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點半鐘,旗袍師傅上門,蘇棠被帶去偏廳選款式和面料,顧北言則被老太太安排去書房研墨。
蘇棠本身就是做這行的,在面料和款式溝通上相當順暢,之后就是量體裁衣。
旗袍師傅給蘇棠選了一件青色樣衣,無袖款,牡丹刺繡,素雅溫柔。
蘇棠簡單挽了個發髻,方便量體裁衣。
之后一行人移動到了廊下光線正好的位置,蘇棠站定,師傅拿著皮尺仔細量過各種尺寸,并由助理一一記錄。
過程中蘇棠不經意抬了頭,視線剛好落進木質窗欞內,顧北言穩坐在案幾后,修長好看的手指握著毛筆在宣紙上勾勒。
她的視角能瞧見男人低垂了眉眼,英挺的臉部線條流暢好看。
通身都是一種優雅清貴的氣度,微冷又端方自持。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目光太過直接,男人似有所覺的抬起頭來,四目相對的剎那,蘇棠有些心虛的別開視線。
剛好旗袍師傅讓她側身,蘇棠便理所當然的轉開了頭。
但她的余光注意到,男人的視線一直落在她身上,她明知道那視線一定是淺淡疏冷的,但還是感覺有些灼人。
剛好此時書房的門被扣響,顧北言被老太太叫走,余光里沒了那道頎長的身影,蘇棠悄無聲息的松了一口氣。
她果然還是不太習慣和顧北言以夫妻關系合體出現,總有一種莫名的違和感。
好像怎么相處都不對。
但老太太似乎很喜歡她倆一起陪著她聊天說話,當天下午還帶著她們一起去爬了個山。
老太太年初的時候許愿顧北言結婚,眼下兩人已經領了證,正好帶著一起去廟里還個愿。
下午三點鐘,驕陽熱烈,但山上的植被覆蓋率和可以高效利用的旅游觀光車,讓他們的爬山之旅變得輕松。
車子一路行駛到半山腰的平臺,距離寺廟還有一段需要步行的山路,蘇棠照顧著老太太走在前面,顧北言跟在后面。
山路說不上狹窄,能容四人通行,兩側有欄桿,石階也很平整,是以爬起來并不困難。
只是這個時節蚊蟲很多,顧北言注意到蘇棠的胳膊上很快起了蚊蟲叮咬的包。
她的皮膚很白,那些痕跡看上去便尤為明顯。
到了寺廟,兩人先陪著老太太去上香,蘇棠想著來都來了,倒也格外認真的許了愿。
之后三人被廟里的大師引進了禪房休息。
蘇棠陪著老太太和大師說話,時不時的撓一下胳膊上被叮起來的包。
她的皮膚從小就比較敏感,山上又全都是那種咬人特狠的花蚊子,短短一段路,她胳膊起了五六個包,一撓就是一大片。
顧北言坐了一會兒,沉默著起了身。
蘇棠注意到他離開,并不覺得意外,像顧北言這種工作狂,讓他無聊的坐著大概是一種煎熬。
不過五六分鐘蘇棠的手機進了一條消息,是顧北言發來的。
“出來一下,禪房門口!
老太太還在跟大師討論佛經,蘇棠低聲跟她說了句,拿上手機出了門。
顧北言就在門口的右手邊,長身玉立的站著,朝蘇棠抬了抬下巴:“過來坐!
蘇棠走過去,在他面前的石凳坐下,這才發現凳子上還有一支薄荷。
顧北言摘了一片薄荷葉,用手指碾碎,垂眸看向蘇棠:“胳膊伸過來!
蘇棠很意外顧北言居然還知道薄荷葉可以止癢,觸到男人慣常疏淡的眼神,她似乎是下意識的遞出了胳膊。
男人微躬了身子,單手擎住蘇棠的手腕,把指間捏著的薄荷輕輕的擦拭在在她胳膊上的紅腫處。
清涼的薄荷味道溢滿鼻息的時候,蘇棠緩慢的反應過來。所以男人突然離席是為了去摘薄荷?
“你也被蚊子咬了?”蘇棠問了一句。
男人又重新碾碎一只薄荷葉,繼續涂抹,嗓音寡淡無波:“我還好,沒你這么招蚊子!
說話時男人低垂的眉眼微抬,一雙幽深的眸子落入蘇棠的視野里,引得她心跳漏了一拍。
男人的睫毛很漂亮,濃密纖長,薄白眼皮能瞧見青色的血管,即便是這樣的角度,一張俊臉依舊是沒有死角的清雋。
蘇棠移開視線,隨意問了一句:“你怎么知道這里有薄荷?”
“之前陪奶奶來過。”顧北言難得多說了幾個字:“她幾乎每個月都會來一趟!
“哦。”蘇棠懂了:“你找結婚對象這么難嗎?”
還要勞煩老太太一個月來一次求佛祖保佑?
顧北言動作一頓,視線落在她一臉認真的表情上,語氣頗有幾分無奈:“不是每次都為了這件事!
蘇棠抿唇:“哦!
她不信。
沉默在空氣中流淌,擦完一只胳膊,蘇棠又遞出了另外一支,動作自然到她自己都有些意外。
男人身上冷冽的松香混合著薄荷的味道朝蘇棠包裹而來,被男人修長手指捏住的手腕,后知后覺傳來一抹炙熱,引得蘇棠耳根發燙。
她淺淺咳了一聲,自動自發的找話題緩解情緒:“那你之前也上香嗎?都許什么愿?”
男人言簡意賅:“不上。”
意思是也不許愿。
蘇棠點頭,隨意一句:“那你心不誠!
男人抬眸看著她,薄唇微啟:“你剛才許了什么愿?”
“財源廣進!碧K棠想都沒想。
顧北言頷首,眸底似乎染上一抹笑意,他慢條斯理的一句:“沒看錯的話,剛才拜的是送子觀音!
蘇棠臉一紅:“……咳咳,心誠則靈!
顧北言低低的笑,松開了她的胳膊:“好了。”
此刻陽光偏西,透過院子里高大的銀杏樹篩落,給他一張清雋的臉鍍了一層暖光。
因著剛才的那個笑,顧北言整個人給人的感覺,仿佛山巔白雪融化,汩汩泉水順流而下,清凌凌的水聲敲在蘇棠耳膜。
順便讓她的心跳有了那么幾分不可預期的錯拍。
蘇棠不得不承認,她的新婚丈夫是一個比她認知里還要帥的男人,而且有時候還有那么點不太常見的冷幽默。
顧北言當然不知道蘇棠在想什么,只注意到她直白望過來的視線,一眨不眨,那雙林間小鹿似的眸子里染著點興致盎然,有少見的俏皮。
他微揚了眉梢:“怎么了?”
蘇棠回過神來,垂眸移開視線:“謝謝!
顧北言站直身子,沉悅好聽的嗓音自蘇棠頭頂落下:“不客氣!
他慢條斯理的喊她:“顧太太。”
蘇棠的耳朵尖又紅了一片,這人喊“太太”的時候嗓音很輕,明明是平鋪直敘,聽起來卻有幾分繾綣味道。
下一瞬她的耳垂突然被男人溫熱的指尖觸了一下,她身子一僵,聽見男人問:“耳朵也被叮了?有點紅!
“可能吧!碧K棠真的覺得耳朵有點癢,下意識躲了一下:“我自己擦擦!
顧北言蜷了一下指尖,也覺得自己的行為似乎有些輕浮。
他不該直接去碰蘇棠的耳垂,這很不禮貌。
好在老太太這片刻出了禪房,緩解了兩人之間的尷尬,三人又在廟里轉了半小時才返程。
……
當晚,蘇棠和顧北言又在老宅吃了頓晚飯。
返程前蘇棠上樓拿包,順手拿上了床頭柜的那束小花,下樓時剛好碰到打掃衛生的阿姨,便道了句謝。
阿姨笑著擺手:“這可不是我的功勞,是阿言晨跑的時候從花房那邊帶回來的。”
老宅規矩不多,傭人們都直呼顧北言為阿言,要不是明確知道這一點,蘇棠真以為這宅子里還有另外一個“阿言”。
畢竟顧北言實在不像會去花房摘花的人。
不過這個消息很快得到確認,返程路上蘇棠問起,顧北言很痛快的承認了。
“奶奶每天都會去花房剪新鮮的插花,我早晨遇見,順手帶了一束!
蘇棠頷首,低頭輕嗅那束并沒有馥郁花香的小花,鼻息間還是被清新自然的味道填滿。
花草清香真是這個世界上最讓人迷戀的味道。
察覺到她的動作,顧北言的指尖在膝蓋上淺淺一扣,他開始思考是不是應該聽取蘇阿姨的建議,每天都給家里準備一束鮮花。
看上去,蘇棠也很喜歡收到花。
車子駛入簡園停車場,兩人乘電梯上樓,在客廳道別,各自忙碌。
蘇棠上樓,顧北言則去了書房。
這一夜身側沒有顧北言的氣息,蘇棠睡得格外沉,翌日起床又是神清氣爽的元氣打工人。
她果然還是習慣一個人睡覺,她由衷的感嘆道。
只不過當天下午,蘇棠就接到了一通顧北言打來的電話,這通電話也終結了她想繼續一個人睡覺的美好愿望。
彼時她剛開完一個會,男人之前轉過來的五百萬,其中一百萬蘇棠還給了沈伊,剩下的四百萬都轉到了公司賬上。
顧北言的理財團隊也發了報表過來,上面顯示蘇棠有一大筆可以隨時動用的資金,算是徹底緩解了公司的經濟壓力,蘇棠最近都沒有之前那么焦慮了。
她語氣輕松的接聽了電話,聽見男人說:“奶奶要搬到簡園住,今天晚上就過來,你現在方不方便回家一趟?”
蘇棠反應兩秒:“奶奶要過來?”
“是的!鳖櫛毖圆患膊恍斓溃骸拔覀冃枰岬揭黄,主臥空間更大,所以我的建議是把你的東西搬到主臥!
蘇棠這才后知后覺的反應過來男人的意思,她重復了一遍:“奶奶今晚過來?所以我們今天要搬到一起?”
“不止今天。”顧北言的聲音很冷靜:“聽奶奶的意思,可能要住上一段時間!
蘇棠的思緒緩慢跟上:“這意思是說,我們可能要一直住在一起,直到奶奶離開?”
顧北言道:“恐怕是這樣的,顧太太。”
蘇棠咬唇,覺得“顧太太”三個字仿佛在提醒她注意自己的身份。
她們本來就是夫妻,住在一起原本應該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她的反應不應該如此大。
蘇棠閉了閉眼:“好,我現在馬上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