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到了6月末,馬上要進入暑期,翠希演的電影緊趕慢趕,終于制作完成,進入內部試映環節。
后期制作這幾個月她也沒閑著,簽了季白的公司成了他的師妹,并憑借著緋聞空降熱搜,電影還沒上映,儼然已是前途一片黑紅。
某品牌的vip休息室里,翠希婷婷裊裊地坐在沙發上,拿著一杯紅茶小口啜飲,旁邊是正在店員的協助下試衣的蘇芮。
她身上是一件流光溢彩的淺藍色裙子,燈光照在打了褶的緞面料子上,泛著銀色的光,像被風吹皺的海面。
腰側到脖子是一條鑲滿寶石和金色珍珠的帶子,美得仿佛夢境。
蘇芮的身材雖然不像翠希那樣凹凸有致,卻也是比例得宜,纖秾合度的。
清麗的臉在這條裙子的映襯下,像是瑩瑩生輝的珍珠。
翠希放下杯子,眼里全是驚艷和欣賞:“寶貝,你太美了!看到這條裙子的時候就覺得上面寫著你的名字,果然很合適。”
蘇芮有點不好意思:“姐姐,真的要送我這條裙子嗎?會不會太貴重了。”
翠希笑道:“這是你認識我以后的第一個生日,禮物可不能隨便。而且我拿影后的那天,你可是要穿著它來看我的頒獎禮的。”
她語氣一轉,又帶上了幾分歉意:“本來應該陪你一起過的,但是那天剛好是試映會,實在是走不開。”
今年蘇芮的生日剛好在一次漫展前,陳程會過來參加漫展,順便和她這個素未謀面的異父異母親姐妹面基,她說:“沒關系,已經和朋友約好一起過了,姐姐你不用在意。”
翠希眨眨眼:“朋友?男的女的?”
“女的女的。”蘇芮忙不迭回答。
翠希笑道:“哎呀,別怕嘛,我弟弟很懂事的,我們……”她看了看一邊的店員,模糊了魅魔兩個字,“我們家的都能容人。”
訓練有素的店員臉上還是掛著波瀾不驚的標準微笑,蘇芮卻暗暗頭皮發麻,匆匆以試好了要換衣服為借口落荒而逃。
試衣結束后,店員離開了,只剩蘇芮和翠希兩人繼續享受下午茶。
看著蘇芮欲言又止的表情,翠希問:“你是有什么話想跟我說嗎?”
蘇芮四下看了看,沒有開口,翠希了然:“沒事,你放心說,沒有監控,也沒人能聽到我們的對話。”
蘇芮扣了扣自己的手指:“姐姐,你的契約者,他靠譜嗎?”
翠希向后倚在沙發上:“我倒是希望他不靠譜。放心,只有這件事不用擔心,他會來的。”
“但這都8個多月了……”
看著蘇芮黯然的表情,翠希嘆道:“對人類來說,確實有點久了。”
蘇芮看著自己的左手無名指,這8個月來她試了無數次,契約印記毫無反應。
她仿佛自言自語般問:“維特之前說,就算是在魔界也能感應到,為什么現在卻不行。”
之前蘇芮也問過這個問題,但只是粗略跟她解釋了一下,這次翠希打算說得清楚一些:“江止清那個世界能量太強了,魔界和那個世界比,也只能算是個中魔世界,宇宙規則不得不做出限制,避免影響世界之間平衡。
當初我和他的血契還沒切斷的時候,也只能在魔界勉強通訊,想要追蹤都不是容易的事,更何況你這個世界幾乎沒有魔力。
你這種普通人的血契,連接不上是正常的,起碼要到靈魂契約那個強度才有可能連接上。”
蘇芮心中一動:“你說的是真名契約?”
翠希微愕:“維特連這個都告訴你了?”
“不能說嗎?”
翠希失笑搖頭:“一般是不會說的,我們惡魔是狩獵者,又怎么會讓獵物知道,怎么給獵人套上枷鎖?但維特的話,會告訴你也不奇怪。”
蘇芮的心跳開始加速,她帶著一絲希冀開口:“那我是不是可以試試用真名契約把他召喚過來?維特說拒絕了媒介就會消失,選一件消失了也沒關系的東西不就行了?”
“哪有那么容易,拒絕后他是留不下來的,哪來的回哪去,而且……”
翠希看向蘇芮,臉上慵懶的笑容褪去,換上了她從未見過的鄭重表情:“那小子怕是不會拒絕,你確定要把靈魂給他嗎?”
蘇芮的視線躲閃了一下,還是抬眸直視她,問道:“姐姐,我真的很普通嗎?我是說,我的靈魂。”
翠希眼中閃過一絲驚訝,垂下視線計算了一下,回答:“如果給我的話,大概兩三年。維特的話,如果不要太浪費,應該能維持個五六十年。”
蘇芮囈語般輕嘆:“那好像,也夠一輩子了……”
翠希嚴肅道:“前提是,他不能輕易動用魔力,比如幫你改一下運氣過得輕松一點之類的,用了就撐不到五六十年了。”
她頓了一下,嘆息般說:“而且,這就是你最后一輩子了。”
蘇芮低頭陷入了沉默。
翠希看著她的發頂,說道:“等等江止清吧,他會來的。”
蘇芮抬頭,擔憂道:“之前維特說你一直在躲他,你不跑嗎?”
翠希的語調又恢復了慵懶:“那么久了他都過不來,說明這個世界對他的制約很大,多半來了也用不上多少力量。
戴著鐐銬施展不開的江止清,還是挺可愛的。”
這可能就是成年人之間的情趣吧,蘇芮心想。
她問:“那憑你對他的了解,大概還要多久?”
“要么明天,要么三五年。”
“三五年?他行不行啊!”
翠希噗嗤一聲笑了:“這句話,真想讓他聽聽。”
蘇芮忙阻止:“別別別算了算了我就說說。”
***
借著漫展的機會,蘇芮和陳程這對素未謀面的異父異母親姐妹,終于第一次見面。
兩人網友面基的緊張和尷尬只維持了不到一分鐘,就迅速進入了線上的熟悉狀態。
漫展在第二天,陳程特地買了比較早的機票,來陪蘇芮過生日。
說是過生日,和普通的閨蜜約會也沒什么區別。
她們雖然在游戲里都很有儀式感,在現實里卻都對人工營造的浪漫過敏,非常容易腳趾摳地。
吃完飯,兩人去moji進行了一輪猜價格并指指點點的活動,又去周邊店進行了一輪猜價格并指指點點的活動,考慮到第二天還要早起去漫展,才依依惜別各自回去。
蘇芮抱著陳程送的紙片老公白黎的手辦,走出地鐵站。
路過一家蛋糕店,櫥窗里還有一個沒賣完的蛋糕,正是去年維特誤會蘇芮生日的那次買的那一款。
被她刻意收攏到角落里的回憶開始不受控制地浮現,等回神的時候,已經提著那個蛋糕回到了家里。
蛋糕放在餐桌上,蘇芮借著窗外投進來的月光,看著蛋糕出神。
維特離開已經快9個月了,在一開始的焦急彷徨以后,她又回到了普通的社畜日常。
自媒體經紀人這份工作是想著維特回來以后用得上才換的,但他歸期不定,也不知道回來的時候,原本的賬號還有沒有人記得。
蘇芮盡量讓自己忙一點,沒時間去品味失落和想念。
但工作回來以后,看著空蕩卻雜亂的家,難免還是會想起月光下的湖面,海風中的黃昏,還有懸崖上的日出。
她又一次試著割破手指把血抹在契約印記上,依舊是毫無反應,還說一定會回應的,騙子。
翠希說他可能需要三五年才能回來,對惡魔和修士來說,三五年也許不算什么,但是對于平凡人類的她來說,又能有多少個三五年呢?
蘇芮看著沾著血痕的手指,回想自己平凡的人生。
她太普通了,普通到就算是把靈魂獻祭給食量最小的惡魔,也只夠按部就班地過完這一生,甚至捉襟見肘到壽命和輕松的生活不能兼顧。
而這,已經是她能拿出的最瘋狂的代價。
況且真名契約對惡魔來說,也是枷鎖。
維特只是機緣巧合選中了平凡的她,能和普通戀人一樣,對于她來說已經美好得不太真實了。
如果不是還能聯系上翠希,蘇芮也許會覺得那兩個半月是自己的一場夢。
用自己貧乏的靈魂困住他,或許太自私了一點。
蘇芮自嘲一笑,轉身走進了房間。
維特走后,他的東西一直還在她房間里,占用了衣柜的一角。
翠希早就搬出去了,次臥又空了出來,既然短時間還沒法回來,她打算把他的東西先放回次臥。
整理的時候,一本皮質封面的小本子掉落在地上。
蘇芮從翻開的紙頁之間看到只字片語,竟然是維特的日記本,沒想到他竟然還有寫日記的習慣。
本不應該看,但幾個月累積下來的情緒在今晚沖擊著蘇芮,急需找到一個出口,她鬼使神差地翻開了。
日記從7月31日開始,到9月9日以后就沒有寫過,后面翠希就來了,維特住進了蘇芮的房間,應該是不方便再寫。
頁面緩緩翻動,停留在9月9日那天,寂靜的房間里傳來一聲低低的哽咽,微黃的紙面上出現了大滴的水漬。
蘇芮摸了一下自己的臉,早已是淚流滿面。
而她的第一反應竟然是:把這為他而流的眼淚留下來送給維特,他會開心嗎?
蘇芮盯著那行:“以她的靈魂為代價,只是為了滿足我的貪欲,未免太自私了。”
真巧,他們都覺得自己太自私了,那是不是意味著,這件事情其實很公平。
她知道自己現在不太清醒,但事事清醒,未免也太累了。
蘇芮換上了翠希送的裙子,沒到她成為影后就穿上了這條裙子,有點對不起她,但這一次不能像簽血契那次那么隨便了,蘇芮想要有儀式感一些。
她把維特的日記本放在桌上,點燃了蛋糕上的蠟燭。
割破手指的動作已經很熟練了,沒有和血契那次一樣哆哆嗦嗦的。
印記的照片在這幾個月里看了太多次,那幾個符號已經爛熟于心,她在日記本上用血寫下了那串符號。
血跡開始發出幽幽的紅光,空氣開始出現微微的波動,蘇芮的心砰砰直跳,等待著維特的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