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棠并不知道顧北言喜歡吃什么,便做了自己想吃的,芥末蝦球、魚香肉絲、手撕包菜和一道話梅小排。
顧北言到家的時候,話梅小排正準備收汁,蘇棠舉著鍋鏟出來跟他打招呼:“稍等,很快就好了,只剩最后一道菜。”
眼前的蘇棠穿尋常的淺米色休閑服,戴著同色的圍裙,顧北言沒見過這件圍裙,猜測是蘇棠自己買的。
她笑的眉眼彎彎,頭發隨意的在腦后扎了個丸子,露出光潔的額頭,眼睛很亮。
整個人明媚的像太陽。
顧北言沒一直盯著她看,垂眸脫西裝外套,應了一聲:“好,不急。”
蘇棠重新返回廚房,很快就端了一盤香味四溢的話梅小排出來。
四道菜被放在餐桌上,一模一樣的盤子,蘇棠還特意調整了一下位置,讓它們呈完美的軸對稱圖形。
察覺到顧北言的注視,她抬頭朝他眨了眨眼睛,笑著一句:“好像被你傳染了。”
顧北言淺淺咳了一聲,拿過筷子擺放整齊,堅持為自己辯解了一句:“我沒有強迫癥。”
蘇棠摘掉圍裙隨手搭在椅子上,笑著點頭:“嗯。”
有沒有強迫癥不重要,反正男人從來不會強迫她也遵守他制定的規則。
兩人落座開始吃飯,依次嘗過四道菜以后顧北言發現,蘇棠說自己做飯好吃這件事是事實,這四道菜的口味各有不同,但每一道都很好吃。
他是一個對吃沒有要求的人,但不得不說,蘇棠的菜讓他有了一種很奇異的,想要一直動筷子的感覺。
后來他才知道,這種感覺叫做家的味道。
手機持續不斷進來消息,顧北言看了一眼,是陳知衍和周予衡在小群里刷屏。
他不動聲色的把手機靜音,扣在了桌面上。
對于他的這個動作,蘇棠本人很意外,畢竟顧北言看上去是一個24小時手機在線,隨時回復消息的人。
結婚這么多天,第一次見他扣下了手機。
“你做的菜很好吃。”顧北言老神在在的開了口。
想到男人方才古井無波的表情,蘇棠還以為她的廚藝不合顧北言的口味,沒想到得到了肯定的評價。
“那當然。”蘇棠在廚藝方面還是很有自信的:“我都是跟我爸爸學的,我爸專門考過廚師證。”
顧北言頷首:“你爸爸在你心里是什么樣的人?”
看上去,蘇棠特別崇拜她爸爸,因為說起爸爸的時候,她的眼睛是亮的。
“一個無所不能的人。”蘇棠想都沒想。
察覺到顧北言若有所思的表情,蘇棠解釋:“雖然霜滿天現在出了點問題,但我相信它最終一定會成功。”
顧北言依舊是那副波瀾不驚的模樣:“那你加油。”
雖然他的語調說不上鼓勵,但蘇棠并不放在心上,如果她是一個會被外界評價影響的人,霜滿天或許一年前就不存在了。
蘇棠做飯,顧北言便有來有往的表示要收拾廚房。
“不用不用,還是我自己收拾吧。”蘇棠試圖阻止他:“廚房挺亂的。”
她唯一沒有跟爸爸學到的就是井井有條,爸爸每次做完飯廚房都很整潔,而她每次做完飯廚房就像打過仗一樣。
可她的阻止沒有生效,顧北言已經端著盤子走了進去。
看到廚房內的場景,顧北言腳步微頓。
之前蘇阿姨做菜的時候他并沒有進過廚房,是以并不確定做四道菜是否需要把偌大的廚房搞成眼前這樣一幅場景。
蘇棠的手指有些無措的攪了攪:“我就說了我收拾的呀。”
深呼吸,顧北言把盤子端到了流理臺上,順手摘下格子圍裙系上:“我來吧。”
看著他一副視死如歸的架勢,蘇棠莫名有點想笑,她忍了忍:“……我幫你打下手。”
“不用。”顧北言沉默片刻,給蘇棠安排了一個任務:“你去插花吧。”
蘇棠想了一下:“也行。”
這方面她很在行。
蘇棠今天帶回來的花是粉紫色調,漂亮的粉雪山和海洋之歌玫瑰,還有一束白色調桔梗和一束藍星草。
她把花束抱到客廳的地板上,拿來剪刀和三支注水的花瓶,開始修剪花枝并搭配著完成插花。
過程中她不經意望向廚房,透過暗色調的推拉玻璃門,能瞧見顧北言高大的身影。
他正有條不紊的整理著一團亂麻的流理臺,動作間絲毫不見急躁,反而說不出的賞心悅目。
溫柔的燈光下,這一幕竟然讓蘇棠心底某處莫名軟了一下。
大概十幾分鐘后,蘇棠看到完成任務的顧北言正脫掉圍裙走出來,她把最后一支桔梗插進花瓶,拍了拍手也打算起身。
起到一半,她才發現她的腿麻了,身形不受控的趔趄了一下。
顧北言快步過來:“怎么了?”
蘇棠撐著膝蓋緩神,有些不好意思:“腿麻了,沒事,緩一緩就……啊……”
男人突然躬身把她抱了起來,一瞬間的騰空讓蘇棠下意識抱住了男人的脖子。
顧北言沒做停留,緊走幾步把她放到了沙發上。
蘇棠靠著沙發坐好,拿過抱枕放在腿上,撓了撓頭,又下意識的去揉小腿。
果然,人在尷尬的情況下會顯得很忙。
“謝謝。”
“抱歉。”
兩人幾乎異口同聲。
蘇棠愣了一下,抬眸瞥到男人微紅的耳尖,這才反應過來,顧北言大概也不好意思了。
咳咳,還挺純情。
她突然不合時宜的想到一個問題:“顧北言,你談過戀愛嗎?”
問題脫口而出的剎那,蘇棠才意識到自己又在尷尬的大火中澆了一瓢油,還是98號的那種。
可她沒想到顧北言竟然輕描淡寫的回了:“沒有。”
男人抬眸看過來:“還麻嗎?”
蘇棠點了下頭:“嗯。”
顧北言側了側身子,修長的手指捏上她的小腿,動作輕柔的按摩。
蘇棠的手指和腳趾不受控的蜷起,臉的溫度也跟著他按摩的動作燒了起來。
結婚這么長時間,這算是兩人第一次“親密”接觸。
尷尬中透著那么零星的曖昧。
可當蘇棠看到男人嚴肅認真的表情時,又覺得他大概是真的把她當成了“病號”在照顧,所以那點曖昧也跟著一點點消散。
轉而她又想到另一個問題,顧北言到底有沒有性伴侶,不過看他一副清冷禁欲的模樣,似乎又沒有。
察覺到蘇棠張了張嘴欲言又止,顧北言淡聲問:“想說什么?”
蘇棠又覺得這個問題實在不太適合在這個時候問,便只諱莫如深的搖了搖頭:“沒什么。”
男人沉默片刻,抬頭看她,語氣還挺認真的:“我不介意你談過。”
反應兩秒,意識到他在說什么的蘇棠:“……”
我謝謝你。
曖昧徹底煙消云散。
蘇棠抽回腳:“好了。”
顧北言站起身:“以后不要蹲太長時間,血液流通不暢容易腳麻腿麻。”
蘇棠:“哦。”
“那你下來走走。”顧北言起身往旁邊去,走了幾步又頓住了。
順著他的視線,蘇棠看到不遠處地板上因為插花而遺留的殘局,她連忙道:“這里我來收拾就好了。”
顧北言卻已經蹲下了身子,沉默著整理著地板上的狼藉。
蘇棠:“……”
咳咳,怪不好意思的。
男人動作迅速的收拾好了地板,叮囑蘇棠在客廳走走,有問題隨時叫他,之后就徑直去了書房。
蘇棠長舒了一口氣,聽話的在客廳溜達了兩圈,順便把插好的鮮花放在餐桌和茶幾上。
待腿部的不適徹底消散,她抱上最后一瓶鮮花去了男人的書房。
顧北言抬眸看她,蘇棠問:“要換一瓶花嗎?”
“好。”男人依舊惜字如金。
蘇棠把舊花瓶拿走,又把新花瓶嚴絲合縫的放到了原來的位置。
鑒于男人的表現,她愿意投桃報李。
顧北言沉默兩秒,突然說:“明天早上一起吃飯?”
蘇棠啊了一聲,心想不是每天都一起吃早飯嗎?不過她還是點了頭:“好。”
男人微不可查的牽了下唇角,這次他主動開口說道:“晚安。”
蘇棠:“……晚安。”
洗澡的時候蘇棠突然靈光一閃,那個關于早餐的話題,該不會是顧北言在發出正式的邀請吧?
之前一起吃飯只是碰巧,而明天是他邀請她一起吃早飯?
蘇棠呼出一口氣,她覺得顧北言的浪漫細胞真是少得可憐。
等她洗完澡出來,意外發現手機又進了條男人發來的消息,是一段科普。
“腳麻以后的快速處理方式:第一伸縮腳趾,第二高舉不同側手臂,第三握拳捶打小腿外側……”
蘇棠:“……”
深呼吸,她回:“謝謝,不會再麻了。”
……
翌日蘇棠臨下樓前接了通電話,到樓下都7點35分了,男人端坐在餐桌前,正在垂眸看手表。
“抱歉,剛接了通電話。”蘇棠在他對面坐下:“你可以先吃的。”
“不急。”男人這才撿起勺子,一本正經的一句:“約好了一起的。”
不知道是不是周一的緣故,男人今天穿的依舊是三件套,深藍色襯衫,藏藍色馬甲和同色西褲,系了深色的領帶,領針依舊是簡約款。
整個人透著一股清冷雅貴的紳士感。
蘇棠不得不承認,這人穿西裝是真的很帥,雖然沒見過他穿休閑裝的樣子,但她還是想讓這人把西裝三件套焊在身上。
起碼賞心悅目。
“美色”當前,蘇棠這頓早餐吃的相當津津有味。
男人照例拋出了幾個話題,例如“今天天氣還不錯”、“工作忙不忙”之類,官方且鄭重,像是老板在給下屬出題。
蘇棠答得謹慎:“溫度比昨天低,但陽光很好”、“還是霜滿天的工作,挺忙的”……
十幾分鐘,一頓早餐結束,兩位司機都已經到了門口,兩人禮貌道別,各自上車,車輛一前一后駛出簡園別墅區。
這平靜又毫無波瀾的早上,就這樣為新的一天拉開了序幕。
……
周一的瑞達集團,所有高層嚴陣以待,九點整,會議室的門被打開,一身藏藍色正裝的顧北言步入大廳,眾人似是不自覺起身。
年輕的掌舵者眉眼冷肅,天生就是殺伐果斷的上位者氣質,他走到首位站定,視線在眾人臉上掃視一圈。
“坐。”
眾人落座,一場有關瑞達集團未來發展的會議正式開始。
瑞達是百年企業,傳統產業起家,顧北言接手以后大刀闊斧的剪除了部分產業,加大了科技產業的投入,近幾年卓有成效。
眼下他主張把企業利潤的60%投入到科技和智能產品的全線開發中,這算是企業轉型前的磨合階段,墨守成規的老古董們自然不同意。
深色實木布置的會議室,每位高管面前都有一個茶杯,里面裝的是美式,有秘書從旁立著,及時添加。
硝煙的味道在無形之中彌漫開來,昭示著這場會議無論持續多久,一定會有最終的結論。
接下來的會議中,作為總裁特助的林硯,眼睜睜看著自家總裁,用簡單又一針見血的回答舌戰群儒,他不自覺坐直了身子,有一種與有榮焉的感覺。
“瑞達靠著傳統產業走到今天,它能有今天的發展,說明這一套管理模式和商業架構都是行之有效的。”
說話的是瑞達的副總裁顧明州,也是顧北言的二叔。
他也是最反對企業變革的那一個。
“看來顧副總需要看一看近幾年的財務報表了。”顧北言冷淡回應。
顧明州不服:“你現在能做出那么點成績,是踩在了前人的肩膀上。”
顧北言直擊要害:“看來顧副總承認我確實做出了成績。”
顧明州手中的杯子啪的往桌子上一放,抱臂靠回椅背,不說話了。
一場會議從九點開到下午兩點,最終的投票環節,改革方以大票數取得勝利。
會后顧北言前腳剛回到辦公室,后腳顧明州就到了。他怒氣沖沖的往沙發上一坐:“阿言,我算是管不了你了,是不是需要我把你爸爸叫回來?”
該講的道理早就已經講過,無數數據詳實的報表也都讓顧明州看過,再說其他似乎已經無用。
顧北言喝了口白水,抬眸,慢條斯理的說:“叫他恐怕也不管用,不如你去叫爺爺,他的話我或許會聽。”
顧明州差點一口氣沒背過來:“老爺子就是去世的早了,沒看到你這么忤逆的一面!”
顧北言放下杯子:“顧副總還有事?”
顧明州哼一聲,氣鼓鼓的走了,臨了還放了句話:“我就不信沒人能治得了你!”
很快,顧北言的手機進了一通奶奶打來的電話,他為二叔這毫無新意的求助嗤之以鼻,捏了捏眉心接起電話。
老太太并沒有提到公事,只問他和蘇棠相處的怎樣,讓他周六帶著蘇棠回老宅吃飯。
末了老太太說:“公司的事情我不懂,我也不想干涉,不過夫妻關系里,你就不要把你強硬的那一套用在棠棠身上了,女孩子得哄。”
顧北言應下:“知道了奶奶。”
電話掛斷,林硯也拿著一沓文件進來,顧北言讓他放在辦公桌上,沉吟片刻問了一個問題。
“跟26歲的女孩子聊天,都有什么話題?”
林硯一愣,旋即反應過來,26歲的女孩子應該指的是太太。
但:“這個還是要具體問題具體分析,主要看對方是什么性格,有什么興趣愛好。”
顧北言不想說的那么直白,只道:“那就整理一些通用的聊天話題,盡快。”
林硯笑著點頭:“好,我現在就去。”
半小時后顧北言的手機進了一份林硯發來的文件,一分鐘后林硯又送來了打印好的紙質版。
顧北言大概掃過,覺得深有感觸。
他特意給蘇棠發了條消息:“晚上幾點下班?一起吃晚飯?”
等了半小時,手機叮咚一聲,正在默念聊天話題的顧北言隨手拿過手機,是蘇棠的回復。
“忘了告訴你,我出差了,要周三才能回來。”
素來殺伐果斷的顧先生,第一次露出了些許壯志未酬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