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想活了嗎?!”
“小少爺,這可以幫您穩定信息素濃度。”
“不,我現在不需要打針,已經夠了,我打了三只了!我的腺體難道就是一塊肥豬肉嗎?能任由你們扎了一下又一下!”
分化室里,嬌氣的omega小少爺躺在病床上,卻一腳踢翻了旁邊已經備好的腺體安撫針劑。
哪怕現在沒有鏡子,僅靠手摸,賀春羽也知道自己后頸如今已經腫脹得高高的,如同骨頭上多出一塊凸起的肉。
難看,又惡心。
只有那種糟糕透頂的omega才會放任自己的腺體變成這樣。
賀春羽不會容忍。
腺體就是他的第二張臉。
所以清醒過來的賀春羽在知曉自己信息素濃度已經回歸正常濃度的最低值時,剛松下的一口氣又因為他摸到自己疼痛的腺體而再次抽了上來。
甚至這次一口氣險些沒上來。
omega的腺體怎么可以變成這樣?!它們應該是光滑而微微凸起的,如同兩指寬的綿密乳脂,散發著獨屬omega的特殊信息素氣味。
總之,絕對不是現在這個樣子。
賀春羽要冰袋消腫,甚至言之鑿鑿地還要喝冰咖啡。
卻被醫生一一拒絕:“小少爺,您的腺體不能過多刺激,甚至現在分化室里的溫度是最適合腺體休息的溫度,如果過熱或者過冰,腺體容易病變。”
隨后,醫生端來了另外三根針管。
“小少爺,到了定時注射腺體撫慰劑的時候了。”
賀春羽:“……”
這便有了先前的那一番對話。
賀春羽受不了了。
從小到大,他除了遭受血液病的疼痛,他的父親母親都對他愛護有加,一點痛苦都不讓他承受,可是現在他的血液病好不容易穩定了下來,他的腺體又背叛了他!
一腳踢翻了醫生面前的針劑針管,賀春羽如同一只兇神惡煞的小豹子:“我要讓我的父親母親把你給換了,我要換更厲害的醫生!不,我不要beta醫生!”
beta醫生眼鏡下的狹長眸子微微暗下。
不等他彎腰清理地上的碎瓷片,一股馥郁的茉莉花香隨著這扇門的開動而涌入分化室。
“小羽,你怎么可以這么同醫生說話。”門外,身體曲線優美的卷發女人微挑耳邊垂落的發絲,她看向beta醫生的眼眸帶著溫和的笑意,卻又夾雜幾分嫵媚的調弄。
二人似乎很熟悉,女人的手輕輕搭在beta醫生的肩膀上:“醫生,小羽不懂事,還望你多擔待擔。”
“沒事。”
“那就好,那就麻煩醫生你再去取三支撫慰劑來。”
醫生點頭離開。
而原本狂暴狀態下的賀春羽終于安分了下來,他的母親溫和美麗,是這個家最矚目的存在,可是,也是他不能忤逆的存在。
但總歸這個人是他的母親。
血脈的聯系讓他立刻撲倒在女人的懷里,母親離開了一個月,賀春羽細細密密的,不斷向她傾訴自己這段日子的痛苦。
他埋怨這里的醫生總是扎他針。
埋怨給他抽血的賀春羽這次要害他,否則他不會腺體發生這么大的變故。
甚至到了后面,連兄長也進行了好大一通的怨懟。
“我都這么痛呢,大哥怎么能去上班呢?”
他就是眾星捧月的月亮,大家都該圍著他轉啊。
可是提到了賀敬源,女人的面色忽然變化,可很快,她又恢復了以往的溫和平靜:“小羽,你要明白,敬源是那個女人的孩子,他本就該從賀家……獨立出去。”
-
在首都星,似乎在每個平凡普通的家庭中,一旦孩子有了獨立的能力,他們就會頗為興奮的選擇搬出去,宣告自己的獨立。
莫庭之,十五歲分化成alpha就已經離開莫家。
賀家也如此。
賀敬源分化成alpha也入了軍區,從此這個賀家就是他每年回來吃幾次飯的地方;后來賀敬源從軍中退伍,聽了父親的話,接手賀家的家業后也沒有選擇在這里居住,alpha順勢搬在了公司附近,這里,就成了賀敬源口中的老宅。
而現在,明洛也要搬走了。
他要搬走了。
他提前攢夠了租房的租金。
心臟噗通噗通亂跳,明洛興奮地收拾東西,因為激動,哪怕現在已經到了睡眠時間,他也兩眼灼灼,意外亢奮。
空氣中多了幾許清甜海鹽的氣息,仿佛岸邊沙灘不斷有海浪襲擊礁石。
海藍色的巨浪在月夜下翻滾出完美的角度。
嘩啦……嘩啦……
無聲沖散那股煩人的茉莉花氣味。
晾干畫具的明洛還尚未覺察。
臺燈之前,明洛取出紙筆,莊重記錄。
搬家,首先需要一筆足夠支付前三個月房租的存款,其次還要準備些許的生活必需品。當然,也要考慮他和學院的通勤日常,并非明洛嬌氣,進入大學后不住在學校,只是因為學校并不包含住宿。在以omega生源為主要的繪畫學院中,如果容許omega住宿,那隨便一個alpha的到來都會在這里攪得翻天覆地。
所以明洛作為一個分化成beta,就如同所有的omega學生一樣,需要住在外面。
而賀家距離首都星的繪畫學院距離不算近,大哥一手包攬了他入學的事情,未曾料到他沒有生活費,自然也不會顧及到他單程接近兩個小時的車程。
賀家并未將他的出行包納在內。
而他能每天準時上課……也僅是因為他自助選課的時候,都努力選擇了靠近飯點的課程,這樣的話他早上走上三公里的路程就能搭乘公共交通工具,隨后花費兩小時到達學院。
后面他積攢了些許的資金,便購置了一輛自行車。
又能省一些時間。
可是他實在有些倒霉了,自從他遭遇莫庭之的信息素失控以后,他那輛自行車就不翼而飛。
再到后面,因為中央廣場的信息素的意外變故,他們這個班的授課老師,以及除了他以外的所有omega學生都住進了醫院。他找不到自行車,學院也給他們班放了半個月的假。
如今也不過五天,明洛卻覺得比一年還要漫長。
明洛仔細清算著自己手上的錢,除了霍老板剛剛交付給他的一萬元,他手上還剩三百六十五元,也就是總共一萬零三百六十五。
這筆錢在首都星租個房子不算難事。
明洛眼睛亮亮地盤算著。
他只要一間小小的屋子,如果有洗手間和浴室就更好了。
如果沒有也沒有關系!
他是個beta,還是個孤家寡人beta,他只需要一張小小的床和足以擺放畫架和顏料的區域,他甚至可以去公共浴室洗漱,只是基本上所有的房子都要押一付三,他要一次支付四個月的房租……
暖黃燈光下,明洛憂愁地皺了皺眉。
最便宜的一室也需要兩千元,那這么算的話,租三個月就需要八千。
剩下來的兩千多塊他要過三個月。
說起來似乎很少,但是明洛清亮的瞳孔很快又亮起了光芒,他可以吃的少少的,早上吃饅頭,中午隨便煮個面,晚上的話也可以吃面包……
剩下的,他還可以去購置一批維生素片。
況且,在這期間他還會出去繼續打零工,哪怕每天有幾十塊的進賬,他也可以繼續積在后面三個月的房租!
對了,他還可以好好的畫畫!
在霍老板這里,他的畫已經漲到了一萬元一幅,但明洛當然不會這么厚臉皮,只給一幅畫,明洛心里飛快的琢磨著,一幅不夠,后面他要給霍老板多畫幾幅!
總之,他要離開。
在他的后頸未發生病變之前,明洛從未想著離開這棟小白樓,哪怕他每天要花這么久的時間通勤上課,更哪怕每個月還要給賀春羽抽血,他都沒想過離開。
可是,現在這棟小白樓之外的任何角落對他而言都是受刑的受難地。
不走,他會死的。
“你目前的腺體活躍度已經超過150%,如果你繼續生活在高等級alpha和高等級omega的信息素下,你的腺體將永遠不會好,甚至,很快死亡。”
很快,死亡。
一滴冰水鑿穿了明洛的心脈。
醫生的話不知何時盤旋在明洛的心頭,他的心情驀然低落了下來,掌心計算租房各項費用的筆不知何時從桌面上滾落到地上,他的手輕輕搭在圍巾上。
圍巾……
手邊疊著的白圍巾被他緊緊攥住。
他知道腺體活躍度是什么意思,這個醫學專業術語他在分化前的那段日子里,不斷被周圍的醫生提起。
“腺體活躍度降到了百分之八十!”
“腺體活躍度已經不足百分之五十!”
“腺體活躍度百分之三十!”
“快扎針!信息素濃度已經只有百分之七了,快取兩支試用針劑!”
僅僅一個詞語就勾起明洛心中的無上惶恐。
不,他不會死的!
明洛驀然攥緊了圍巾,beta的手背骨頭干瘦而凸起,青紫色的經脈在他白皙的手背上愈發突出,而指關節連接的掌骨隨著他身體的顫鳴而不斷抽動。
短短三秒鐘時間,明洛的呼吸就變得極為急促。
失控就在眼前。
后頸的信息素阻隔貼終于被他撕了下來。
“嘶”的一聲。
明洛腫脹的腺體瘋狂地攫取周圍的空氣,像是一團失控了的病變組織,不斷吞噬小白樓里尚未排出的茉莉花信息素。
沒有用了,他的“腺體”又要騷動起來!
關鍵時刻,明洛跌跌撞撞的奔向了床頭,那里除了僅剩的兩片信息素阻隔貼,還要beta醫生開給他的幾份舒緩劑,萬不得已的時候,可以服用舒緩劑。
只是,居然是針劑。
一次性針管在透明包裝袋里,尖銳針尖閃著冰冷而刺痛的光芒。
beta的掌心忽而輕顫。
他……他要給自己注射舒緩劑嗎……可是,打……打針是很痛的……
尖細的針頭會無情刺破他的皮膚,冰涼的液體順著他的肌肉組織不斷注射到他的皮肉之中,腫脹,疼痛,顫抖,可這冰涼的推管卻絲毫不會因為他的痛苦停下注射的腳步。
原本寡淡稀薄的海鹽氣息愈發濃郁,尚未覺察的明洛死死盯著掌心的針管,濕漉漉的額發之下,beta的眼尾飄起一抹痛苦的黏膩紅綢。
最終,他將針管放歸原處。
明洛吃力地喘著粗氣,手掌聚攏,微長的指甲死死掐住了掌心。
另一種痛從他的掌心襲來。
他能熬過去的。
他,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