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澄清 這是第四次了
他一起身， 周圍的赤霄宗弟子也跟著動了，隨時準備沖上去，捉拿魔族余孽。
正常修士觸碰幻天池水， 按來說是沒有任何反應的。
在場的人沒有幾個見過真正的魔族，但對幻天池水還是有所了解的。
“連慕， 收手！”百里闕下意識喊道。
他一開口，附近的赤霄宗弟子立刻圍住他：“百里少主， 現在可不是你該說話的時候，當心毀了百里家的清譽。”
百里渝也攔住他的視線：“堂兄， 外人的事，我們還是少插手為好。”
百里闕面無表情，剛想讓他滾， 身后的聞昀按住他的肩膀，對他搖了搖頭。
百里闕愣了愣， 只能退了回來。
百里渝咬了咬牙，道：“堂兄，你就這么在乎那個連慕？萬一她是魔族，你也有危險……難道她救過你的命嗎，居然值得你如此信任？”
“她的確救過我的命。”百里闕平靜地說。
百里渝微怔， 忽然想起了什么，變得支支吾吾：“對不起……在石狼窟那一次，我不是故意拋下你的……”
百里闕沒再搭他，藏在袖中的手逐漸捏緊了，一動不動地盯著臺上。
然而眾人預想中的場面并沒有到來， 幻天池水在一陣沸騰之后，逐漸恢復平靜。
吸收靈氣后的池水變成了白玉色，卻仍舊澄澈。
成凌：“怎么回事？這……”
連慕的手劃了劃幻天池水， 方才還覺得燙，現在已經什么感覺都沒有了。
連慕：“沈宗主？”
沈明陸沉默了許久，眉頭卻皺得更深了。
“奇怪，幻天池水沒變黑，她不是魔族。可是……”
眾人的表情由震驚轉為茫然，他們越來越看不懂當下的情況了。
連慕看他們的反應，猜自己應該通過測驗了，于是道：“我早就說了，我和魔族沒有半點關系。”
像她這種丹田受損的半殘修士，連靈氣都不愿意多留，更別提污濁之氣了。
幻天池水和驗靈石都出了結果，但沒有一個人意料到這個結果，于是眾人齊齊看向無念宗宗主，等待他發話。
慕容邑：“各位也看到了，她沒事，往后若再有人……”
他話還沒說完，臺上離連慕十分近的沈明陸突然抬了抬手，一掌朝她擊去。
突如其來的攻擊讓連慕驚了一瞬，側過身，連連后退。
“沈宗主，你什么意思？”連慕說，“這樣不太好吧。”
沈明陸沒說話，繼續出招。
他畢竟是當今符修第一人，修為深厚，他出手時連符都沒拿出來，純純在消耗體內靈力來攻擊她。
在臺下的眾人都誤解了沈宗主此舉的用意，臺上的人則到處跑散，尤其是站在連慕附近的，很難不被殃及。
連慕躲過幾招，有一招回避中出了破綻，她躲不開，只好也一拳砸過去，用靈力回擊，強行化解。
沈明陸：“連慕，你沒有盡全力。”
連慕：“？”
沈明陸：“方才測靈根時，你故意藏了自己的真實力。”
連慕：“我沒有。”
她說完的同時，已經拔劍了，直直斬斷沈宗主對她打出的水融掌。
下一刻，與她尚存有靈力牽連的驗靈石忽然亮了，這一次，石頭中的三道靈力殘留都發出了耀眼的光，直沖天際。
“啊！這是……天靈根！”
沈明陸看到驗靈石，眉頭才微微舒展，然而讓他和眾人都想不到的是，這三道靈力殘留在發出天靈根特有的光后，又迅速黯淡下去，仿佛從來沒存在過。
沈明陸眼中閃過一絲疑惑，但他如今已經可以確認：“歸仙宗的連慕，并非魔族中人 。”
連慕聽見他說話，也收手了。
臺上兩人目光交匯，對峙了許久。
只留下錯愕的眾人，沈宗主才剛動手不久，他們都以為他看出了連慕的身份不對，所以才出手攻擊。
原來只是為了逼她顯露真實力嗎？
可是……方才那三道光是怎么回事？
三靈根，卻同時顯出天靈根才有的靈力特質。
沈明陸：“你們歸仙宗，有事瞞著大家。”
慕容邑看得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他確認方才沒有看錯，驗靈石上一閃而過的動靜，分明是……可為何只有一瞬？
慕容邑道：“……不論如何，連慕已洗清魔族嫌疑，剩下的就不歸沈宗主管了。”
沈明陸沉默半晌，說：“你們這個弟子，的確不錯。”
“她不是魔族，那豈不是……”
臺下的各宗門首席隊都不平靜，尤其是無念宗這邊。
沈無邪原本以為能看到連慕暴露身份后被當場抓走，結果反而讓她出了風頭。他咬了咬牙，說：“可惡，這人怎么總是能躲過麻煩？她到底怎么回事！”
其他人都不作聲，他們看不懂方才那一幕，但心中都不約而同冒出了一個想法——歸仙宗真的要翻身了。
陸非霜：“有意思。這個連慕，處處都很特別。”
被連慕暴揍過的長孫離此刻沉默不語：“……”
“連慕，過來。”慕容邑正想喊她回去，但下一刻，卻見她搖搖晃晃地走了幾步，然后直直往地上倒。
在倒地之前，連慕用劍撐住了地面，閉了閉眼。
熟悉的流失感再度出現，連慕只感覺眼眶一痛，冒出的血色再次模糊她的雙眼。
她越擦，流得越多。
歸仙宗首席隊和尊長都看見了，首席隊直接沖上了臺，這一回沒人再敢攔他們。
“出了什么事？！”
連慕根本回答不了，場面頓時一片混亂。
沈明陸見狀，低聲道：“果然如此……這份魄力，倒有點像他。”
他沒動手，反而把場子還給歸仙宗，自己帶著人先走了。
無念宗宗主一走，歸仙宗眾人憋了一肚子的火終于能發泄出來了：“你們就是嫉妒我師妹，故意整她，害得我師妹受傷！”
“要是我們歸仙宗的人有個三長兩短，這仙門大比誰也別想繼續比下去！”
周圍一片嘈雜，連慕看不到他們的臉，隱約只能聽見幾句在提她。
她半撐在地上，血流不止。
靈力虧損的空虛讓她頭腦昏沉，一時站不起。
最近靈氣虧損的速度越來越快了，連慕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快跟不上了。
這是第四次了。
她體內有什么東西在胡亂沖撞，即將撞破她的丹田沖出來。
嘈雜之中，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她沒來得及看是誰，兩眼一黑，手一松，腦袋朝地上倒去。
第132章 首席劍修 首席之位
蝕骨的疼痛。
四肢中有螞蟻爬過啃咬的癢意， 血液隨全身經脈流動，仿佛帶著一團火，流到哪里燒到哪里。
黑暗中， 胸口悶沉，好像被大山壓著， 喘不過氣。
嘴里被灌了什么東西，猛然一嗆。
連慕從夢中驚醒， 渾身冰冷，而后止不住地咳嗽。
口中的苦味讓她清醒了幾分， 腦袋依然沉沉的。
她咽下泛著腥氣的藥，終于看清了眼前的人。
是姬明月。
“連慕，你怎么把身體糟蹋成這樣？”姬明月端著一碗黑漆漆的藥， 里面散發著一股奇怪的腥臭味。
連慕看了看周圍，她已經回到自己原來的住處了。
她想下床找點水喝， 沖淡嘴里的苦味，被姬明月攔住：“尊長在外面等你，今天必須把你的事情如實交代清楚。”
連慕：“讓尊長進來吧。”
姬明月走過去開門，果不其然，慕容邑正在外面， 他一跨進門，許銜星他們也跟著擠進來。
連慕轉個頭的工夫，屋里已經站滿了人，他們圍在她床前，個個神情嚴肅。
連慕：“……尊長， 我還沒死呢。”
慕容邑：“你睡了兩天，現在外面都在打聽你的動靜。”
連慕有些恍惚，她居然暈了兩天？明明就好像剛發生在前一刻。
許銜星見她眉頭微皺， 悄悄給她塞了幾顆蜜餞。
“連慕，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慕容邑無奈道。
他不是第一次見連慕眼睛往外冒血的模樣，之前在幻境里，他以為她只是被守鏡獸傷到了，出來養養就好了。沒想到，她的身體遠比他想象中虛弱。
沈宗主那幾招試探，根本沒多大威力，按照她平日的實力便能輕松接住，可這次卻血流了半個碧云臺。
連慕自知藏不住，于是坦白道：“我的靈根并非天生，而是重鑄的。”
她此話一出，慕容邑愣在原地，許銜星和百里闕也怔住了。
“你……”慕容邑驟然變了臉色，“你怎么不早點告訴我？”
連慕：“之前沒什么大事，所以就沒打算說，先前我一直都好好的。”
只是最近突然變成這樣了，一動用靈力過度便會血流不止，丹田像有火在燒。
姬明月：“你的丹田快承受不住了，要是再這樣下去，遲早會破碎。”
慕容邑：“幻境里那一劍，又是怎么回事？”
姬明月也看向了她，被幾個人盯著，連慕面無表情地說：“被坑了，吃錯了藥，一不小心……好像有了三個天靈根。”
話音剛落，房間里陷入了詭異的安靜。
許銜星：“……啊？”
百里闕：“？”
姬明月也聽懵了：“三個天靈根……這也太荒謬了。”
慕容邑：“……”
雖然很荒謬，但是放在連慕身上，他居然有一絲相信了。
除此之外，沒有其他更好的解釋了。
不是魔族，那就是天靈根資質，這一點是肯定的。
至于是不是有三個……
慕容邑深吸一口氣，穩住自己的語氣：“你必須回一趟歸仙宗，我已經讓人準備好了，明天就出發。”
連慕：“尊長，我……”
“沒有商量的余地。”慕容邑厲聲道，“這不是兒戲。你是重鑄靈根，丹田受損本就是大事，更何況如今你的身體已經到了這種地步，再拖下去，可能性命不保。”
“你今日先休息，明天立刻回歸仙宗。距離下場比試還有一段時日，不用著急，先把身體養好。”慕容邑又想起了什么，張了張嘴，卻終究沒有說出來。
“……連慕，你不要總是想著一個人解決所有問題，有些東西，不是你這個年紀能把控得住的。”他嘆道，“你背后還有歸仙宗，只要你說，我們都會盡力幫你。不要因為一時逞強，耽誤了以后的路。”
連慕只能妥協：“好，一切聽尊長安排。”
慕容邑：“姬明月會陪你一起回去，路上也好有個照應。”
聽到這里，聞昀插了一句話：“我也想回去，我會打魔獸。”
許銜星：“尊長，我開銀鳶比他們都快，一天就能回到宗門。”
百里闕：“我可以幫忙傳消息，隨時聯絡你們。”
慕容邑料到他們會來湊熱鬧，直接拒絕：“不行。首席隊不能走太多人，除了姬明月，你們都得留下來。”
說完，他對連慕補了一句：“在此之前，沈宗主想見一見你，若你想去，便讓姬明月給你帶路。”
連慕對無念宗宗主沒有好印象，道：“找我干什么？”
“先前他答應給你賠償，你可以趁此機會要點好處。”慕容邑幽幽道，“沈宗主是我舊識，也算得上我的半個師父。拋開宗門恩怨不談，他為人不錯。到時候你不必拘謹，想要什么盡管提。”
連慕：“……多謝尊長提點。”
她怎么感覺，慕容尊長好像很期待她去大撈一筆？
慕容邑說完，帶著許銜星他們出了門，讓她安靜休息，只留姬明月一人還在房中。
人走光了，連慕和姬明月眼對眼，氣氛有些尷尬。
姬明月挑眉：“吃錯藥了？解釋一下。那藥不是你自己煉的嗎？”
連慕往嘴里塞了一顆蜜餞，甜味沖淡了苦澀和腥氣。她道：“是我煉的。但從一開始便出了差錯。我看的那本《風家秘法》，被人改動過。”
她簡單講了講前因后果，聽得姬明月沉默許久。
“直到前幾天我才發現，原來我煉丹的配方，是天靈根篇里收錄的。”
姬明月皺了皺眉：“歪打正著。幸好那人只是調換了每篇的順序，若是每頁亂插，后果不堪設想。”
連慕也非常慶幸，當時的她對歸仙宗藏書閣十分信任，以為能收在其中的書都是沒問題的，沒想到藏書閣里也收著一批殘次品。
“為什么我能煉出重鑄成天靈根的藥？”她問，“當時，我只會按配方來煉丹。”
姬明月：“你當然可以。重鑄成天靈根的丹藥，本就沒有自身資質限制，真正重要的是手法和機緣。畢竟在重鑄靈根之前，風大師也只是個廢靈根。”
“你的身體，如今我也幫不上大忙，只能等回歸仙宗之后，讓我師父幫你看看。”姬明月說，“你老實點，別到處亂跑了。”
連慕：“我聽你們的。你帶我去找沈宗主。”
她下了床，收拾好自己，跟著姬明月一同出了門。
姬明月讓她吃了補靈丹，雖然不如她自己煉的好用，但也勉強能撐得過去。
連慕的住處很安靜，但她一出門，經過的人總會轉頭盯著她。
連慕面無表情路過比試場，見到她，其他宗門的弟子紛紛停下切磋，側目打量。
“她沒事了？”有人道，“關懷林，看來你的首席之位不保了。”
關懷林也在比試場，一眾人看著他，在他和連慕之間來回比較。
雖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驗靈石不會出錯，連慕也是有天靈根資質的人了。
“關首席，要是連慕比你厲害，歸仙宗首席劍修是不是該換人了？”
誰都知道，關懷林是四大宗門首席中唯一的單靈根，他在玉蘭榜的排名也靠后，而且領隊方式十分溫和保守，完全不如其他劍修領隊。
關懷林自然也看到了連慕，他面不改色，說：“首席之位本就是能者居之，調換也是常事。”
連慕聽見了，她停下腳步。對上關懷林的目光時，她發現他并無惱意，即使被人圍著暗嘲，仍然情緒穩定。
來都來了，連慕不能放著不管：“歸仙宗的事，輪不到其他人多嘴。各位最好把嘴閉上，省得下場幻境又遭罪。”
她微微一笑，短短兩句話，就讓其他宗門的人變了臉色。
“……”
連慕的整人能力，所有人都清楚，沒人想被她盯上。
整個比試場頓時安靜了。
關懷林走過來，溫聲道：“師妹，身體如何？”
“還好。之前只是意外，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當著別人的面，連慕的話半假半真，“明天我要回歸仙宗一趟。”
“你沒事就好，大家都很擔心你。”關懷林道，“聽說沈宗主單獨找你，你去的時候要小心……”
“師兄放心，只是見一面而已。”連慕可以確認沈宗主不會把她怎么樣，畢竟大家都知道她要去找他，相反，沈宗主應該希望她在這過程中不要出事。
關懷林見她臉色蒼白，還想再說些什么，連慕率先開口：“關師兄，他們嘴里的話，你不會信了吧？”
聞言，關懷林垂下眼眸：“我聽從尊長的安排。”
“我不會搶首席的位置。”連慕直言，“歸仙宗首席劍修，依然是師兄。明天我就走了，我不在，其他人難免從中挑撥離間，師兄不要相信他們。”
“你……為什么？”關懷林愣了愣。
連慕：“師兄常年在外游歷，見識比我廣，自然比我更適合。”
她不想當首席，因為首席隊入幻境必須綁在一起，而她已經習慣單獨行動了，也方便干點別的事情。
況且，她的身體情況不穩定，丹田受損的問題還沒處好，眼下不是時候。
關懷林笑得有些無奈：“游歷再廣，也比不上別人天賦異稟。之前我自認實力不差，來了仙門大比才知道，我在四大宗門的一眾劍修里，也不過如此。”
經過了三場幻境，他的排名不升，反而隱隱有下降的趨勢。而一直壓他一頭的，是無念宗那位剛入宗門兩月不到的天靈根首席宮如梅。
游歷幾年，也抵不過別人兩月。
連慕：“誰說的？天賦異稟也有失手的時候，我相信師兄，有朝一日能超過那幫天靈根劍修。”
“但愿吧。”關懷林看向遠處，不知在想什么，“師妹，這一次回去必然辛苦，路上多多保重。”
第133章 逆天改命第一人 他只是逆天第一人，卻……
清霖居， 云霧繚繞。
白虎西境內大片黃沙，很少見綠意，清霖居算得上沙城里難得一處清涼天地。
連慕剛進入這里， 一時以為自己回到了青玄宗。
綠山重疊，瀑布橫流， 一條花簇小徑彎彎曲曲通往竹林幽深處。像青玄宗的萬花園一樣，不同時節的花在此方天地中一齊開放， 隱約能聽見婉轉鳥鳴。
她抬頭看了看不遠處那條瀑布，水的源頭不知從何而來， 山也是平地而起，和外面的一片黃沙相比，顯得十分突兀。
但在外面時， 她看不到這處的景象，在這里時， 也看不到外面。
姬明月在外頭等她，連慕是一個人進來的。
她掃視周圍，只有腳下這一條路，于是便沿著小徑走。
穿過一方池塘時，連慕從池中倒影中看到了山水， 這不是幻象，而是真的。
連慕繼續往前走，在一方木亭前停下。她沒看到沈宗主，附近只有清脆的鳥鳴。
等了一刻鐘，沈宗主依然沒來。她站得有些累， 于是先在亭中找了個位置坐下。
亭中擺著一盤棋，黑白子布滿一半棋盤。桌邊還有剩下的棋子，像是有人不久前在此處博弈， 茶盞中仍然冒著熱氣。
連慕余光瞥到了棋盤上，勝負已分，黑子上風，白子死局，四面八方被圍困，不論走哪一步都是輸。
“……”
她沒想到，原來沈宗主和其他無念宗人的住處有這么大區別，難怪四大宗門中一直流傳著沈宗主不愛管事，整天待在住處修煉的傳言。
在荒涼沙漠中有這樣的寶地，正常人都不愿意出門。
連慕收回視線，看了一眼時辰，正琢磨著要不要先回去，下一刻，便有人來了。
“讓小友久等了。”
一道身影閃過，連慕眨了眨眼，沈明陸便傳位到了她的面前。
“方才在與門內長老交談事務，一時沒能抽出身。”沈明陸撣了撣衣上沾到的露水，正聲道，“不過我這處山水之地勉強可供玩賞，希望小友不會覺得太過無趣。”
今日的沈明陸身著無念宗門服，眉目溫和，和之前在碧云臺上那副嚴肅的模樣大不相同。
或許知道了她不是魔族，所以才變了態度。
連慕問道：“清霖居和無念宗其他地方都不一樣，倒有幾分朱雀南的風味。”
沈宗主笑了笑：“確實是朱雀南的山水。白虎西的景太乏味，前些年經過朱雀南時，見著一處地方的風景正合我心意，便移到了白虎西。”
他口中的“前些年”，應該是指好幾百年以上了。
“我從前也在朱雀南待過一段時日，回白虎西后便日日想念。”他像是回想起了往事，在和她閑聊。
連慕抿唇，點了點頭：“沈宗主不愧是當世第一符修。”
移山換水之術，她之前聽百里闕提起過，在符修眼中，這是最難的陣術之一。沈宗主能移走如此完整的山與水，實力深不可測。
有這樣一位強大的宗主坐鎮，哪怕不管事，也足以威懾外界。
在歸仙宗還強盛的時候，無念宗一直是四大宗門倒數第一，但這么多年來，卻從未有人說要把無念宗踢出四大宗門。
若是歸仙宗有這么厲害的人在，也不會淪落至此。
“你是生長在玄武北的人？”他問，“出身哪家？”
連慕知道他開始打探自己了，于是道：“無父無母，早年間經常在外漂泊，去了歸仙宗后，才有一處依靠之地。”
沈明陸思索片刻，說：“原來如此……玄武北是個好地方。先前我也有意將沈家兩個小輩送到歸仙宗，可惜無邪戀家，死活不肯動身，無桑被他攛掇著去了赤霄宗。”
“說起來，我記得你與無邪關系并不和睦，那日在抽簽臺上，我都看到了。他這孩子從小被慣壞了，行事沒規沒矩，若是以后有哪里得罪了你，只管下手教訓便是，不要讓著他。”
連慕：“沈宗主這話，是對我一人說，還是對任何人都一樣？”
沈無邪那貨，一看就是家里的寶貝眼珠子，當著四大宗門所有人的面都敢搶簽，吃定了有人會給他兜底。
“當然不止你一人。”沈明陸說，“沈家不會因此遷怒任何人。”
連慕：“……”
其實，就算他不說，沈無邪真惹了她，她也會動手的。
“沈宗主，你許諾的好處就是這個？”連慕挑眉，“未免也太寒酸了。”
聞言，沈明陸淺笑，終于進入正題：“當然不是。先前在幻境里，你那一劍觸動了我的結界。當時我便在想，這屆總算出了個尚能入眼的弟子，沒想到那日在碧云臺上，才發現是我低估你了，小友真是潛力非凡。”
連慕也覺得自己走到現在很厲害，她笑了笑，謙虛著拉踩了一下其他人：“沈宗主抬舉我了，論修劍天資，我是比不上青玄宗和赤霄宗那兩位天靈根修士的。”
沈明陸自然聽得出她的意思，道：“這世上的天才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世人眼中的天才修士都是一個樣，千百年來也翻不出新意。”
“……”
言意之下，他完全看不上四大宗門中所謂的天靈根弟子。
連慕知道，像他這樣的人，久居宗主之位，哪怕一年只出一個天靈根天才，他也見過不下幾百個了。
連慕試探著說道：“天靈根還需要什么新意？沈宗主連他們都看不上，更別提我這個平平無奇的三靈根，四大宗門里一抓一大把。”
“小友，莫要妄自菲薄。”沈明陸說，“三靈根資質，卻在這個年紀有如此實力，我觀你那一劍，遠遠超過了其他宗門的首席劍修。”
“你不是魔族，也并非天靈根，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連慕提醒道：“沈宗主，我不是無念宗的人，你問的太多了。”
沈明陸沒想到她會這樣回答，后知后覺，說：“……抱歉。我對小友的身世實在好奇，一時忘記了。像你這樣的情況，我還是頭一次遇見。”
“宗主想知道，也不是不可以。”連慕說，“我先前聽慕容尊長提起過您，您與他是舊識，我身為弟子，自然不能拂了您的面子。”
“你是慕容的徒弟？難怪他對你上心……若你愿意告訴我，加上之前的，我欠你一個人情和一份補償。”
宗主的人情。
連慕掂量了一下，坦白道：“您應該猜出來了，我的靈根是重鑄的。”
沈明陸手指一緊，閉了閉眼：“果然如此，你和他太像了。”
“誰？”
“既然你是重鑄靈根者，想必知道風天徹的名號。”他說。
連慕：“天下第一丹修，逆天改命第一人，我知道。”
“你錯了。”沈明陸看向遠處的瀑布，下面是一方小池，連接著一條暗河，流水一去不復返。
“他只是逆天第一人，卻改不了自己的命。”
沈明陸輕輕敲動散落的棋子：“修仙之人無非就是尋長生不老，有朝一日得道成仙，他雖然強行逆反了天命，但終究被天道壓制，甚至不如凡人活得久。”
連慕：“沈宗主，我們歸仙宗厲害的人死的確實是多了點，但也沒必要當著我的面說吧？”
“你知道風天徹是怎么死的嗎？”
連慕：“沒聽說過。”
“丹田破碎，靈氣散盡而亡。”
連慕愣了愣：“……”
姬明月時常和她說丹田受損容易出事，但她沒想到會死人。
“你注入驗靈石的靈力不對勁，這并非你自身的靈氣所化，而是從補靈丹里借來的。此法雖能解一時之急，但長期以往，只會虧損自身，最終丹田破碎。”
重鑄靈根終究和天生靈根不一樣，天生靈根能收天地靈氣為已用，收了就是自己的。而重鑄靈根者的軀體，只能算得上一個容器，即使強補，靈氣也會不斷流失逸散。
沈明陸眸光一動：“風天徹是我的故友，那時他還不叫這個名字，我與他相識時，他連一個小宗門的門檻都跨不進去。我看著他從市井小民，一步步走到天下第一丹修的位置，最后耗盡了自己的性命。”
“這么多年，我再也沒見過第二個重鑄靈根的人。”
連慕：“所以，沈宗主的意思是……？”
“在他死之前，我勸過他放棄這條路，但那時我找不到辦法。他死后，我心中一直有愧。”沈明陸說。
“小友，你和風天徹一樣，都是歸仙宗的人，你又是慕容的徒弟……我也勸你一句，及時止損。”
連慕：“沈宗主，靈根已鑄成，我回不了頭了。”
“你若愿意，我可以替你封住經脈，從此以后你再也無法修煉，但可以保你安穩過完一輩子。”沈明陸指尖微動，收回了一顆黑棋。
連慕皺了皺眉，余光一瞥，又瞥見了桌上的棋盤，黑棋撤子，為白棋留出了一條生路。
她沉默片刻，道：“不必了。”
“這是我選的路，從決定的那一刻，我就不會再回頭。”連慕說，“至于丹田的事，我會想辦法的。多謝宗主好意。”
就算是死路，她也得走。
風天徹改不了的命，她來改。
“你……”沈明陸微怔，“倒和你師父是一個性子，算了。”
“不過我要提醒你，風天徹死后，風家的確找到了修補丹田的方法，但這是傳家之法，他們不可能告訴你一個外人。我也曾向風家施壓，可他們寧愿全族死盡也不愿說，于是只能作罷。”
連慕垂下眼眸，看了看自己的手：“……總有辦法的。”
她不想當廢物，只要還有希望，她會一直走下去。
“沈宗主，你答應過我的事，我已經想好了。”連慕想了想，說道。
“好，你執意如此，我也不能阻攔。說吧，你想要什么？”
連慕從乾坤袋中掏出了一張紙，隨手折了一根樹枝，靈力于指尖匯聚，將樹枝點燃燒成黑炭，在紙上寫下了一行字。
沈明陸看著她，不禁失笑，他將那張紙收進衣袖里，說：“是慕容邑教你來索我的？你們歸仙宗的人真是……”
連慕：“宗主，你不會反悔了吧？”
“當然不會，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連慕笑了笑：“那就多謝沈宗主了。”
第134章 封鎖全宗門 連什么都吃慕
見完沈宗主的第二日， 歸仙宗次席劍修要回宗門的消息立刻傳開了。
幻境結束后，原本是為期兩月的休息時間，順便讓各宗門弟子互相交流切磋， 此期間是不允許擅自離開的。
上一回在朱雀南，歸仙宗便有兩位首席破例離開了， 這回又是歸仙宗的人，難免會讓人懷疑。
“歸仙宗怎么這么多事， 簡直不把規矩放在眼里。”
“這次又走了兩個嗎，憑什么他們每次都能破例， 宗門爛就有嗎？”
“閉嘴吧你，這回是沈宗主親自批準的。聽說沈宗主很喜歡歸仙宗的連慕，首席隊里那么多天靈根， 他都看不上，偏偏單獨與她見面， 現在這時候，別去人家面前找事。”
“嘁，不就是觸動了沈宗主的結界嗎？這次只是青玄宗和赤霄宗那兩位沒發現結界可以動而已，否則他們絕對比連慕要好。”
比試場上，眾弟子議論紛紛， 眾人口中的“那兩位”此刻也正在這里。
陸非霜抱著劍靠在劍架邊，抬眼看向對面正在擦劍的應游，赤霄宗和青玄宗的首席隊分別站在兩邊。
陸非霜盯著應游，緩緩道：“他們的話，你怎么看？”
應游收劍入鞘， 面不改色：“站著看。”
陸非霜：“……沒問你這個。”
“你不覺得，那個連慕很古怪嗎？”她說。
應游抬手示禮：“別人的事，我不在乎。陸少主， 我有要事，失陪。”
他剛抬腳，陸非霜的聲音從后面傳來：“你在幻境里，明明也感覺到了她的不同，卻說是聞昀所為。應游，你撒謊時不敢看別人的眼睛，從小你就這樣。”
應游腳步一頓：“陸少主，人都是會變的。”
“變了嗎？我怎么覺得，你在刻意隱瞞。”陸非霜上下打量他，“你身體的事，該不會……”
她說到一半，風云奕忽然沖上前擋住她的視線：“陸少主，這不關你的事。”
陸非霜收回視線，說：“既然你不想說，那我也不問了。不過，記得你在契約書上寫的，下場幻境所得，一半必須給赤霄宗。”
“這個連慕，比你還有意思。”陸非霜微微一笑，“看她的樣子，顯然不是普通的三靈根，這次回歸仙宗，一定與她的靈根有關。”
“雖然她在碧云臺血流滿地的樣子狼狽了點，但若是養好了，必然能與你我一爭玉蘭榜首甲之位。”
甚至，遠遠超過他們。
陸非霜：“你真的，一點兒也不在乎嗎？”
“有強勁的對手，才有提升的機會。”應游道，“只要她不是魔族，其余的事，與青玄宗毫無關系。”
“你倒是正直，不過……”
陸非霜抬頭看向天，天上一只銀鳶一閃而過，坐在銀鳶邊緣晃著腿俯視的人，正是連慕。
“她那一劍，就算你我二人合力，也未必能企及。我從前以為，這屆仙門大比中，只有你配得上做我的對手。現在看來，即將衰落的歸仙宗，也是藏龍臥虎啊。”
“你們恐怕還不知道，歸仙宗這屆首席隊實力都不俗。”沈無桑也說，“拋開那個詭異的連慕不談，就連區區一個礦主之子，便能空手造出尋珠儀的翻版。”
元徊愣了愣：“什么？許銜星？就他！？”
此話一出，青玄宗首席隊那邊都愣住了。
這些天來，他們的注意力全在連慕身上，完全沒有留意過其他人。
“雖然只是仿品，但也有五六分相似了。”沈無桑緩緩道，“不僅如此，百里闕也比之前強了許多，已經隱隱接近幽蘭榜第一的位置，再加上本就是紅蓮榜第一的聞昀，下場蓬萊仙島幻境，優勢更甚。”
“據說他們首席丹修姬明月，是姬家百年來天賦最高的少主，精通霧嶺毒蠱之術，還沒見識過，但也不容小覷。”
這么一看，歸仙宗的隊伍竟然不輸給排在前二的赤霄宗和青玄宗。
“他們的首席劍修，是唯一突破口。”陸非霜低聲道，“應游，雖然上一場赤霄宗坑了你們，但那畢竟是過去的事了，下一場，不如我們再合作？”
應游：“不必了，我們自有打算。”
他說完，便帶著青玄宗首席隊走了，只留下赤霄宗的人在原地。
長孫離：“嘁，高傲得很。那個連慕確實可惡，不過我倒是有點期待，這位天生劍骨的修劍天才，被她踩在腳下的那天了。”
陸非霜料到了青玄宗不肯答應，她目光一轉，看向無念宗首席隊的方向。
“領隊，你確定要聯合他們？”
陸非霜抬了抬手：“不了。
“無念宗配不上與我們合作，當顆棋子用用還差不多。”
……
……
玄武北境內。
“快到歸仙宗了吧？我看到山頭了。”
銀鳶之上，連慕坐在邊緣處，眺望遠處的雪山。
“一進玄武北，寒氣真是麻……麻煩呢。”
連慕聽見這顫抖的聲音，轉頭一看，姬明月已經被寒風吹得面目扭曲，嚇了她一跳。
“開得太快了。”連慕碰了碰銀鳶上的朱紅紋，速度慢了下來。
姬明月終于恢復正常了：“許銜星造的破鳥，比普通銀鳶快了好幾倍，吹得我臉都僵了。”
不過方便也確實方便，不到半天，他們進入玄武北境內了，已經能看到遠處的隱客山，山頂云霧繚繞，白雪覆蓋。
“他當不成劍修，只能在銀鳶上做手腳找刺激。”連慕習慣了這種速度，甚至覺得有點慢了，“奇怪，明明是白天，底下的城里，怎么一個人也沒有？”
這里與歸仙宗還有一段距離，仙門區域之外，便是凡人的聚集之地。
他們在一座凡人城的上空，往下俯視，竟然沒有任何人影。
“說不定是遇上什么節日了。”姬明月猜測道，“節日風俗罷了。”
銀鳶很快便飛過了這座城的領域，連慕也收回了目光，不再追問。
半個時辰后，兩人總算抵達了歸仙宗，原本想直接飛進去，卻被上空的結界攔了下來，于是不得不停在山門前。
“師姐，我們是從白虎西回來的，有要事要找引香峰峰主。”姬明月出示了特行令，“是慕容尊長的命令。”
守山門的師姐一看令牌，道：“現在還不能放你們進去，宗主有令，最近要進宗門的人，必須先報給主峰長老。”
她收了令牌：“兩位師妹稍等，我把這令牌送給長老看看。”
姬明月：“師姐，宗門發生了什么事？”
守山門的師姐猶豫了片刻，最終一言不發，封上了山門結界，轉身走了。
姬明月：“？”
她沒弄懂師姐的意思，于是想問連慕，轉頭一看，卻發現連慕站在山門一邊的巨靈樹下。
姬明月：“你在干什么？”
連慕仰著腦袋，望著巨靈樹上的果實，周圍的地面已經很久沒人打掃了，晶藍色樹葉鋪滿臺階，發出淡淡的熒光。
姬明月以為她發現了什么：“這棵樹有問題？”
連慕想了想，半晌，說：“不是。它……好像比之前高了。”
姬明月：“……樹當然會長高。”這不是廢話嗎？
“等等，你怎么知道它長高了？”
連慕：“實不相瞞，我以前在這里掃臺階，天天看著它。”
姬明月愣了愣：“你從前……”
“五年前，我是歸仙宗的門外弟子，專職掃三千仙階。”連慕說。
姬明月怎么也沒想到，原來她以前居然是掃地的，有些驚訝：“掃臺階的，都是你這種實力嗎……”
連慕收回視線，看向山門：“為什么結界還封著，之前不是想進就進嗎？”
“不知道。”姬明月皺了皺眉，“宗主下令限行了。宗主正在閉關，能驚動他出手，必然不是小事。”
一時半會兒沒法進去，兩人便坐在臺階上等。
姬明月掏出魚雁石，聯絡了首席隊其他人，很快便有了反應。
“你們到宗門了嗎？”許銜星的臉跳了出來，他身后是百里闕和聞昀，關時澤也在。
連慕余光一瞥，忽然看見有人影冒出來，動作一滯：“你的魚雁石，還能看見對面的人？”
姬明月疑惑：“你的不能嗎？”
連慕：“……”
“她用的魚雁石，只能百里傳音。”許銜星笑嘻嘻說，“我之前讓她買個新的，她舍不得錢。”
姬明月和他們說起路上的見聞，連慕默默坐到一邊去了，她飛了半天，懶得開口，而且肚子有點餓。
連慕看了看周圍，地上有掉落的巨靈樹果子，于是隨手撿了幾個揣著，擦干凈就往嘴里送。
“你……你在吃什么？”
姬明月一臉震驚地看著她，魚雁石中的幾人也目瞪口呆。
連慕遲疑了一瞬：“……吃果子。”
“這么難吃的東西，你居然也咽得下去。”百里闕眉頭緊皺，“連慕，不至于。走之前不是給你塞了吃食嗎？。”
連慕：“還好，沒有多難吃。”
五年前很苦，現在已經變得有點甜了，只剩下一絲澀味，這些年巨靈樹的確成熟不少。
姬明月也撿了一個，咬了一口，差點吐了：“好苦，比我的藥還苦，還有一股怪味。”
她終于沒忍住，五官再次扭曲了。
連慕：“你們的承受能力也太差了。”
她三兩口就咬完了，神清氣爽：“宗主的結界封鎖了整個宗門，慕容尊長好像沒有告訴我們，你們知道怎么回事嗎？”
“宗主？”聞昀道，“他又出關了？”
連慕：“不知道，守山門的師姐沒告訴我們。”
“慕容尊長估計也不知道這件事。”許銜星說，“回頭我們問問他。”
“對了，連慕，你別忘了你在幻境里答應我的，我的腿還瘸著呢！”
連慕看了看山門那邊，師姐已經回來了，于是一邊站起身，一邊答道：“我記著呢，回來給你弄一個輪椅玩。”
姬明月切斷了魚雁石的聯絡，和她一起走過去。
守山門的師姐把令牌還給了她們，低著頭，說：“長老同意了，兩位師妹請進。”
姬明月想也沒想，直接跨進去了，連慕慢了一步，越過結界時，忽然回頭看了一眼。
姬明月也注意到了她的動作：“又怎么了？”
連慕半瞇起眼，盯了好一會兒，才回過頭：“沒事，走吧。”
第135章 風天徹 去藏書閣頂層見見他吧
“最近沒人掃三千仙階嗎？”
連慕拍了拍衣上的晶藍樹葉， 一邊順著通往引香峰的小徑走。
“我記得山腳下有幾個門外弟子，這個時辰了，居然還不來搶領飯吃的機會。”連慕忽然想起了之前和她一起掃臺階的沈四， 還有他的幾個小弟。
從前他們比她還勤快，每天搶著干活。
姬明月走在她身邊， 問：“我從來沒見過歸仙宗的門外弟子。”
“我記得一個叫沈四的門外弟子，他還欠著我好多錢呢。”連慕道。
一旁引路的師姐笑了笑， 說：“從前確實有專門負責清掃此地的門外弟子，不過自從上次宗主出關， 便下令遣散所有門外弟子，三千仙階也不需要特地打掃了。”
“說起來，師妹認識沈四？”師姐笑瞇瞇道。
連慕：“不熟。”
“這個人可麻煩了， 趕都趕不走，還害得宗主親自出面才送走了。”
連慕：“宗主這么閑的嗎？”
姬明月：“……”
她剛想提醒連慕， 這句話好像有歧義。師姐卻說：“師妹剛入歸仙宗不久，應該還沒見過宗主吧。宗主為人和善，就算是門外弟子，也會耐心對待的。”
連慕回想了一下宗主上回出關，那是仙門大比之前的事了， 沈四從那時被趕走，她現在想找人還錢也找不到了。
幸好她今年成功進了歸仙宗，否則也會被一并遣散的。
連慕回過神，發現那位師姐還盯著自己，于是道：“師姐， 看我干什么？”
師姐道：“你就是連慕吧？我聽說過你。這屆仙門大比拿的名次，一半都是你的功勞，主峰長老也天天把你的名字掛在嘴邊呢。”
“師姐過獎。”連慕淡淡一笑， 外表上看不出是何心情。
“兩位師妹，我就送你們到這里。”那位師姐停下了腳步，“慢走。”
兩人與她告別，姬明月回過頭，感覺很古怪：“我們又不是不知道引香峰在哪兒，師姐看樣子是器師，居然還給我一個丹修帶路。”
連慕：“你有沒有覺得，宗門里變冷清了？”
姬明月朝四周看了看，道：“這個時辰到飯點了，以往總會有許多弟子來回跑，今日卻只有零星幾個。”
“別愣著了。”
不遠處傳過來一道男聲，兩人齊齊轉頭，姬明月一眼就認出了來人。
“師父。”她道。
是引香峰峰主。
他招了招手，說：“回來得挺快，忘記告訴你們了，最近宗門戒嚴，所有弟子不可擅自外出，他們都待在住處。”
“你們離開太久，宗門內發生了一些事情，怕影響你們比試，沒有及時傳達。”引香峰峰主道，“其實，在你們出發前往朱雀南后不久，山腳下的深潭封印又被人動了。”
聞言，連慕想起來了。歸仙宗三千仙階之下，有一片樹林，樹林后有一方深潭，里面封印著一只魚形魔獸。
“為什么不直接殺了那只魔獸，偏偏要封印在那里？”
姬明月：“你怎么又知道……”
她甚至都不知道山腳下有什么。
“那只魔獸原本是鎮山靈獸，后來被污濁之氣侵染，才會變成那副模樣。宗主念它曾經守護隱客山千百年，不忍殺它，于是才將其封印在深潭里。沒想到，魔族余孽緊盯著它不放，三番五次上歸仙宗鬧事。”
引香峰峰主的視線落在連慕身上：“別多想，之前攔著你們，只是為了歸仙宗的安全著想。畢竟，魔族余孽開始耍新招了，不得不提防。”
他話只說了一半，便轉身走了：“你們兩個跟我來。”
剩下的事情，應該不是她們能知道的。
連慕收回思緒，看了看已經走遠的引香峰峰主，也跟了上去。
歸仙宗寒氣太重，進入引香峰的護山結界后才暖和了些，峰主帶他們去了主堂。主堂附近花開滿地，雖是在玄武北境內，春景卻一點兒也不輸朱雀南。
“我聽說，沈宗主當著所有人的面，重測了你的靈根，結果出乎意料。”引香峰峰主倒了一杯茶，推給對面的連慕，“先喝點熱茶，暖暖身子，等會兒我再幫你重測一次。”
主堂大門敞著，他們所坐的位置，可以看到外頭的風景。
連慕接下了那杯茶，喝了一口：“玉山花茶？”
引香峰峰主微微驚詫：“喝得出來？你不是這屆弟子里赫赫有名的窮鬼嗎，居然識得這么貴的茶。”
姬明月差點一口茶噴出去：“……”
師父，也太直白了吧。
“之前有朋友托我幫他賣茶，結果太貴了，大家都買不起，只能我自己喝。”連慕放下茶杯，“不過，我不喜歡。尊長無需客氣，直接開始吧。”
“行吧。原本還想和你套套近乎，聊一聊別的事。”引香峰峰主微微一笑，“我是弈子非，想必你從姬明月口中聽說過我。慕容傳信回來和我說過你的情況，一開始我還不信，今日一見，果然不一般。”
他也是木天靈根，指尖凝聚靈力時，散發出青色淡光。
連慕感覺腳下一動，忽然有東西破土而出，纏住了她的腳。她低頭看，原來是一根草藤，順著她的腿爬上來了。
迅速生長的草藤絞住了她，連慕頓時覺得體內靈力被抽走了一部分。
抽掉她的靈力后，草藤上開出了三朵小花，顏色都不一樣。
“奇怪。”弈子非眉頭微皺，“確實是三靈根，但這靈力，也是三靈根的尋常境界。你在故意隱藏？”
連慕如實回答：“沒有呢，尊長。”
弈子非：“……給我好好說話，別怪腔怪調。”
連慕：“尊長，我在好好說話。”
雖然她的聲音聽起來欠揍，但這是天生的，她也沒辦法。
“幻境里的那一劍，真是你斬的？”弈子非站起身，繞著她走了一圈，“可是無論從哪方面看，你都像個再普通不過的三靈根。”
姬明月：“師父，她是重鑄靈根者，現在只是缺靈氣而已。”
弈子非：“我早就知道了，慕容都告訴我了。我說的是靈氣痕跡，就算你丹田受損，靈氣不足，暫時無法施展出天靈根的實力，但從你體內出來的靈氣痕跡不會騙人。”
連慕：“什么意思？”
“你是劍修，有些事情說得太深，你聽不懂。”弈子非手中凝聚靈力，一朵紅蓮在他掌心綻開。
“看到這朵花了嗎？就算它只有一朵，形不成一片花叢，但它終究是花，不是石頭也不是樹。”
“從你體內逸散出的靈氣痕跡，根本達不到天靈根的門檻。”
“世人以靈根劃分資質，一個人生來的靈根決定了他以后可走的道路，但你是個例外。”弈子非說，“你好像脫離了尋常的靈根限制。”
“在你重鑄靈根之前，是不是也修煉過一段時間？”
姬明月：“怎么可能，沒有靈根根本無法修煉。”
連慕沉默了一會兒：“……”
她上輩子就是劍修，但他們那個世界的修煉方式不一樣，不需要依靠靈根也能正常修煉。
但那也只是上輩子，和現在不同了。況且，她的真實來歷，不能輕易告訴別人。
“沒有。”連慕面不改色答道。
弈子非：“你確定？方才你猶豫了。”
連慕：“實不相瞞，我自己也不知道。我之前得過一場大病，差點死了，好不容易挺過來，卻失去了一段記憶，此事關懷林師兄也可以作證。”
“原來如此。”弈子非若有所思，“你的運氣真不錯。聽慕容說，你重鑄靈根時出了差錯，你吃的藥，是誰煉的？”
“是我自己。”連慕道。
弈子非愣了愣：“你……會煉丹？”
姬明月幽幽道：“師父，你還記得有人私闖你煉丹室的事嗎？那次不是我，是她。”
“你……”弈子非一時說不出話，半晌，竟然笑了出來。
“敢走他后路的人，果然有幾分本事。你是怎么找到天靈根篇的？”
連慕簡單講述了一下前因后果，順便道：“我們宗門的藏書閣，有點不靠譜。”
弈子非：“恐怕是個意外……風天徹當年銷毀了歸仙宗門內所有關于重鑄靈根的書籍，只留下一本收在他自己那里。你在藏書閣里見到的，可能就是唯一遺本。”
連慕：“……”
也就是說，那本《風氏秘法》，是風天徹自己弄成那樣的？
“完整的《風氏秘法》本不應該出現在藏書閣底層。但是當年風天徹忽然暴斃，自己也沒來得及收拾，他殘留的書籍都被弟子收進藏書閣了。你見到的那一本，因為殘缺，才會收在底層。這件事情不能怪你，你也是受害之人。”
“你的身體情況太復雜，不是我目前的境界所能解釋的。”弈子非道，“若你真有三個與眾不同的天靈根，那你……遲早會像他一樣，暴斃而亡。”
姬明月：“師父，竟然連你也沒有辦法嗎……”
“你叫連慕對吧？”弈子非看向遠處的山峰，“你們這些逆天而行的人，本就是走不遠的。像風天徹那樣的人，連短短一百年都撐不過，更何況，你說你有三個天靈根。”
“幾百年前，天道壓住了風天徹，現在也同樣會壓住你。只是你運氣好，天道還不想讓你死。”
“雖然世上有修補丹田之法，但天道是不可違逆的，逃得了一時，逃不了一世。”
弈子非垂眸，神情不明：“只為了證明自己，卻落得如此下場，何必呢？”
他像是在問連慕，又像是隔了很久，在和另一個人說話。
“你去過藏書閣，又偶然煉出了重鑄天靈根的丹藥，即使相隔幾百年，也算是一種緣分。”
弈子非從袖中掏出了一塊掛名玉牌，上面雕刻著一朵白梅，他將玉牌推到連慕面前：“去藏書閣頂層見見他吧。明月，你留下，讓她一個人去。”
姬明月一愣：這是師父的掛名玉牌，為什么給連慕……
“見誰？”連慕問。
“我的師父，也就是你學的那個人，風天徹。”
第136章 藏書閣頂層 地痞流氓風
“他還沒死？”
“你去了便知道了。”弈子非站起身， 朝門外走去，停在門前，靜靜地看著外面繁花滿地。
“引香峰如今盛景， 全是他一手造出的，他雖是我的師父， 我是他親點的新峰主，但我從來不認同他做的事。”他道， “連慕，你年紀還小， 不明白這重鑄靈根之法有多危險。我以為有了風天徹的先例，世上便無人再敢行此道，沒想到陰差陽錯……”
“但是， 如果風大師不走這條路，他不可能成為您的師父。”連慕說。
弈子非笑了笑：“是啊， 他是我恩師，我不想他因為丹田受損死得那么早，可若是沒有重鑄靈根之法，他不會入歸仙宗，也不會成為我的師父。”
“這么多年， 我不敢去見他……如果你見著他，代我給他請個安吧。”
話音剛落，門口的身影忽然化作飄花，隨風消散了。
“師父！”姬明月剛開口，卻發現弈子非已經走了。
連慕看了看手里的掛名玉牌， 比她當初借來的那一塊精致得多，天靈根弟子才有，上面的白梅已經稍稍模糊了， 看樣子這玉牌有些年頭了。
沒想到，當初跑斷腿都借不到的天靈根掛名玉牌，今日如此輕易就拿到手了。
連慕不在意引香峰峰主口中的天道壓制，她都已經走到這一步了，自己選的路硬著頭皮也要走下去。
不過，她倒是很好奇，風天徹為什么會在藏書閣頂層……世人都說他死了，該不會是去見牌位吧？
“你師父好像有心事。”連慕說。
姬明月嘆道：“風天徹大師的死，一直是師父的心結。風大師當年收了不少徒弟，我師父是他手下最優秀的弟子，也受了他很多關照，師父他自然是舍不得的。”
連慕想了想，沈宗主之前也是這樣。她說：“你去看看你師父，我去藏書閣一趟。”
“等等。”姬明月拉住了她，悄悄說道：“你要是見到風大師了，回來給我說說他長什么樣，我還從來沒見過呢。”
連慕：“……行吧，不過很有可能就是塊木牌子的模樣。”
兩人約定好了，姬明月便動身去找弈子非，連慕則掏出掃帚，準備飛去藏書閣。
藏書閣在千靈峰和引香峰之間，連慕所在的位置剛好能看到，她直接飛了過去。
出了引香峰結界，不出意料，半空中又裹了一身雪。今日雪下得很大，連慕落地時，青色門服有一半變成白色了。
藏書閣門前的師兄嚇了一跳，看清來人的臉后，說：“怎么又是你，你不是去參加仙門大比了嗎？”
“師兄，你的消息太落后了。”連慕拍了拍身上的雪，“現在我可是宗門特別關照的劍修，想去哪兒就去哪兒。”
師兄一臉無語，說：“你少來，又想找借口混進藏書閣。這次我不讓著你了，沒有掛名玉牌，不準進。”
連慕當即掏出剛拿到手的掛名玉牌：“師兄，我要進去。”
師兄湊近一看，驚詫道：“你出息了，哪里撿的？”
“峰主親授。”連慕笑嘻嘻說，“話說，怎么只有你一個人還在這里，不回去休息嗎？我聽說最近有魔族入侵，所有弟子都不準亂跑了。”
“前段日子確實有魔族入侵，聽說是關師兄回來的那幾天，魔族余孽忽然潛入了千靈峰，后來被當場殺了。”師兄說道，“小道消息，知道就行了，可別到處亂傳。”
“我守在這里，當然是因為有靈石賺。今日本該守藏書閣的臭小子，看見別人都在休息，也跑回去了，他花了錢讓我幫他守著。”
連慕：“我問一句你就告訴我了，師兄早就傳給很多人了吧。”
師兄：“……”
師兄：“居然連你也覺得我是大嘴巴，哼，早知道就不和你說了。”
“好不容易碰上魔族，不抓起來嚴刑審問嗎？這么輕易就殺了。”連慕說。
“因為是葉師兄和蕭師兄碰見的，不是尊長。他們剛從十方幽土回來，見著不對勁就當場殺了，哪里想得那么多。”師兄有些不耐煩，“你問這么多干嘛？煩死了，要進去就快點。”
連慕：“好。這件事情，我一定不會告訴別人是師兄說的。”
師兄：“……師妹，求求你，快進去吧。”
連慕收起掛名玉牌，大搖大擺地進了藏書閣。
她剛進來，便發現第一層好像變了不少，有人進來過這些書，有些書的位置和她記憶中不同了。
連慕順著記憶找到存放《風氏秘法》的位置，踮腳一看，那本《風氏秘法》不見了，只留下了一道空隙，其中還有一片粉紅花瓣。
“……”
看來引香峰峰主的動作比她快，提前一步到了這里，把那本《風氏秘法》取走了。
不過沒關系。
她還有應游幫她借來的完整版。
連慕往左邊走，在最底下的角落里找到了一本灰撲撲的書，拿了出來。
其實她沒有告訴弈子非，除了《風氏秘法》之外，她還看過一本叫《風氏秘法補錄》的書，里面記載的魔獸內丹煉丹法，幫她撐到了現在。
否則以她的財力，根本買不起高階靈植，吃低階的補靈丹沒多大用處。
既然風天徹的牌位在藏書閣頂層，想必那里一定還藏著其他東西，弈子非不可能單純讓她來看一眼。
帶上相關的書，可能會有用處。
連慕把《風氏秘法補錄》揣進懷里，順著臺階上了樓。
藏書閣一共十二層，底下六層無限制，上面六層中，丹修和器師的書各占一半。
連慕先路過了器師的三層樓，她帶著丹修的掛名玉牌，無法進去，只能在樓梯上瞥一眼里面。
器師層的入口被結界封著，透過曇花紋，連慕隱約可以看見里面懸掛的劍留影。
上一次進入高層，還是許銜星帶他們一起去看名劍錄。
時隔這么久回來，名劍留影依然掛在那里，她的劍確實比之前強了不少，但自己卻帶了一身毛病。
連慕只匆匆看了一眼，來不及感慨，轉身繼續往上走。
爬了十一層，才終于到達頂端。
連慕把掛名玉牌往墻上一貼，結界光陣顯露出來，她回想起許銜星當時的做法，應該還要畫點什么。
她照著玉牌上的圖案，在結界光陣里畫了一朵白梅，光陣忽然變紅。
圖案錯了。
連慕：“？”
她又試了幾次，畫得幾乎和玉牌上一模一樣，依然沒能解開。
連慕思索片刻，抬起手指，試探著畫了一個烏龜。
結界光陣亮了一下，隨后消散，成功了。
連慕：“……”
果然，《風氏秘法》上涂改的王八，就是風天徹本人畫的吧！
她跨進門，發現這里和其他樓層都不一樣，與其說是藏書室，不如說是書房，專門為某個人而造的書房。
四面墻由書籍堆著，窗邊有桌案和筆墨紙硯，花瓶里插著一枝新鮮的白梅花，墻上掛了許多名畫，室內縈繞著一股暗香。
干凈整潔，像是一直都有人在住。
這里和連慕想象中的不一樣。
世人皆傳，風天徹原本是市井出身，為人放蕩不羈，更有甚者說，他雖然是天下第一丹修，但為人粗鄙，胸無點墨，骨子里改不了那股地痞流氓味。
沒想到他的書房，竟然如此正常。
連慕看了看四周，只在桌上看到一只手鐲，用一塊邊角繡著白梅的手帕墊著。
這里沒有人，也沒有牌位。
連慕面露疑惑，走到煉丹爐旁邊看了看，煉丹爐靠著另一扇窗。穿過窗外，她看到遠處的引香峰，白梅樹下坐著兩個人，是弈子非和姬明月。
連慕：“……”
倒是告訴她，風天徹在哪里啊。
她正思索著要不要現在聯絡姬明月，讓她幫忙問問。在她不注意之時，她袖子里的綠豆忽然睜開了眼，爬了出去。
綠豆砸到了地上，翻了個身，化作一道黑霧朝桌案那邊飄過去。
連慕沉思片刻，一摸乾坤袋，才想起進來之前，魚雁石放在外面了，進入藏書閣高層后不準帶聯絡靈器。
她抬頭，發現遠處白梅樹下的兩人也在遙望她，隔了很遠，弈子非在看她。
連慕剛想開口喊，反正她臉皮厚，藏書閣也沒有別人。
“喂，這是你的靈寵？”
背后忽然被人點了一下，連慕猛然回過身，窗戶無風自關。
她下意識想拔劍，被人按住了手。
“小姑娘，好端端的動什么手啊？”
她身前不知何時冒出了一個身穿白衣的男人，笑吟吟地看著她，手里還拎著一只黑蝎子。
“進藏書閣，不要帶貪吃的靈寵，咬壞了東西可不好。”他把黑蝎子放回連慕肩上，退后兩步。
連慕這才發現，他的身體是虛的，根本沒有。
“你是……風天徹？”
風天徹抬了抬手，活動筋骨，聲音低沉慵懶：“哎，小姑娘認得我，該不會是被本大師的威名吸引而來？”
連慕伸手試探了一下，她的手直接從風天徹的身體里穿過去了。
“嘖。”風天徹扼住她的手腕，“剛見面，就這么著急嗎？不要亂摸死人，容易沾晦氣。”
他碰得到她，但她卻碰不到他。
連慕收回手，認真道：“風大師，一位尊長讓我來找你。”
風天徹回到桌邊，一腳踹翻插著白梅的花瓶，兩腿放桌上一搭，一副瀟灑自在的樣子：“多少年了，還往我這放些沒用的東西，當我屋里收廢物呢。”
連慕：“……”
她掃視一圈，不知道風天徹是從哪里冒出來的，直到看見他拿起桌上的手鐲，才隱隱猜到。
風天徹戴上手鐲，抬眼看她，漫不經心地說：“誰叫你來的？”
第137章 魂體 大師的惡趣味，有點獨特呢
“弈子非尊長。”
聞言， 風天徹若有所思地點頭：“是他啊。”
“弈尊長讓我代他向你請安。”連慕決定先把別人交代的事情干了，再說自己的。
先前她以為，頂多見一見風天徹的牌位， 拿個獨特秘訣什么的，沒想到能見到他本人。
連慕覺得， 他也沒有傳聞中那么惡劣，長得也不差。或許是因為死得早， 他的容貌停留在了最年輕的時候，笑起來時總有種不正經的感覺。
風天徹：“用不著， 回去告訴他，管好引香峰就行了，少來我這里找不痛快。”
“小姑娘， 你爬這么高來見我，恐怕不只是為了幫他傳話吧？”
“晚輩的確有事想請教大師。”
風天徹上下打量她， 忽然笑了：“一口一個‘前輩晚輩’……聽你說話的聲音，就不像個老實人，裝什么裝？”
連慕：“……不愧是大師。”
一眼就看出來了。
風天徹：“我死了多少年了？”
連慕：“我不知道。”
風天徹推開窗，外面正飄著飛雪，落進室內時， 迅速化成了水。
他看著遠處的山，那一頭是千靈峰。
“歸仙宗仍在下雪啊。”風天徹想伸手接住飛雪，手指出窗的那一刻，卻被一道金光打了回來。
“我死的那年，引香峰也下了一場大雪。我就站在門外， 看著他們在我棺前哭。”
連慕：“大師，你怎么……”
“怎么還沒有被天道打得魂飛魄散？”風天徹笑了笑，“那當然是因為我聰明， 什么破天道，想徹底弄死我，做夢。”
“與我來往之人皆是天下數一數二的強者，想鎖住一縷魂魄還不簡單。”他碰了碰腕上的手鐲，“不過藏書閣這道結界是我設下的，一直以來無人闖入，你是第一個破解此結界的人。”
連慕：“……”
原來不是弈子非不想來，而是根本破不了結界吧。
誰能想到大名鼎鼎的第一丹修，會把解結界的符文弄成王八形，要不是她看過那本《風氏秘法》，她也想不到。
“看你的樣子是劍修，你是誰的徒弟？”
連慕：“慕容邑尊長是我師父。”
“慕容邑？聽說過。是不是參加仙門大比之后，把自己的雙手弄廢的那個首席劍修？他都收徒弟了啊……日子過得這么快。”
連慕一怔：“……”
她從來不知道，慕容尊長還有這樣一段往事。說起來，她確實沒見慕容尊長拿過劍。
“你來找我，是為了他嗎？”風天徹說，“可惜我已是魂體之身，沒法再煉丹了。況且，他那時雙手盡斷，骨頭被魔獸咬碎，經脈也斷了，能拼成原樣已經是萬幸，再好的靈丹妙藥，也回不到從前了。”
連慕：“不是。其實我來這里，是為了我自己。實不相瞞，我也是重鑄靈根者。”
話音剛落，室內安靜了一瞬。
風天徹挑眉，從桌子上跳下來，繞著她走了一圈，隨后揪住了她的衣領。
“小姑娘，你沒聽說過我是怎么死的嗎？”風天徹道。
連慕偏開視線：“重鑄靈根之前，確實沒有呢。”
風天徹：“你哪里找到的方法？”
“藏書閣。”連慕指了指下面，“底層。”
風天徹忽然皺起眉，道：“看來是我沒交代清楚……那本破書呢，我都畫成那樣了，還有人收進藏書閣？”
“目前在弈尊長手上。”連慕說，“不過我這里還有一本，你想看的話可以借你……”
“還有？”風天徹打斷了她的話，“壓在床下的最后完本，我分明囑咐人拿去燒了。”
連慕：“四大宗門藏書閣都有，其他三個宗門收錄的，據說是大師您的后人傳給他們的。”
風天徹忽然沉默了一瞬，道：“……我連媳婦兒都沒有，哪來的后人？”
連慕也愣了一下：“？”
連慕：“白虎西蕪陽風家，不是你家？”
“我只去過白虎西兩次，不曾聽說過。”風天徹說，“要說親人……倒是有幾位同胞兄弟，他們資質比我好，年紀輕輕就進了仙門，瞧不上我這種人，后來我便與他們決裂，談不上情深。”
“蕪陽風家打著你的名號，入了仙門世家之列，號稱丹修第一世家。”連慕說，“你死后，他們來歸仙宗帶走了你的遺物，一部分書籍賣給了其他三個宗門。”
“混賬東西。”風天徹罵了一聲，“什么書都往外傳，那三個狗玩意兒真不要臉。”
連慕：原來白虎西的那個風家，全是風天徹的仇人？
難怪風家這么多年來逐漸走向衰落，偷來的東西，終究是用不長久的。除了風天徹以外，蕪陽風家再也沒有能叫得上名號的丹修大師了。
“把你手上那本拿出來。”
連慕乖乖掏出來了，沒想到風天徹一拿到那本《風氏秘法》，直接撕掉了。
連慕：“等等，這本不能……”
“這本書本就不該留著。”風天徹把書頁都撕成了碎片，丟進煉丹爐里。
連慕：“……”
這是應游從無念宗藏書閣借來的，她還要還給人家。
“這一本書上的留印，既不像蓬萊宗，也不像無雙宗。又有新的宗門崛起了嗎？”
“大師，你說的那兩個宗門，都不在了。”連慕不知道無雙宗是哪個，但蓬萊宗她有所了解，“幾百年前，蓬萊宗與魔族大戰，舉全宗之力與魔族同歸于盡，當世已經沒有蓬萊宗了。”
“如今天下分割為東西南北四地：玄武北境歸仙宗、朱雀南嶺青玄宗、青龍東海赤霄宗，白虎西域無念宗。”
“無念宗是蕪陽風家一手創立，現在的宗主叫沈明陸，他之前與我見過，也提起過你。”
風天徹：“原來外面過去這么多年了，連蓬萊宗都已不在了……沈明陸，我確實認識，他是我昔日好友。既然你見過他，想必他也把該告訴你的都說了。”
“小姑娘，誤入這條路，你后悔嗎？”
連慕道：“我不是誤入，我是自找的。”
她想了想，這樣講好像有點奇怪，于是換了個說法：“我原來是廢靈根，我想修煉。重鑄靈根的方法，是我自愿去學，吃補靈丹要花的錢，是我自己賺的，我選擇的路，從不后悔。”
“好。”風天徹說，“重鑄靈根之法，就該你這樣的人學。”
“先前我想毀掉那些書，是因為有太多人想走這條路，但做了之后，卻又承受不起代價。”風天徹拍了拍她的肩，“你既然不后悔，那便好好走。我雖然死得早，但也沒他們說得那么慘。”
連慕知道，他其實比大部分人活得都精彩。
至少，他只用了二十幾年，便成了世人眼中不可撼動的第一丹修，遠遠吊打別人幾百年。
“門口這道結界，我撤了。我的魂體存在這里，不能出去，你可以隨時來找我。”
風天徹道：“我這一生徒弟無數，但沒幾個讓我滿意的，希望你不要讓我失望。”
“至于修補丹田的事，我死之前，曾經也想出過一兩個法子，沒來得及嘗試。我的遺物被那三個狗東西拿走了，現在估計也找不回來了。”
“不過，補靈氣這一方面，本大師還是很在行的，你跟著我學，至少二十年都死不了。”
連慕從乾坤袋里掏出《風氏秘法補錄》，道：“你是說這里面記錄的方法嗎？”
風天徹看見她手上拿的，驚詫道：“你已經找到了？那就好辦了。”
“尋常補靈丹不能彌補丹田受損的靈氣消耗，你看過這本書，應該知道，所以……”
連慕又掏出兩顆煉好的補靈丹：“所以混進一些原本靈氣豐沛的東西就行了，對嗎？這是我之前混入魔獸內丹煉的，你覺得如何？”
風天徹愣了愣，湊過來一看：“你不是第一天學煉丹？我還準備從頭教你，沒想到……我們歸仙宗果然人才輩出，隨便一個劍修都有這樣的本事了嗎？”
“也是，其他宗門都死完了，只剩歸仙宗還留著，身為老宗門，歸仙宗的弟子資質自然要比如今其他三個宗門強。”
連慕摸了摸鼻尖，不好意思告訴他，其實歸仙宗都快要被踢出四大宗門了。
“這顆丹藥煉得不錯，你一個劍修，能煉到這種程度，已經遠遠超過很多正經丹修了。”風天徹道，“我是說我們那個時候的正經丹修，不知道現在的丹修如何。”
連慕：“應該沒你厲害，現世沒有哪位丹修的名號能壓過你。”
“你要是好好學，很快就有了。”風天徹拿走她手里的丹藥，“要用嗎？不用的話借我看看。”
“你拿都拿了，還問我？”連慕趕緊把剩下一顆揣乾坤袋里，“我就剩最后一顆了。”
風天徹敲了敲她腦袋：“和誰學的這么摳門？這顆丹藥我收下了，當作我教你本事的報答。我雖然煉不了丹，但是可以幫你看看哪里還有問題，明天收拾收拾，來我這里一趟。”
“好。”連慕說完，忽然想起一件事：“對了，我有個丹修朋友，是弈尊長的徒弟，她知道我來你這里，想看看你長什么樣，我能和她說嗎？”
“本大師當然不介意。”
連慕：“那我可以留個影嗎？”
“你可真會蹬鼻子上臉。”風天徹笑道，“東墻暗格里，有一顆留影石，自己去拿。”
連慕一邊往那邊走，一邊說：“大師，你自己還偷偷在藏書閣放留影石。”
“藏書閣是我建的，我想帶就帶。”風天徹道。
連慕拿出留影石，靠近他：“大師放心，我朋友看完，我立馬把它毀了，不會向外人透露的。”
“不用毀掉。我的魂體在這里，用不著遮遮掩掩。”
風天徹：“你可以拿著這顆留影石去嚇嚇別人，說你見鬼了，誰惹你，我就半夜掛他床頭掐脖子。”
連慕：“……”
大師的惡趣味，有點獨特呢。
第138章 高階魔族人 她，膽小怕生
從藏書閣出來后， 連慕第一時間去了引香峰，等她找到先前看見的那棵白梅樹時，樹下只剩姬明月了。
對面的茶盞尚有余溫， 一地花瓣未沾塵泥，弈子非剛走不久。
連慕爬了十二層樓， 上上下下，感覺有點腿酸， 一屁股坐到姬明月對面。
“你師父走了？”
姬明月握著茶杯，點了點頭：“頂層結界已開， 他去找風大師了。”
連慕剛想說，其實風天徹不想讓弈子非去打擾他來著。
“藏書閣頂層的結界，是沈宗主按照風大師的意愿設下的。風大師死后， 他的一縷殘魂被收進了藏書閣頂層，這么多年一直無人能破解結界。”姬明月道， “據說當年設下此結界的沈宗主，也無法做到。你怎么猜到解結界的符文？”
連慕：“隨手一畫，就打開了，可能這就是緣分吧。”
她沒說真正的符文其實是只烏龜，維護一下風天徹在世人眼里的形象。
“所以， 他本人到底長什么樣？”姬明月湊了過來，“我聽說，拋開第一丹修的身份，他就是個市井粗人，滿口臟言， 長得也面目猙獰，畫像拎出去可止小兒夜啼。我有點不信，但風家人自己都這么說。”
“其實他長得挺好看。”連慕掏出留影石， 剛準備打開，“沒有別人說的那么爛。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其實白虎西的蕪陽風家，不是……”
“兩位師妹！如果沒事的話，不要在外面久留！”
天上傳來一道聲音，連慕的話被打斷，兩人齊齊抬頭，才發現高空之中懸著兩個少年。
其中一個御劍，青衣隨風飄揚，另一個踩在銀鳶上，束著高高的長馬尾。
連慕半瞇起眼，打量了一會兒，感覺這兩個人有點眼熟。
沒等她想起是誰，兩位少年已經落在她們不遠處。
“葉師兄、蕭師兄。”姬明月率先站起了身。
聽到這個稱呼，連慕才猛然想起來，是她五年前見過的那兩個人。
在深潭邊，鎮壓魔獸，救了她和許銜星的那兩位。
也是她夢中的……
連慕不由自主地按緊了劍柄。
“這位師妹，你怎么了？”御劍少年上前一步，關切地問。
連慕回過神，看了看面前兩人，他們目前都還正常。
“沒事。”連慕笑了笑，站起身，“兩位師兄來得太突然，我膽子小，經不起嚇。”
姬明月：“？”
姬明月：“你膽子小……”
連慕在底下踩了她一腳，姬明月頓時沒聲了，抿著嘴忍痛半天，才道：“兩位師兄別介意，她膽子小，有點……怕生。”
“這位師妹是新來的吧？可能還不認識我們。”御劍少年微微一笑，“我叫葉鳴鶴，看師妹的打扮，應該是劍修，我也是寒來峰的人。我旁邊這位是歲秋峰的，名叫蕭燼。”
連慕：“我聽許銜星提起過葉師兄。”
“師妹還認識許師弟？那真是有緣，許師弟之前幫我修過劍，我一直沒來得及見他一面，若是師妹見到他，代我向他道一聲謝。”
葉鳴鶴笑得很溫和，反觀旁邊的蕭燼，一直盯著她。
連慕無意間對上蕭燼的眼睛，腦子里忍不住想到夢中的那一幕。她微微皺眉，隨后立刻恢復正常，笑著說：“蕭師兄，有事嗎？”
蕭燼沒有搭她，反而碰了碰旁邊的葉鳴鶴，嗓音微冷：“你不覺得，她有些眼熟嗎？”
葉鳴鶴頓了頓：“什么？”
蕭燼都認出她了，連慕主動承認：“師兄，五年前在山腳下，你們見過我和許銜星。”
姬明月深深看了連慕一眼：居然認識這么多人……
葉鳴鶴盯了她一會兒，忽然記起來了：“原來是你，沒想到你也進歸仙宗了。”
蕭燼直直盯著她：“我早就聽說過你。連慕，這一屆仙門大比的次席劍修之一，在白虎西，因為實力過于詭異，差點被當成魔族。”
“師兄真關心我呢。”連慕淡淡微笑。
蕭燼冷哼一聲：“我知道你的事，這屆仙門大比，能把三大宗門攪成那樣，你確實有幾分本事。但無論你是什么人，都要守規矩，宗門早就下了禁令，無事不得在外逗留。你們兩個倒是閑情雅致，還在這里喝茶。”
“師妹別生氣，他說話不太好聽，但也是為了你們著想。”葉鳴鶴立馬打圓場，“最近宗門內不太安生，所有弟子都得待在雅歲峰，兩位師妹沒事的話，我送你們回去。”
“師兄，我不能回去。”姬明月說，“宗門有魔族入侵，我還得去見一見長老們，你們先送她走吧。”
聞言，葉鳴鶴點了點頭：“你是姬明月師妹吧？這里離主峰有一段路途，引香峰之外風雪大，不如我送你去。”
“蕭燼，你和連師妹一起走。”
能讓人警戒到連自己宗門內的地方都不能隨意踏足，連慕想象不出來這一次的魔族到底是什么來頭。
連慕看了看冷臉的蕭燼，陷入沉默：“……”
有沒有可能，她是劍修，可以自己飛？
葉鳴鶴和姬明月走了，只留下連慕和蕭燼眼對眼，氣氛頓時變得有些尷尬。
連慕：“師兄，不用麻煩你，我是劍修，可以自己回去。”
說實在的，她最煩和這種無緣無故冷臉的人打交道。
“我是從十方幽土回來的。”蕭燼主動開口了，“魔族余孽，我見過很多。事實上，青龍東的幻天池水，并不能驗出所有魔族。”
“我曾經見過一種高階魔族人，污濁之氣藏匿于體內，他們完全不受幻天池水的影響，也很難用尋常方法驗出來，就算是姬家人也分辨不出。”
連慕：“師兄的意思是……懷疑我？”
“你的留影，我看過。你不像個正常人。”
連慕：“罵人就沒必要了吧。”
“一宗之主親自驗過你，我一介無名之輩，自然不敢多言。”蕭燼轉身，朝雅歲峰的方向走去。
“你最好，是能帶歸仙宗翻身的人……而不是我想的那樣。”
連慕站在原地不動。
“我不會對你怎么樣，護送在外的弟子回雅歲峰，是宗門的命令。”蕭燼腳步一頓，回過頭，“走吧，連師妹。”
第139章 靈血合一 不要亂吃×就要亂吃√……
雅歲峰的人出奇的多。
以往， 除了劍修之外，其他人很少會回雅歲峰住，這里是結界防護最薄弱的地方， 風雪比其他峰都要大，唯一的好處就是地方偏。
踏入雅歲峰的那一刻， 連慕沒想到有朝一日，這里也會變暖和， 自從宗門把弟子全塞在雅歲峰后，便加了好幾層防護結界， 嚴密程度堪比千靈峰。
連慕回到自己的住處時，天色已晚，蕭燼把她送到雅歲峰山門口就走了， 毫無意外依然是冷著臉的。
她回想了一下，好像五年前第一次見面時， 蕭燼也是這一副表情，時隔這么久，換都不換一下。
連慕不知道為什么，她懶得猜，下次見面得離他遠一點。
連慕剛想完， 發現她住的那片地方，突然變熱鬧了，附近的竹舍都有人在，以前是空的。
她踩著一地松軟的雪，回到竹舍， 里面一片黑暗。
連慕下意識想掏螢石照明，手摸到的那一刻，才想起螢石已經不能發光了， 更何況里面還住著一個奇怪的人。
她隨手摸了盞靈燈點燃，雖然要消耗靈石，但是一顆靈石能點一整晚，她這一晚上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綠豆順著袖口爬出來，趴到桌上睡覺。
它一天到晚有六個時辰都在睡覺，一醒來就不安分，今天差點把承載風天徹魂體的玉鐲咬斷了。
臨走之前，風天徹塞給她兩樣東西，一樣是用來栓綠豆的，還有一樣……
連慕解下腰間的鈴鐺，仔細打量片刻，發現它是一個縮小的煉丹爐，和放在風天徹書房里的煉丹爐一模一樣，底部刻了一個“風”字。
這個煉丹爐，比她自己買的簡陋款好多了。
她催動靈力放大，煉丹爐落地的那一刻，才真正意識到差距有多大。
不愧是第一丹修的爐子，鑄爐材料有七成是高純魔晶，切下來都能直接當魔晶刀用。
連慕的手有點癢，之前她就一直在幻想純魔晶打造的劍，這個煉丹爐簡直太適合二次融合了。
她摸了摸爐壁，強壓下心里的念頭，把煉丹爐擱到一邊，開始辦正事。
這次回來，她料到肯定要待上一段時日，所以打算直接在宗門給發財升完階，幻境內拿到的炎獸晶核她都帶來了。
她屋子里放的鍛造臺品階太低，這回得換一個，從白虎西回來之前她問了許銜星，借到了他的高階鍛造臺，裝乾坤袋里一起帶來了。
連慕拔出發財劍，把劍身放進鍛造臺里，正準備注靈力搓火，耳邊忽然響一道聲音。
“以你現在的身體，經得起被鍛造臺吸靈力？”
連慕頓了頓，感覺這聲音有點耳熟：“……你是誰來著？”
她一回頭，看見桌上的塔形螢石環繞著黑氣，瞬間想起來了。
“才過了多久，你就不記得我了？”
連慕沒看見屋里有其他人，猜他可能出不來，于是拿起螢石，問：“玄澈？你到底是什么人。”
“本尊是死人。”
連慕：“……”
又來了，她見到兩個死人了。
不過，她好像從來沒聽誰用過這個自稱……會這樣稱呼自己的，多半不是什么好人。
連慕正準備撒手，先把這顆螢石丟進鍛造臺融了，里面再次傳來聲音：“沒用的，這破臺子根本奈何不了我，省點力氣煉器吧。”
“你知道我多少事？”
“一點點。比如你再按照原來的方式煉器，就會一覺睡到七天后。你現在的身體，根本就承受不起。”
“我勸你還是老老實實去找個器師，或者換一種方法。”
連慕：“你是器師？”
“我才不是一碰就碎的花瓶器師，不過活得久，略有了解。”
“你與鍛造臺掛靈力牽連，只會讓它吸你的靈氣，你丹田受損，承受不了多久。但你的血里卻有更純的靈氣，不如以血為引。”
連慕：“……”
如果用血，估計還沒煉完，她人就死了。
況且，這種方法她從來沒聽說過。
“怎么，不信我？”螢石里發出笑聲，“信不信由你，我睡了。”
話音剛落，螢石的光芒便黯淡下去。
連慕半天沒動，思索片刻，決定去問許銜星。
她用魚雁石聯絡許銜星，那邊很快就有了動靜，但是鬧哄哄的，像是一群人在吵架：
“你們赤霄宗別太囂張了，等我們的人來齊，我們一腳踩死你。”
許銜星的聲音不對勁，含含糊糊的，氣息也不穩，像是喝了酒。
“你以為我會怕你一個器師？別等其他人，現在就開打！”
“等等，尊長說場外不準動手，宴會上大家有話好好說。”
連慕：“……”
她們一走就設宴，白白錯過一頓飯吃。
“許銜星。”
她一開口，對面忽然全安靜了。
連慕：“為什么不說話了？”
“這個時辰，你忽然想起我了？”許銜星道。
連慕：“有事找你，去個沒人的地方。”
只聽那邊一陣腳步聲，隨后是門關上的聲音，許銜星壓著嗓子悄悄說：“怎么了？”
連慕和他講了一下玄澈的意思，但提起這個方法的來歷時，卻說是藏書閣發現的。
“以血為引……你進了藏書閣高層？”許銜星說，“這個方法確實有，是唐家器師提出的，但沒人試過。”
“據說以血為引煉器會加深劍與人的牽連，不過用劍的人是劍修，而煉器的是器師，器師的血融進去也沒用，除非有會煉器的劍修……好像只適合你這種人。”
“有什么不好的影響嗎？”連慕問。
許銜星：“有點耗補血丹。況且這個方法沒有器師用，既要劍器雙修，又必須是火靈根，而且還要靈血合一。拋開復雜的條件，這算是一種耗損最小的煉器方法……”
他說著說著就沒聲了，魚雁石那頭傳來平穩的呼吸聲。
連慕用腳趾頭猜也能想到，他又喝醉睡死了。
連慕切斷了魚雁石聯絡，靠在鍛造臺邊想了想。
既然許銜星說沒事，或許可以試試……
但靈血合一是什么？
連慕仔細觀察面前的高階鍛造臺，發現和她自己的鍛造臺有點不一樣。高階鍛造臺上，除了直接注入靈力的臺面和下層投放靈石的入口以外，邊緣處還有一圈凹槽，這圈凹槽連接了兩層，上層是細小的裂紋，下層則是一片魔晶板。
連慕劃開手指，嘗試將血注入凹槽里，很快布滿了臺面上的細小裂紋，其余順著暗管下滑，流入魔晶板后，瞬間燃燒了起來。
就像在幻境里，從她眼眶里涌出的血滴落到地上，化成了火。
她只用了一點血，沒用靈力催動鍛造臺，鍛造臺里的發財直接開始融化。
連慕敲了敲螢石：“為什么你覺得我適合用這個方法？”
螢石沒動靜，連慕又敲了敲，里面才終于傳出聲音：“吵死了。”
“方才不是不肯信我嗎？現在倒知道來問了。”
連慕：“你快說，下次我進去，給你帶吃的。”
她還記得，上一次從那個黑漆漆的地方出來前，他就讓她帶吃食來著。
“你體內的靈氣散得太快，有些靈氣已經融進了你的血里，所以你消耗過度時才會流血。”
“與其來問我為什么，不如先想想自己吃了什么。你在幻境里的那一劍，我就感覺到了。你這副破身體能活到現在，確實有幾分本事，但是你吃錯東西，靈氣補到別處去了。”
“靈血合一從來只有天生的，像你這樣靠后天亂吃弄出來的靈血合一，世上都找不出第二個。”
連慕：“？”
連慕回想了一下，她好像沒吃過什么奇怪的東西……硬要說的話，難道是魔獸內丹的問題？
她剛想再多問兩句，螢石又暗了，這一次不管怎么敲，玄澈都不肯說話了。
連慕只能暫時作罷，先專心煉器，關于魔獸內丹的事，還是明天去問風天徹比較穩妥。
發財已經徹底融開了，連慕找準時機，放入炎獸晶核。
魔晶板里的血火瞬間竄高，然后隱隱有熄滅的趨勢。
連慕又滴了一點血進去，鍛造臺逐漸穩定，炎獸晶核逐漸開始融合。
守鏡獸的晶核是一品階的，而發財的品階比較低，品階不對等很難融合，但好在發財里摻了另一把劍的靈材，那把劍本身就是品階混合產物，因此炎獸晶核融入了一點，但也只有一點。
剩下的晶核實在融不進去，連慕直接給發財塑形，然后切斷血線，晶核又凝縮回去，比原來小了一些。
連慕收起剩下的晶核，存進乾坤袋里，留著以后用。
血線被切斷后，魔晶板上火也熄滅了，發財恢復了原來的形狀。
連慕取出劍，試了試手，能感覺到明顯的提升，像是突破了原本的隔膜，進入了一個新的層次，這一回估計升到六品階了。
這個方法，確實比之前好了不少，以往煉完器總是身體虛弱，今天一點兒事也沒有，只是掉了一點血。
新劍身的效果也不錯，只是這個新顏色……從原來的靛藍，變得綠油油了，如果不小心掉進草叢里，肯定要找半天。
綠色劍身中間有一條血線，連慕試著共鳴，有那么一瞬間，她覺得自己和發財深入共鳴了。
連慕興致沖沖提著劍出去，準備試試御劍，然而她剛踩上去了，發財又不動了。
好像無論它怎么提升，都無法與她完全共鳴，中間像隔著一層阻礙。
連慕暫時放棄御劍這個念頭，回屋把劍往鍛造臺旁一插，準備去煉丹。
然而連慕剛轉過身，在她看不到的角度，鍛造臺上一排測品階的彩石中忽然亮了一顆，從左往右數……是第四顆。
第140章 故地重搶 重回摘星樓
第二天早上， 連慕找到風天徹時，他的魂體正躺在榻上睡得姿勢扭曲，絲毫沒有一點兒大師形象。
大門敞開著， 她敲了敲門框。
風天徹掀開一只眼，看見是她來了， 腳尖往桌邊一指，卻沒打算起來：“你這眼睛比我還黑， 昨天熬到什么時辰？”
連慕走到窗邊坐下，發現桌上有他已經寫好的丹藥配方。
“還好吧， 也不是很晚。”
昨晚她居然睡了兩個時辰，煉丹煉到一半睡著了，導致最后一批煉出的丹藥只是半成品。
風天徹打了個哈欠， 癱著不肯動，顯然他也是一晚沒休息。
連慕：“風大師， 魂體也會困嗎？”
“廢話，魂體當然會困。”風天徹半閉著眼睛回答，“我可沒你們這些年輕人生龍活虎，死人本就是應該睡著不動的。”
連慕看了看桌上的丹藥配方，這正是她煉的那顆補靈丹的靈植成分， 其中幾樣被圈起來了。
靈植融為一體，這都能精準分辨出來？不愧是大師。
連慕自己都不記得她用過什么靈植，畢竟這顆丹藥煉制過程中，她會按直覺添點配方之外的靈植，結束了就不記得了， 每回都靠直覺。
“這顆丹藥煉得不錯，小姑娘挺有天分。紙上圈出的靈植，就是你自己多加的？”
連慕：“應該是。尋常配方混入魔獸內丹后不太穩定， 煉到收尾時容易炸爐，所以我添過幾種靈植來平衡。”
“魔獸內丹入藥的具體配方，我從來沒寫，只在那本書上提了一句，沒想到你居然能自己配出來。你這幾顆靈植塞得挺有意思，我看了一晚上才解出來。”
“我覺得你轉修去當丹修更有前途，我的極品煉丹爐送你，不比你手上那把劍好得多？”
風天徹翻了個身，正要說下一句，余光無意一瞥，看見了她抱著的劍，怔了一下。
隔著一段距離，他半瞇起眼打量，發現這劍和昨天不同了。
“你換了把劍？這一把……顏色好丑，沒有之前好看了。”
連慕看完了丹藥配方，一陣沉默，她無力反駁，因為她自己也覺得發財現在的樣子很丑，綠得發亮，太刺眼了。
“還是從前那一把，只不過做了些改動。”連慕不想看發財現在的樣子，從今天出門起，她還沒正眼看過它。
她只能在心里告訴自己，好用就行了，其余無所謂。
“誰幫你改成這副模樣？你應該找那個器師賠點錢。”風天徹說，“不過這個顏色倒是很稀少，應該是這把劍里的靈甲被煉到極致了。那個器師眼光不太行，但手藝尚可。”
“我好像從來沒見過綠色的魔獸。”風天徹想了想，“難道是金獸類青蟲？”
連慕：“是癩蛤蟆皮，我選的。”
她這把劍里有兩種靈甲，一種源自劍閣里的那把廢劍，占大體的還是她初用的綠爪蟾蜍靈甲。
風天徹沉默了一瞬：“……不錯，很獨特。不過你這劍升階太快了，平時小心著用，不然容易耗損大量靈氣。”
他說完，便掃了一眼綠得發光的劍身，昨天還是七品階，今天忽然竄到四品階了。
四品階是雙靈根以上所承受的范圍，說起來，他還不知道她的靈根情況。
“小姑娘，你是幾靈根？什么靈根就得吃什么藥，你要是單靈根以上，配方可能要改改。”
連慕想了想，她也很難回答這個問題，思索了一會兒。
風天徹終于起身了，他剛想站起來，聽見她說：“三靈根吧，但是我吃的是重鑄天靈根的藥，他們都說我有天靈根的實力。”
連慕話音剛落，風天徹忽然不動了：“？”
連慕：“聽起來很荒謬，但就是你想得那樣。”
風天徹半天沒說話，眼睛越來越清醒：“……難怪弈子非會讓你來找我。”
“手伸出來。”
連慕照做，只見風天徹指尖溢出一道青光落在她掌心，隨后融入她的身體。
“這是我魂體里殘留的一絲靈力，它可以保你暫時穩定。”風天徹嘆氣道，“你弄成這副模樣，是我的過失，我死得太早，沒來得及清剩下的東西，害你落入如此境地。”
“你的事情，我會盡全力幫忙。既然你體內有三個天靈根，光靠我的靈力是壓不了多久的，天靈根本就是只可存在一個，你體內的三個天靈根若不壓著，補再多靈氣也無濟于事。”
連慕忽然想起玄澈的話，問道：“之前有個人說，我的靈氣補錯地方了，融進了我的血里，這是為什么？”
“后天的靈血合一嗎？這情況，放在你身上來看，有點復雜。”風天徹說，“也許是你補了太多靈氣，但因為體內有三個天靈根，無法平衡，所以大部分靈氣都融進了血里。”
連慕：“原來如此。”
難怪她感覺靈氣消耗越來越快，以前一顆混內丹的丹藥撐兩個月，到現在只能撐十幾天了。
“這個配方得加幾樣東西，不過歸仙宗的靈植園里沒有，這幾種靈植只在魔獸泛濫的七域之地生長。”
連慕：“我很會打魔獸的。”
風天徹走到書墻邊，拿下一本書，在暗格里掏出了一塊令牌，拋給她：“用不著你和魔獸交手，七域之中，有幾塊地方是私人掌管，你只需要去找地主就行了。”
連慕接住令牌，發現上面雕了一幅星月圖，有點眼熟。
“歸仙宗山下，奚城之內，獵魔摘星樓，你可曾聽說過？”
連慕：“略有耳聞。”
這不就是她之前賺錢的地方嗎？
“你拿著這塊令牌，去找摘星樓樓主，告訴他你要這幾樣東西。”風天徹指尖微動，書墻上又飛下來一本書，無風自翻，最后停留在其中一頁。
連慕認清了上面的字，記在心里。
不過，以她在摘星樓的風評，去了估計不會太順利……
風天徹似乎猜到了她在想什么：“不認識人不要緊，你舉著令牌一路走到最高層，沒人敢攔你。”
連慕：“好吧，那我去試試。”
說起來，她也好久沒去摘星樓，這次一定要好好撈一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