿他的腦袋問周嘉禮踢不踢,說什么“我們”。

    這是好兄弟干得出來的事嗎。

    江朝岸手足無措朝身旁的狐朋狗友們看了眼,都是老熟人,沒做夢啊,最后把希望寄托在沈泊聞那邊,巴巴湊過去,“聞哥,祉爺說他結了。”

    “我知道。”

    “這太不可思議了,他結扎的可能性都比結婚要高。”

    江朝岸不信,沈泊聞倒是不意外,畢竟他掌握第一手實時情報,本來作為好朋友,不應該未經允許向別人透露,應該等當事人先開口,但等了兩天陳祉這狗日的沒和他這個哥們通報,目中無人得很,沈泊聞便不顧及情分,告訴給江朝岸。

    “怎么辦啊?”江朝岸愁眉苦臉的,愈發看不懂。

    沈泊聞:“沒事,開個玩笑,我又不會真要你把腦袋擰下來。”

    “我是擔心祉爺,他是不是瘋了,為什么會做出這么不可理喻的事情。”江朝岸托腮,若有所思,“難不成,他早就……”

    “嗯。”沈泊聞應了聲,靜待下文。

    江朝岸補充:“他早就想用這種方式報復周嘉禮了嗎?這個方法是夠狠毒,但損人不利己,他再討厭周嘉禮也不該把自己婚姻賣進去。”

    “……”沈泊聞,“要不你腦袋還是擰下來吧。”

    “?”

    “留著也沒用。”

    下飛機,十一跟隨他們一塊兒進客廳,它沒來過這邊婚宅,銳利的小眼神變成愚蠢的好奇,溜溜地望著兩個人。

    許管家要帶它離開,去狗狗專門的房間,它不肯動,爪子輕輕拍了拍南嘉的裙擺。

    “明天見。”看出它的不舍,南嘉蹲下來和它說話,“晚安。”

    十一想用濕潤的鼻頭蹭她,又怕她嫌棄,南嘉感覺有些好笑又心酸,額頭碰了碰他的額頭,俯身低頭的樣子,從陳祉的角度看,像是親吻捷克狼的頭。

    陳祉命令許管家:“牽走。”

    許管家好一番安撫才將狗狗帶走。

    上樓時,走前方的陳祉輕裊裊的,“那條狗對你還是老樣子。”

    看到她,就跟看到第一任主人一樣,素日里高冷形象不見,熱情得很。

    南嘉步伐慢,有意和他保持間隔,“我也沒想到這么多年過去,它能記住我。”

    “它第一次見到你就喜歡你。”

    那次他帶著狗,她帶著貓碰面,是十一先發現的她,把陳祉帶過來的。

    十一對她一見如故,不是一般的熱情。

    “它在周家送給你之前。”南嘉解釋,“我給它喂過幾次食,所以就認我了吧。”

    這理由說不過去。

    十一不是被喂過幾次食,就對人念念不忘的狗,它的飼養員非常多,能受它青睞的一個沒有。

    陳祉沒繼續問,她不想說的話,對誰都守口如瓶。

    何況是對他,壓根不想搭理,避而遠之。

    就像七年前無緣無故杳無音信。

    南嘉回房間,陳祉和她視而不見。

    氣氛莫名冷沉,她沒搞懂什么時候又得罪那位爺,惹得他沒好氣,她又不是那幫哥們和對他有利可圖的人,他越不好,她樂得自在,自顧自忙活,拿了更換的衣物和護膚品,松了皮圈箍在手上,大搖大擺不聞不顧從他眼前走過。

    盥洗室沒待太久,她氣勢洶洶出來。

    陳祉指間夾著一支沒有點燃的香煙,正要揀點煙器,聞聲眉目微動。

    “把后面的蝴蝶結解了。”南嘉說,“你系那么實做什么?”

    折騰半天蝴蝶結愣是一點沒松動,死死扒在禮裙后腰,估出這件禮裙價值不菲,她不敢貿然行動,也沒必要下去找Vera解決。

    和她沒好氣對比,陳祉清雋面容無波無瀾,不疾不徐把煙叼在唇邊,“嘉禮小姐求人的語氣,一如既往高高在上。”

    “別廢話。”南嘉背對著他,“本來就是你系的,我不能說你嗎。”

    “你在周今川面前也這么橫嗎。”

    他情緒不好,說的話自然不中聽,南嘉皺眉,不想搭理他,要走,腰際卻被溫熱掌心扶著,動彈不得。

    房間里沒熏香,他身上淡淡的薄荷氣息和清冽澀苦的茶煙香氣混雜,或多或少往鼻息間亂躥,嗅覺是最敏銳的感官,一旦被占據好像整個人都被籠罩收攏。

    “你能不能不要提他。”她鎮定。

    “原因。”

    “我不想提到他。”

    單純地不想讓該和她劃清界限的人重新出現在腦海中,去回憶過去,好的壞的一股腦涌上來。

    陳祉停手,“你說得對,解不開。”

    南嘉根本不信,是他系的,他說解不開,何況蝴蝶結不是死結,哪有解不開的道理。

    “那我去找Vera……”

    她話沒說完,肩膀忽然一涼。

    陳祉沒再費那蝴蝶結,隨手一拉,昂貴的禮裙就被撤壞一側肩,同時她細白的薄肩和透明細帶映入眼前,拉的有些多,貝殼小衣里沒有完全遮住的軟像被束起的花,勾勒淺淺的弧度。

    這一拽,南嘉功夫白搭。

    早知道不如自己拿剪刀剪了算,用的找他解嗎。

    “我沒記錯的話,這個品牌的禮裙都很貴,這一件還是最新款,你就這樣給它毀了嗎。”南嘉說。

    “我賠。”

    這是賠的事情嗎,這不是暴殄天物搞破壞嗎,明明一件完好無損的禮裙,且只穿過一次,饒是南嘉有度過奢靡無度的宮廷歲月,也從未想過這祖宗對錢視如糞土,彈指間花錢如流水。

    反正花的不是她的錢。

    陳祉掰過她的臉頰,垂頭時,唇間的長煙末端快抵著她的鼻尖,更近了,白毫銀針,淡淡的雪芽香,很清新,和他眼底的情緒恰恰相反,琥珀色眼底附著的,何止一種欲。

    “聽Vera說,這個品牌的禮服非常小眾,她是借媽咪的名號才有入手的資格,每年設計有限,通常只供給與歐洲王室。”

    “周嘉禮,你又怎么認識這個牌子。”他拿走唇間的煙蒂,和她貼得很近,似要吻上來,茶煙冷沉的氣息濃烈。

    南嘉衣著素凈,從不佩戴品牌首飾,不夠fashion,卻對品牌新品不陌生,不難證明她之前就有過接觸這家設計風格。

    南嘉擰眉:“你想問什么。”

    “你這幾年,到底在哪。”

    是歐洲嗎,太大太散了,想躲的話很難找到。

    她說:“俄羅斯。”

    陳祉指尖一冷。

    那里地廣人稀,比歐洲還要難挖掘。

    “其他別問了,我不想說。”南嘉知道他會繼續刨根究底,別過臉,“我去洗澡了。”

    沒被放開。

    轉身那一瞬,她被拉到他懷里,對上黑沉沉的目光。

    她真的不想提起過去的事。

    就像不想提起周今川那樣,只要想起,仿佛會再次回到冰天雪地,廖無人煙的荒地中,連哭都哭不出來,淚珠會瞬間變成冰滴。

    也許和陳祉聯姻是一件很糟糕的事情。

    可在他的身邊。

    她可以忘卻周今川和那些記憶的。

    偏偏陳祉要提起。

    “別急。”陳祉嗓音聽不出情緒變化,“待會一起。”

    “……陳祉。”她低弱又抗拒。

    “別這樣叫我名字。”他淡淡陳述,“很容易映。”

    不在陳夫人面前,兩人關系依舊冰冷。

    他瞬間就能變成從來不在乎她死活,隔岸觀火的混蛋。

    解不開的蝴蝶結是個開端,一側的肩膀被毀,另一側自然不會好,柔軟的材料不需要費力就可以輕松扯開,陳祉在幾個小時前就餓了,設計她里面小衣的設計師是個天才,貝殼和澳白搭配,非常想讓人撬殼一探究竟。

    最近的是沙發,南嘉背靠過去,屈膝半仰,燈光太亮了,很刺眼,她忍不住避開視線。

    她不想什么都不洗就開始,卻知道他不會依的,好一會兒陳祉只對上面感興趣,要怪衣服的設計師嗎,把人裝點成一道餐桌點心,花里胡哨,只管供客人喜悅。

    “這顆珍珠小了。”陳祉撐著,俯視胸口的澳白,“配不上你。”

    “……什么意思。”

    “你大。”

    她就不該多問兩句,抄起一旁的靠枕,直接往他臉上砸去,陳祉不急不慢地躲開,反手摁住,唇齒叼上去。

    外面的禮裙扯壞就罷,里頭的也躲不過,聽到吧嗒一聲,南嘉就知道沒好事。

    那顆被嫌小的不值錢的澳白被咬下來了。

    然后,像煙一樣叼齒間。

    仿若拿到一件戰利品,耀武揚威地揮舞。

    陳祉興致不在珠子這塊兒。

    和他送的聘禮比起來,再名貴的寶珠也不怎么值錢。

    南嘉看到他把澳白渡出來,隨手往地上一扔,咣當一聲,很清脆的聲響,她來不及為澳白禱告,自己已是下一場祭物,和剛才吃寶珠一樣,齒間氣息包裹,又不一樣,因為她確實比澳白大不止一點,還是兩顆。

    也許還有一個一樣的地方,就是在他眼里,都很廉價。

    澳大利亞的鉆石礦那么多,克拉計算,珍珠并不是稀罕物,評估價值低,不過是閑暇時分的賞玩。

    晚餐的幾十道佳肴并不能饜足,足倍的耐心耗她這里的新點心,尤其鐘愛粉桃尖尖,吞又吐,齒關廝磨,亮光下泛漬,清透漂亮。

    “周嘉禮。”陳祉淡淡問,“你沒洗澡為什么這么香。”

    這不比燕窩好吃多了。

    “陳祉……”南嘉恨聲,“行了沒。”

    “不行。”

    “陳祉,我沒惹你。”她有些惱。

    他又提周今川又提過去的。

    她都沒發火,反被他占上風來折騰人。

    “我知道。”他輕描淡寫,“我犯賤,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好了。”她只好示弱。

    他還算聽話,真不吃了,撂話質問:“那你能不能不要像上次那樣。”順帶將人往跟前一拉。

    說的一切都是她的錯,“我又怎么了。”南嘉隱約察覺后下意識害怕地并腿抬手擋,不明所以。

    “別躲,看著我。”他補充。

    她還是沒依,試圖后退,又無處可逃。

    小動作太明顯,落入他眼中,惹得一陣冷嗤,“遮擋沒用。”她越這樣他越不會讓她這樣,分了足,眉間挑著凜然,沉聲命令,“手拿開,我要進去。”

    不同上次古銅壁燈昏暗,垂落水晶吊燈,墻邊的LED,為了看清她,甚至落地燈都打到至極的明亮,杲如白晝,絢爛奪目,將分毫細節收至眼底。

    亮得她一下子就想起周今川把她丟去的俄羅斯冰寒小鎮,那里漫無天日,雪光連天,無邊無際。

    亮得她想哭。

    眼尾不由得泛紅。

    可是沒有哭出來,只微弱地提醒:“太亮了,可以關燈嗎。”

    第20章 洋娃娃 戴壞了

    沒抱太大希望,聲音很小,陳祉不知聽沒聽見。

    下一句跟著的是她自己都快聽不見的。

    她害怕。

    她真的怕光。

    怕這樣照下來的烈光嗎。

    也不是。

    真正害怕的是刺眼的雪光。

    平日里見了再強的光也平安無礙,但神經高度緊張的話,就會聯想到煢煢孤立的過去。

    漫長寒天一眼不到頭,希望碎如齏粉,心同槁木。

    南嘉抬起的手被縛住,遮不了自己,也遮不了光,只能閉上眼睛,禮裙沒有完全地散落,被扯得亂,稀稀落落,這一塊那一塊的,這若有若無半遮半掩間,陳祉還是清晰地欣賞了她的全部。

    上次太暗,不像這次毫無保留再無秘密。

    粉雕玉琢的薔薇花,花房任一名貴品種也猶過之而不及。

    真的很漂亮,她哪哪都是渾然天成,女媧上等佳作,使人一眼沉淪,目光鎖住不動,仿若時間靜止,一直欣賞下去,可惜她在掙扎,堪堪巴掌大的足心幾次踹到他心口。

    陳祉最后發現她緊閉的雙眼和異常,很低的吸了口氣,終究松開人,南嘉沒有動,保持原來的樣子,好像真被嚇到了。

    陳祉下去滅了幾個線路的燈,過來抱她去盥洗室。

    她顫得厲害,沒緣由地,破天荒主動攀住他的肩,冰冷的指尖觸碰到溫熱的麥色肌膚。

    真的很害怕吧。

    所以連討厭的他都抱住了。

    周嘉禮,這些年在國外過的是怎樣的日子,她不肯說,他查不出結果來。

    否則一旦有線索,早在七年前就能查出來。

    陳祉唯一知道的蛛絲馬跡,是她七年前離開港島的第一年,確實在英國,但沒待夠一年就再沒她這個名字。

    私人偵察隊,專業雇傭兵全派上,天翻地覆找遍世界各個角落都沒有她的蹤跡。

    沈泊聞說,要么死了。

    要么更名換姓。

    陳祉將人抵著冰冷的墻面,她小得像個精致又破碎的洋娃娃,睫毛蓋住眼底的情緒,一動不動很安靜,任由花灑的溫流自肩側淌過,沿曲線墜落。

    陳祉什么都沒問,給人沐了溫浴,才見面容稍顯正常,再裹著浴巾抱出來,從到頭尾就沒讓她沾過地板,長發也沒怎么沾水,看著陷入被褥中的人兒,他興致起,手心覆著一只玩,仿若盤著一塊成品上乘的羊脂玉,圈圈點點,不疾不徐,可她仍然抗拒,照這樣下去,又和上次一樣,無濟于事。

    “周嘉禮,別像上次那樣,一點機會都不給我。”他好像在哄,語氣又威脅,“別逼我硬闖,嗯?”

    南嘉微微蜷著,細長的眼睫垂落,瞳光渙散,“我不是故意的。”

    沒了光,闃然片刻,她意識恢復了些,知道他說的什么意思,不知道他的說法是否有誤,在他看來兩人失敗是她的緣故,她不否認,但也請他自我反省。

    “那怎么辦。”陳祉抬起她的下顎,“你是不打算讓我憐香惜玉嗎。”

    “你什么時候心軟過。”她睫毛顫動,“上次不就是讓我幫你……”

    兩個地她沒說出來。

    之前在盥洗臺是手,本來就一知半解的,以為本該就有這個步驟,后來回主臥發現所有的條例都被打亂,不是她所理解的那般過程,就像他們沒有戀愛就已經結婚,沒有十年之癢也已經步了婚姻的墳墓。

    “周嘉禮,你搞清楚。”陳祉微微起來,“先后順序是什么,是你的緣故。”

    “太緊。”

    她不吭聲,也不看他,很小聲推遲,“那沒辦法,算了吧……”

    “誰他媽和你算了。”陳祉話語帶著匪氣,屈膝半跪正對著她,她一抬眼就能看見他的。

    很可怖,令人退縮。

    遲早會有這么一天的。

    問什么時候領證。

    她說出明天這兩個字的時候就該知道。

    拿了陳家的好處就應該清楚地意識到,未來的路是怎樣的,她只是從一條糟糕的路,跳到另一條不曾走過但也不會好的軌道上,不愿意,也要走。

    聽到前方窸窸窣窣的聲響。

    南嘉側目,不知道在看什么,抬起胳膊擋住雙眸,就當她以為視死如歸,又忽然沒了聲兒。

    一睜眼,看見陳祉拆了個方盒,之后把盒子扔了不說,里面的也被扔了。

    藍色的小盒,上面的字不必多說,南嘉視線瞥去地板,看見上面超和薄幾個廣告詞,跟著一旁的是里面的物什。

    “什么意思?”她差點要坐起來,“你不戴嗎。”

    “太小。”

    “……”

    “不知道哪個員工買的。”陳祉淡淡陳述,“明天開除。”

    “別了吧,人家也不知道你要哪種。”南嘉松了口氣,“你隨隨便便把人開除,很沒有同理心。”

    她為不知名的別墅員工說了句好話后,便挪挪位置往旁邊待,順帶拉了截被褥蓋上。

    “算了,不開除。”陳祉重新拿了一盒,“還準備了別的型號。”

    或者說不僅有其他型號,還有多樣選擇,草莓味,桃子味,茉莉香等等,可見員工辦事不差,知道周全。

    陳祉拍拍她發呆的臉頰,“選一個?”

    “……關我什么事。”

    “你確定不關你事?”

    “……拿開。”

    “不選不戴。”

    南嘉擰眉,終究沒有計較,隨手一指,“隨便吧。”

    上帝就是太可笑了。

    不給她生存的選擇,倒是給她挑選上吊繩子顏色的機會。

    陳祉拿起她指的那枚,淡粉色包裝的,似乎是個草莓味的,他仍是屈膝的姿態,沒有刻意收,八塊腹肌顯然,臂膀和肢體肌肉線條條明晰,近乎完美的身形所附著的非常不容小覷,是南嘉看了之后不得不將上次不成功歸咎于他一半的原因之一。

    她覺得,應該怪他。

    但是又不能以此為由罵他,這不是罵,變相地夸了。

    沒一會兒,南嘉看見地上又被扔一枚。

    她不得不提出質疑,沒好氣,“你為什么又扔掉。”

    陳祉輕描淡寫,“戴壞了。”

    “……你到底會不會?”她說,“不會就算了,別浪費。”

    “壞了就扔了,又不是買不起。”

    想來這個員工還是得開除的,買的什么狗屁玩意,質量差得不行,禁不住一點造。

    肯定是員工的緣故,和大少爺水平半毛錢關系沒有。

    南嘉也在留意質量問題,她知道自己寒軀不太可能中招,就怕世上萬分之一可能,她不想真栽質量問題上,避免以后不好離開,所以哪怕不情愿,她還是得幫著檢查下。

    陳祉沒讓她看太久,早就軒昂巋然,攥住一只足踝,是居高臨下的姿態,又屈膝半跪俯首稱臣,瞳孔幽邃寡情,鎖她身上的目光卻燙熱,不同之前,有亮光,任何細微之差都被顯現。

    然而還是沒成。

    誰都有責任。

    陳祉早沒耐心,作罷,但也沒放過,反正那小布早沒了,就著學間留出來的潤意讓她磨。

    那對雪似的羊脂玉晃得惹眼,滾圓的很漂亮的玉石,堪堪拿手玩著,不太舍得拿來浹。

    翌日,南嘉身旁干凈。

    他走得很早。

    她思緒異常,明明一堆亂七八糟的事要想,趕在前面的,卻是莫名想打聽負責采購的員工是否被開除,去找Vera一問,被告知并沒有。

    南嘉用著早餐,“那你們做錯事的話,會不會被開除呢?”

    “不會。”Vera很肯定,“我們不會做錯事,有我在,這里的人不會犯錯。”

    Vera是一個非常合格的管家,年紀輕輕能做到事事兼顧,擅長領域廣泛,最主要的是作風可以嚴厲也可以和藹,且非常心細,管理手下的同時,還要記錄主人家每天的心情好壞來判斷事情走向。

    她管理過那么多人,跟過主母家,能拿捏許多喜怒不定的人,然而遇到南嘉,第一次感覺棘手。

    這種棘手不是因為服務,而是她根本捉摸不透南嘉的性子,以及無法采取合理的措施,去促進男主人和女主人的感情,維持婚姻的穩定。

    Vera仔細詢問:“太太這樣問,是有人犯錯了嗎。”

    “沒有,我隨便問問。”南嘉說,“就是好奇這里會不會有人采購劣質的安全……我是說,生活用品。”

    “這您放心。”Vera笑道,“我們的采購標準和流程非常嚴格,從確定進貨起,就會專門的組負責,并且劃分好任務,細節到時間線都要精確。”

    豪宅的利益很多,想撈的話確實可以撈,但絕對不會在采購方面,因為這涉及到原則問題,一旦被主人家發現,后果不堪設想。

    問題不在采購的質量上,南嘉篤定戴壞套只能,是他自己問題。

    那沒成是不是也算他的問題呢,說是憐香惜玉,可他這么些年以來何曾對她惜玉過,南嘉不得不懷疑他是不是沒有經驗,可這又未免太匪夷所思。

    起來得有些遲了,司機送她去舞團路上車速加快許多,不意外照舊堵車,南嘉靠著窗邊,打開手機百度。

    正想是否要搜索一下原因。

    微信一條消息忽然跳轉。

    有人來加她好友。

    南嘉看到一個黑色頭像,和一個cz的昵稱之后,毫不猶豫點擊拒絕加好友。

    過一會兒,這個微信號再次添加。

    并多了備注:【陳祉。】

    南嘉靜默,繼續拒絕。

    他是不是對自己有什么誤解?

    加了名字,不是更想讓她拒絕嗎。

    陳祉再次發來一個好友申請和備注。

    【周嘉禮。】

    隔著屏幕都能感知到那邊的冷氣。

    南嘉思索一番,還是點了同意,免得日后被他搶了手機再同意就不好收場,還掛了面。

    添加好友后,她詢問:【什么事。】

    沒事刪了。

    陳祉:【晚點陪我見朋友。】

    南嘉:【沒空。】

    【什么時候有。】

    【明年。】

    別的不行,學他那拽上天的語氣學得倒是快。

    現在她又不是他的助理,欠的債務被免了,她不稀罕捧著。

    陳祉也不哄她,沒空就沒空,愛來不來。

    婚宅離港舞確實遠了些,南嘉踩著點來打的卡。

    不跳白天鵝樂得自在,將第三幕變奏跳好即可,舞團里的男演員年長她們幾歲,技術水平很高,雙人訓練的進程很快,不費功夫。

    大家伙零零散散做些基礎訓練,張老師拍掌三下令人集合,說要宣告兩件事。

    “大家這幾天準備準備,我們舞團打算遷走。”

    這話一出,隊員們響起唏噓和議論。

    “是這樣的,我們現在待的地方很多設施比較老舊,上面的投資人希望我們遷至中心藝術樓,那個位置交通便利,更方便大家出行。”

    “中心藝術樓?那個地段租金不是很貴嗎。”有人提出質疑。

    “是啊,我聽說每平就要這個數,咱們舞團不是一直盈虧嗎,怎么舍得花錢換地方。”

    “老師,是什么投資人這么大方?”

    “出手這么闊綽的只可能是陳家了,但之前除了內部表演,不是對我們不管不問,怎么突然這么好了。”

    任由她們七嘴八舌討論一番,張老師抬手示意安靜,“多余的你們不要多問,到時候跟著走就是了。”

    沒說出幕后投資人,成員們私底下能猜個八九不離十,別說港舞,內陸的大型舞團大部分入不敷出,由政府擔著支出,像港舞這類私人舞團更不必說,早就向商業化靠攏,沒有外界介入投資,單靠那點演出費,很難活得長久。

    “真好啊。”小喬輕聲感慨,“搬遷的話,我終于不用從地鐵轉大巴,每天早起四十分鐘來上班了。”

    南嘉嗯了聲,聽著周遭議論,突然想起陳母的話。

    上次閑聊時說她通勤時間太久,應該換地方搬遷,是隨口說說的語氣,不知搬遷是否和陳夫人有關系。

    如果是的話,可見陳夫人不同于表面的溫和,辦起事來雷厲風行。

    “安靜安靜。”另一老師拍手,“還有第二件事,我來說吧。”

    場面沒有完全安靜,老師已經帶頭鼓掌,“讓我們恭喜白思瀾首席歸隊。”

    底下有稀稀疏疏的掌聲,是何鳶那幫小姐妹帶頭拍動,鬧出最大的動靜,給予女明星的高級別待遇。

    門口,白思瀾早有準備,不同于隊友的普通練功服,她衣著潔凈純白的芭蕾舞裙。

    將底下隊員們襯托得,更像是給她做伴舞的配角。

    “大家早上好。”白思瀾站姿筆直,笑得很有鄰家姐姐的感染力,“好久不見——”

    說這句時,她在看南嘉。

    兩人對上目光。

    南嘉眉角凜然。

    知道這句好久不見,是特意對她一個人說的。

    白思瀾往里面走的時候,路過南嘉的位置,稍作停頓,以兩個人聽得見的分貝低聲關問:“嘉禮妹妹,這些年在俄羅斯過得還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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