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就是她了,這輩子就是她了。”
兩人回家, 陸京御就坐在臥室的沙發上準備生日宴會。
她先列了朋友名單,列完,陸京御看了眼, 沒看見趙臨風的名字。他內心頗為滿意。就怕她為了維持表面關系委屈自己,倒是還好,這種熱鬧的生日宴沒叫他。
江凝煙當然不叫趙臨風, 要是有人問起, 她就說他有事。她才不會上趕著討好他呢。她可沒功夫去伺候拽爺。江家那是更沒叫, 她叫了些平時比較友好的朋友。
陸京御也列了一個名單, 問她有沒有不喜歡的人, 兩人商量著把名單定下來。
做了電子請帖。
兩人分別發給朋友們。
這個步驟在結婚的時候也做過, 但,那時候她完全像是完成任務,對方禮貌地恭喜她禮貌地回復。這次發著發著,會發現朋友恭喜祝賀的字句不是灰白的,好像有了色彩。
陸京御那天安排私人飛機, 大家一起到海邊, 他的豪華游輪上, 舉行宴會。
畢竟不是在京城辦, 她就跟人家多說了幾句, 說麻煩她們跑那么遠。
但是她們都很熱情很激動。
【天呢!這是陸總?海邊游輪慶生?我丟, 我還以為你老公帥是帥,但是個無趣工作狂, 只會讓助理給你買珠寶呢!】
江凝煙:【這不怪你, 我也這么認為。】
隨手讓助理買個珠寶, 最多讓阿姨準備個蛋糕,她也這么認為。
【他到底是怎么樣的啊?會疼人嗎?】
江凝煙毫不猶豫地回復:【會, 很會。】
【我的天呢,他會?他也沒有戀愛經驗啊,他居然會疼人。】
江凝煙說還沒回復,對方就立刻道:【不過,這可能真不需要經驗,要的就是放心上,真心愛而已。】
江凝煙看著這條微信,微微愣了下神。
真心愛嗎?
這有點不可思議,江凝煙甚至有些不敢過多去揣摩。
就好像一個小孩得到了最想要的零食,但不敢吃,深怕吃掉了就沒有了。
但愿這零食不是雪糕,不吃,看著,就化了,沒了。
江凝抽神回復她:【是的。他主動要辦的。那到時候麻煩賞光。】
后面她聯系的很多朋友,大多數都是這個反應。
發一個這么來一下,次數多了她也覺得甜蜜,忍不住就想笑出來。
轉頭看陸京御。
陸京御坐在沙發上,袖子卷到手肘,鼓起的血管清晰,勁瘦有力。烏黑的發與眉,冷白的皮膚,濃淡適宜。手機光線映在他眼底,浸著笑意。
他也在笑。
剛好有個電話進來,可能是他朋友。
陸京御聲音很好聽,聲線像是冰泉涼涼的但叮叮咚咚,“上次婚禮倉促,還沒讓你們好好見見。”
那人不知道說了什么。
他低笑一聲,手指敲了兩下自己的唇角,說:“當然喜歡。”
江凝煙心里像是被小溪流淌過,上面小魚兒也歡快游動,尾巴撩動的水流撫得她心癢癢。
他微低頭,忽然又笑了一聲,“別鬧,在邊上呢。”
江凝煙來了興致,有什么不能讓她聽的?
她屁股往他邊上挪了挪,聽到一點點聲音,對方在說:你得告訴我們多愛啊,這樣我好知道給嫂子準備什么等級的生日禮物。要是你愛慘了,我得準備貴重點。
陸京御感覺到她的靠近,低頭勾著唇,忽地伸手扣住了她的手腕,把她拉來腿上,手臂橫住了她的腰肢。
他黑眸注視著她,直勾勾的,眼底映滿了她。
“那你把你壓箱底的寶物拿出來吧。”
江凝煙倒吸一口氣。
“很愛。”
江凝煙心臟像是停住了,漏跳一拍。
“就是她了,這輩子都是她。”
江凝煙眸底光暈浮動。
掛掉電話,陸京御眼神溫柔地注視著她,跟她說:“多帶幾個箱子,他們都會送禮物。”
江凝煙回視著他,默不作聲。
盡管她三番五次說明了,她隨時可以提離婚,但是他還是把她當成一輩子的妻子,跟朋友說明,甚至要他們都準備貴重的生日禮物。
陸京御說:“他們送你的都歸你。以后回禮我會回的,不掏你的金庫。”
江凝煙還沒回話,陸京御的電話又響了。
他的朋友笑他:“京御,你好意思啊!過個生日居然要壓箱底的禮物?生日誒,只是一個生日居然要壓箱底的寶物,你知道我們壓箱底的寶物都是什么的啊。”
這大概是關系特別好些的朋友。說話聽起來很親密。
陸京御拖腔帶調地說:“拿出來,我會回禮的。排面少一點都唯你們是問。”
他朋友不滿地叫道:“這時候知道要叫兄弟撐場面了,一個月都叫不出來!我們這都被拋棄了!”
陸京御淡笑一聲:“你好意思啊,跟我老婆比?”
對方哇哇大叫。
江凝煙:“……”
噗嗤,江凝煙忍不住笑出聲。
不知道為什么,他們分別在討論非常奢侈的物品,可卻莫名有煙火氣息。好像一個尋常的丈夫跟他的朋友要送給他老婆的生日禮物。
陸京御掛掉電話后,看著她眉眼彎彎,想忍住笑又忍不住的樣子,覺得很甜。
她不好意思地說:“壓箱底的寶物那很貴吧?這么多人,你回禮會花很多錢。”
陸京御說:“除了御洲小譽他們,還有四個朋友特別好,只讓他們拿特別貴重的。”
江凝煙望著他。
如果這樣的話,今年她的生日禮物價值不可估量。
陸京御婆娑著她的手背,說:“我平時不愛收藏珠寶,最近我給你拍了一件,覺得不夠,但別的也沒有看得上眼的,只好讓他們把寶物貢獻出來。”
江凝煙無聲地抱住他。
墻壁上兩道影子緊密交纏。
—
海灣邊停靠著豪華游艇,長超過百米,高數十米,線條流暢得像是外星人遺留的。沿岸連綿的火樹銀花串成長龍。點著燈光的游艇傲立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璀璨又巍峨。
晚上六點。
賓客到了,游艇霓虹變幻,喧囂聲不絕于耳。
江凝煙穿著一身鑲滿了粉色鉆石的禮服,是最近陸京御說要讓衣服塞滿柜子之后買的。粉鉆很珍貴,每年數以百萬的鉆石開采中,僅有萬分之一是粉鉆,居然就鑲嵌在衣服上。
游艇里的華麗的燈光照在她身上,更加流光溢彩。悠揚的音樂已經響起,著名歌手低沉醇厚的嗓音已經飄蕩在甲板上。
陸京御挽著江凝煙的手,從廳里走上甲板,進入所有人的視線。
“哇!生日快樂!”
朋友們涌上來,在他們兩三米距離圍著,手上都拿著精致的禮物。
王亦薇:“天呢!我的公主!太漂亮了!啊啊啊啊!生日快樂!永遠的姐妹,愛你一生!”
江凝煙:“謝謝。”
何瀾:“寶貝!啊啊啊啊!生日快樂!夠排面!禮服好漂亮好漂亮!美呆了!永遠的姐妹!”
江凝煙:“謝謝。”
宋枝意遞給她禮物,“今天必須狠狠夸一下陸總,干得漂亮!生日快樂啊煙煙,永遠幸福永遠漂亮永遠做最最閃亮的自己!永遠的姐妹!”
江凝煙:“謝謝。”
裴清譽:“嫂子,以后有事萬一找不到御哥,他在忙,就立刻找我啊,跑斷腿也給你辦!”
江凝煙噗嗤一聲。
裴清譽笑,“生日快樂嫂子!你永遠是我親嫂子了!”
江凝煙說:“你也永遠是小譽哥。”
陸京御幾個拿了壓箱底珠寶的朋友,上前,說:“某人為了表示重視,要我們拿壓箱底的禮物,說是會回禮的,就沖他這句話,你肯定是我們一輩子的嫂子了!”
眾人大笑。江凝煙也笑得樂不可支。
“生日快樂嫂子!天天快樂!一生幸福!”
祝福與掌聲,音樂與笑聲,海浪與濤聲,此起彼伏。
江凝煙忽然覺得有點不一樣。說不清楚哪兒不一樣。
就是心里冒出來一個想法,世間數十億人,人和人或許不一樣。
燈光打在陸京御身上,陸京御從口袋里掏出一個紅色的小盒子,打開,是一枚艷彩粉色的鉆戒。即使江凝煙也不喜歡研究珠寶,都知道看這色澤,這價值得好幾億。
今晚明月如鉤,低低掛在海面,懸在陸京御的頭頂,海風吹起他的烏發,發梢的光暈輕盈又溫柔。
他垂眼取出盒子里的戒指,套入她的手指中。
江凝煙低頭看著在夜色中閃耀的戒指,沒說話。
潮濕的海風吹在江凝煙的臉上,她的心頭也變得濕濕的。
算上他朋友給的禮物……
陸京御,她過個生日居然花掉幾十億。
瘋了吧。
江凝煙是個挺實際的人,實際到確實會用錢來計算重視程度。陸京御無疑超標了,她都不敢置信。
陸京御幫她戴完后,抬起她的手,重重地吻了下她的手背,吻的時候眼睛一直直勾勾地注視她,“生日快樂,老婆。”
江凝煙這才發現,他長了一雙很多變的眼睛。初看的時候以為冷漠高傲,如今再看卻像是一雙會愛人的眼睛。
澄澈、明亮、炙熱。
眼里的愛意是游艇的霓虹燈也染不了的清澈。
“嘭!嘭!嘭!”天空炸開了絢麗的煙花,層層疊疊,此起彼伏地鋪滿整個夜空。
“哇!!!”周圍的人發出一陣快要扯破喉嚨的尖叫。
陸京御攬著她的肩,立在煙花下,他清雋溫柔的臉在煙火下明滅,黑眸卻一直很亮。
第42章 會再次被騙嗎
盛大的生日宴后, 江凝煙回到正常的生活。
她今天在學校發現王亦薇的狀態不對勁。
碰到的時候,元氣少女對她露出十分牽強的笑容。那唇角像是被鉤子勾住的蚊帳,僵硬、慘白還干裂成一棱一棱。
“怎么了?跟林嘉宇吵架了?”江凝煙問了一聲, 目光轉向林嘉宇。
林嘉宇面色煩躁得很,“我真沒惹她。”
王亦薇朝江凝煙又笑了下,努力顯得不僵硬, “還能是誰惹我。”
林嘉宇炸了, “姑奶奶, 我哪兒惹你了?”
江凝煙蹙眉, “你說了什么惹她傷心了?還是別的女生跟你表白了?”
林嘉宇:“表白那不是常有的事嗎?我都天天跟人在一起了, 還有人表白那我有什么辦法?”
王亦薇擠出笑, “煙煙,有空嗎?”
江凝煙說:“看你什么事。”
她真的難過了,想跟她講悄悄話她就去,沒事純瞎玩她就回家陪陸京御。
王亦薇沒再繼續說話,低頭猶猶豫豫地說:“只是想……想找你聊聊放松下……”
林嘉宇已經徹底忍不住了, 一把拉過王亦薇的手, 把她拽出去。
王亦薇當場發了火, “林嘉宇!!!我就想跟朋友單獨聊聊你也要管我?!是男朋友就可以這樣剝奪我的時間?!你要是這樣, 就不用當我男朋友了!”
所有人的視線都被她撕心裂肺的聲音吸引過來。
林嘉宇被她嚇了一大跳, 神情懵懵地注視著她。
王亦薇低頭, 眼尾潮紅,眼淚在眼眶里打轉。
她咬住下唇, 站起身就跑, 說:“別跟過來!”
林嘉宇整個人像被抽空了, 立在那。
江凝煙自然而然地跟上去追她。
王亦薇低著頭走,默不作聲, 只是眼淚啪啦啪啦掉。
江凝煙跟上她,搭上她的肩,問她,“去哪兒玩啊?酒吧不去了,答應過陸京御要去跟他一起去。”
王亦薇坐上她的邁巴赫,“去這家泡溫泉,順便做個spa。”
司機把她們送往那兒。
路上,江凝煙問她,“林嘉宇招人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今天怎么這么激動,受什么刺激了?”
王亦薇放在膝蓋上的拳緊緊握緊,臂膀顫抖起來。她沉默不語,就是鼻尖紅紅的,眼眶也泛起濕潤,緊接著眼淚大顆大顆落下來。
江凝煙嘖了一聲,安慰道:“他心里只有你,別難過。這個表白的姑娘有什么特別的?讓你覺得不舒服了?”
王亦薇哭得更厲害了,卻是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江凝煙一路給她遞紙巾。
很快泡溫泉的地方到了。
這兒裝修雅致,隱約能聽到山間叮咚泉水聲,很幽靜,人很少。
畢竟是泡溫泉和做spa的地方,男士止步,只接待女賓,所以江凝煙讓她的保鏢們在外面候著。
前臺沒有人,甚至都沒見什么服務員。
也可能是都在spa間干活了。
王亦薇低頭看了下手機,說:“我們先泡溫泉?”
江凝煙跟著她,跟到中途的時候,她忽然想起吳雪雯,曾經也這樣把她帶到一個偏僻的地方。
經歷過,所以她對人少陌生的地方特別警惕。
她惶惶地注視著王亦薇的背影,眼神空空的。
王亦薇肯定是出事了。
她這種狀態是非常心煩意亂。
她可以斷定,她遇到了非常嚴重的事。
她說是因為感情困擾,但林嘉宇這人,路過的狗都知道他心里只有王亦薇,應該不至于出軌背叛。
而且林嘉宇非常理直氣壯,甚至不知道她為什么生氣。如果是出軌這么嚴重的事,王亦薇早就鬧分手了,他不可能不知道。
那問題來了。
王亦薇一個大學生,能碰到什么讓她慌成這樣的事?
而且,她還假裝是為情所困?
她家庭幸福。父母都是高知,從事的都是沒什么風險的工作,房子是祖上傳下來的四合院,家里一家三口都沒養成什么不良習慣,父親大學教授,母親是個醫生,她自己也從來不會亂花錢,不會突發什么經濟問題。
到底是誰讓她這么心神不寧?這么難過?哭成這樣?
肯定不是林嘉宇,但她卻偽裝是林嘉宇。
她說:煙煙,你有空嗎?
江凝煙心猛地墜入冰窖。
有空嗎?
有空,然后叫她來這兒了。
該不會……有人……讓她把她引到這兒來吧?
江凝煙渾身一冷。
當年吳雪雯,就用借口把她引到了無人的地方,差點把她殺了。
只是,王亦薇的演技實在太差了。
她太善良了,一直在哭,不說話。
不說話是因為她不想騙她,騙不出口。
一直哭是,受脅迫了?把她騙出來她也難過?
如果真是把她騙出來,會是誰?
誰想害她?
警方還沒恢復手機數據,他們誰都沒有被指控,都在外面瞎逛。
那么誰更有可能?
事后她爺爺肯定會甩鍋,他要甩鍋的話甩給誰比較方便?
裝修工干這事的動機絕對是為了錢,一個老婆帶著孩子離他而去的男人,活得過于挫敗,孤注一擲,想給孩子弄點錢?
會是那個裝修工嗎?
他似乎不容易甩鍋,當時偽裝意外萬無一失,但警方已經懷疑是故意,她爺爺得注意切斷證據鏈,再冒然讓他殺她,萬一再留下證據直接就定了他們是合謀。
他要是再用裝修工容易搭上自己,可以用別人的情況下,他是不會出此下策的。
如果不是裝修工,那會是誰?
吳浩?
吳浩外面負債累累,日子不好過,他干了缺德事哪怕出來也是東躲西藏。他最好的辦法是拿了錢,偷渡到國外。
讓他殺她甩鍋容易些,可以說他就是她害女兒坐牢,所以想殺她。
但他這樣把她引過去殺了,陸京御找不到她,立刻會知道。這兒到最近的碼頭都得三個小時,偷渡成功的可能性太低了,他還是寄希望于她會要那個證據,給他錢來得實在。
他現在只要錢,讓他殺人太難控制了,畢竟她也有錢。
那會找誰,又可以完美甩鍋?
那些失去孩子被警察扣住的人?
江凝煙猛地指尖一顫。
當初除了真的傷到陸京御的還被扣著,中后排好多人后來并沒有被追究責任。
警方已經放了。
她覺得吳雪雯是兇手已經確定了,就沒再多關注他們。
會不會又被煽動了?
甚至誤會是她爺爺把她弄出來的?
警方是在偏袒她,隨便幫她找了兩個背鍋的?
要是她爺爺給出了什么暗示,讓他們誤認為是她爺爺幫她弄出來的,那她就說不清楚了。
她爺爺想殺她的事,只有吳雪雯和她爸爸知道。
這么多人不排除有人偏激。
她爺爺手里能用的牌實在太多了。
她察覺到了危險。
她只帶了兩個保鏢。
因為跟王亦薇坐一輛車,只剩兩個位置。
不知道外面的兩個保鏢,有沒有被控制住。
她不確定王亦薇現在如果發現她知道了,會不會喊埋伏的人出來,她暫時隱藏,不動聲色地放緩腳步,給陸京御發了個定位:【我被王亦薇帶來沒人的地方,怕有危險】。
這時,王亦薇好像在找門牌號。
江凝煙把手機放在口袋里,靜音撥打了陸京御的電話。
她思索接下來該怎么做。
王亦薇……她真會這么做?
真的也要把她騙出來殺?
她感到了熟悉的刺痛感,那種厭世、被拋棄、被舍棄的痛楚席卷而來。
她這才發現,她總是說什么都無所謂,誰都可以不要,對誰都沒感情,但真當這種事情發生的時候,心竟然像是被剝開了。
十多年的相處。
最困難時的相遇。
她逃命時翻墻跌落王家,那一刻開始,她跟王亦薇的命運產生了交集。
王亦薇是個元氣少女是顆小太陽。她獨自在病房的時候,她來看她,跟她說不要害怕,壞人已經抓起來了。
分明大人也說了這句話,但她就是覺得王亦薇的話有點治愈能力。
大概就是真誠和虛偽的區別。
她何其敏感,她能察覺到王亦薇的真誠。
她腿疼不能去學校,她每天都過來跟她說老師布置了什么作業,還叮囑她不要偷懶,腿疼也得寫作業,不然就跟不上了,后果很嚴重。
她那時候每天怕死得要死,根本無心學業,王亦薇每天都會檢查她的作業,錯了還要讓她訂正。
別人她會覺得煩。
奇妙的,王亦薇,她不會覺得她煩。
拜她所賜,她賴在病床上上百天也沒耽誤學習。
后來腿傷好了,一起上下學,一起上廁所,漸漸的,每個生日、節日、人生重要的日子,都有王亦薇。
十多年相處非常愉快。
王亦薇很好相處,很注意別人的感受,人溫和得幾乎不會跟她產生沖突。
這是第一次她們產生沖突。
居然,會這么殘酷。
她會被再一次傷害嗎?
她一直哭,但還是帶她來這兒,是不是家里人被綁架了?
不帶她來或者報警都會被撕票?甚至連林嘉宇都不能來?所以演那么一出?
這時候,她該怎么自救?
如果她只是有什么心事出來找她玩,她冒然攻擊她,她們兩人間也徹底碎了。
況且,這地方或許已經有他們的人,她可能已經如甕中捉鱉。
把她往里面帶,是讓她更難逃。
這時候王亦薇察覺她走得慢了,轉頭,哭腫的核桃眼看著她。
江凝煙靜靜跟她對視。
新風系統的涼風從腳底上吹起,氣流逆向沖撞,像是她們倆之間的暗流。
第43章 又是一聲槍響
王亦薇兩條眼淚流下來。
看著江凝煙, 也不說話,也不進去。
眼神里滿滿的絕望與不忍。
江凝煙心臟發麻,從她的眼神中獲取了太多信息。
恐懼與失望將她吞沒, 她咬了下下唇,戰栗地想:她是知道她被騙殺過的……
從今以后,就不再是朋友了。
她不是個寬容的人。
她知道她有苦衷, 她知道是她連累的她, 她都理解, 但她真的接受不了再次被騙殺。
王亦薇是知道她的經歷的, 還這樣選。
哪怕她是天大的苦衷, 她也沒法接受。
江凝煙的眼睛赤紅, 眸底破碎又絕望。
她發現潛意識里她也期待王亦薇像治愈林嘉宇一樣治愈她,但終究這樣的好事輪不到她頭上。
王亦薇眼淚流得更兇,好像讀懂了她的眼神,她一咬牙,跟她說:“快跑!對不起, 煙煙!”
江凝煙沒有絲毫猶豫, 在陰暗潮濕的長廊里奔跑。
她凌亂的腳步聲和劇烈的喘息聲在長廊里回響。
不過幾步, 長廊里傳來更多凌亂的腳步聲。
好多人從包廂里涌出來, 像黑暗的巨浪一樣撲向她。
“都別碰她!”王亦薇在身后焦急大喊, 好像沒想到是這種情況。
江凝煙腳下沒停, 她眼睛看著不遠處吧臺前面的廳,只想著不知道那門還打得開嗎?
是個玻璃門, 如果打不開, 她有時間砸開嗎?
還有沒有別的出口?
“放她走!不然警察馬上就到!你們一個都跑不了!”王亦薇威脅道。
有個男人兇狠地說:“你媽的命你不要了?”
王亦薇幾近崩潰地嘶喊道:“你們說只要她賠錢的!”
江凝煙奔跑的腳步一頓。
賠錢?
怎么可能只賠錢?
這幫人甚至不肯讓她輕易死了, 恨不得把她千刀萬剮。
他們說不定都約定好了,活捉, 每人給她來一刀泄恨。
跑。
她一定要逃跑。
落在他們手里,生不如死。
“你們說只要她賠錢,現在什么架勢?!你們別動她!她傷了一點,警察就馬上會到!”王亦薇哭喊道。
“啪!”的一聲,伴隨著一聲王亦薇的尖叫聲!
她看見她被人打了一巴掌,摔倒在地上。
江凝煙瞳孔一縮,轉頭看她。
王亦薇含淚的視線撞上她的眼,“快跑!別管我!快跑!”
江凝煙路過沙發邊,順手撈起一把輕奢風的椅子。
這張椅子四只腳都是金屬的,不知道能不能砸開門。
男人掐著王亦薇的脖子把她撞在墻壁上,“你做了什么手腳?為什么警察馬上就到?你個不孝子,連你媽的死活都不管了?”
江凝煙這時終于跑到門廳,門果然已經被鎖住了。
她轉頭看看王亦薇,她呼吸都費力,說話很困難,但是惡狠狠地說:“現在開始,每隔兩分鐘,就會有一條定時消息發到我朋友的手機上,他接到消息會立刻報警!除非我解除發布!”
江凝煙脊背發涼,心臟在抽痛。
傻子。
這個傻子。
說這種話,是想生不如死嗎?
她知道這種話一出,她這兩分鐘會經歷什么嗎?
他們會無所不用其及地逼她把這些消息全部刪掉,會折磨她,會讓她生不如死!
雖然只有兩分鐘,但是,兩分鐘足夠讓她經歷難以忍受的痛苦!
這幫人現在窮兇極惡,不知道會怎么對付她!
江凝煙心里拔涼拔涼的,像是被條毒蛇盤旋在心臟上,瞪著眼鏡,吐著蛇信子盯著她。
怎么辦?
她現在要是轉身去救王亦薇,她們兩個一個都跑不掉!
本來不關王亦薇的事,他們不會對她怎么樣,現在她這么說,這幫人這兩分鐘是不會放過她了。
“放她走!放我媽走!我把報警取消了,這件事我們就當沒發……啊!”王亦薇的說話聲轉成凄厲的尖叫!
她的肩膀被插了一把刀。
鮮血從她的肩膀飆射到男人的頭套上。他眼睛變得鮮紅。
“把這些都取消了!”男人聲音陰狠地逼迫道。
江凝煙看見王亦薇痛得臉色慘白,冷汗淋漓。
王亦薇的視線也看過來,她的眼眶里蓄滿了淚。
江凝煙甚至看不見她的眼珠,漆黑的眼眸在水中淡化,眼淚流進嘴里,她說:“對不起……快走……”
“嘭——”江凝煙轉開眼,狠狠砸了一下玻璃門。
但這玻璃門竟然鋼化強度非常強,相反,她的椅子的腳金屬卻相當柔軟,纖細的金屬腳直接彎了,都沒砸開那玻璃門。
草。
這玻璃,硬度那么強,連個裂縫都沒有。
眼看這些人越跑越近,這一下就定生死了。
再砸不開,她就會死在這兒!
被他們千刀萬剮,分尸拋尸!
“嘭——”江凝煙使出渾身的力氣用椅子再砸了一次。
玻璃門狠狠地震動,像彈簧一樣,卻依舊沒有絲毫裂痕。
王亦薇冷笑著對那那人說:“把這個門打開!也讓我看見我媽安全離開!否則,第一條報警消息就出去了。啊!”
她肩膀上的刀被轉了一下,她痛得渾身抽搐,臉上的冷汗像是被雨淋了一下落下來。
然而江凝煙也沒功夫管王亦薇,一個男人撲向她。
她只能椅子砸他。
這個男人看起來已經有些年紀了,估計是孩子的爺爺或姥爺。
這個世界上,有的人可以為了孩子死,有的人卻希望自己孩子死。
人跟人的差別真是大。
江凝煙默默地在心里許了個愿:如果今天她難逃一死,來世讓她投胎在一個愛她的家庭里。
不管錢多錢少,夠花就好,被愛的孩子就是很幸福。
她心里抽痛了一下。
想到,自己如今連王亦薇都失去了。
經過今天,就算她們都活著,她也失去了一個朋友。
她是個自私的人,大概永遠都無法原諒,也無法再跟王亦薇敞開胸懷。
這么多年。
她就只有這么一個小太陽般的朋友。
沒有了。
她只剩陸京御了。
她心里騰升出一股怒氣,“你們以為誰都像你們一樣愛孩子啊!”
來抓她的男人忽然愣了一下。
“吳雪雯當年就想殺我,第一次沒成功!第二次是我爺爺指使她來殺我的!”她嘶聲竭力地喊道。
空蕩的客廳里回蕩著她顫抖又憤怒的聲音,回聲像是錘子一樣咂進所有人心里。
所有人的動作都停止了。
來抓她的男人愣住。
“根本沒人會來撈我!”她雙眼赤紅,“我家,沒有一個人管我!沒有一個人會管我!!!”
客廳里有一瞬間寂靜。
但另一個男人撲上來,絕情冷笑道:“不管究竟是不是你殺的,反正也搞不清楚了!你死了,我們的仇一定報了!你沒死,說不定我們的仇還沒報!”
“呵……”江凝煙冷笑。
好好好,全要她死。
都想她死。
“煙煙……對不起……”王亦薇在哭在道歉。
又有什么用呢?
她要死在這兒了。
逮著王亦薇的那個男人也回過神來說:“對!我們要的是萬無一失!”
“呵……”江凝煙冷笑,表情陰鷙。
她知道跟他們多費口舌已經毫無意義,他們一共三個,只能搏一下,哪怕最后能快速死掉,也是勝利。
“啊——”
“快把那些消息撤了!”那男人還在逼著王亦薇。
江凝煙想,最后的幾十秒鐘,如果她橫豎得死,起碼能讓王亦薇好過一點點。
現在反正跑不了了!
江凝煙一彎腰,像離弦的箭般朝王亦薇的方向跑去,“放開她!”
男人根本不理,逼著王亦薇,“快點!”
“她撤了也沒用了!我早知道這是陷阱,我老公已經知道了!現在警察或許已經將這兒團團圍住了,你們逼她有什么用?”江凝煙說。
攪動王亦薇肩頭的刀一頓。
王亦薇渾身的哆嗦還沒停,眼淚汪汪地看著她,哭著笑了,聲音虛弱,臉色慘白,“你走啊,別管我。”
江凝煙已經不能再把她當朋友了,但這事因她而起,王亦薇最后也沒舍得下狠手,甚至在媽媽被綁架的情況下,也想了萬一情況有變自動報警這個辦法盡力保全她。
江凝煙覺得她已經盡力了。
不怪她。
理智上知道不怪她,甚至知道她也是受害者,但冷漠自私如她,心底是永遠無法接受這個結局。
她沒有這么寬容,她最恨被人騙過來殺。
她最恨被人利用她的信任。
尤其,她曾對王亦薇有期待,期待她們是永遠的朋友。
期待陽光也能施舍一點光澤給她。
但,沒有。
她又被舍棄了,又被騙了。
即便如此,她還分是非,也懂權衡,這時自己八成要沒命了,不如讓王亦薇好過一點,不要讓她受更多折磨。
“你們想過,如果我家里人真的為我報仇,你們進監獄是什么后果嗎?你們真的不害怕嗎?”江凝煙看著他們森冷地笑了一聲。
幾個人頓住。
“也不知道你們受不受得了真正的生不如死呢。”江凝煙的目光比蝎子還毒。
“怕了?”江凝煙心臟怦怦怦直跳。
果然,加害別人的時候,是愛孩子的。
但自己真的被折磨的生不如死的時候,就要看這份愛經不經得起考驗了。
都受不了吧?
誰能保證自己是個硬骨頭?
“你們現在走,我們可以當這事沒發生。否則,你們見過我老公吧?”江凝煙笑了一聲。
三人面面相覷。
其中一個男人,喊了一聲,“你們先走!我把她殺了再說!”
三人目光又變得兇狠,似乎想一起控制住她。
江凝煙內心一凜。
“煙煙!”王亦薇凄厲地喊,胸口的刀被拔掉,然后軟倒在地上。
一把冷利的刀抵在江凝煙脖子上,幾乎是同時,“嘭——” 陸京御帶著人破門而入。
大門碎了一地,滿地的顆粒亂濺。
陸京御帶了十來個保鏢浩浩蕩蕩地闖了進來。
江凝煙心里一喜。
他好快!
他們這會兒糾纏不過三五分鐘時間,他竟然就到了!
比警察都快!
坐著直升機過來的?
江凝煙的眼眶像是被熱氣蒸了,又熱又濕。
陸京御背光站著,看不清表情,她只看見他一個輪廓,鼻尖就好酸。
脖子上傳來一陣刺痛,江凝煙皺眉。
“讓他們倆走!否則,我一刀殺了她!”男人的手因用力而顫抖,緊緊壓著她的頸部大動脈,江凝煙甚至覺得她的大動脈擴張就會碰到鋒利的刀刃而斷裂。
好疼……
陸京御讓開了道,對手下說:“放他們走。”
江凝煙聽見他開口不知道怎么的,眼眶就更濕了。
她呼吸粗重,心跳加速而血脈僨張,耳朵里好像全是她的大動脈擴張的聲音。
那兩人權衡利弊后,丟下同伴走了。
他們只留一個人頂罪。
只要她死了,他們的仇就肯定報了。
陸京御再次開口,“不是她殺的。但我愿意給你很多很多錢,換回我妻子的命,如何?”
江凝煙望著他的寬肩窄腰,看著他從長廊那邊一步一步走過來,保鏢想跟過來,他怕刺激到男人,擺手讓他們別跟。
他逐漸離男人近了,男人叫道:“別過來!”
陸京御停住腳步,長廊里的他只有一個黑色的輪廓,氣場卻強烈到讓人匍匐,“我的很多錢,不是指一億,兩億,而是指,百億。”
男人驚住。
陸京御說:“知道擁有百億什么樣的感覺嗎?”
他的聲音聽起來鎮定,其實他的后背已經被冷汗浸透,他看見她望向他委屈又無助的眼神,胸腔像是被破開了。
這么美好的姑娘為什么都要欺負她?傷害她?為什么不給她留一點點活路?
她到底犯了什么錯了要這么殘忍地傷害她?
百億什么感覺?
男人當然不知道。
陸京御:“你這輩子都是人上人,所有人都對你言聽計從,地位,尊嚴,要什么有什么。”
男人沉默,手在抖。
陸京御知道他在過自己心里那關,或者是身為父親那關,他勸道:“你的仇已經報了,你已經做得很好了。你女兒肯定也很愛你,她一定不希望你為了殺一個不相干的人而死對吧?”
男人呼吸逐漸急促。
陸京御繼續引誘道:“想想你女兒有多愛你,她怎么可能希望自己父親過得不好?”
他停頓了一下,說:“你的銀行卡有吧。我現在就讓人匯款給你。不用多久,兩分鐘內到賬。”
男人猶豫了。
陸京御繼續勸,“記得你的卡號嗎?不記得的話,告訴我你是哪個銀行的卡,我立刻問銀行里的人。”
男人說:“你不會告我敲詐勒索?”
陸京御說:“這次是我沒保護好我老婆,我認栽。只要你放過她,我就不恨你。相反……”
他的聲音忽然從溫柔轉為狠厲,聲音像是一根根冰絲扎進人的心臟,死死纏住,“如果她死在你手上,賭上我的命我的一切,我都會讓你下半輩子生不如死。”
江凝煙呼吸屏住,心尖在顫抖。
她剛剛還在說這世界上沒有一個人會管她,沒有一個人會撈她。
可是,他第一時間趕來了,不顧危險……
他說,他沒保護好他老婆……
男人心臟猛地漏跳一拍。
百億和生不如死,好像不難選。
男人報了自己卡號。
陸京御打了電話給財務。
就在這時,spa間忽然有一扇門打開。
金屬的槍眼泛著冷光從門里露出來。
陸京御看見了,脊背凍住。
江凝煙他們這角度完全看不見,但他們聽見了開門聲。
江凝煙的刀還架在脖子上,不敢轉頭,只看見陸京御驚恐的臉從黑暗中暴露出來,他朝她狂奔過來。
“嘭——”一聲槍響回蕩在長廊,幾乎能震碎人的耳膜。
硝煙彌漫了整個長廊。
首先倒下的是持刀的男子,因為那個角度,男人擋住江凝煙了。
陸京御飛躍過來——
“嘭——”又是一聲槍響。
第44章 陸京御死了(不是)
“嘭——”
江凝煙被一股強大的沖力沖得頭暈目眩。
后背的肩胛骨撞到木門上。
木門在她沒反應過來之前就被打開。
她身子往后傾, 跟陸京御一起跌跌撞撞地進了屋里。
是陸京御在撲倒她的瞬間,還擰開了門。
“嘭——”門被關上。
“咔噠——”一聲鎖上。
陸京御后背抵在門板上,這才發出一聲痛苦凄厲的呻.吟聲。
江凝煙的手抵在他的胸口, 他的胸口的血瞬間染紅了她的手。他的血沾滿她的手心,滲入她的手腕,沿著她的小臂爬行, 江凝煙冷汗淋漓。
他臉色慘白, 只有一雙漆黑的眸子盯著她。
好像是最后一眼一樣黏在她身上, 凄楚、哀傷卻又明媚堅強。
他胸口中了一槍。
正中胸口。
江凝煙沾滿血的手指顫抖地從他胸口挪開, 嘴唇戰栗地發抖, “陸京御……”
按照江凝煙對槍造成的傷害的了解, 這么近距離的槍傷,十有八九會沒命,存活率太低了。
她脊背發涼,失去陸京御竟然讓她像是穿回被吳雪雯追殺的那個雨夜那樣恐懼。
她不敢看他背后的洞有多大。
她不敢想象陸京御忍著何等劇烈的痛,擰開了門, 把她推進門內, 踢上門, 鎖上門。
這一連串動作中, 他要牽動多少次傷口。
他又要忍受什么等級的劇痛, 才能像沒受傷一樣, 行云流水地完成這些動作。
她眼淚像是擰開了的水龍頭,奪眶而出。
她已經很久沒哭了。
很久很久沒哭了。
甚至早就忘了流淚是什么感覺。
“別哭……”陸京御額頭上都是冷汗, 平時紅潤昳麗的嘴唇此刻慘白得毫無血色。
“嘭!”木門狠狠一震, 是那人用腿在踹門。
門震動得十分劇烈, 像是直接踹在陸京御傷口上,痛得他眼冒金星。
“陸京御!”江凝煙眼淚嘩嘩地流, 下巴發抖,淚水全都進了嘴里,她手指發抖不敢動他,但她知道應該把他挪到邊上,不然那人每踹一腳門,都是踹在他后背的大洞上。
她小心翼翼地扶住他的臂膀,他已經站不穩了。
他胳膊順勢摟住她。
濃郁的血腥味代替了他平時清冷又熱烈的雪松玫瑰香味。
“嘭——”那人還在踹門。
“寶貝……你從窗戶逃走。”
陸京御虛弱的聲音砸進她的心里,江凝煙心臟狠狠一抖。
他第一次喊她寶貝。
他的聲音好溫柔。
以前,聽他聲音這么溫柔,只想怎么惹瘋他才刺激。
現在,她真的好想想聽他永遠這么溫柔地喊她寶貝,一直、一直、一直,直到世界的盡頭。
她從來沒聽見親人喊她寶貝。
她誰的寶貝都不是。
好不容易聽到一次。
江凝煙眼淚流得更加洶涌,牙齒都在打顫。
“快點兒。”陸京御咬著牙說道,“走。”
“嘭——”那人第三次踹向邊上這扇門,門框上的粉塵撲簌簌地落下來。
江凝煙流著淚抱住他,“陸京御……”
陸京御后背像是被灼燒,疼痛難耐,他知道自己現在是一步都走不動了,他逃不掉了。
很快,他也說不了話了。
下一句,可能是他跟煙煙說的最后的一句話。
是他的遺言。
他努力保持清醒,仔細思考了下最后一句話該怎么說。
眼睛里有熱意涌出,燙得他的眼睛好痛。
他好不甘心,好不甘心。
他正在一點點把她捂熱,怎么就要死了呢?
他也好不放心,好不放心。
他死了,她一個人怎么辦?
他還好害怕,好害怕。
怕她一個人連個陪伴的人都沒有人;又怕她兩個人,被對方傷害,對方不夠體貼不夠包容不夠關愛。
他的煙煙很會封閉自己,一般人走不進她心里。
他看見她此刻淚眼婆娑又悲痛的樣子,心里恍然知道,或許他已經走進她的心里了。
他身上的傷口更痛了。
好不容易走進她心里,她好不容易開始感受到被愛了,他就要死了。
他不知道她會承受怎么樣的痛苦。
他此時此刻甚至寧愿自己還沒走進她的心里。
眼里的熱意更加滾燙。
喉嚨里除了血腥味更多了苦澀感。
他的意識逐漸混沌,他得快點跟她說,他張口,血液從喉嚨中噴射出來,“咳……”
“陸京御……嗚……”江凝煙太了解死亡了,她將死亡研究得太透徹,以至于她能看見陸京御生命的倒計時鐘。秒針,滴答,滴答,滴答,一秒一秒地流逝,將他所剩無幾的生命徹底抽干。
江凝煙哭到幾乎要岔氣,“陸京御…”
陸京御把自己喉嚨里的血吞下去,牙齒混著血,唇角用盡全力牽起,露出抹虛弱的笑容,艱澀地說:“寶貝記住……這世界上有我愛你……”
他烏黑的眼眸注視著她,眼里都是動人又破碎的光。
“至死不渝的……”聲音越來越輕,咬音卻很重,好像是某種鄭重的宣誓。
他額頭抵著她的額頭,兩人呼吸的熱氣交雜著血腥味糾纏在一起,誓死纏綿。
“寶貝,我真的愛你……”他哽咽破碎地道。
江凝煙嘴唇快被她自己咬破,眼淚大顆大顆落下來,縱橫肆虐,臉上沒有一處是干的。
“寶貝,我死了,要找比我好的。”他聲音越來越低,好像隨時都會聽不見。
江凝煙搖頭,根本不可能有比他好的。
“起碼跟我一樣好的……”他沾著血的唇費力地貼上來。
江凝煙見他費力,主動扣住他的后腦,吻住他。
不帶情欲的,滿是憐愛,悲痛,心碎。
“嘭!”砸門聲砸斷了他們的吻,像刀生生把連體嬰劈開。
“快走。”陸京御后腦靠在墻上決絕道。
江凝煙哭得胸口的經脈像是全部抽住了,她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痛過了。
陸京御……
為什么要這樣?
她這世界上,終于有個人肯真心對她好了,卻要被剝奪生命!
這樣血淋淋地從她身邊搶走。
為什么要這樣對他?
為什么要這樣對她?
她好恨!
好恨!好恨!好恨!
她要報仇!
她要去報仇!
她翻窗出去。
走的時候,沒有再看陸京御一眼。
身后不斷傳來“嘭嘭嘭”的踹門聲,一聲比一聲劇烈,一聲比一聲具有破壞力,哪怕她在逐漸遠離,她依舊能清楚感覺到。
她像是穿越回了當年吳雪雯追殺她的那個雨夜,不顧一切往前沖,保鏢們看見槍都跑了,沒有人敢傻乎乎地沖上來。
錢和命,當然是命重要。
只有陸京御。
會傻到沖上來幫她擋子彈。
可他將永遠被埋葬在這里……
她的車還停在門口,她坐上邁巴赫,將油門轟到底,輪胎與地面摩擦出尖銳的聲音,急轉,而后,在山間飛馳疾行。
不知道多久——
“嘭——”的一聲槍響。
山間像是地震了。
地動山搖。
江凝煙像是被囚禁牢籠里的野獸,眼神越發凄厲與兇狠,眼睛血紅,迎風流著淚,一眨不眨。
陸京御死了。
死在二十八歲這年。
死在他盛大又燦爛的青春歲月。
死在他人生正要登頂的這一年。
這時候,她腦海里回想起爺爺對他的評價:【你是不知道陸京御有多能耐,從小就聰明,14歲進的清大少年班,23歲清大博士畢業了,在校期間不光把博士念了,還自己搞項目賺了好幾百億。這個新項目絕對有潛力,說不定就是個萬億企業。】
他花了多少心血搞的產品。
有多少人正斗志昂揚地準備追隨他走上巔峰。
又有多少人在期待上位者中出現一個這樣溫柔而強大的人。
可他死了。
就像電影在高潮來臨前謝幕;像月亮在月圓前吞沒;像太陽在初升時墜落。
陸京御死了。
他還有好多事情沒做。
他本該有美好的未來。
他本將是那個璀璨又盛大的世界里的主角。
他的光華將落滿人間。
可他死了。
可他死了!
這世間為何還一成不變?
她聽見了警車的鳴笛聲,呼嘯著從她身邊飛馳而過。
她脊背僵住!
警方只差兩分鐘就到了!
如果她能擋住門!
擋住兩分鐘!
用美容床、用任何東西、用任何任何的東西,擋住那個魔鬼兩分鐘!
只要兩分鐘就好!
只要擋住他兩分鐘就好!
警察就到了!!!
這個認知讓江凝煙徹底崩潰!她的心像是被破開了大洞!
內心的自責與懊悔像是海嘯般朝她涌來,將她的世界整個吞噬。
她的世界徹底崩塌了!
她錯了!
她錯了!
她錯了!
她該不顧一切地跟他奮戰到最后一秒!
她錯了、她錯了、她錯了!
是她讓這顆月亮在月圓前被吞沒!
是她讓這顆太陽在初升時墜落!
是她沒有堅持!
是她讓陸京御救了她之后,卻孤零零地被丟在那里沒有別人來救他!
是她讓他這么孤獨地死去!
他一個人在那兒等待被槍殺是不是也會害怕?
他這么勇敢,可他也是人啊,肯定也會害怕!
是人怎么不可能不怕死?
那門每震一下,他心里什么感受?
他有沒有害怕到竭盡全力想站起來試試逃走,博一線生機?
是不是會等她離開之后,一遍一遍嘗試站起來?
讓她走,是不想讓她冒一點風險,不想拖累她一點點?
她不敢想象陸京御一次一次想站起來,一次又一次滑到地上的場景。
那該有多狼狽、凄慘又悲涼!
如果她能在他站起來的時候攙扶他!
如果她能在他竭盡全力想邁出一步的時候扛住他!
如果她能給到他一點點,一點點幫助,他就不會那么凄慘!
江凝煙喉嚨被堵住了,呼吸不順,不斷地大口吸氣呼氣,有那么一瞬間,她甚至覺得她喘不上來氣,她再也不會呼吸,連呼吸都不會了。
她該堅持帶他走的!
她怎么能放棄他呢?
是她!是她!是她!
是她放棄了他!
是她害死了他!
冷風灌進她的喉嚨里,像是刀割一般銳利,眼里分明都是淚水,卻被吹得干澀。
前面紅燈,她反應慢了,猛地一個急剎車,車差點撞到前面的車。
到是幸好,沒撞上。
可她的頭順勢靠在椅背上,神情哀默又痛苦……
“啪嗒、啪嗒、啪嗒。”小小的冰雹砸在車窗上,像是石子砸在車窗上般震耳欲聾。
她有些茫然地看著車窗上的冰雹,靜止不動。
為什么她剛才沒被撞死?
陸京御死了,為什么她還活著?
她閉著眼聽著黑暗中的冰雹噼啪聲,緩緩睜開眼。
哦……為了報仇……
第45章 我一定要讓你嘗嘗他受過的一切!
江凝煙面無表情地回到陸京御和她的家。
阿姨見她滿身是血進來, 滿臉肅殺與冷銳,嚇了一大跳,手中的吸塵器都摔在地上, 發出一陣刺耳轟鳴。
“夫人?你怎么了夫人?”她跑上來,“怎么流這么多血?”
江凝煙沒有招呼。
頭也不回地跑到二樓。
護照、手機、銀行卡……
她把自己的東西一樣樣丟進包里。
她爺爺她跟陸京御一直在盯著的,這兩天他出國去了。
警方還沒有證據能證明跟他有關, 辦理不了限制出入境, 她們看著他出國無可奈何。
但陸京御通過強大的人脈, 知道他在國外哪個地方。
她們并沒有跟丟他。
他在國外就像普通在度假一樣, 沒有任何異樣。
只是擔心, 萬一事情暴露, 他在國外,通緝他的手續復雜,他有很多時間緩沖。
江凝煙冷著臉走進衣帽間,撈了一身黑色運動服,脫掉身上的衣服, 換上。
臉上還有血, 她想直接走, 但她知道她這副鬼樣子入不了境。
她走進了浴室, 把臉洗干凈。
血干在臉上, 洗了很久, 她動作粗暴,似乎快將皮搓掉。
轉眼看見浴池邊上的臺子和狐貍毛的墊子。
想起陸京御把她放在那上面, 兩人交纏的呼吸, 纏綿的熱意, 舒爽的快意。
她眼眶又紅了。她的眼睛現在一流淚就痛。
刺痛得她不得不閉眼,但是眼淚還在不斷流, 眼睛越來越痛。
半分鐘后,她選擇忽略眼睛的痛楚,睜開淚眼。
她要溫柔的、溫熱的、會動的陸京御。
誰也還不了她,那就讓他們陪葬!
“唰”黑色運動服的拉鏈拉過脖頸,她提著包離開。
她直接坐車到了陸京御的私人飛機停機坪,跟飛行員說:“去加州LA。”
飛行員知道她在陸京御心中的地位,不敢怠慢,立刻安排起飛。
飛機在十幾小時后抵達加州LA。
她為了防止別人干擾,把平時跟他們聯系的手機號碼給關了,用了另外一個號碼撥打LA那邊自己的聯系人。
“槍,半小時后送到318 XXXRd。”
聯系人那兒本來就有槍,但他勸道:“非常理解您現在的心情,但是,還請理智點。”
江凝煙的聲音很冷靜,“我非常理智。”
聯系人沉默。
江凝煙:“我非常理智地知道,錯過這個機會,警方找不到他謀殺的證據,我們也找不到他人,從此就沒有報仇的機會。”
她的語氣波瀾不驚,沒什么起伏,尋常得好像在討論今天晚上吃什么。
二十分鐘后,江凝煙到了取槍的地點。
她練過射擊。
甚至很有射擊的天賦。
她是個瘋子,她內心一直覺得這是個好東西,能弱化男人女人身體間的差異。
然后,她坐在車里,用ai變聲,偽裝他國內一個老朋友打他電話,想把他約出來。
他還接電話。
畢竟,突然失聯,反而顯得特別心虛,他當然是想若無其事地把鍋甩給那些死了孩子的人。
這么多年,她當然分析過她爺爺的殺人動機。
錢只是一部分因素。
還有一部分因素是高娶了趙家的女兒,趙家并不喜歡用權力幫助江家,這讓他的聯姻目的達成不了。反而,聯姻后他發現,趙家因為女兒嫁在江家還會限制江家。要求江家穩妥,不許冒進。
一個一直是家族里“皇帝”的角色,因為這個聯姻,半點好處沒撈著,反而開始被壓制。多年來,他積怨已深。
她姓江,但身上流了一半趙家的血,她爺爺根本不愿意把錢給她。
合同簽了,拖死了姥爺之后,就想著她如果識相就接受他不給錢,還要讓陸家幫助江家;可惜的是,她不識相,她要江家的錢,也不讓他參與陸京御的項目。
巧合的是,當年的吳家父女放出來了,他有了好多送上門的順手收拾掉她的機會。貪婪的心思加上多年的積怨,一不做二不休,就想下盤大棋收拾她。
如果只是收拾她,她還是會選擇用法律途徑跟他對抗。
但他殺了陸京御,不管用什么方法她都要殺了他!
她也要把他騙出來,殺了他!
江凝煙打開電腦,電腦熒幕的光映進她冰冷的眼底,整張臉都是泛著冷戾的光。
“立林啊,在LA啊?”
江立林愣了一下,哈哈笑道:“誒?見了鬼了,你怎么知道?”
“巧了啊,在機場看見你了,不過離得遠叫你你沒聽到。”
江立林像是松了口氣,“原來如此,也來美國了?”
“買了個新別墅,你來我家看看,順便,我還有個特別好的項目,跟你聊聊。”
“什么項目啊?”
“滬城那個林以棠要搞醫用機器人,你知道她的水平,搞ai一搞一個準。我這兒有她的關系,不過我最近現金流有點緊,我高息跟你借一點,也給你分點股份,我們一起投啊。”江凝煙緊張得心臟亂跳,但聲音聽起來平靜又得意,她特地說的滬城,離遠點,老頭子信息少一點。
滬城?
林以棠?
那位一搞ai后面一幫科技圈的年輕巨富們搶著投資,還能輪到他們這些老古董?
江立林年紀大了,但看著人家年輕人彎道超車,賺上萬億的錢,好生羨慕。
但他們的圈子也沒那么好進去。
科技圈本來就跟他有壁壘,外加他常年深耕京城,滬城的人脈他是更沒有了。
傳聞那姑娘難對付得很,跟只狐貍一樣狡猾。現在更是不缺錢了,她的股份有那么好拿?
江立林:“她肯讓你投資啊?”
“我自然有我的門路。你過來我家喝個茶?我們聊聊。”
老頭子出來了!
江凝煙露出一抹狠戾的笑容。
她恨得咬牙切齒,她不會一槍斃了他,她也要讓他體驗一下受了重傷一動動不了,背后的門哐哐哐被狠砸,死神一步一步逼近的恐懼。
陸京御受的,她要他全部還回來!
一幢豪華別墅的鐵門打開。
老頭的車進來了,下了車,身后跟著幾個保鏢,往門廳走。
江凝煙從柱子后面出來,拿槍指著老頭。
她森冷一笑,“想不到吧?爺爺?”
江立林面色一僵。
第一次,他在她面前不再擺長輩的譜。
果然,不論什么時候,都是槍桿子里出政/權。
真理只在大炮射程范圍之內。
江凝煙平靜地說:“保鏢們把手舉起來,否則的話,我先斃了你們。我這兒還有狙擊手埋伏,當然我并不想傷害你們,跟你們無關。”
三個保鏢全部把手舉了起來。
沒人會為了一點工資,幫老板拼命。
他們集體把手舉了起來后,江立林橫了他們一眼,但沒人理睬他。
他聲音幾分惶恐地問道:“煙煙,你這是干什么呢?你是不是誤會什么了?”
江凝煙冷冷一笑,“誤會?”
她從臺階上往下逼近了一步,江立林感受到了那種壓迫感。
“你該不會以為我真的蠢到被殺了四次,還以為這是我自己點背吧?”
江立林焦急地辯解道:“不是吳雪雯干的嗎?她就是想讓我們家破人亡,想讓我們家全都給她陪葬,你怎么這么糊涂呢?爺爺怎么可能會殺你呢?”
跟十幾年前一樣的說辭。
那時候,她年紀小,即便不相信也無能為力,只能偽裝相信。
可如今不一樣了。
江凝煙眸光一戾,“你在陸京御身上弄了多少道口子,咱們現在來算算。”
江立林臉色慘白,對面的槍口在陽光下反著刺眼的光,像是吞人的蛇口。
“噔。”她從臺階上往下又邁了一步。
她每走一步,江立林就覺得腿軟幾分。
“商場。他為了保護我不墜樓,后背撕了條八厘米長的口子,后來縫了六針。”
她眼光變成利刃像是要生生剮了江立林,“八厘米,背上!”
她從背后掏出一把刀,在夕陽下散發著嗜血的光芒。
江立林心里一顫,辯解道:“什么商場?商場里怎么了?我不知道!”
“你知不知道他恐高!他恐高他還要救我!他完全控制不好自己的力道!狠狠地把自己的后背往后面磁磚上砸!后背割了條八厘米的口子!”
當時她只顧著看他的肌肉,看他戰損的身體,現在想想,她心像是被捏住了,眼淚克制不住地涌出來!
她把刀刃抬起來,面向他,“你試試吧,割開八厘米的口子,得有多疼。”
江立林慌神地道:“你說清楚啊!什么商場?怎么回事?”
“一個裝修工,是吳浩的工友。吳浩跟你聯系的時候,他知道了殺掉我你會給他們錢。所以趁我去商場的時候,臨時起意,殺掉我。”
“那肯定是吳浩因為他女兒坐牢,想要我們家里人自相殘殺啊!也可能他想要嫁禍給我,從你那搞點錢。”江立林急急道,模樣無辜極了。
江凝煙冷笑,果然早就想好了甩鍋的說辭。
她不跟他再討論這件事,繼續清算,“你一直在監視我,看見吳雪雯殺人嫁禍給我計策失敗后,煽動失去孩子的家屬,殺掉我。在警察局門口,陸京御挨了數不清的鐵棍。起碼十幾下。”
那天的畫面出現在江凝煙腦海里。
那個貴公子,一生被人捧著的貴公子,在那一天像是戰士一樣英武。
只是為了保護她,以一敵幾十,挨了十幾鐵棍。
這世界上,再也沒有一個人會為保護她誓死不退一步!
可是后來,她還跟他鬧脾氣,覺得他不過是男人的熱血,還懷疑他的感情,手機關機,作妖,讓他冒著暴雨從滬城趕回京城。
她下巴顫抖,眼淚像是暴雨一樣落下。
她好像忘了跟他說一句:她已經不能沒有他了。
她該跟他說一句的。
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江凝煙流著淚的眼眸一瞥,凌厲地掃了眼放在邊上的高爾夫球棒,抖著槍口憤怒地道:“就用那球棒打十五下!你試試有多痛!”
十五下!
高爾夫球棒?
江立林一把老骨頭,哪吃得消用棒球棍打,他雙腿下意識地往后退了一步。
江凝煙哭著獰笑,“對方是男人打的,我是女人下手,已經便宜你了,躲什么啊?”
江立林說:“不關我的事啊!你有什么證據,證明是我煽動的?”
江凝煙冷笑,“證據?”
她又向他逼近了一步,含淚嘲諷道:“你好高明啊。這么多年,沒人能掌握你的證據。你是不是很得意啊?法律都制裁不了你。”
江立林理直氣壯地道:“沒有證據你怎么能亂咬人,亂殺人呢?!”
“我不需要證據!”江凝煙撕心裂肺地咆哮道。
“我只知道只要殺了你,陸京御的仇一定報了!”她把昨天那些歹徒跟她說的話,原封不動地丟會給他。
江立林瞳孔猛地一縮,死亡的恐懼,甚至不得好死的恐懼籠罩了他。
他知道江凝煙瘋了。
不計后果也要報仇。
江凝煙咬牙切齒地說:“最后,他為了救我,胸口被射了個大洞!”
她一邊說,一邊呼吸開始更加急促,扣著扳機的手指發顫,甚至控制不住地扣起扳機,暴怒道:“兇手還在他傷口踹了一腳!狠狠地踹了一腳!我一定要讓你嘗嘗這有多痛!”
江立林跌坐在地上,面色慘白,“你真的誤會我了!”
江立林恐懼得徹底崩潰了,眼淚都嚇出來了,“你誤會我了!你真誤會我了!你們都救我啊!誰把她槍奪掉,我給誰十個億!”
保鏢們神色變了,江凝煙大吼一聲,“誰動一下我就射誰!”
保鏢們像石像一樣站著不動。
江凝煙俯視看著江立林,“看見了嗎?錢能買你的命嗎?這就是你愛錢的下場!”
江立林六神無主地辯解道:“真不是我!你怎么能錯殺好人呢?我是你爺爺啊!我要是想殺你,有的是機會!為什么要等到現在!”
江凝煙說:“因為我姥爺威脅過你吧?如果我出事,就是你干的。他在那個位置,你還敢?”
江立林噎住。
吳雪雯這丫頭確實是個賤人,分明說好了交易,還在殺人前多話。
當年他當然沒讓人掌握任何證據。誰也拿他無可奈何。但她姥爺確實說了,這次放過他,下次只要江凝煙出事就不管三七二十一算到他頭上。
江立林說:“你不是要錢嗎?爺爺只是最近手頭有點緊,給得慢了,我立刻讓你叔叔打給你!給你多打點!你一定要相信爺爺啊!”
“可是陸京御死了!”江凝煙發出一聲怒吼。
院子里像是有一包炸藥炸了,空氣里全是硝煙的味道。
“你可以不要我!你可以不給我屬于我的錢!你可以不對我好,甚至想殺我!你可以剝奪我身為江家和趙家的血脈本該享有的一切!”
“但你不能碰陸京御!”她嘶吼著,最后那聲聲音都是破的。
“我出身在江家,我媽死后,我這二十年,沒有一個人對我這么好!你們一個一個要么不作為,要么想我死!他是唯一一個對我這么好的人!”
“我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對我這么好的人!你就殺了他!”江凝煙手指緊繃著像是隨時要開槍,向前逼近了一步。
江立林緊張得大口大口喘氣。
千鈞一發之際,外面有人大喊:“煙煙!”
是宋枝意的聲音。
江凝煙皺眉。
宋枝意的臉出現在圍墻上,她趴在圍墻上,大聲喊道:“別沖動!陸京御現在還在搶救呢!”
江凝煙握著槍的手一抖。
陸京御……在槍救?他還能搶救?
這已經十幾個小時了,他還能搶救?
她眼淚瞬間飆出來。
可是也只是在搶救。
活不過來了。
那種狀態下,不知道后來那一槍射在哪里,但很難救活了。
宋枝意趴在圍墻上,“你要是殺了人被抓進監獄,他醒了找不到你人怎么辦?!”
他不會醒過來了,不可能醒過來了。
別給她期待了!
她承受不住再次失去!
江凝煙下巴顫抖,流淚道:“你能不能別再說了?我知道我永遠失去他了……”
宋枝意看她那樣子也很心疼,道:“陸京御去救你的路上,跟我說的,如果他回不來,你回來了,讓我照顧你!”
江凝煙咬緊下唇,胸口也像是被槍擊中了,破了個大洞。
他忙不迭地趕來,爭分奪秒,甚至抱著死也要救出她的決心,卻無論何時都記得為她著想,為她托底。
宋枝意說:“我不能不說……我一定得阻止你……他拿命來換的你的命啊……”
江凝煙握著槍的手發抖,眼淚撲簌簌地掉落。
第46章 “陸京御,我現在不能沒有你了。”
陸京御拿命來換的她。
是的。
起碼她在確認陸京御死前, 不能把自己整進去。
要是陸京御醒來,看見她在里面,會很生氣。
再等等?
如果他能活就先放他一馬?如果他死了……
江凝煙眼神一戾。
宋枝意看她的眼神, 焦急喊道:“放下槍!陸京御救了你,你不能讓他救了一個殺人犯!”
這話像是錘子一樣砸進江凝煙胸口。
江凝煙眸光震蕩,握著槍的手發抖。
對。
她在干什么?
她居然讓他救了一個殺人犯?
她不能讓他救了一個殺人犯。
一個骯臟、卑劣、瘋狂的殺人犯……
不行。
那么好的陸京御救回來的人不能是殺人犯, 當然, 那么厲害的陸京御救回來的也不能是個廢物!
她要做的, 不是在這里發瘋殺人, 而是, 在法律允許的范圍內, 把江立林送進去!
讓他身敗名裂!讓他徹底失去他寧愿泯滅人性也要追求的錢財、地位、權勢!
讓他老無所依!讓他徹底地墜入深淵,再也爬不起來!
短短的一分鐘內,她沒發現,她的世界因為愛而崩塌,也因為愛而重塑。
她沒發現, 她一直以來鄙夷唾棄的不是愛, 而是虛偽的愛, 是披著愛皮的掠奪和馴化, 但是, 真正的愛, 讓陰暗者光明,讓瘋狂者冷靜, 讓赴死者惜命。
江凝煙放下槍, 好像渾身都充滿了力量, 仇恨與愛的力量,交纏拉扯, 仇恨予以她動力,愛將她扯入正道。
宋枝意見她放下了槍,欣喜,安慰道:“我們都理解你,甚至欣賞你,你很有勇氣,像個英雄一樣,手刃罪犯,他確實該死,但我們一定要用正當的方法懲治他。不要讓那么勇敢的你一輩子背上污名。”
江凝煙抬眼望向在圍墻上趴著的宋枝意,太陽在她身后,渾身散發著光芒。
這時,她還沒心思具化這幾束光的意義。后來漫長的歲月里,她每每回憶起這個片段,才發現,在她快要誤入歧途時及時將她扯回來的這個舉動,人們稱之為救贖。
宋枝意說:“煙煙,打開門,讓他走。剩下的,我們一起想辦法。”
哐當一聲。
江凝煙丟下了刀。
這不代表丟下了仇恨,而是丟掉了犯罪的瘋狂。
她從口袋里掏出鐵門的遙控器,將門打開。
江立林連滾帶爬地跑了。
宋枝意和顧御洲夫婦從鐵門里進來,江凝煙沒心思招呼他們,立刻給國內的警察打電話,說明了案發現場的情況,“被害者家屬,也就是綁架,誘殺我的那些歹徒,本來已經是撤了,最后出來一個人,身上帶槍,想槍殺我,但是,陸京御救了我,請問這個人你們抓到了嗎?或者這人是誰有什么線索嗎?”
“這個人逃跑了。但從身形和行動特征中,可以確認是被害者家屬中的一員。”
江凝煙的心涼下去。
也是就是沒有證據證明是另外人買兇。
現在最接近幕后兇手的線索就是裝修工那條線,因為事發突然,還有突破的可能。
“那……你們找到陸京御的時候,他是什么樣的,傷勢怎么樣?”
她咬著牙,心里發抖,問警方。
這位警察不知道,他問了另一個同事。
等待的過程中,江凝煙的心臟跳動得疼痛,胸腔像是長滿了倒刺,心臟每次擴張都被刺痛。
話筒那邊換了個聲音,說:“胸口中了一槍。因為你跑了,對方沒得逞,沒對陸京御下手,也選擇了逃跑,在逃跑過程中遇到我們埋伏的狙擊手,我們開了一槍,可惜沒射中,讓他跑了。”
江凝煙睫毛一抖。
所以她在山上聽到的槍聲是警察埋伏的槍聲?
陸京御沒再挨一槍,她心里依舊七上八下,又問:“那你們找到陸京御的時候,他怎么樣?”
警方說:“失血性休克,我們立刻將他送到了醫院,用直升機送的。”
江凝煙眼眶吸了下鼻子,哽咽著道:“那,你們找到他的時候,他有沒有好好靠在墻壁上?我跟他分開的時候,他是坐著靠在門邊的,你們見到他的時候他是什么狀態?能給我詳細復述一下當時的場景嗎?”
他回憶了一下,“不是坐著靠在墻壁上。地上有條血痕,他一直爬到了窗邊。他應該試圖站起來,窗戶邊上都是他的血跡,但那時候歹徒來了,阻止了他翻窗,自己翻窗跑了。他被歹徒甩在地上,就再也沒有起來。”
江凝煙胸口像是被劈了一刀,每根神經末梢都感覺到了強烈的痛楚。
是她沒保護好他。
他拼死保護她,但她沒在他重傷后保護好他。
她腦海里生成陸京御當時的畫面,心臟像是被一顆黑洞吸噬,一點一點墜入黑暗。
她甚至想給自己來一槍,再摔到地上看看到底有多痛!
他是不是想躲到外面,希望歹徒沒心思找他?或者覺得到了外面后,警方能更快發現他?
他在竭盡全力地為自己求生!
可是她卻丟下了他!
他為了不拖累她讓她先走……她就真的走了……
江凝煙仰天,淚如泉涌。
她一想到那么芝蘭玉樹英俊矜貴的一個人狼狽地在地上爬,就呼吸都困難。
宋枝意安慰她道:“你跑了是對的。你要是不跑,那歹徒一定會殺你。陸京御只要有半口氣在,他都不會讓子彈射在你身上。他只會再挨一槍。”
江凝煙聽不進去,只知道她丟下了重傷的他。
她讓他吃盡了苦頭。
顧御洲說:“趕緊回去吧。這么嚴重的手術,就算手術順利,術后都不一定能醒過來,你得陪在他身邊,給他點力量。”
江凝煙心臟像是被懸在劍上,連忙往回趕。
她撥通了陸永平的電話,“爸,他現在怎么樣?”
陸永平聲音聽起來很疲憊,“手術剛結束,手術算成功,但是現在ICU,醫生說看他能不能熬過去了。”
江凝煙抿唇:“我現在趕回來得好久,您不然把手機外放放到他身邊,我想一直跟他說話。”-
陸京御眼前一片黑暗,伸手不見五指。
唯一的光在很遠很遠的地方,肉眼只能看見小小一個方塊,但那里散發著光。
他好像被某種力量驅使著,像是行尸走肉一樣地往那兒走。
他走了幾步,忽然想起什么,身體本能地開始抗拒這股力量。
煙煙……
他在這兒,那她呢?
她在哪兒?
他不能丟下她一個人。
像是感受到他的抗拒,耳邊有聲音在催促,“走吧。她不需要你了。”
不需要?
他彷徨了,她不需要他嗎?
不可能。
她一個人怎么辦?
她一定需要他。
耳邊的聲音笑著說:“她說她永遠不會愛上你的啊。”
他像是被捅了一刀,直擊心臟的。
他的記憶已經變成碎片一樣,不完整,模糊,并且少得可憐,但依稀能記得些,“可她在哭啊。”
他記得她悲痛的眼神,記得她淚眼婆娑的樣子,記得他們接的最后一個吻,“她不舍得我,她開始接受我了。”
身邊更黑了,漆黑、壓抑、窒息,像是被活埋了,有什么黑色的,他未知的實體塞滿了他周邊,空氣越來越稀薄。他開始難以呼吸。
“別磨蹭了。快走到那扇門,不然你會一直被囚禁在這兒,永遠身處這片窒息和黑暗中。”
他開始反抗,那種黑暗的壓迫感像是要將他生生埋葬。
那股未知的力量一邊壓迫他,一邊勸他道:“看見保護她的人死,是個人都會哭。別自作多情了。她不是斷定不會愛你的嗎?你走了,她反而能去看整個世界,說不定就出現能讓她愛上的人了。”
陸京御的心臟像是再次被射穿了。
他走了,她反而能找到她愛的人?
把她留在他身邊……是他自私了嗎?
他停住了動作,人像是被抽空了,放棄了抵抗。那股未知的力量將他牽引著往前走,他甚至都不用邁動腳步。
前方的門越來越大。
他下意識地知道那是什么了。
是另一個世界。
沒有人能違抗。
煙煙……
他要徹底離開了……
他不知道現實世界里,亂成一團。
“血壓下降!”
“心率下降!”
“大動脈搏動停止!”
光芒越來越近,他知道跨過這扇門他就去另一個世界了。
他內心恐慌,他不放心、不甘心、他想抵抗,他還是不舍得煙煙一個人!
那聲音勸道:“別動了,她根本不會愛你。”
他又像被抽空了似的,整個人被推入無底的冰冷的深淵,不斷地墜落、墜落、墜落。
她不會愛他……
永遠……
“陸京御……我現在不能沒有你了……”一道凄楚的慟哭聲傳來。
是煙煙的聲音。
陸京御以為自己幻聽了。
直到她吸了下鼻子,重復道:“陸京御,我現在真的不能沒有你。”
陸京御猛地掀開眼簾。
光線柔和又昏暗,他眼前的事物都模糊出虛影。
屋里都是消毒藥水的味道。
人影幢幢,穿著白大褂的一行人松了口氣,在他病床前噓寒問暖,他沒有力氣回復,他們翻了下他的眼珠,看了下指標,散去。
他環顧了一圈,沒有見到想見的人。
果然是幻聽。
她怎么可能跟他說,她現在真的不能沒有他呢。
他失落。
他都快死了,她怎么也不在?
怎么也不來看他?
他眼神空洞地盯著天花板,心情跌到谷底。
原來剛才是夢啊。
直到……邊上的手機里響起抽泣聲……
陸京御渾身倏地僵住,呼吸放輕,深怕把她驚跑了。
他的脖子像是生銹了一般,一點一點轉過去,他插著呼吸機,說不了話,只是眼睛盯著邊上黑屏的手機,不敢置信。
“陸京御……”手機里傳來抽噎的聲音。
熱意席卷了陸京御的眼睛,整個眼睛都很燙,熱度在他眼里堆積,溫度越升越高。
“陸京御……我真的,不能沒有你了……”她哽咽著,又哭又笑道。
他眼淚唰地墜落。
第47章 你說不能沒有我,我得活過來
“陸京御, 你等等我……我在飛機上,很快就來陪你了……”
在飛機上,她干什么去了?
陸京御知道江立林在美國, 他激動起來,他張口想說話,但是只發出烏鴉一般的呼吸聲。
江凝煙聽出來了, 焦急道:“陸京御……別說話, 我沒干什么。”
陸京御狠狠地松了口氣。
江凝煙還年輕, 才二十出頭, 她還有美好的未來, 犯不著為了個老東西搭上自己的一輩子。
他想告訴她:人生第一要務是把自己過好。
不要讓仇恨和過去, 成為牢籠;不要讓離別和失去,成為枷鎖。
人最好的報復,就是讓輕視你的人仰視你,讓踐踏你的人看著你綻放,甚至想阿諛都無門。
玫瑰哪怕生長在廢墟之上, 只要盛開了, 就是耀眼。
江凝煙低聲哽咽地說:“你別說話, 我害怕……怕你扯動傷口……我心疼……”
哪怕他現在身上麻藥可能還沒散, 但是只要想到他破了的地方在被拉扯, 她就受不了。
陸京御流著眼淚, 但是,唇角勾起。
上次背上受傷, 她口口聲聲喊著心疼, 可他一點沒體會到, 但這會,他真的感覺到她的心疼了。
陸京御沒力氣了, 想跟她說睡一會,但是發不出聲。
眼皮很沉,他沒力氣睜開眼,緩緩闔上。
他忽然沒了一點聲音,江凝煙心臟猛地停滯,手腳像是被凍住了般寒冷。
他是回光返照?
剛才還有很粗重的呼吸聲,忽然沒了?
儀器還沒有發出“滴”的一聲,但有時候心跳是會先停止的,儀器反應需要一點時間。
她捂著嘴哭,不知道是岔氣還是怎么回事,忽然開始嘔吐。
私人飛機豪華座位前頓時骯臟不堪。
宋枝意和顧御洲嚇了一大跳,看見江凝煙縮在角落手腳都在輕微抽搐。
手指發抖,手機啪的一下墜落。
兩人大驚。
宋枝意趕緊給她挪了個干凈的地方,“煙煙?你怎么了煙煙?”
顧御洲立刻打電話給陸京御的媽媽確認陸京御的情況。那邊一陣兵荒馬亂,醫生檢查后,說他只是睡著了。
顧御洲說:“他只是睡著了,她怎么了?”
宋枝意說:“不知道啊,是不是太擔心了,引起了身體反應?”
宋枝意抱著江凝煙,發現她穿著吸汗的運動服,后背已經全濕了。
“沒事了,沒事了,他沒事,他只是睡著了。”宋枝意抱著她安慰。
江凝煙閉上眼,緩和了好長一段時間。
她一下一下吸氣呼氣、平穩呼吸,脖子上的青筋都鼓起。
沒有焦距的眼過了好久才對上宋枝意的。對方眼里滿是擔憂。
她好像把她嚇到了。
她扯了下唇角,眼眶很紅,臉上都是未干的淚痕,“我以為他……剛才是回光返照……”
宋枝意抱著她哄,“沒事了沒事了。他會好起來的。”
江凝煙想到自己剛才吐了,怪臟的,從她懷里退了出來。
邊上的空姐在收拾。
江凝煙抱歉道:“對不起,我去洗個漱。”
宋枝意跟著她起身,等著江凝煙,她抱臂,手指在手肘那兒敲擊,神情嚴肅地跟顧御洲低聲說:“她的狀態不大好。心理狀態不好引起了生理反應,嘔吐、抽搐、這有些嚴重。”
顧御洲蹙眉,“她需要看醫生。”
江凝煙在衛生間里洗了把臉。
剛才那個狀態是她從未有過的。
她以前心理狀態不好,有焦慮癥,具體表現是情緒冷漠睡眠障礙。
因為心理狀態不好,所以她對心理問題有些研究,也算久病成醫。
出現嘔吐抽搐這種癥狀是心理問題更嚴重了。
她唇線拉直。盯著鏡子里的自己有幾分厭棄,用沾了水的手掌打濕了鏡子,模糊了鏡子里的面容,轉身出去-
江凝煙她們趕到的時候,陸京御一直睡著沒醒。
警方已經在醫院等著她做筆錄。
江凝煙問他們:“便利店老板的通話記錄恢復了嗎?”
這是最接近可以指控江立林的證據了。
“恢復了。但依舊沒有那天的記錄,據說后臺設備那天出了點問題,很多客戶的記錄都沒有了。”
江凝煙身側的拳攥緊。
都處理掉了。
“出了什么問題,誰出的問題,麻煩查清楚。”
江凝煙話是這么說,但很有可能又是一句不小心的,就沒有任何證據了。
江凝煙咬了咬后牙槽。
不能心急,只要他做了,總會有破綻的。
警察離開,人群散去,醫院里寂靜下來。
陸永平說:“好了,都回去睡覺吧,這里我來守著,你們都回家吧。”
“不要!我守在這里!”寂靜的夜里聲音特別響亮,甚至嚇了大家一跳。
是江凝煙。
江凝煙手臂克制不住地在顫抖。
她一聽陸永平要她回去,就開始控制不住。
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她身上。
發現她情緒有些激動。
宋枝意挽住她的手臂,跟陸永平說:“陸董,我和顧御洲陪著煙煙在這兒。你和阿姨都陪了一天一夜了,回去休息吧,再這樣下去身體也吃不消,我們在飛機上睡過了。”
陸永平有點訝異江凝煙的狀態,見她緊張得手臂都在抖,忙答應道:“好,那你們三個留在這兒。有事隨時跟我打電話。”
陸永平臨走前還安慰了一句江凝煙,“別太緊張了。能活下來是大概率事件。”
說完,他們離開了。
江凝煙目光落在監護室緊閉的大門上。
陸京御這間監護室是全封閉的,連塊玻璃都沒有。
江凝煙看不見他。
今天,她還沒機會看到。
重癥監護室為了防止感染不能隨便進。
她跟陸京御的爸媽商量了一下,他們說明天等陸京御醒了,穿好隔離服戴好口罩再進去探視。
她在外面椅子上坐著等天亮。
坐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宋枝意和顧御洲還沒走。
她回過神來,“你們回去睡覺吧?這里有我不要緊的。”
宋枝意對她微微一笑,說:“我們想留在這兒。我們在飛機上睡過了也不困。”
她其實很擔心江凝煙的狀態。
她沒想到她家內部的矛盾已經激化成這個樣子了。
可想而知,從小到大受到了多少傷害,心理狀態明顯不理想,放她一個人實在不放心。
宋枝意說:“陸京御也沒脫離危險,顧御洲也不放心。”
她這話一說,江凝煙瞳孔縮放,避開她的眼神,手指在冷硬的凳子上扣緊。
宋枝意見狀,蹲在她面前,開導她說:“煙煙。你做得已經非常好了,錯的是傷害你的人,千萬別太自責。也別太害怕,陸董說得對,手術很順利,命基本上能保下來了。更何況,陸京御平時身體狀況很好,一定能康復的。”
江凝煙眼神空空的,沒反應。
宋枝意柔聲地說:“煙煙,這兩天的事,對人的創傷太大,找個心理醫生聊聊?我怕你雖然沒有身體傷害,但是受到了心理傷害。”
朋友背叛,陸京御為保護她命懸一線,兇手可能是爺爺,卻沒有證據逮捕,哪一件都能把人逼瘋。
江凝煙低下眼,她的心理本來就不健康。
她也不想讓別人知道。
但她如今在意陸京御了,忽然覺得她這樣算不算騙婚啊?
她手指扣得發白,骨節像是焊在了凳子上。
她確實該找心理醫生聊一下,再測一下她如今的狀態,小時候她的焦慮癥不算嚴重,醫生還表揚她,說這么嚴重的生存危機,她年紀這么小,只表現出情感冷漠和睡眠障礙,已經很不容易了。
她吃過助眠的藥,沒吃過別的藥,醫生讓她找件特別喜歡做的事,比如畫畫音樂什么都可以,后來她開始寫下來,把什么都寫下來。
再后來有段時間沒有生存危機,也就沒什么睡眠障礙,對別人雖然冷漠但還能演,沒有生理反應,睡眠也好了,就不再吃藥了。
那時候她誰也沒告訴,因為聽話、乖巧、聰明、可愛的自己都不能惹這些人喜愛,生病的自己更只會被厭棄。
她沒必要自討沒趣。
所以,她沒有跟任何人說。
只是,悄悄地自救自愈。
如今心理大概又出了點問題,還比以前嚴重。
她安慰自己別過分在意,或許只是因為陸京御沒脫離危險,她過分緊張。
人在過分緊張的時候也會出現生理反應。
她抬眼對宋枝意笑了一下,“我知道,我就是擔心,要是他好了我還這樣我會關注的。”
翌日一直到快中午,陸京御醒了。
江凝煙穿上隔離服戴上口罩,跟陸永平和沈語兮一起進去看陸京御。
醫生說陸京御的各項指標都很好,把他的呼吸機撤了。
陸京御臉色有些蒼白,周圍都是儀器,他躺在冰冷的儀器中間,望過來的眼神卻很炙熱。
江凝煙對上他的眼神眼淚就嘩嘩地流,鼻尖酸澀。
一天一夜都很想見他,真的見到后腳像是釘子釘在原地。大腦像是不會操控了,直愣愣地看著他流淚。
看見陸永平和沈語兮圍上去了才發現他身邊沒有位置站了,最近的位置被占了。
她手指開始控制不住地發抖。
他目光從他爸媽中間穿透,循著她望過來。
兩雙被水洗得黑亮的眼眸靜靜對視了幾秒鐘。
半響。
陸京御喉結滾了一下,第一次嘗試張口,聲音很虛弱,很艱難地拼湊三個字,“過……來……啊……”
聲音嘶啞得可怕,卻無限溫柔的。
他放在外面的手指動了下,江凝煙看見了,擠了進去,抓住他的手,貼在臉上。
她濕答答的淚沾在他手背上,一邊蹭一邊淚眼婆娑地望著他。
她的眼神凄楚又可憐,毫不隱藏的深深地依戀,讓陸京御心頭震了下。
從沒見過她這樣:滿眼炙熱的愛意。
這種眼神甚至讓陸京御覺得,好像沒有他她會活不下去。
陸京御滾了下喉結,眼眶也發紅,喉嚨像是被打碎過,聲音粗啞地道:“你說不能沒有我,所以我得活過來。”
第48章 驚夢
江凝煙連連點頭, 眼淚流進口罩里,口罩瞬間濕透,“嗯, 不能沒有你。”
陸京御得到她這個肯定的回復,激動得幾乎要從床上跳起來擁抱她。
但他現在麻藥幾乎散盡了,稍稍用點力, 胸口疼得厲害。
他發出一聲呻.吟聲。
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護士焦急問道:“我的天呢, 你想干什么?你現在只能躺著不能動。你當自己中的是玩具槍啊, 還想活蹦亂跳?”
陸永平也趕忙按倒他, 他倒是最松弛, 樂呵呵地道:“高興成這樣?高興就趕緊好起來, 有力氣動了是好事。”
江凝煙見他傷那么重還掙扎著想起床愣住了,他肌肉身形依舊高大,但臉色蒼白得像一張白紙,胸口的傷現在麻藥肯定散了,不知道剛才那一下得有多疼。
她輕輕俯身, 虛虛地擁抱住他。
她穿著隔離服, 也不能直接接觸他, 但她就是想親近。
她的每根骨頭都想親近他。
親近不到他, 還委屈上了, 眼淚流得更兇, “早點好起來,我都看不了你多久。他們只讓看半小時, 我很快就得走了……”
陸京御鼻尖嗅到她身上的香味, 像是止疼劑一樣舒緩著他身上的疼痛。他緩緩又艱難地抬起手來, 強忍著這期間牽扯的疼痛,不讓自己發出一聲呻.吟聲。
他費力地抬起, 落到她的脊背上。
抱住之后,他閉上眼,唇角漾起一抹幸福的笑容。
護士打量著他的狀態,見他額頭都疼出汗了,白紙般的臉色也更加慘白,語氣嚴肅地道:“患者要是這么會激動會逞強,我建議家屬趕緊終止探視。”
終止探視……
護士小姐姐纖細的聲音就像是雷砸在江凝煙心上。
江凝煙心都被劈得裂成兩半,才進來幾分鐘,就要讓她走?
她才不要,她把他抱得更緊。
陸京御感受到了她的情緒,用嘶啞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問護士,“我多久……能從ICU出去?”
他現在麻藥散了,說話牽動傷口,說不利索。
護士道:“看您情恢復得還不錯,沒什么問題一兩天吧。”
她覺得已經非常快了。
但陸京御還是蹙眉,虛弱又倔強地道:“我現在……就可以。”
這句話把陸永平和沈語兮都震驚得心跳驟停。
護士說:“您開什么玩笑?您還沒脫離危險期呢。一兩天穩定下,一兩天都等不了?”
護士立刻跟江凝煙囑咐,“家屬這時別催啊,知道你們剛經歷死別,但也得克制點,耐心等他康復。”
江凝煙自己也懊悔極了。
她該讓他安心養傷,不該說這種話,但她極度渴望他,就脫口而出。
她克制地道:“好好休息,一定要萬無一失。疼不疼?麻藥是不是完全沒用了?”
陸京御不想她再哭,其實很疼,忍著說:“還好。”
江凝煙知道他在逞強,心疼壞了,虛虛抱著他也不敢動,怕他好不容易抬起來的手掉下去,他再費力。
她眼淚不斷墜落,說:“肯定很疼,對不起,都是我害的你。”
她一這樣,陸京御胸口更加疼痛,“不是你害的,煙煙。”
他著急地想說話安慰她,胸口卻疼得又嘶了一聲。
江凝煙慌忙道:“我知道了,我就抱抱你,你別說話。”
兩人就這樣隔著隔離服擁抱著,絲毫不覺時間的流逝。
等時間一到,要分開了,江凝煙還貪婪地多抱了一分鐘,抱到護士小姐姐催得急得上火,陸永平和沈語兮都催她,才依依不舍地起身。
陸京御也不舍得她這樣,又對護士說:“我真的可以了。”
護士小姐姐語氣嚴肅,“別胡鬧啊。”
江凝煙眼淚不能克制地流出來,眼睜睜地看著門完全關上,陸京御的身影消失在門的縫隙里。
江凝煙那天誰喊都不肯睡覺。
她一點都不想睡覺。
下班之后趕來看她的宋枝意很不放心,快三天三夜不睡覺,誰能吃得消?
宋枝意只能拿出殺手锏,“不睡覺,我告訴陸京御。”
江凝煙怕陸京御又掙扎著要出ICU,只能乖乖回去睡覺。
但她失眠了。
她躺在床上,輾轉反側。
她知道陸京御各項指標良好,應該不會有危險了。
但是,她還是睡不著。
她應該是焦慮癥犯了。
她爬起來寫文,但很難集中精神。
她去浴室又洗了次澡,換上了陸京御的睡衣,躺進陸京御的被子里。大概身體到達了某種界限,總算閉上眼睡過去。
醫院沉重的門,冰冷剛硬。
忽然被猛烈推開。
護士急匆匆地去來喊人,“感染了!”
空蕩冷肅的走廊里響起回聲,像是奪命的回旋鏢。
江凝煙像是一縷魂魄一樣飄在外面,她看著醫生們沖進去,紅燈亮起,然后,沉重的門再次被打開,醫生垂頭喪氣地出來。
“抱歉。我們已經盡力了。”
江凝煙抱著被子驚坐而起,墻壁上映著佝僂的脊背,屋里回蕩著劇烈的喘息聲。喘息了幾聲之后,她撕心裂肺地哭起來。
都是她害死他的。
要不是她家的那些破事,他不會被牽連,不會受這么重的傷,也不會死。
當天晚上,她做了一個重要的決定,為了讓陸京御不再有危險,她跟她爺爺打了電話, “錢我不要了。案子我也不追了。我唯一的要求就是,你不能再碰陸京御,從此我們井水不犯河水。”
在陸京御的生命面前,什么都不重要。錢更不值得一提。
她屈服了。
不能把她爺爺逼急了,他都七十多了,帶走一條兩條二十多歲的生命是他們太虧了。
她爺爺沒說話,掛了電話。
她知道他是默許了。
第二天,她把股權轉讓合同寄回給了叔叔。
財產爭奪徹底宣告失敗,不過她認為值得,她賭不起陸京御的命。
如果再跟她爺爺產生沖突,萬一他再次喪心病狂,那么擋在她面前為她披荊斬棘的一定又是陸京御。
她不能再讓他出意外。
她什么都不要了,只要他健康。
警方一直在辨別那天具體是哪幾個人,但是還不能確定,沒亂抓。
他們當天還戴了變聲器,也不好辨別聲音。
開槍的那個歹徒基本可確認身份,但逃了。
江凝煙真的很擔心。
不知道他們還會不會再試著殺她。
如果再試著殺她,陸京御他剛康復……
她手指不斷顫抖。
警方安慰她道:“這些人我們都教育過了,嚴肅跟他們說過不是你殺的。”
江凝煙覺得沒有用。持槍的那個會不會覺得反正是通緝犯了,最后一搏?
一個想法在她腦海里一閃而過。
閃過的瞬間,她抱著被子,眼淚像是決堤的洪水。
陸京御第三天終于轉出了ICU。
那天,江凝煙幾乎就一直貼在他身上。
他的床很大,她好幾天失眠睡不著,蜷在他身邊,抱著他的胳膊,挨著他睡覺。
陸京御很享受。她軟軟地貼上來,他的唇角就一直壓不下去。
她對他有多依戀,他的心就有多軟。
他看著她,她臉上皮膚光滑細膩,光下仔細看還有一層薄薄的絨毛。睡姿有些可愛,手會托著下巴,他一低眼,就看見她紅潤的嘴唇,挺翹的鼻尖。
他看得心癢。
他輕輕的,小心翼翼地湊下去,盡量讓枕頭減少摩擦,悄無聲息地將唇湊過去,貼住她柔軟的唇,淺淺碰了一下,再輕輕撤離。
終于,喜歡我了?
他唇角勾起,眼彎成月牙。劫后余生,她終于喜歡他了,他渾身像是飄在云端,不真實又特別高興。
唇間的觸感讓他留戀,他忍不住又輕輕地貼了一下她的唇,這次用上下唇含了一下她的唇珠才撤離。
有多喜歡啊?
他唇角揚得都快到鬢角。
他唇再次貼到她的唇畔,這次停得有點久。
有沒有跟我喜歡你一樣喜歡我?
他很想把她抱入懷里,可他側不了身。
但她好像跟他感應似的,換了姿勢,從抱著他的胳膊,變成了抱著他的上半身,胳膊壓在他腹肌上,腿纏住了他的腿。唇貼在他腋下胸側,呼吸熱乎乎地吹在那,他覺得心更癢了。
陸京御一只手伸進被子里,牽住她放在他腹肌上面的手,十指緊扣。
重傷到底消耗精力,他也困了,又入睡了。
窗簾闔著,屋里光線昏昧。
兩人相擁著入睡。
呼吸交纏,體溫相融,畫面靜謐溫馨。
直到江凝煙手指忽然拽緊,指甲扣得陸京御的手背有些疼,他轉醒,低眼看她,她的臉藏在他的腋下,他看不清楚,但是,不間斷傳來抽噎聲。
她在囈語。
“不要……”
“別傷害他……”
“求你了……”
“別傷害他……”
他眉心擰緊,做噩夢了?
他是?他嗎?
他緊緊扣住她的手,柔聲哄道:“別怕,是夢……寶貝……是夢……”
她猛地驚醒,呼吸急促,眼神呆滯地看著前方。
“做噩夢了?”陸京御問她,“別怕,我在呢。”
陸京御抬起手,撫了一下她濕透的額角。
江凝煙臉埋進他的腋下,抱住他,吸取他身上的溫度。
陸京御撫著她的后腦,“煙煙是不是嚇到了?”
她咬著下唇發抖,不說話。
噩夢越來越真實,真實到讓她恐懼。
陸京御溫柔的聲音傳來,“后背都濕了。別怕,我在這兒呢。”
江凝煙抬起臉來,眼睛上都是淚痕,俯身看著他。
陸京御五官長得立體,輪廓深邃,躺著都線條利落。
她沒說話,低頭,帶著洶涌得幾乎要將陸京御吞沒的情緒吻住他的唇,舌探入他的口中,跟他的舌死死糾纏。
第49章 離別信
陸京御的心情很復雜。
他心疼江凝煙做了噩夢, 又喜歡她這樣熱情對他。
她熱情得他心潮澎湃。
他伸手扣住她的后腦,加深了這個吻。
接吻分泌的多巴胺讓江凝煙崩潰的情緒平靜下來,讓她沉淪愉悅。
兩人吻得難分難舍, 窗邊的白紗窗簾上的顏色從明亮的白逐漸轉換成緋艷的紅。
吻完之后,兩人臉蛋都白里透紅,色彩像是被水滋潤過的嬌艷的玫瑰。
陸京御唇角揚起, 原來喜歡的人也喜歡他了, 回應他了, 是這么美妙的感覺。他一直以為江凝煙對他無感, 只是欲望驅使喜歡他的身體。從這個吻中, 他感受到了她的愛意。
太美好了, 他破碎的心臟劇烈地跳動著,忘記了疼痛,幸福與舒爽塞滿心間。
他抱緊她,把她的腦袋按在自己肩膀上。
“煙煙,我很高興。”陸京御呢喃道。
江凝煙心里像是被針刺了。
她在心里做了一個決定。
她不能坐以待斃, 等著兇手出現在一個她不可控的地方。
她要跟警方聯絡好, 去海島上, 她要住在一個交通不便的島上, 然后拐彎抹角地放出消息, 讓兇手自投羅網。
海島, 只要對方來了,根本無處可逃。
但如果, 對方抱著必死的決心, 想要拿命跟她博, 是一定會來的。
她得跟陸京御斷了。
她這一去不知道多久,也不知道能不能活著回來。
這么一想, 她心臟抽痛,像是會心機梗死。
他的傷還沒好,她不能讓他在重傷時太激動。
所以,就這幾天,她還會好好陪伴他。
陸京御稍微好轉點的時候,病房里來探望的親朋好友絡繹不絕。
陸京御這樣的人,深受大家喜愛。
但此刻進來的人不是陸京御的朋友,是林嘉宇,江凝煙有些意外,倒也知道是為了什么。
林嘉宇看起來有些憔悴,眼眶猩紅,像是幾夜沒有睡覺,盯著江凝煙,直接切入主題,“能去看看薇薇嗎?”
江凝煙表情平靜,“她怎么了?”
林嘉宇說:“抑郁了。”
陸京御和江凝煙對視一眼,江凝煙有幾分難過地說:“我可以去安慰她。但是我只能安慰一時,我們回不去了。”
“可她抑郁了!”林嘉宇炸了,“一直在哭,她也不想的啊!”
江凝煙唇抿緊。
“她也是受害者!她也很難過!你就這么狠心?!這么多年薇薇是怎么對你的?十幾年,你心是石頭做的嗎?一邊是她媽媽要被撕票,她能怎么樣?”林嘉宇很激動。
狠心?
她向來狠心。
王亦薇確實對她很好,一直很好,她們之間會是這個結果,她也想象不到,也沒法接受。
法律可以原諒受脅迫的人,但是,她能做到原諒嗎?
她渴望的感情,是無論何時都堅定地站在她身邊,這也確實是她的奢望,所以她身邊沒有人。
如今,也就只剩陸京御了。
但她還要跟陸京御分開,她爺爺把她搞得身邊沒有一個人。
陸京御皺眉,眼神陷入眉宇間的陰影下,語氣頗重地冷聲道:“可她到底把朋友騙過去殺了。”
話音落下,病房里寂靜無聲。
空氣像是被抽干了。
“她被朋友騙過去殺不是第一次了,她就不會受傷嗎?”他冷聲質問道。
他的臉沉入一片陰暗中,半空中的點滴“滴滴滴”地流淌,在靜謐的病房里震耳欲聾,也像是石子砸在人心上。
“如果不是她警覺發現了不對,如果我晚一點到……知道后果嗎?”
誰不心疼自己老婆?
他難以想象他晚到一點點,他的煙煙要經歷什么程度的虐殺。
他不敢想象,身側的拳握得發抖。
他知道王亦薇是受脅迫的,但是,這個結果讓他無法接受。
如果是他,媽媽已經被綁架了,他只會考慮如何救出媽媽,不會把另一個人再搭進去。但關鍵時刻每個人的選擇不一樣。王亦薇想兩邊都保住,也被蒙蔽了,最終差點害死煙煙。
陸京御說:“原不原諒在于煙煙自己,誰也不能逼她,別想Pua她。”
林嘉宇雙目猩紅,痛苦得像要崩潰,“不能念在她本來就是被你卷進去的,對她寬容一點嗎?”
“是因為煙煙卷進去的,就是煙煙的錯嗎?”陸京御冷笑道,“她就活該被殺嗎?”
林嘉宇想爭辯,江凝煙打斷了他。
“我不怪她。”江凝煙站起來說。
“我會去告訴她,我真的不怪她。”
只是,造化弄人,她們倆很難再像以前那么親近了。
江凝煙坦然地說:“但是,林嘉宇,我確實不好,我對親近我的人,過分嚴格。”
她對他笑了一下,“你會繼續愛她的吧,就像當初她拯救你一樣。”
林嘉宇臉色陰沉頹然,沒再強求別的,說:“那當然。”
江凝煙親了一下陸京御額頭,跟他告別,問林嘉宇道:“她在哪兒呢?”
王亦薇就在樓下的病房,胸口中了一刀,眼睛像是那天一樣,腫得像顆核桃,看見她進來,她的視線轉過來,眼淚大顆大顆地墜落。
江凝煙看見她手腕上纏著紗布,瞳孔猛烈一縮。
她倏地扭頭看林嘉宇。
林嘉宇紅著眼流淚。
江凝煙心臟像是被線纏住了,窒息,疼痛。
她發現她見不得王亦薇這樣。
江凝煙忽然覺得自己跟陸京御好上之后,變了。
江凝煙靠近她,每走一步,心臟就更難受一點點,越走近越發現她手背上手臂上斑駁縱橫的傷疤。
王亦薇的皮膚很白很嫩,傷口看起來猙獰恐怖。
她在自殘。
她的心臟狠狠一擰。
她走過去,不自覺地放輕聲音跟她說:“我不怪你,薇薇。”
王亦薇眼淚決堤,“對不起煙煙……”
江凝煙告訴她,“但是我最近不能陪你了,兇手還沒抓到,我就不連累你們了。”
她不再糾結原不原諒,反正現實情況也只能先分開一段時間。
王亦薇哽咽,淚汪汪的眼睛盯著她,眼神破碎可憐,“對不起,對不起煙煙。我可以為你送掉性命,但不能是我媽媽。對不起,對不起……”
江凝煙被她哭得受不了。
她認真地想了想怎么安慰她。
她把自己想象成是王亦薇,如果她為了保護媽媽,以為人家只是要坑她錢,把她引到那,王亦薇會原諒她嗎?
答案是會的。
她大概會大大方方毫無芥蒂地告訴她:煙煙,壞的都是別人,不是你的錯,別自責。
江凝煙心里一抽。
那瞬間,她徹底相信王亦薇說的,她可以為她送命,但不可以是她媽媽。
江凝煙好不容易忍住的眼淚掉下來。她很理智很溫柔地道:“我們都好好的。把自己身體上,心理上的傷養好,等待再相聚吧。”
說完之后,她覺得自己不得了,她這么自私的人居然也會釋懷。
或許這么多年王亦薇給她的關懷超過了當年被曹雪雯騙殺的恨,當年的陰影在她心里也沒那么重了。或許王亦薇跟她相處了這么多年,是在某種程度上治愈過她的。
從前王亦薇燦爛治愈的笑容在她眼前回放,一幀一幀。
日子太久了。
王亦薇曾經也太真誠,不知不覺融進了她體內的細胞里。
漫長的孤獨的歲月,她以為是她一個人過來的,其實,有王亦薇有林嘉宇,有歡笑,有祝福。
病房里三人哭得快把房間給淹沒。
回到陸京御的病房的時候,江凝煙眼睛都是腫的,跟陸京御說了她跟王亦薇說的話。
陸京御有些意外,目光沁染著稀疏碎光,溫柔又驕傲,“我們煙煙,又成長了。”
江凝煙發現她在陸京御這兒有絕對的自由。
如果她不原諒王亦薇,那他會理解并支持;如果她釋懷和諒解,他會贊賞并驕傲。
這么好的陸京御,可她又要跟他分開了。
她趁眼淚沒干,又撲到他懷里哭。
陸京御已經能坐起來了,他坐著靠在病床上,江凝煙抱著他壓抑自己,不讓自己哭得太慘烈。
結果還是哭到打嗝。
陸京御撫著她的后背,“沒事了沒事了,以后有我,把我放在最重要的位置。無論誰傷害了你,都記得,我在呢。這樣,難受會不會少一點?”
可是,她也要失去他了。
她將一無所有。
如果她能活著回來,如果那些危險能都解決,她再好好追他,再好好請求他的原諒。
如果她死了,千萬別幫她報仇。她死了,就讓這一切就這么結束,及時止損。她只要陸京御好好活著,活在萬人仰望的地方,活得光芒萬丈,活得幸福健康。
陸京御被她哭得心碎,不斷柔聲安撫她,“寶貝,別哭了寶貝。”
江凝煙哭得更厲害,想聽他喊她寶貝喊一輩子。
好不容易他活過來了,她又得離開。
她的心碎成一片一片。
陸京御沒轍了,松開她,吻她。
兩人唾液交纏著,合著眼淚接了很久的吻。
晚上,病房里很靜。
陸京御這兩天病重都會早睡,等她上床睡覺了他又會醒來,抱著她親一會,然后再接著睡。
江凝煙坐在他病床邊的沙發上,說是寫論文,其實在給他寫信。
他一天天好起來,她該走的日子也逐漸臨近。
淡黃色的彩箋鋪開,不知道怎么落筆。她從來沒寫過這么艱難的文字。
不能傷害到他,但是,又得順利分開,不讓他跟過來。
那是他的命,她賭不起輸不起。
狠心傷害他,她也做不到,他還在生病,她做不出來。
幾番思量,終于開始落筆,每一筆都像是刀子一樣割在她心上,才寫了他的名字,眼睛已經開始酸了,喉嚨像是被堵住了,幸虧現在不是在說話,只是在寫信。
陸京御:
啪嗒啪嗒。
兩滴眼淚落在信箋上,洇出兩朵水花,她慌忙擦拭,看見水漬,覺得這張信箋已經不堪重負,索性換了一張。
重新提筆。
陸京御:
展信佳。
我不要我爺爺的錢了,股權轉讓合同我已經還給我爺爺,不要幫我爭財產了,從此你跟江家井水不犯河水。
這是我再三思考的決定。
我最近夜夜噩夢,夢見你死了,恐懼不亞于當年被吳雪雯追殺。我小時候得過焦慮癥,本來已經沒有大礙,頻繁噩夢,又對我的心理健康造成嚴重的困擾。
很抱歉,非常抱歉,但我不能在你身邊了,我必須跟你分開。
只有你萬無一失,我才能不做噩夢。
陸京御,你是我見過最溫柔最強大最善良的人,我以為權貴都是利欲熏心虛情假意,所以一開始不愿意跟你親近,但你真誠又熱忱、坦蕩又明亮,多少贊美詞都不夠形容你。
很高興遇見你。
能遇見你,真的太好了。
即使你不在我身邊了,你的溫暖已經烙進我的骨骼里,我的每一寸骨骼里都有你給過的溫柔,我會照顧好自己。
即使我不在了,也不許報仇。你的世界一定要永遠盛大、璀璨,耀眼。日月不晦,摯愛不墜,我會一直祝福你,一直一直愛你。
——江凝煙
第50章 焦慮癥發
江凝煙寫完信, 還把離婚協議書起草了。
全部寫完之后,她考慮了一下,本來一直瞞著陸京御她其實沒人稀罕, 但如今,如果有什么能降低她在他心中的分量,她都愿意做。
她又寫了一封。
陸京御:我要是兩年不回來, 你可以去報失蹤離婚。
對不起, 拖你這么久。
離婚協議書已經準備好了, 你的三十億我會退給你。結婚時你的損失, 我可能補償不了你太多。我沒太多錢, 補償你三億, 我會打給你。你送的戒指太貴重了,我還給你。我只帶走一條手鏈。
還有,一直沒說我姥爺的指婚,你也不用太在意,他從來也沒太在意我。
趙家把我推出來聯姻, 真實目的也不是讓你照顧我, 他們只是想通過聯姻, 抱住陸家。
“還不睡啊?”陸京御突然出聲。
江凝煙嚇了一跳, 把信收好, “好了。馬上睡。”
“眼睛都熬紅了。”陸京御跟她招手, “過來睡吧。”
“來啦。”
江凝煙連續三夜噩夢,陸京御發現不對勁了。
這時候, 陸京御已經能起床, 他催促江凝煙, “到樓下找心理科醫生看看,我陪你去。”
江凝煙知道她離開的時間到了, 拖不下去了。
一想到離別,她右手的無名指和小指就開始發抖,克制不住的。
她怕被陸京御發現,不能被陸京御發現。她藏起右手。
但是,心臟越跳越快,在胸腔震耳欲聾,心慌得讓她渾身冒冷汗。她的焦慮癥已經表現出身體的異樣,她不能再拖下去了。
“我要上洗手間。”
她套上鞋子,捂著肚子火急火燎地奔向衛生間。
陸京御望著她的背影眉心擰起。
江凝煙在衛生間,右手五個手指都在止不住地發抖,雙腿無力,她緩緩地滑落到地上,蜷在衛生間角落,等待這陣恐慌過去。
她甚至連燈都沒開,逼仄的衛生間暗得像是密不透風的墳墓,濃重的陰霾禁錮著她的身體,她的世界暗無天光,窒悶得她喘不過氣。
她從口袋里掏出一個小藥包,第一次吃了抗焦慮的藥。
從前她不愿意吃,怕副作用,但如今,起碼得壓到能離開。
“煙煙?”陸京御在外面叩響了房門。
江凝煙用力吸氣呼氣,調順呼吸,眼淚都吞進了嘴里,滲入喉嚨里全是苦澀的味道。
“煙煙?”陸京御音調微揚,語氣有幾分著急。
“我沒事兒。”江凝煙穩著聲音應道,“你別催啦。”
過了兩分鐘,這陣恐慌被她壓下去,她看著鏡子里臉色慘白的自己,憋了好幾口氣,把自己臉給憋紅了再出去。
一開門,陸京御在門口等著她。
他目光擔心地審視著她,見她臉色挺紅潤的,依舊不放心地說道:“我陪你下樓去看看醫生,心理健康也要注意。”
江凝煙笑著在他臉頰上親了一下,說:“我趕著去上課,等上完課再回來看?”
陸京御想看心理醫生倒是不急于這兩個小時,點頭答應了。他看著江凝煙樂顛顛地跑出去,貼心地給他關上病房的門,臉蛋在門關上前擠在門縫里,笑著跟他揮手。
他不知道,這個尋常又溫馨的畫面,后來他想起來心就像被撕裂了。
江凝煙坐上車,讓保鏢們全都坐在后面那輛車,自己坐在后排,臉靠在冰冷的玻璃上,眼淚縱橫肆虐,她的手一直摸著陸京御給她的那根手鏈。陸京御給的東西很多,她只留這一件。雖然也很貴,好幾千萬,不該要,但他給的東西就沒有便宜的。
她還想留個念想,留個撫慰劑。
她渾渾噩噩地到機場,飛去了另一個城市,通過輪渡去了海島。
全程也就是一個上午的時間,但這半天她像是進入了另一個世界。
一個灰暗無光的世界。
她向警方申請了庇護,早就在海島上跟人買了一幢民宿,到的時候正是大中午,陽光熱烈,在海面上折射著耀眼的光,她也不拉窗簾,她害怕黑暗將她拖入萬劫不復的深淵,但可惜的是,日光也如烈火在焚燒她的眼睛。
她的眼睛難以抑制地流淚。
她蜷在飄窗座椅上,失神地望著粼粼的海面,胃里忽然像是外面翻涌的白浪,洶涌起來,像是要涌出喉嚨。
她想奔到廁所,腿卻疲軟無力,栽倒在地上。
哐當——
膝蓋和胳膊肘砸到地面上,她的四肢開始抽搐。
她抖了一分鐘左右,跪在床邊,扒著床檐挪到了床頭柜那,從包里翻出抗焦慮的藥。
等到這陣壓過去,她唇色慘白得像是刷白的枯樹根,一棱一棱,一片一片。
她心里有個猜測,她這次的焦慮是不是不止擔心陸京御死,還有分離性焦慮障礙?
因為這個常見于兒童青少年,她不敢確定。
她給心理醫生打了電話,描述了一下癥狀,對方說:“很有可能。如果情況更嚴重了,最好還是讓他能陪伴你。”
江凝煙不要。
她不要陸京御有危險。
她掛掉了電話,鉆進被子里休息-
陸京御發現江凝煙失聯已經是中午,問她在學校里吃的什么午餐,江凝煙沒有回復。等了一分鐘他就著急了,撥了電話,一開始無人接聽,再打的時候已經是,“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他瞳孔猛烈一縮。
這時,門前出現林嘉宇的身影。
他手里拿了封信,面如死灰地進來。
陸京御胸腔的子彈眼像是又炸開了,痛得他發抖。
“她留給你的信,大概不想再連累你了,別的我也不知道。”林嘉宇說。
渾身的氣血都往陸京御腦門上涌,他頭暈目眩。
他戰栗著拆開信封,一張離婚協議書,背面寫著“如果兩年我還失聯,你可以去報失蹤離婚”。
還有一封信,他一字一句讀下去,目光落在“我小時候有焦慮癥”“我必須跟你分開”“只有你萬無一失,我才能不做噩夢。”
恐懼、絕望、心痛組成烈火在他心口焚燒,痛楚一寸寸擴散,侵略。
他從來沒有這么無助過,她退一步,他可以前進一百步,但是,她說她有焦慮癥,他危險會讓她焦慮癥嚴重。
他的腳像是被釘子釘在地上,邁不了一步。
焦慮癥……
他發現晚了……
早上她在衛生間里躲著,是不想讓他發現?
她焦慮癥已經嚴重到不光是做噩夢,已經嚴重到身體反應了吧?
她離開前的畫面像是電影在他眼前一幀一幀慢鏡頭回放。
她會藏起她的右手,放在他視覺盲區,本來以為只是巧合,如今往深里想,她出現的軀體反應是:手足抽搐?
他臉色刷白。
他想起她從衛生間出來后的笑容,胸口傳來一股劇痛,像是胸口的槍傷被踹裂了。
他喉頭涌上血腥味。
“咳——”有什么液體從喉嚨濺出來他沒感覺,直到拿手背擦嘴的時候他才發現是血。
林嘉宇在喊什么他完全沒在意,也完全聽不見,他頹坐在地上,寬闊的脊背靠著床頭柜,信紙從他指縫中墜落。
手背上點滴的針管被他扯動,血液回流,一根細細的血色管子在半空中震蕩,詭異,駭人。
他垂著額頭,劉海遮住眼眸,眼淚滾滾而流。
她在他身邊,他居然沒發現她的異樣。
他心臟抽痛,扎著針的青筋更加鼓起,血液迅速往上飆。
他在她身邊,她居然生病自己躲在衛生間里不愿意被他發現?
他伸手拔掉了手背上的針,手背上滲出血來,他視若無睹。
他寒著臉站起來,走到病房的衣柜,取了一身西裝穿上。
醫生圍過來,嘰嘰喳喳說了些什么他沒注意,徑自往外面走。
有人攔住了他,他伸手用力撥開。
十分鐘后,他出現在警察局。
“我要對這些所有人提起訴訟,必須讓他們判刑,一個都不能放過。”他冷著臉說。
本來他以為他們認可警方的斷案,警方說抓一個典型,別的都放了,他也就算了。沒想到,他們根本不認可。甚至說殺了煙煙仇就一定報了。既然如此,那他就一個都不能放。
警察說:“不確定第二次,傷害您的是哪兩個人。一個現場已經死了,還有個持槍的倒是能確定,但那兩個年紀大的跑了的,不確定是哪個,不好抓啊。”
陸京御眼眸里寒光似刃,“這些人都沒有不在場的證據是吧?”
誰都沒有不在場證明,讓警方懷疑所有人,不能下定論。
警察說:“是的。”
陸京御問:“筆錄做了是嗎?”
警察說:“是的。”
陸京御問:“這些人那時候都在干什么?”
警察說:“都在家里沒出門。”
陸京御說:“好,那我要以包庇罪一起報案了。”
警察眨眨眼。
陸京御面色冷淡地說:“會這么統一行動,這個時間都在家里沒出門,絕對是收到信號了。”
確實,有道理。
警察眼睛一亮,“那我們再查查他們收到什么信號了。本來翻手機沒看出什么來。但他們最近辦孩子后事碰面也挺多的,我們再審審。”
陸京御表情肅殺地說:“我向來得饒人處且饒人。但這么惡劣地兩次殺人,害我老婆得了焦慮癥,對她的精神造成了嚴重的傷害,所有人我一個都不會放過。”
警察點頭,“好,我們知道了。”
如果這些人都能被抓,那就只剩持槍的那個了。
陸京御喉結忽地一滾,好像被什么堵住了,眼眶發紅,問:“她……你們是不是護著呢?”
警察:“嗯。不會讓她再出事的。”
陸京御沒再說話,沉默著起身離開。
勞斯萊斯車里,他打了個電話。
“這段時間,應該跟京卓的人混熟了吧?”
對方說:“混熟了。”
陸京御眼睫微垂,斂住眼眸中的戾氣,“用盡一切辦法收買京卓的員工,拿到能把江家父子倆全部送進去的證據。”
對方說:“好。”
陸京御說:“要盡快。”
陸京御掛掉電話,轉著江凝煙給他買的袖扣,想起她強撐的笑臉,唇線抿直。
司機大哥說:“陸總,您臉好紅,是不是發燒了?這傷還沒好透呢,千萬要注意啊。”
他這么一說,陸京御才發現他的頭有些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