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1章 天降裁決 連慕vs應游
應游站在一方破碎的巖地上， 手中長劍已然被水光覆蓋，一層細密的水膜包裹住整個劍身。
受血域限制，他每一動， 灼燒感便會愈發強烈，于是他選擇留在原地， 抬手松落。
飛鴻劍懸在空中，驟然化作一道雁影， 白翅振飛，朝九天之上沖去。
雷核花被罩上一層雷光保護結界后， 成了長明山上唯一的引雷物，紫池的許多灰燼都逐漸往這邊飄蕩。
連慕心中生出疑惑，進入幻境之前， 尊長們都說長明山是天然的避雷場，怎么會……
下一刻， 連慕明白了。
只見長明山上的大片積雪轟然滑落，這一次，竟是讓山頭都脫了一層“皮”，整座山還在不停地搖晃，哪怕是飛在天上的連慕， 也能感受到它正在承受多大的力量。
連慕低眼看向應游，他也抬眸看她，那雙漂亮的淚眼實在惹人心疼，讓她不得不立馬錯開視線，以免被他動搖。
長明山如同抖擻一般， 抖落身上的積雪，隨后露出了山間數不清的小石洞，每一個石洞中都飛出一把陳舊的劍， 受到操控，繞過山腰的巖塊，直飛向蒼穹。
身為半個符修，連慕能明顯感覺到，整座山的陣場平衡被打破了，因為應游操控了那些劍，導致劍陣被毀，失去了避雷效果。
空中不宜久留，連慕立馬落回地面，但她的腳一落地，忽然感覺一股冰冷潮濕，仿佛有水漫過了她的腳踝。
低頭一看，卻依然是干燥的地面。
短短幾息之間，這股水意便從腳踝蔓延至頭頂，被水淹沒的窒息感將連慕包圍。
連慕：“……”
這小子還真會學啊。
不過連慕能分辨出來，應游是通過劍契傳達給她這股感覺，他動用了不少靈力，帶著一股幽怨意味地“報復”她。
相比之下，她的血域陣可以自行運轉，而他則需要不斷地投入，才能維持這種溺水的窒息感。
連慕并不慌，催動蛟珠，蛟珠的靈光屏蔽了窒息感，反而讓她在這道水意中，行動更加迅速。
她穩住腳步后，忽然感覺頭頂一冷，強烈的直覺讓她下意識抬頭，這才發現，高空之上許多把劍懸浮，原本銹跡斑斑的劍身在水靈力滋潤下，散發出凌冽的冷光。
連慕頓時頭皮發麻。
因為這劍不少，足足一萬把，形成的劍陣幾乎全方位籠罩住山頂，密密麻麻，根本無處逃脫。
如果它們一齊落下，無論她怎么跑，都會被射成篩子。
應游站在不遠處，低聲問她：“這就是你想要的結果嗎？在此之前，我從來都沒想過用劍骨傷你。”
他可以拼盡全力與她一戰，用盡他平生所學的所有劍法，但唯獨不想在她面前動用劍骨，因為這是他和連慕之間最密切的關聯，是他們獨一無二的關系證明。
他真正想要的是站在她身邊，用這份深刻的牽連，與她并肩作戰、默契配合。
而不是站在彼此的對立面，兵戎相見。
她為什么執意要逼他動用劍骨呢？
“好，這才像樣。”連慕笑道，話音未落，便朝他沖去。
應游目光微凝，指尖微動，萬劍陸續落下。
面對劍雨的襲擊，連慕左閃右躲，從天而降的水劍砸在地上，所落之處被靈力沖擊出一個凹洞，若是人被擊中，很有可能直接粉身碎骨。
連慕一路沖到他附近，應游隨手召來一把水劍，幾劍斬過，劍氣輕松化解了席卷而來的焰光。
這水劍的劍氣竟然和飛鴻一模一樣，可真正的飛鴻還懸在高空……連慕明白了，這便是應游的真正實力，他靠著劍骨對萬劍的共鳴，將原本無用的廢劍全部同化成和飛鴻劍一樣的等次。
也就是說，如今的他，手里有無數把“飛鴻劍”，憑借她一人之力，根本斷不完，而且還要時刻躲避提防天上的劍雨。
這劍雨和陸非霜的羅剎影相比，看似毫無兇性，可以依靠速度躲過去，實則最為可怕。
羅剎影只需一劍可斬，但這密密麻麻的劍雨，得躲到什么時候？
“不愧是水靈根，挺會磨人啊。”
連慕強行接下了一道劍雨，腳跟微轉，她并沒有退縮，反而愈發猛烈地沖向他。
“錚——！”
兩方的劍再次撞上，比起之前的一觸即退，這次連慕憑借蠻力壓住了他的劍。
“如果是這樣呢？你的劍雨落下來，也會傷到自己吧。”
連慕發力繼續壓，緩緩靠近，甚至可以感受到彼此粗重的呼吸，二人之間只剩兩把劍的距離。
應游無法直視她，只是保持著手上的力道，不讓她繼續靠近，聽著她的呼吸聲，不知為何，他面頰很熱，相比血域陣法帶來的灼痛，這是一種更為奇怪的感覺。
然而就在他分神的瞬間，忽然被扼住了手腕。
應游猛然回神，連慕的動作比他更迅速，衣袖中滑出一把魔晶刀。
一道金光從她指尖散出，連慕口中念完幾句咒，兩人手上的海棠印產生了強烈的反應。
心臟處傳來一陣刺痛，此時此刻，應游終于明白她想做什么，他震不開她，只能反手將劍一抬，把自己震得連連后退。
但已經來不及了，應游見自己腕上的契印被一塊復雜的金色符文覆蓋，那枝海棠逐漸變得模糊不清。
他試圖擦掉那金符文，卻無濟于事。
凝蓄多時的眼淚終于掉了下來，劃過被燒毀的半邊臉頰，劇烈的疼痛卻比不上他心里的絕望。
“連慕，我到底哪里做錯了？”
為什么，分開這么多年再相見，她要做的第一件事卻是與他斷絕關系？
聽著他努力壓抑、卻依然忍不住帶幾分哭腔的質問，連慕沒法回答他。
要她怎么說呢？
說她不想要累贅一樣的劍契，想要一把能與她完全共鳴的契約劍，而那把劍不是長生劍？
一劍一人，生死相依。她和長生劍已經同生共死過，他轉世為人，不能再為她所用，若她想在劍修這條路上繼續走，必須舍棄與他的牽連。
舊情和前路，她的第一選擇是后者。
連慕覺得她是可以兩者都要的，這其中，只需要應游忍一忍，過了這道坎，一切都會好起來。
看到他那雙眼睛，她說不出來。
其實她心里清楚，應游不能接受和她解開劍契，她怕自己早早與他說了，引起他的提前提防，所以一直沒敢開口。
為了自己的將來，就算舍不得，也必須舍得。
這也是為了讓他能擺脫劍契的影響……當一回真正的“人”，一個有自己的判斷、不被隱形迷霧蒙蔽雙眼的人。
對不起。
連慕在心里和他道歉，一邊繼續催動金符文，使海棠印被吞噬得更加迅速，最后徹底被金符文所掩蓋。
她轉動手中的魔晶刀，只剩最后一步：從他手上剜掉這塊符文，徹底切斷契印與經脈的牽連。
而此刻，應游也看到了發財劍上的金光，這才猜出來，她是準備和自己解契后，當場把契約轉移到那把綠劍上。
他緊蹙眉頭，嘶啞著聲音怒喊：“飛鴻，合劍陣！”
一聲令下，雁形水光發出高鳴，萬道藍芒劃過蒼穹，與它融為一體，仔細一看，竟是劍陣的萬劍遺靈，它們集全陣之力，凝聚在飛鴻劍中。
鴻影展翅飛回應游手中，化作一柄流動的水劍，每一縷流水中的蘊含著強悍靈力，和連慕的焰刃極為相似，卻又不是靈刃。
應游提著洪流水劍，緩步朝連慕走去。
他含著慍怒的目光并不是針對連慕，而是她手中的綠劍。
連慕感覺不妙，他是沖著發財來的。
現在的發財正處于等待結契的狀態，它的劍身上也有類似的金色符文，若是現在被斬斷，一切都得從頭再來。
連慕手指微動，血域的紅紋開始扭曲，她試圖用強烈變化的幻痛讓應游停下，然而他卻像是完全感覺不到，始終沒有停下。
這是連慕頭一次在他眼里，看到如此陰暗扭曲的情緒，那個一向謙遜穩定的溫潤少年，也有崩潰到發狂的一面。
連慕差點被他動搖了，幸好及時穩定心神，冷靜下來。
她下意識把發財往身后藏，這個舉動徹底刺激了應游，幾乎在同一瞬間，他便毫無征兆地一閃到連慕身后。
水劍斬落，幸好連慕及時反應，直接用拳頭接下。
強大的靈力洪流沖擊而來，連慕能感覺到這水劍其中的威力，集合了萬劍的遺靈，本身便強悍無比的飛鴻劍如虎添翼，她也是用盡全力，才接下這一擊。
連慕一拳砸了回去：“你是不是忘了，我可不是純劍修，就算不用劍，你照樣贏不了我。”
應游沒說話，下一刻又閃到她身邊，這一次，他手中爆開巨浪般的靈力，白發隨風飄揚，額頭顯現一抹水紋。
連慕心中一震：這是……結合萬劍遺靈的全力一擊？
與此同時，兩人手上的金符文也被激發到頂峰狀態。
連慕看著那水劍朝自己左手邊落下，它還沒落地，其劍氣便已將她身側的山巖劈開。
一時間，山岳轟動，驚天巨響驚飛紫林中的萬鳥。
連慕用龍鱗手擋下了水劍，但她身側的地面卻被余氣劈出一道深谷，整座長明山被硬生生從中劈成兩半，發財也被震落，掉進了深谷里。
她橫眉，血域剎那間迸發出深紅光芒，無形的焰氣頓時充斥整個山頂。
應游正要警惕，卻見她猛地一擲，像是將什么東西拋了出去。
他凝滯一瞬，下一刻，天空傳來雷鳴轟動。
一道巨雷從天而降，直劈向兩人所在的位置。
血域的紅蓮火息與天雷相觸，在長明山山頂爆開，一時間，沖擊的焰氣席卷了方圓幾十里，將山腳下的一大片紫林毀成齏粉，連空間都震蕩起來。
“……”
爆炸持續了十息，直到血域的紅蓮火息徹底消耗殆盡。
不知過了多久，灰煙散去，被炸得一片狼藉的山頂廢墟之中，兩道狼狽的身影各倒一邊，虛弱不堪。
發財劍掉入的深谷被碎石掩埋，飛鴻劍也被震到了遠處，四分五裂。
“咳、咳咳……”
連慕從亂石中爬起來，渾身是血和灰，勉強能支撐身體，卻再也走不動一步。
應游也同樣身負重傷，額頭流下的血遮住了容顏，他半跪著，連連吐血。
“怎么樣，應游，這一招還不錯吧？”
盡管虛弱得胸腔陣痛，連慕依然微笑著對他說。
剛才被她扔掉的東西，正是雷鳴玉。
她本就是招雷體質，應游破壞了避雷劍陣，而無念宗的雷鳥又正好激起了雷核花的降雷保護反應，只要她一扔掉雷鳴玉，一定會被天雷鎖定。
天雷引爆血域，哪怕應游的萬劍之力再強，也無法抵過這一輪的爆炸。
當然，血域爆炸同樣會影響她，為了保護發財，連慕拼了一把，和他拼了個兩敗俱傷。
如今他們雖然誰都沒有被淘汰，但誰也站不起來。
應游仍在吐血，他臉色蒼白，一時說不出話。
連慕見狀，捏緊了魔晶刀，開始在乾坤袋里摸索。
……
這一幕同樣落在了四大宗門所有人眼中，誰也沒想到，這兩人最后竟然會是這種結局。
僅僅如此就結束了嗎？
“這兩孩子……真是打得天崩地裂啊，好久沒看到這么痛快的劍修之爭了。”
“看起來他們之間有一些小矛盾，我還是頭一次見青玄宗這位用出全力，不過……他似乎沒占多少優勢。相比之下，連慕小友才是各方面十分出眾，無論是蠻力還是戰術，都略勝一籌。”
“終于結束了？”
一眾劍修尊長議論紛紛，旁邊的華秋心卻說：“還沒結束。花沒摘到，也沒人被淘汰，他們倆都吊著一口氣。剛才這兩個孩子將所有靈力用來抵擋雷火爆炸，現在皆已精疲力竭。”
“劍修榜榜首不可能同時讓兩個人來坐，他們當中必須有一個贏。”
不僅是尊長們，休息地的眾弟子也在討論這個問題。
“最后會是誰贏？”陸非霜緊盯著留影，“沈無桑，你再猜一次。”
沈無桑長吸一口氣，無奈道：“領隊，你還想讓我被打臉第3回 嗎？再猜下去，我在宗門里名聲不保啊。”
陸非霜瞪他一眼：“有我護著你，你怕什么？”
沈無桑還沒說話，歸仙宗的人先叫起來了：“那還用問嗎？當然是我們連慕！”
“別看咱們連師妹現在傷得很重，過一會兒她就跟個沒事人一樣站起來了，她一向都是這樣。”
“第一劍修必須是我們連師妹！”
青玄宗那邊也不服：“別掙扎了，肯定是我們應師兄贏。”
“連慕都沒丹藥吃了，她還能站起來？別開玩笑了。”
兩邊爭論不休，陸非霜看向沈無桑，沈無桑沒有辦法，只能說出自己的想法：“我依然覺得是應游贏，因為……他是水靈根。”
陸非霜再次看向留影，眾人都在關注兩人的輸贏，但她卻看到，在廢墟的角落里，原本四分五裂的飛鴻劍碎片逐漸化為水流，慢慢聚攏。
“水是碎不掉的。”沈無桑說，“應游已經開始動用最后一絲殘留的靈力修補飛鴻劍了。”
陸非霜：“連慕的焰刃也差不多？”
“確實如此。但連慕現在站不起來，劍還被埋在山縫里。”
陸非霜：“召回來不就行了。”
“領隊你忘了嗎，連慕她壓根不會御劍。”
第362章 榜首 上岸第一劍，先斬心上人
幻境之內， 廢墟中，寂靜無聲。
連慕試圖調轉靈力，然而只剩下最后一點， 無法讓她強撐著站起來。
反觀對面的應游，周身已有絲絲水靈力涌動的跡象， 雖然微弱，但至少能用它來催動飛鴻的修補。
“你輸了。”應游氣若游絲， 虛弱地說，“連慕， 你輸了。”
然后呢，他又能怎么樣？
他想要的答案，已經十分明顯了。連慕要和他解契， 她要拋棄他。
“我還沒被淘汰呢，怎么就輸了？”連慕說。
應游：“這只是早晚的事。”
如今的連慕已經動彈不得， 而他還剩最后一絲念力，只要等飛鴻修補完整，他就能再次操控它。
然后鎖定那把破壞他和連慕的綠劍。
然而對面的連慕卻是露出了笑容，她從乾坤袋里摸出了一顆圓果子：“其實我也還剩一點靈力，雖然不夠直接淘汰你， 但可以請其他東西來幫忙。”
應游眼中閃過疑惑，下一刻，只見她將果子扔到地上，指尖逸出青光，是木靈力。
那果子在地上爆開， 其中的種子飛濺，落入土中，隨后被木靈之力催動， 迅速長成幾根樹藤。
那樹藤如同小蛇般揮舞，一根樹藤受到了操控，靠近連慕 ，卷起她手中的魔晶刀，甩給離應游最近的另一根樹藤。
那樹藤靠近應游，帶著魔晶刀朝他的手腕爬去。
應游抓住那樹藤，試圖推開它，但他的雙手骨頭已碎，根本沒有一絲力氣。
樹藤纏住他，在他絕望的注視下，一刀又一刀剜掉他手腕上的皮肉。
一直深藏在心中的那道契約橋也隨著刀落的動作，一寸一寸被打斷。
強烈的空虛感籠罩住應游，好像多年支撐著自己的梁柱忽然被抽走，隨著一縷縷散出的金光，鉆入不遠處的亂石之下。
眼中涌出的淚水洗掉臉頰上的血跡，留下兩道深深的淚痕。
如此狼狽、難堪，根本不是他想象中和主人相認的模樣。
金光徹底散去，應游的白發自下而上變回青黑，契約已解，解云山留給他的鎮印也失去了作用。
他說不出話，一直吐血，直到雙眼閉上前，仍舊不甘地望著她。
連慕心中觸動，偏過頭不忍再看，她也想過去安撫他，給他擦眼淚，摸摸他的臉，但她走不動，小腿骨斷了。
長痛不如短痛，連慕抬起手指，讓樹藤貫穿應游的胸膛，像之前說得那樣，給他一個痛快：“先出去養傷，之后我會來找你。”
如果他還愿意見她的話。
應游閉著眼，依然半跪著，身體卻沒有一絲反應，看上去輕飄飄的，風一吹就能將他吹走，直到樹藤穿心時，他也沒有任何動彈的跡象。
“青玄宗首席劍修應游出局，即將被送出幻境……”
隨著靈玉令的聲音響起，連慕癱倒在地上，感覺身體十分空虛，但她仍努力調息，試圖讓自己恢復一點兒。
“發財，回來。”連慕輕聲念道，意念一動，抬起手。
話音剛落，某處亂石之中發出響動，沒過一會兒，一柄綠劍破石而出，飛到她手中。
成功了。
連慕看著眼前綠得發亮的長劍，它也頭一次順從了她的指令，一人一劍親昵地貼著，綠色劍身上的一道鎏金紋路與連慕手腕處的金印感應，昭示著彼此的牽連。
掉下山縫時，發財的結契符文并未受損，在她切斷與應游的契約后，它便主動與她感應上了。
看得出來，它也等這一刻很久了。
“你可是我犧牲半條命換來的，以后要乖乖聽話。”連慕說道。
當然，那半條命不是她的，是應游的。
發財安靜地待在她手中，它什么都沒變，可今天卻顯現出幾分乖巧順從的感覺。
過了許久，連慕終于順了氣息，借著剛吸收的靈氣，凝聚成力，緩緩從地上爬起來。
樹藤在她的操控下，向上蔓延，一直長到高空中的玄武巖上。
她順著樹藤飛踏上去，登上玄武巖，摘下第一朵雷核花。
“歸仙宗次席隊成功摘得首朵雷核花，所有歸仙宗弟子即將被送出幻境。”
靈玉令的提醒回蕩在空中，向外傳遞，不知傳了多遠。此刻整座山只有她一人，長明山大半部分都被毀成了廢墟，從遠處看，好像被腰斬了一半。
連慕站在玄武巖上，成為了整片紫林里最高的存在，儼然一方山岳的頂峰之石。
雷核花懸浮在她手中，六重花瓣閃著紫光，花蕊中心是一顆極小的雷核，不停地發出滋滋電流聲。
第一名……終于到手了。
……
當宗門榜首和玉蘭榜榜首落定后，四大宗門的尊長們紛紛站了起來，向歸仙宗道喜。
“這一屆劍修弟子實在出眾，這位連慕小友更是令人刮目相看。”
“誰能想到，有朝一日，居然有三靈根修士能當上榜首，連慕是歷屆以來第一個。你們歸仙宗也是重回往年榮耀了。”
“其他孩子也很不錯，他們都盡力了。”
看到連慕摘下雷核花的那一幕，歸仙宗眾尊長心中不禁泛酸：這么多年遭受冷嘲熱諷，總算是揚眉吐氣一回了。
盡管只拿了第二，華秋心依然面不改色，微笑道：“這一屆是我們青玄宗稍稍遜色，恭喜歸仙宗奪得首冠。”
殷重陽冷著臉不說話，沈明陸一如既往地毫無反應，孟廷敬面色平淡，他道：“看來我出關正好趕上時候。”
慕容邑滿眼欣慰，當初的他怎么也想不到，這個最令他頭疼的弟子，才是歸仙宗重回榜首的希望。
與此同時，四大宗門休息地，一群人圍著幻境傳送的渾天儀，在白光亮起、里面出現一個熟悉的身影時，爆發出一陣高昂的歡呼。
“師妹，你太厲害了，我就知道你會贏！”
“我們歸仙宗也有四大宗門第一劍修了！”
“師妹以后常來找我切磋，我也想痛痛快快地和第一劍修打上幾場！”
連慕被圍在一眾人中央，周圍的歡呼聲如同潮水般將她包圍，其他宗門的人也紛紛投來艷羨的目光。
首席穿過人群，來到她面前。
關懷林笑道：“師妹，恭喜你。我就知道，當初讓你上山是最正確的選擇。”
連慕和應游那一戰，他們所有人都有目共睹，換了四大宗門中的任何一人，都不可能扛得下應游全力一劍，甚至連他第一招都撐不過。
進宗門一年不到，便能超過身在青玄宗修煉十幾年的應游，足以證明她的實力。
只是唯一讓關懷林意想不到的是，應游居然會被連慕打哭，俗話說劍修有淚不輕彈，哪怕再慘，也不能隨便掉眼淚。敗仗一場，便落了淚，應游的心境未免也太脆弱了。
“三靈根就是好啊，誰說金木火不適合當劍修？”聞昀說，“能打能扛，關鍵時候還有草木幫忙，簡直太適合了！”
百里闕面無表情：“連慕，你居然背著我偷偷學了那么多高階符陣，又在外面拜了什么高人師父？”
“隨便學學而已，回頭把心得傳給你。”連慕笑了笑，“別忘記請我吃空膳堂。”
姬明月推開他們：“好了好了，先讓連慕回去養傷，她手都還在滴血，這一戰受了不少傷，得好好休息幾天。”
連慕被姬明月拉出去，眾人也不阻攔，再高興，也比不上連慕的身體重要。
連慕自己沒什么感覺，從盤古幻境出來后，她身上的傷勢被削弱了，如今只是身上有點痛，傷勢不算太重。
“你有沒有看到之前出來的應游？”連慕問。
姬明月愣了愣，沒想到她會先問應游，說：“看見了。他的傷勢似乎比你還重，出來的時候還昏迷著，不過奇怪的是……他的白發變回原樣了。你對他做了什么？”
“我……”連慕一時不知該如何解釋，“是我對不起他，我有些話想當面和他說明白。他被送去哪里了？”
“他師父把他帶走了，看方向，應該是回了雅歲峰。”姬明月道。
連慕點頭：“你幫我和其他人說一聲，這幾天我在雅歲峰靜養，之后再出來與他們慶祝。”
姬明月：“好。”
第363章 坦白 喜歡你
雅歲峰， 清竹苑十三舍。
連慕在住處蹲了兩天，不僅是養傷，在此期間， 她也在悄悄關注對門的動靜。
自從幻境出來之后，連慕一直沒有機會見到應游， 他住處附近被高階結界覆蓋，時常有青玄宗的丹修進進出出， 解云山也時不時守在門口，連一只蒼蠅也飛不進去。
終于， 第三天晚上，應游那邊沒人守著了，連慕計劃一番， 帶著煉好的藥，準備偷偷去看他。
連慕費了很大勁越過結界， 摸到他住處的窗邊，抬手敲了敲窗戶。
至于為什么不直接溜進去……是因為她怕應游現在還不想見她，貿然闖入，更惹他不開心。
連慕知道自己一直以來對他干的都是些畜生事，如今懷著愧疚， 想來找他說清楚。同樣，也是為了試試他的態度。
敲窗之后，許久沒有動靜。
屋內的燈早就熄了，也許是睡下了。
想起他臉上的燒傷，連慕很擔心， 因為紅蓮火的灼燒傷口用常藥難以愈合，而且容易留疤。
姬明月說過，被紅蓮火所傷必須趕快治， 否則越拖越嚴重。
想著，連慕正準備把傷藥放在他窗邊，忽然被什么東西拽住了衣角。
低頭一看，是白白胖胖的飛鴻。
大白鵝盯著她，它似乎沒有把幻境里的事放在心上，像它這樣的名劍劍靈，恐怕早已見識過無數更為激烈的戰斗，幻境一戰對它而言不過是小小玩鬧。
它咬著她的衣服，想把她帶進屋。
連慕只能順勢被“拖”了進去。
屋內一片漆黑，充斥著淡淡藥味，應游確實是睡著了，他躺在床榻上，背對著連慕，一頭黑發散落在床間，有幾縷垂到地上。
大白鵝擺了擺尾巴，剛想叫醒床上的人，被連慕捏住鵝嘴：“別吵他。”
大白鵝眨眨眼，自覺地退到一邊。
連慕輕手輕腳地走上前，拾起他垂落的黑發，撫去灰塵，放在他枕邊。
借著這個角度，她能看到對方尚未痊愈的半張臉，被燒得觸目驚心，他似乎還沒有上過藥，只是簡單處了一下。
連慕看過他的情況后，將藥放在一邊，等他醒來便能看見。
她走到飛鴻身邊，從袖中掏出一方精致小帕，圍在它脖頸上，系成一個漂亮的結。
大白鵝期待地看著她，連慕摸了摸它的頭，無聲地說：送給你的禮物。
鵝很開心，撲動翅膀，來回地走，圍巾隨著它的動作飄揚。
連慕微微一笑，不由自主地捏緊了手中的另一樣東西。那是一串用粉白相間的玉雕成的海棠劍穗，是她早在進幻境之前，便想送給應游的回禮。
這兩天在屋子里，她一邊煉丹的同時，也在準備這件回禮。玉是她托千靈峰師兄精挑細選帶來的，花是她親手雕的，雖然技術不精，但好在也像模像樣，能拿得出手。
本想著解釋清楚后當面送給他，可如今他人都沒醒，連慕只能暫時收著。她抬腳要走，和飛鴻道別，一轉身，卻看見應游不知何時醒了過來，他坐在床邊，黑發如瀑布一般散落。
他靜靜地盯著她，似乎已經有一段時間了，而連慕現在才發現。他眼中沒有一絲情緒，頗有種陰惻惻的冷意。
大半夜的，連慕被這一幕驚得心中一顫，隨后沉默一會兒，神情變得嚴肅起來。
“長生。”她輕聲呼喚。
這是連慕頭一次在他清醒時喊出這個名字，比平時說話溫柔了許多。
聽見這聲呼喚，應游那脆弱的眉眼間流露出幾分傷感：“……我從來沒想過，會是在這樣的場面下，聽你叫我的名字。”
連慕：“劍契一事，是我自作主張，沒有提前告訴你。”
“沒關系。從前你是我的主人，這份契約的結果應該由你來定奪。”應游平靜地說，“我明白你的意思，現在的你，不需要我。”
連慕發現他好像變得更冷靜了，從剛才到現在，竟然一滴眼淚都沒掉。
難道真的是契約解開后，他腦子變清醒了？
“你想和我解契，不僅是為了你自己，也是在為了我著想。因為你知道劍契會阻礙我的修行路，會定期發作讓我痛不欲生，你不想讓我繼續承受這種痛苦。”
連慕：“……你明白就好。”
一次把話都說完了，讓她說什么？
連慕對上他的雙眼，他也直直地看她。
“還有其他事？”他問。
連慕：“……好像沒了。”
該解釋的，都讓他猜到了。
應游：“你走吧，我困了。”
連慕：“你還在生什么氣？能不能告訴我。”
“現在的我，有什么資格生你的氣？我們之間，什么都不是。”應游轉身躺下，背對著她。
連慕見他這副冷漠的模樣，抿了抿唇，忽然說：“應游，從前你把我想得太好了，所以才會每次對我失望。可在這四大宗門中，沒有人覺得我是個好人。”
“無論我做什么，你都覺得我有苦衷，有難言之隱。其實你錯了，之前我騙你，只是單純因為我不相信你，把你當傻子耍。”
“我想解劍契，也是因為我在為自己考慮，我知道你不會答應，所以才瞞著你，不管這份劍契對你有沒有傷害，我都會解開它。”
“如今契約已解，我坦白告訴你，我就是這樣的人……你看清真正的我之后，還像從前一樣喜歡我嗎？”
“……”
連慕嘆了口氣：“你師父和我說過，你喜歡我，想和我結為道侶。你明白‘道侶’二字有何含義嗎？”
應游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反問道：“你會告訴其他人，你騙過他們嗎？”
“當然不會。”連慕道。
“那你為什么要告訴我？”
連慕：“因為我在乎你，不想再把你蒙在鼓里。從前是我總懷疑你，讓你傷心難過，是我的警惕心作祟。我也很擔心，你只是因為劍契影響，才會喜歡我。”
“應長生，我問你，現在的你看到我是什么感覺？”
“原來如此。”應游輕聲道，“原來你一直覺得，我對你的真心是假的。”
“我想讓你認清我，我不想平白耽誤你一輩子。”
室內陷入一陣沉默，連慕許久沒有得到他的回答，她繼續說：“無論你是喜歡還是討厭，我都能接受。”
又過了很久，應游依然沒有說話。
連慕有點明白了：“我先走了，你好好休……”
“我該怎么證明自己？”應游緩緩說道。
從小到大，他擁有的為數不多的愛，都來自同門和師父，他不知道該怎么證明另一種特別的情感。
在他心里，連慕和同門、師父都不一樣，她對他而言，是最特別、無可替代的。他用盡了所有辦法，將自己認知里傳達喜歡的方式都使了出來。
只要是她開口問他要的，他都會拼盡全力找到。她想知道的事，他也毫無保留地告訴她。她想讓自己隱瞞的事，他從來不會對外人提起一個字。
可盡管如此，連慕依然覺得，他的真心只不過是依托劍契而存在。
現在的他還能怎么做？他不知道。
其實他不懂“道侶”的真正含義，只是很久之前，見過宗門里一兩對道侶，每天如影隨形，從不分離，于是便產生了這個想法。
他想要的，也只不過是像他們一樣，能每時每刻和連慕在一起。
可就是這么簡單的事都無法實現。
而那把綠劍，它什么都不用做，便可以輕松取代他的位置。
其實他也根本不在乎連慕是好人還是騙子，他喜歡她，只因為她是連慕，是他無法割舍的主人。
真正讓他難過的，是她從來沒有把他當作自己人。他真的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連慕，我到底該怎么做，你能不能教教我？”
“無論你是什么樣，我都喜歡你，你騙我也好，討厭我也罷，只要不拋棄我就行。”
應游的聲音從床上傳來，他仍舊背對著她，他知道自己這副模樣實在太下賤了，僅剩的那點自尊讓他不敢面對她。
這無助的哭腔，和幻境里一模一樣。這一次，她終于可以毫不猶豫地走過去，坐到他床邊，抬手替他擦眼淚：“你不用證明自己，以后我不會拋棄你。別哭，傷口又滲血了。”
然而應游看到連慕手腕上的金印，眼淚掉得更厲害了，他的臉隱在黑暗中，沒哭出一點聲音，只是不停地流淚，連傷心也是這么安靜。
連慕一時有點手足無措，他不肯面對她，甚至還把臉往被子里埋，她只能按住他的肩膀：“不要這樣睡，傷口會碰到……你為什么不轉過來？”
他悶聲道：“現在……不行。”
連慕面露疑惑，思索片刻后，恍然大悟：“放心，我不嫌棄你。你先起來，我給你上點藥，睡一覺就好了。”
在連慕輕哄之下，應游終于愿意坐起來，轉身面向她。烏木般的黑發襯得他皮膚更加白皙，一雙水眸含著淚，眼尾通紅，目光有些閃躲。
他左邊的臉頰上，留下了一道燒傷的痕跡，尚未愈合，并沒有猙獰的恐怖感，反而顯得另外半張臉更加昳麗，頗為病態脆弱。
他方才剛睡下不久，只穿著一件單薄的里衣，在身體的動作下有些散亂，微微敞開，從連慕這個位置，剛好能看到里面的風光，和憔悴面容截然相反，呼吸間，溝壑起伏。
他明明比她還高出半個頭，這么大的人，全是用眼淚做的嗎？
不過……今天倒是大有進步，堅持了將近半個時辰才哭出來。
連慕替他攏好：“好好穿衣服，別著涼。”
應游的皮膚很涼，當連慕碰到他時，溫暖的觸感讓他忍不住瑟縮，耳根通紅，下意識抬眸偷看她。
連慕：“……”
能不能露出健康一點的表情？
連慕捏住他的下巴，隨后取來藥膏。
“不要亂動。”
第364章 吻 還得多練
屋內點起一盞小燈， 暖光可見的范圍只有床邊這一塊，在橘黃光芒的照映下，連慕臉邊的輪廓顯得格外柔和， 應游偷偷看了一眼，又覺得不太好意思， 連忙偏開視線。
連慕托著他的臉，將其轉過來， 指尖點一抹藥膏，輕輕涂在那燒灼痕跡上。
應游微微蹙眉， 呼吸有些沉重，額頭上有細汗冒出。
“疼？”連慕說，“忍一忍， 馬上就好了。”
應游緊攥住她的衣袖：“不疼。”
“你剛剛說的，都是真的嗎？”他問。
連慕專心地給他上藥， 不知不覺，靠近到兩人都沒注意到的距離，她在觀察他的傷痕，不落下一點兒空隙，盡量涂到每一塊地方。
溫熱的呼吸打在應游的面頰上， 他整張臉紅透了，感受到彼此相貼的身體，有點慌亂，卻又很享受此刻的溫情，只想永遠停留在這一刻。
實在太近了。
應游喉結微動， 艱澀開口：“連慕……”
“怎么了？”連慕偏過頭，兩人鼻尖相碰，此刻她也才意識到， 他們之間只剩下半掌之隔。
因為她頭一次處紅蓮火的傷口，必須觀察得十分細致，不知不覺便靠了過去。
連慕輕笑：“這么緊張？才這點距離，你就受不了了？”
“不是……”應游下意識反駁，被她的呼吸纏得十分暈乎，“我有一種……奇怪的感覺。”
連慕摸摸他完好的另外半張臉：“這不奇怪。你不是說想和我結為道侶嗎？道侶之間便是如此。”
“所以……我們已經是道侶了嗎？”應游問。
她的指尖擦過他的唇瓣，低聲道：“當然不是，還早著呢。不過，如果你想嘗試一下，我可以教你。”
“不要。”應游說，“既然是道侶才能做的事，那就等到我們結為道侶之后再做。”
連慕被他一本正經的語氣逗笑了：只是想親他，門檻居然這么高。
應游不懂她在笑什么，他又問道：“你剛才說的都是真的，不會拋棄我？可是我們之間唯一的牽連都已經斷了……”
“你我之間，不一定要有契約才能在一起。”連慕繼續給他上藥，“只要你愿意待在我身邊，我不會趕你離開。”
應游的臉色終于緩和：“我再信你一回。”
連慕幫他擦完藥，吹了吹，應游半閉著眼，一動不動，唇角微微揚起。
“……”
連慕的動作逐漸慢了下來，看他乖巧溫順地閉著眼，莫名心癢。
眼下只有他們二人，燈火昏暗，剛表明心意，正是氣氛曖昧之時。
平時沒時間欣賞美人，不代表美色當前她不會心動，更何況這是主動投到她懷里的。
連慕猶豫一會兒，最終選擇順從自己的心：“……”
算了，再當最后一次畜生吧。
她扣住應游的脖頸，輕輕摩挲，隨后在他唇角落下一個蜻蜓點水般的吻，稍作試探。
“我這樣對你，你會感覺不舒服嗎？”
“沒有。”應游驚訝過后，搖頭，有些茫然，“這是什么意思？”
連慕：“以前沒有見過？”
“見過。但是不明白，師父和尊長們沒教過我。”他說。
連慕：“那你喜不喜歡？”
應游被問得滿臉通紅，他抿了抿唇，輕輕推開她：“……嗯。”
他喜歡和連慕貼近，但貼近之后，身體卻會燥熱得難受，他不知道這是怎么回事，只能遠離她，試圖讓自己保持冷靜。
“喜歡就好。”連慕又將他拽過來，“放松，閉上眼睛。”
應游還沒來得及閉眼，唇上一熱，剛想說的話被堵了回去。
對方沒有給他適應的時間，強勢探入，柔軟火熱的唇舌交纏，互相吞吐彼此的氣息。
十指被嵌入、交合，應游沒法反抗，只能被迫承受她的入侵，他頭一次與人唇齒相依，他一時有些不習慣，但好在舒服的觸感讓他慢慢放松，從剛開始的僵硬，逐漸變得順從。
他試圖回應她，由于動作過于青澀，不小心咬到了唇，被連慕輕笑一聲，弄得他羞赧不已。
連慕沒有責怪他的小失誤，反而覺得很有意思，忍不住加深了力道。
她在他身上聞到了淡淡的荷香，似有似無，一會兒靠近，一會兒又消失，像他本人一樣，忍不住想回應她，卻又苦惱自己的技術不行，時不時自卑地往后縮。
屋內纏綿的曖昧水聲不知持續了多久，這一吻終于在應游快要喘不過氣的悶哼中，停了下來。
額頭相抵，氣息纏繞。
他身上的里衣不知何時又散開了，唇上帶著異樣的紅潤，黑發被揉亂，滿臉通紅，整個人顯得凌亂不堪。
連慕放開他，評價道：“還得多練。”
香歸香，但毫無水平，連呼吸都不會調整，按來說，劍修應該不止這點時間。
連慕只說了這一句，并未多言，怕傷害到他的自尊，畢竟是第一次，得給他留點面子。
見他衣服又亂了，連慕準備給他，卻被應游驚慌地躲開：“不要。”
連慕：“生氣了？”
“……沒有生氣。”
應游一時不知該如何解釋，他的身體似乎出現了一些奇怪的反應……他不想讓連慕看到。
他沒法再直視她，多看她一眼，他便覺得燥熱感更加難耐。
和喜歡的人貼在一起，明明應該是件愉悅的事，為什么他會這么難受？
連慕也沒想到，只是親了兩口，他就能害羞成這樣。她笑了笑，站起身：“夜深了，我該走了，早點睡。”
在她將要離開之際，應游拽住她衣角：“你要去陪它？”
連慕：“……發財只是一把劍，你和它吃什么醋？我又不會親它。”
應游低頭，死死攥著她，不說話。
“好好好，我留下來陪你。”連慕無奈坐回他床邊，“睡吧，我坐在這兒呢。”
解開劍契后，反而比之前還黏人了。
他師父和同門，知道他私底下是這么溫軟又愛哭的黏人精嗎？
“坐著，冷。”
應游挪出身邊一個位置，連慕卻沒動。她不敢上應游的床，萬一一不小心睡著，第二天被青玄宗人抓到，他們肯定是要她負責的。
到時候別說是商柳，估計解云山都得追著她亂砍。
青玄宗一向重視名聲，這事傳出去，對應游影響也不好。
“我不占你地方。”連慕順了順他的黑發，“沒事。”
應游低垂眼眸，兩人的手交握，一個冰冰涼涼，一個溫暖如火，他貼著她，帶著幾分討好的意味：“你疼不疼？”
連慕：“什么？”
“在幻境里，我也傷了你。”應游說道，“你的手……疼不疼？”
連慕反握住他：“小傷而已，出幻境之后便感覺不到了。倒是你，怎么暈過去了？”
應游：“因為契印被挖，身體一時承受不住……沒關系，現在好得差不多了。既然你已經答應我，不會拋棄我，有你這句話，那契印其實也不重要了。”
他雖然說得很大度，但從他眼中流露出的情緒，連慕能看出來，其實他心里還是舍不得。
“你很喜歡那塊契印？”連慕問。
應游靠在她膝上，悶悶地回答：“想你的時候，我就會看看它。現在什么也看不到了。”
連慕不可能每時每刻待在他身邊，她平時忙得根本找不到人，應游只能靠契印來緩解思念。
這也是為什么，他如此妒忌那把綠劍，因為連慕去哪里都會帶上它，上輩子的他都沒有這種待遇。
“要是你實在喜歡……不如我再給你畫一個？”連慕說。
應游一愣：“真的？”
“你想畫在哪里？”
應游面頰微紅：“……你覺得哪里適合，我都聽你的。”
連慕思索片刻，微微一笑：“既然是獨一無二的契印，當然只能有我們彼此知道，不能讓別人看見。”
她指尖游走，落在他身體上：“這里怎么樣？”
應游紅著臉說不出話，手指緊繃，那股奇怪的反應又回來。
這一次連慕也察覺到了，她立刻打住，不再繼續逗弄他，以免發生什么意外：“今天太晚了，改天給你補上。你先休息。”
屋內燥熱無比，兩人都心照不宣，知道現在還不是合適的時候。
連慕沒想到，他一點兒也經不起撩撥，而他似乎還弄不明白這是怎么回事，看著應游一臉純真又帶著幾分忍耐的表情，連慕默默給他蓋上被子，心道不能再繼續畜生下去了。
她有意識地拉開距離，好在應游十分乖巧，他只是牽住她的手，隨后閉上眼，沉沉睡去。
不知是不是因為他身上的荷香，原本想著后半夜溜走的連慕也產生了困意，從進入幻境到出來，她已經十幾天沒有睡過好覺，一時被強烈的困意裹挾，不由自主地閉上了眼。
睡夢中，她隱約感覺到有人在親她，有些生疏笨拙，幾乎完全是學著她之前的動作。
一吻畢，那人在她耳邊呢喃：“下次我會努力讓你滿意。”
第365章 我喜歡她 結束
難得安穩又無夢的一眠， 連慕醒來時，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躺上了床，身上蓋著荷香四溢的被子， 身邊空無一人。
她下了床，發現桌上有擺好的早膳， 樣式似乎和歸仙宗膳堂的不太一樣，還放著一壺暖酒， 青玄宗人都不喝酒，想來是為她準備的。
連慕嘗了嘗， 甜甜的，有一股清新的花香。她解決完早膳后，見窗外一片大亮， 想起今天是和同門約好一起慶祝的日子，于是好衣服， 推門而出。
下一刻，她便愣住了。
只見應游和一眾青玄宗人站在竹舍不遠處，正在交談，當她打開門時，他們齊齊望了過來。
應游：“你醒了？昨晚睡得可還好？”
連慕：“……”
青玄宗人看到她， 表情頓時變幻得十分精彩。
江越辰沉默了，谷青于目瞪口呆，元徊驚恐萬分，風云奕釋然一笑。
解云山半瞇起眼：“連慕小友，你怎么在這兒？”
看都看到了， 連慕干脆地承認了：“我在幻境里重傷了應首席，聽說他出來后昏迷不醒，所以昨晚來看看他。各位如果沒有別的事， 我先走一步。”
說罷，連慕直接開溜，一眨眼沒了影。
應游還沒來得及提醒她昨晚答應好的事，便見她飛速遁逃，他不明所以。
留下沉默許久的青玄宗眾人：“……”
當著這么多人的面，解云山也不好直接開口，他輕咳一聲，說：“好了，這次仙門大比的宗門排名已定，無論結果如何，總歸是辛苦你們了。勝敗乃兵家常事，雖然只拿了第二，仍然值得慶祝，各宗門尊長在主峰辦了一場結試宴，你們不要錯過，快點走吧。”
聽了這一番安慰，原本心情低落的青玄宗人心中稍稍舒緩了些，他們準備離開。
臨走之前，谷青于給應游拋了一個眼神，讓他等會兒記得解釋一下連慕的事。
應游抿唇，無奈一笑。
他們走后，解云山的眼神變了，他意味深長地看向應游：“你和她怎么回事？”
應游：“如師父所見。”
解云山拍了拍他：“你小子終于出息了一回。雖然受了一身傷，但也算因禍得福了。這幾場幻境比試，我看得出來，這連慕將來必定大有作為，你跟著她，以后在外面不會受委屈。”
“不是為師看不起你的實力，只是你涉世未深，有些事情還學不明白，需要一個人來護著你。”
應游面頰微紅：“師父，我和她才剛剛開始……”
解云山笑而不語，和他并肩朝主峰走去。
……
……
主峰，中良堂。
四大宗門弟子和尊長在次聚集，為慶祝幻境比試正式結束，按照排名，分別設了宴席，其中歸仙宗在中心受萬人矚目。
各宗首席和次席在主位，一眼望去，盡是天驕英才，意氣風發。
赤霄宗首席隊居名次第三，他們的人最先到，此刻圍在一起。
沈無桑：“真想不到，這屆我們‘萬年老二’的名號居然以這種方式打破。”
“還是你的嘴犀利，這種丟人事也好意思說出來。”長孫離冷冷道。
沈無桑攤手：“沒辦法，輸了就是輸了，與其狡辯挽尊，不如干脆接受，也算給下一屆的師弟師妹們作為前車之鑒。”
陸非霜淡淡道：“原先以為我這一屆唯一的對手只有應游，結果出乎意料，這仙門大比還真是臥虎藏龍。”
南雪蝶蹦跳著過來，挽住她的手：“陸姐姐，雖然你沒能拿第一，但依然是我們赤霄宗最厲害的劍修……等會兒我們可不可以和連慕喝兩杯？”
“……最后一句才是你真正想說的吧？”陸非霜有些無語。
南雪蝶嘿嘿笑，沈無桑也笑，轉頭看向長孫離：“聽說聞昀在十方幽土救過你一命，你不去敬杯酒謝謝他？”
長孫離冷哼：“我早就還他了，誰要和他喝酒！”
無念宗那邊，雖然拿了倒數第一，但好在無念宗眾人早已習慣，仙門大比幻境比試結束，他們反而松了一口氣。
“終于結束了。”唐無尋露出舒心的笑容，“接下來，該到器師和丹修的獨試了，果然人還是得靠自己，器師獨試才是我真正該認真對待的。”
風喚音微微一笑：“拿倒數還這么開心。”
“不用和某些傻子打交道，當然開心。”唐無尋道，“宗門排名其實對我們來說并不重要，有沈宗主在，無論如何，四大宗門都會我們的一席之地。”
宮如梅：“如果有一天，沈宗主走了，我們宗門估計就完蛋了。”
“不會的。沈宗主平常雖然不宗門事務，但每次出了大事，他都會站出來保護我們。”唐無尋說，“由此可見，沈宗主心里還是有我們的。”
旁邊的元無敘望著天，沉默了許久，喃喃道：“你們說，為什么每屆仙門大比，我們宗門隊伍里總有一個拖后腿的？會不會有人故意針對無念宗？不然這也太巧了吧。剛好每五十年就招到一個傻子？”
唐無尋：“純粹運氣不好而已，可能是宗門風水問題，就像歸仙宗總是留不住天才一樣，我們宗門在仙門大比的氣運不行。”
“好了，都過去了。我們這一屆也算成功混過去了。除此之外，我個人還有一個任務。”唐無尋了衣袖，調整好一個春風拂面般的笑容，瞄準了幾個別宗首席，“是時候讓四大宗門的人見識一下我的真本事了。”
青玄宗首席隊走來時，毫無疑問地吸引了許多人的注意，本是萬眾心中預想的第一名，這一次哪怕有諸多天才坐鎮，依然落了下風，比起嘲諷他們，眾人更感慨歸仙宗這一屆的實力。
當歸仙宗首席隊從雅歲峰過來時，剛一落地，便成為了全場的視線中心，連青玄宗都淪為了陪襯。
關懷林作為領隊，率先和眾人頷首示意，而他身后那幾個則是滿臉笑容，那笑容太過耀眼……太過囂張，看得眾人一陣眼酸。
宴會開始，一開始還有些尷尬的各宗首席，在這熱鬧的氣氛中也逐漸放松下來。
南雪蝶拉著陸非霜來到歸仙宗這邊，她今日未穿門服，而是打扮得漂漂亮亮，宛若一只活潑的蝴蝶。
“關領隊，怎么不見連次席，她還沒來嗎？”
關懷林正要說話，卻見天上一道青影掠過，抬頭一看，正是恰好趕來的連慕，她御著劍，青衣翩然，引得地上的眾人紛紛抬頭。
“抱歉，各位，我來晚了。”
她從劍下一躍而下，輕輕落地。
眾人：“……”
不愧是她，總是做最后一個，也是最引人注目的一個。
“咦，連慕會御劍了？”
“可能是在幻境里臨時領悟到了吧。她這劍綠得發亮，簡直太惹人矚目了。”
“不愧是第一劍修，和別人就是不一樣啊。”
連慕一出場，眾人也下意識看向應游那邊，想看看他的反應，沒想到他不僅沒冷臉，反而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她，有點……黏黏糊糊的。
“是你？”
連慕看見了南雪蝶，接過旁人遞來的酒杯，隨后又看見陸非霜。
“陸首席也找我？”
陸非霜：“……是她要來找你喝酒，不是我。”
連慕微微一笑，和南雪蝶碰了杯，順帶敬了陸非霜一杯。
縱然成了手下敗將，陸非霜也不矯情，爽快接下：“連慕，我不得不承認，你的確很強。從今以后，我會常來找你切磋，總有一天，我會趕上你。”
杯酒下肚，她面頰緋紅，用一種十分熱切的目光盯著連慕。
她話音剛落，周圍劍修的眼神也變了，變得和她一樣熱切，恨不得立馬沖上來和她切磋一番。
連慕有種不好的預感：“……還請陸首席手下留情。”
赤霄宗首席隊都主動沖上去搭話了，唐無尋也找準時機，拉走許銜星：“許首席，你在幻境里那幾件靈器實在讓我大開眼界，不如我們聊聊？出了幻境，大家都是同修，其實我一直很佩服你。”
百里闕面無表情地跟了過去。
聞昀正想和姬明月去找點吃食，剛要走，卻被一道冷淡而別扭的聲音攔下。
“聞昀。”
聞昀回頭一看，居然是長孫離，只見他手里捏著酒杯，叫了他之后，又好一會兒沒說話，神情很不自然。
聞昀明白他的意思，主動和他碰了一杯，一飲而盡，轉身離去。
身為唯一進入劍修榜前七的大陣隊弟子，關時澤一走出宗門隊伍，便被一群人圍住，全都想結識他。
見次情形，谷青于冷冷道：“他們為什么和解得這么快？幻境不是才結束嗎，都忘記之前挨的打了？”
江越辰攤手：“領隊主動搭話，其他人自然也就放開了。唐無尋是商人之家出身，性情圓滑能屈能伸，我看他估計早就想結識許銜星了，只是一直沒機會而已。至于陸非霜，她還用說嗎，連慕在十方幽土救過赤霄宗人，這一點就足夠她對連慕改變態度。”
風云奕：“我們要不要也去和他們喝兩杯？反正幻境已經結束。”
江越辰沒有回答，看向應游。
乾坤已定，宗主并未責怪他們，江越辰也已經放下了，她唯一擔心的就是應游的心情。
畢竟他剛輸給連慕，這時候去和別人搭話，可能會……
時至今日，他們都還不知道應游對連慕是何感情，而今天早上那一幕，讓江越辰十分疑惑，越來越看不明白了。
然而就在她猶豫之際，應游終于把目光從連慕那邊收了回來，他道：“不用猜了，我喜歡她。”
第366章 恩重如山 他是她的朋友，也是恩重如山……
正在連慕應付眾人之際， 余光一瞥，忽然看見站在山亭上的一道紅色身影，似乎正望著這個方向。
連慕望過去， 發現那正是許久未見的梅成玉，兩人的視線交匯
連慕推脫了一群人的敬酒， 穿過人群，一躍而上， 來到梅成玉面前。
“梅尊長。”連慕道，“您有事找我？”
梅成玉紅衣飄飄， 眉目含笑，但相比從前，她的臉色蒼白了許多， 腰間仍掛著酒壺。
“聽說你拿到了玉蘭榜榜首？”她說，“我是特地來向你道喜的。”
連慕淡笑：“以梅尊長的眼界， 恐怕早已見識過無數天驕。我不過一介次席，麻煩尊長跑這一趟了。”
說話間，她也在觀察梅成玉的神色。
上回從十方幽土回來，沈明陸便說要和梅成玉一起去調查霧海崖底的事，雖然證據早就被馮管家毀掉， 但連慕依然擔心，他們會察覺出端倪。
梅成玉摸了摸她的頭，笑道：“那倒不是。我見過的無數天驕，都比不過你，劍器符丹四修， 千年難出一個，歸仙宗的氣運又回來了。”
連慕：“梅尊長，聽說你在十方幽土受了傷， 這世間還有魔物能傷到你嗎？”
梅成玉的笑容淡了幾分：“確有此事。那日我得知魚魔骸骨那邊出事，本想著來找你，半路遇上了一個……仇人，她是魔族人。我也沒想到，時隔千年，我還能再見到她。她的修為比我高，追擊時被她搬來的救兵所傷。”
“這些日子一直在養傷，沒能來看你比試，我也很遺憾。”梅成玉說，“不過好在結果不出我所料，你果然是榜首之資。”
連慕也是頭一次從她主動提起魔族的事：“千年修為的魔族人……原來這世間還有修為如此之高的魔族。”
她還以為玄澈都算是例外了，以及在十方幽土和玄澈交手的白袍人，沒想到居然還有更多。
“不僅如此，近年來，魔族余孽集結，隱隱有再起之勢。”梅成玉的神情嚴肅起來，“這幫打不死的臭蟲，又想借著眾修士松懈已久的機會興風作浪。”
說罷，她看向連慕：“有人和我說，你能一人從十方幽土走出來，八成是借助了魔族人的力量。說你與魔族勾結。”
連慕：“……是誰說的？”
“我不信你會做出這種事。”梅成玉道，“我信你是運氣好。連慕，希望你也不要讓我失望。”
“或許你不知道，我出身蓬萊宗，曾經的我也像你一樣，有至親至愛的朋友和同門，我的朋友也曾像你一樣，在仙門大比上受萬人矚目，人人都說他們未來必定名揚天下，前途無量。”
“可是因為魔族人，他們沒有未來了。”
梅成玉說著，眼中有淚光閃爍：“魔族滅我宗門、殺我至親、毀我摯友，我這一生都在尋找他們，為了報仇雪恨。無論是什么人，只要與魔族有勾結，我都不會放過他們。”
連慕沉默許久，道：“……是那個傳說中的十方幽土領主，毀了你的一切？”
“他是我師兄。”梅成玉道，“我勸他自廢修為跟我回宗門，但他最后選擇了留在十方幽土，面對與黑淵魔族廝殺的同門修士，他有能力挽回局面，卻躲在天回宮里視而不見，這和其他魔族人又有什么區別？”
“連慕，我希望你不是……”
“成玉！”
一聲呵斥，打斷了梅成玉的話，也驚得連慕回頭
——是沈明陸。
沈明陸目光冷峻，拉住了梅成玉：“抱歉，她又喝醉了，剛才的話，你不要放在心上。”
連慕裝作鎮靜：“沒事，梅尊長也是心結難結，想找晚輩傾訴而已。說起來，我還沒來得及多謝沈宗主這些日子以來的幫助。”
沈明陸微微頷首，并未多言，將梅成玉帶走了。
看著兩人遠去的背影，連慕才終于松了一口氣，她捏了捏手心，一把冷汗。
幸好梅尊長并未發現她與玄澈認識的證據，否則剛才她就不會和她交談了，可能會直接一劍刺死她。
連慕眸光一暗，思索片刻，想不出是誰會和梅成玉通風報信。
其實她知道，稍微上點年紀的尊長都不會信她那番說辭，只是仗著他們沒有證據，所以有恃無恐。
那時梅成玉尚在養傷，沒空關注她這邊的事，按來說此事應該就此翻篇……
“才不到半年，就觸碰到她的逆鱗了？”
連慕轉頭，發現商柳不知何時過來了，他倚靠在山亭邊，饒有興味地看著她。
連慕抿了抿唇：“商尊長，您偷聽多久了？”
商柳：“你們既沒設隔音結界，也不在自家房內，我路過，怎么就是偷聽了？”
連慕嘆氣：“商尊長，您就別嘴硬了。”
看他肩頭的雪，估計梅成玉剛踏進歸仙宗，他就跟過來了。
商柳沉默片刻，道：“……我早就和你說過，想得她長久的庇護，不能與魔族沾上任何關系。”
“您也覺得我和魔族勾結？”連慕說，“這件事情，是誰在梅尊長面前說的？”
“我對你的事不感興趣，你又不是青玄宗的人。”商柳道。
連慕：“昨晚我親了應游，他說要當我的道侶。”
商柳：“……是赤霄宗成凌說的。”
連慕思索好一會兒，才終于想起這個人，赤霄宗丹修尊長成凌，時常跟在殷宗主身邊，和慕容邑有仇。
“四大宗門其他尊長并不關心你到底是怎么從十方幽土里出來的，畢竟你已經通過了幻天池的驗魔會。對于你勾結魔族這件事，本身也是萬千猜測中的其一，不過那個成凌似乎很看不慣你，非要在那個瘋女人面前提起。”
因為她是慕容邑手下的徒弟，成凌看不慣慕容邑，自然也看不慣她。
連慕點點頭：“多謝商尊長告知，我記住他了。”
商柳：“你記住他有什么用，難道你還打得贏他？”
“先記著，以后有機會再說。”連慕道。
商柳：“連慕，你可別在仙門中觸犯與魔族勾結的大忌，無論如何，你現在也算是四大宗門的紅人，一舉一動都在別人的注視之下，如果從前你真沾過見不得人的事，還是盡早撇干凈為好。”
連慕笑了笑：“商尊長是擔心應游會被連累吧？”
“你知道就好。”商柳道，“你對小游干了那種混賬事，最好負起責任。可別還沒等到你負責，反倒先被眾仙門追殺，到時候你別想再帶走小游。”
連慕：“那要看他本人的意愿了，要是他硬拽著我，放棄一切也要和我一起逃命，那我也沒辦法。”
商柳：“……玩笑就到這里，你好自為之。”
連慕目送著他離開，隨后望向下面推杯換盞、言笑晏晏的少年們，陷入沉默。
“……”
要她和玄澈撇干凈嗎？
或許從前還可以，但現在的她已經做不到了。
雖然她和玄澈認識的時間不久，但千機塔卻是實實在在地陪了她五年，在此期間，玄澈從未對她有過任何傷害，反而每次都會盡力地幫助她。
更何況，她能成功修補丹田，玄澈無疑是最大的功臣，若沒有天回宮的彩泉石，恐怕她如今還在想方設法取得風云奕的信任，而許銜星也早就因為魔氣種發作暴斃而亡了。
她種在千機塔內的靈植，一直是玄澈在打，他也會時不時與她切磋，指點她劍法。
她能感覺到，玄澈每次與她切磋，都會盡量收著魔氣，以免誤傷她。
不管從哪方面來說，她都不可能和玄澈徹底斷開，無論他在別人面前是什么模樣，至少在她心里，他不僅是朋友，更是一位恩重如山的師父。
他不想離開，她也不會放手的。
如果真到了被發現的那一天……
“連慕，你躲在這兒干什么？快下來，尊長叫我們一起留影！”
同門的呼喚打斷了連慕的思緒，她收斂之前的神情，露出微笑：“我來了。”
連慕回到宴席場地，發現四大宗門的首席和次席隊都站好了位置。這是仙門大比歷屆以來的傳統，在幻境比試之后，各宗門兩隊一起留影，收錄進大比的集冊之中，方便后輩回顧留影時認人。
青玄宗首席隊站在左邊，右邊是赤霄宗，后面站得稍高的無念宗，歸仙宗站在中央。
關懷林見連慕回來，笑道：“師妹，最中間的位置留給你。”
恭敬不如從命，連慕主動站了過去，處在一群人的中心，對此其他人沒有任何意見，身為五修榜最強戰力，每屆都是這個待遇。
“各位小友，幻境已經結束，各位可以笑一笑，無論結果如何，總歸是一場值得紀念的旅程。”
百里闕對著留影石露出一個僵硬的微笑，他本就不喜歡笑，此刻顯得十分詭異，許銜星看不下去，踩了他一腳，讓他露出真面目。
百里闕：“……”
他笑不出來，許銜星嘻嘻地笑了。
聞昀和姬明月站在一起，中間夾著個關時澤，這身高乍一眼看過去，還以為是一家三口。
相比之下，關懷林正經許多，他依然掛著萬年不變的溫柔笑容。
連慕站在中間，忽然感覺手指被牽住，偏開視線一看，是應游的手。應游和她中間只隔了一個人，他越過那人的背后，悄悄牽住她。
連慕勾了回去，若無其事地回過頭，看向留影石。
感受到周圍的陌生氣息，一直藏在她袖中的綠豆也爬了出來，掛在她手腕上，也被記入了留影中。
“好了。”
話音剛落，眾人頓時松了一口氣。
“終于結束了，累死小爺了，幸好我們只參加一次，再多來幾次，我真要累死在幻境里。”
“雖然現在沒拿到名次，但這區區仙門大比，還不是我的終點，等以后出了宗門，這天下終會有我的一席之地。”
“馬上就輪到丹修和器師單獨的排行比試了吧？希望咱們宗門的丹修和器師爭點氣。”
……
而在一眾仙門弟子議論紛紛之時，遠在千里之外的某一處山莊內，有幾雙眼睛也正在看著他們——
第367章 前塵 我都聽你的
白虎西懸陽山， 妙雪山莊。
幾塊留影懸于主堂之上，堂下一眾人身著白衣，披麻戴孝， 面有淚痕。
高臺之上，放置著一副棺材， 白綾懸掛，整個主堂氛圍凝重， 旁邊的風家家主垂眸，沉默不語。
留影上赫然是連慕身在長明山的那一戰， 她周身靈力爆發，劍上火焰深紅如血。
一個暗衛跪在地上，他說道：“老祖， 我絕對沒有認錯，那就是紅蓮火， 那日的賊人，也是能隨手召岀紅蓮火的劍修。”
站在階上的風無涯閉了閉眼，呢喃道：“紅蓮火、風家血脈……還真是巧啊。這世上身懷紅蓮火種的人屈指可數，偏偏這位又和我風家棄子相距如此之近。”
“那風云奕實在是狼心狗肺，連自己的家都敢燒， 當年你和喚音不該為他求情，應該按照家法，直接拖出去打死才對，也省得白白給青玄宗送去了一個天靈根。我們風家不要的東西，就算踩碎了， 也輪不到外人來撿。”
風家家主一時說不出話：“……”
說罷，風無涯又看向探子剛傳來的留影，在一眾仙門子弟里， 看見了連慕的身影。
他瞥見她手腕上趴著的綠眼黑蝎子，忽然目光一凝，厲聲問道：“那日襲擊你們的蝎子，和它長得像嗎？”
暗衛看了一眼，說：“一模一樣。那蝎子不僅會吐火，而且有一副不壞之軀，身體能霧化重組，修為深不可測，我們根本不是它的對手。”
聞言，風無涯思索片刻，忽然放聲大笑：“真是天不亡我風家。原以為動不了這兩人背后的宗門，沒想到，居然自己將把柄送到我手上來了。”
風家家主問：“此話怎講？”
“別人不認得，我可是記得一清二楚。”風無涯道，“這黑蝎子正是千年之前，十方幽土領主座下大獸之一，憑借不死之軀橫行幽土魔物聚集之地，后來那位領主被鎮在千機塔中，它也不知所蹤。”
“近年赤霄宗那邊一直有傳言，說是千機塔被賊人所盜，流落到了玄武北，既然它跟在那劍修身邊，那劍修八成和魔族人脫不開關系。”
“身在仙門，卻與魔族勾結……難怪啊，歸仙宗百年落魄，怎么一朝忽然崛起，原來是借助了魔族之力。”
風家家主聞言，頓時臉色煞白：“我們沒有證據，如何能……”
“證據？”風無涯笑道，“人言可畏，只要風聲夠大，證據便成了無關緊要的部分。況且，她身邊有魔族領主遺留下來的靈寵，這不就是最大的證據嗎？”
“敢來我風家鬧事，就要做好死無全尸的準備。至于那日同她一起來的沈明陸，也脫不了關系。縱使他沈明陸有通天本事，難道還抵得過三大宗門的針對嗎？”
風無涯走到棺槨前，輕撫棺蓋：“大哥，時候到了……那沈明陸故意折損無念宗幾百年名聲，害得無念宗受一眾仙門詬病，總有一天，我會替你把它搶回來。”
他閉上眼，腦中不由地浮現幾百年前，在無念宗主殿上的那一幕——
“你從無雙宗轉來我無念宗閉關這么多年，還未曾向我們老祖敬過一杯茶，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你就是沈明陸？好啊，真是人中龍鳳、不世奇才啊，不知你此番特地來找我，是為何事？”
“弟子沈明陸，請風老祖退位。”
“……什么？”
“聽不懂嗎？我讓你，從無念宗宗主之位上，滾下去。”
風無涯腦中閃過血流成河的畫面，手指不由地按緊棺蓋，心口一陣絞痛。
“只要我沈明陸活在這世上一天，無念宗永遠翻不了身。我要你們兩個畜生睜大眼睛看著，這個宗門如何毀在我手里。”
風無涯猛吐出一口血，回過神，鮮血染紅了棺上的白綾，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已經是溝壑縱橫，不復當年。
他們風家兩兄弟的命脈早已與無念宗的氣運相連，這么多年以來，沈明陸將無念宗的氣運折磨殆盡，等同于在慢剮他們身上的肉，如今風九州一死，這份痛苦全落在他一個人身上。
這一切的源頭，都是因為多年前，他們作套逼死了風天徹，讓他提前靈氣散盡，暴斃而亡。
因為姓風的丹修世家，有一個就足夠了。風天徹不肯和他們一起走，真正出名的一代大師留在歸仙宗，那他和大哥創立的丹修世家又算什么呢？
所以風天徹必須死。
在他們動手之后，沈明陸查到了事情的真相，一直沒肯放過他們。
他知道他們在乎的是無念宗和風家，先弄廢了無念宗，如今又和那個身懷紅蓮火種的劍修配合，燒掉了藏書閣。
不過好在老天助他，總算讓他抓住了他們的把柄。
風無涯嘴里含著血，卻一直笑個不停：“你們……你們一個都逃不了。”
……
……
歸仙宗，夜深人靜。
結試宴結束后，眾弟子便開始各做各的，已經不用參與比試的劍修符修和體修都放松下來，器師和丹修們則打起了精神，為接下來的獨試作準備。
所謂獨試，就是單獨的個人排名試，和宗門無關，單純是為了提高自己在仙門中的聲譽。
因為在幻境比試中，丹修和器師的表現空間不大，所以特地設了專門的比試，用于確認白梅榜和夜曇榜的最終排名。
丹修獨試分為三場，每一場都會有尊長來確定比試煉丹的種類，各丹修借助在幻境比試中取得的靈植來煉丹，交給尊長們驗品級，品級越高，排名越靠前。器師獨試也是如此。
姬明月和許銜星都去準備獨試了，聞昀照例去給姬明月當試藥的，而百里闕則被江越辰約走，要在場外正式切磋一番，也算是滅了百里闕想當第一符修的心。
原本只有連慕一人待在屋里，不過好在對門的應游很會挑時候，這回輪到他悄悄潛入連慕的住處。
當然，結局是被連慕抓了個現行，看到他期待的眼神時，連慕才想起來自己答應過他的事。
于是順成章地把人拐上了床，拉床帳，脫衣服……畫契印。
連慕已經毫不在意了，反正他們倆的關系都被青玄宗知道了，占點便宜也是所當然。
但應游好像受到了妖人指點，學了些不該學的東西，她的筆尖在他身上游走之時，他總是無意間碰碰摸摸，用見不得人的眼神盯著她。
他學得不精，眼神還帶著幾分純真，他費力想討好她，但又放不下那份羞恥心，所以顯得有些別扭。
穿著衣服是一本正經溫潤如玉的青玄宗首席大弟子，脫了衣服完全變了一副模樣，搞得連慕有點不敢再繼續下去，生怕發生意外。
她給他畫好一枝海棠，捏了捏他恢復如初的臉頰，手感依然非常舒服：“誰教你在床上這樣看人？你真是……”
連慕想罵人，但對著他的臉，又罵不出來。
“你不喜歡嗎？”應游垂下眼眸，“我以為你會喜歡的。你討厭，我下次再也不這樣了。”
“不是。”連慕道，“你看著我，我沒法專心。”
“行了，你想要的印記已經畫好了，可以把衣服穿上了吧？”
應游拿過她手中的筆：“我也想給你畫。”
“我不需要。”
應游：“？”
連慕改了口：“……但是我想要。”
應游抿唇一笑，連慕沒辦法拒絕他，只能老實躺下。
她知道自己以后沒法時常陪著他，因為她還有太多事要忙，所以他們在一起的這段時間，在無關緊要的小事上，連慕愿意多讓著他一點。
只是畫一道契印而已，反正也是畫在外人看不見的地方，連慕唯一擔心的，就是又會像上次一樣，忍不住對他下毒手。
很顯然，應游的作畫水平比她好，一枝漂亮的海棠于他筆下盛開，他注視著那海棠，放下筆，與她十指相扣。
“謝謝你。”應游輕吻她的額頭，兩人貼在一起，靠得很近，“讓我知道，你心里也有我……”
連慕：“你開心就好。”
“長生，你能不能也答應我一件事？”
應游：“我答應你。”
連慕：“不問問是什么？”
“你想讓我做，我都聽你的。”他說。
連慕失笑，其實她想說的是，如果有一天她真的因為魔族的事被仙門追殺了，希望他不要跟著她，好好待在青玄宗。
不過，仔細想想，她也能知道說出來之后的結果。
連慕沒再說話，環住他的腰身，吻了上去。
應游有些受寵若驚，不過很快也反應過來，自己現在該做些什么，想著剛學到不久的東西，反手扣住她的手腕。
窗外，風吹動竹林，黑影搖曳。
第368章 劫數與機緣 是劫還是機緣
是夜， 月明星稀。
竹舍外，風雪交加，厚厚的積雪掩埋住門檻， 燈火昏黃的屋內，熱氣氤氳。
連慕泡在藥浴中， 周身有縷縷靈光圍繞，她運轉靈氣入丹田， 過了許久，才緩緩睜開眼。
她長舒一口氣， 手從水面中抬出，原本只有幾片鱗片覆蓋，此時已經蔓延到了小臂， 黑亮的龍鱗隨著脈搏微微起伏。
連慕穿好衣服，進入千機塔。
千機塔內， 仍是一片混沌的黑霧空間，深不見底。
感受到她的進入，一團黑氣從深處飄來，塑成白衣青年的模樣。
“你的身體修復了？”玄澈打量她。
連慕：“差不多了，今日是最后一次藥浴， 已經穩定下來。”
在玄澈面前，她沒有纏布帶，所以玄澈一眼便看見了她手上密布的黑鱗。
“你和那黑蛟的龍息真氣很契合，身上多了幾分龍脈之氣。”玄澈道，“看來你最近……”
他話說到一半， 忽然看見連慕唇上多了一個小破口：“你最近被狗咬了？”
連慕：“……好好說話。”
玄澈仔細一聞，立刻敏銳地察覺到不對勁，他沉默一晌， 道：“……是被你敲到失憶的那小子？”
“你還記得他？”連慕有些驚訝，“今時不同往日，我和他的關系變了。”
玄澈：“難怪這幾天你把千機塔藏在盒子里，原來是在外……沒看出來你有這一面。”
“那倒不是。只是我最近有些擔心，有人會發現你，所以暫時藏了起來。”連慕道，“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現在是這屆仙門大比的第一劍修了。”
“第一劍修也要好好修煉。”玄澈敲了敲她的腦門，“整天和亂七八糟的人待在一起，簡直是在浪費時間和天賦。”
連慕無話可說，仔細回想一下，其實她和應游待在一起的時間并不長，那天畫完契印也只是多陪他躺了一個時辰，然后又匆匆回來了。
她沒有忘記弈子非的囑咐，會定期泡藥浴來穩定丹田，今晚便是最后的收尾階段。
“既然你已經修補完丹田，也可以繼續之前沒做完的事。”玄澈大手一揮，召來赤火青鳳，“先前念及你的靈根問題，只傳了你第一步，接下來的煉化更加艱難。”
連慕知道他的意思，在赤火青鳳落下的火羽圈內坐下，玄澈手中浮現兩枚圓球，那正是連慕在天回宮取得的角獅獸晶核。
上次從天回宮回來，玄澈答應過她，要教她如何利用這兩枚晶核，當時只是初步開始，還未完全融合。
連慕接過那晶核，運轉火靈力，開始煉化。
丹田完整之后，煉制便顯得十分輕松，在紅蓮火的灼燒下，那兩枚晶核緩緩融化，化作黑白兩道光，注入她體內。
雙獸之力順著經脈匯入丹田，卻是避開了火靈根，轉而流入金靈根。
在玄澈的指導下，她嘗試催動金靈力，皮膚立馬覆蓋上一層琉璃般光滑的金體。
“這道術法名為‘琉璃體’，以雙獸之核為注，與金靈根結合之后，只要催動靈力，便能獲得無垢琉璃之體，刀槍不入。不過以你目前的修為，做不到長時間維持，只能關鍵時候拿來保命。”
“白核堅硬，黑核無形。你現在催動的是白獸之力。”
連慕：“那黑獸之力呢？”
“黑獸之力需要你自己去領悟，效果……就像我一樣，以無形之體存于世間，只要魂體尚在，千年不死不滅。”
連慕：“你也會，所以你也是金靈根？”
“當然。”玄澈道，“這是蓬萊宗秘法之一，我唯一能教你的，只有這道術法。”
琉璃體剛維持了一會兒，連慕便有種靈力快要透支的感覺，她連忙收起金靈力，心道果然如此，好的東西不能亂用。
“你在蓬萊那會兒還沒有入魔，是如何得到靈獸之核的？”
玄澈：“我自小便吸引靈獸，哪怕不去找，也會有大把靈獸跑到我面前。天回宮上那兩頭雙子獸，也是早在蓬萊之時就跟著我。不過一開始，其實有兩對雙子獸，后來有一對死了，便被我用來煉化了。”
“這道術法很像器師煉器，將獸的力量轉化為靈器所有，你們仙門所用的是魔獸材料，不能用來煉人，靈獸就不一樣了。”
連慕思索片刻，道：“我從來沒見你用過白獸之力，難道魔族人不能用？”
“我的白獸之力……”玄澈閉了閉眼，“在心里。用魔氣修煉會逐漸損毀心智，所以我用琉璃體護住了心脈，留得一寸凈土。”
“你既能與龍息真氣融合，領悟出黑獸之力也并非難事，我只能教你這么多，剩下的要靠你自己。”
連慕若有所思地點頭：“謝謝你，玄澈。”
“想謝我，不拿出點表示？”
連慕笑了笑，從乾坤袋里掏出一個食盒，是她早就準備好的：“說好的給你帶吃食。”
“這還差不多。”
連慕坐到一旁，赤火青鳳也跟著蹲下，一人一鳥靠在一起，把綠豆的位置擠沒了。
“你怎么還不走，有心事？”玄澈道。
連慕撐著腦袋，嘆氣道：“不知道為什么，我最近總有一種不妙的預感，好像忽略了什么重要的事。”
“你每天忙得暈頭轉向，當然會有一兩件遺漏的事。”玄澈邊吃邊說，“和我有關？”
“我不知道。”連慕道，“自從修補完丹田之后，我好像開心過頭、樂極生悲了，先是成了引雷體質，而后又被噩夢纏身，我感覺我的霉運還不止這一點。”
玄澈道：“如果我沒記錯，你似乎拿走了我天回宮上的雷鳴玉，有此玉護身，還能被雷劈？至于噩夢又是怎么一回事？”
連慕自然不能告訴他，那是從自己重生在這個世界起就在做的噩夢，她含糊道：“總之是非常可怕的噩夢。玄澈，如果你總是做夢夢見自己會死……”
“正是我所愿，希望那一天快點來。”玄澈面無表情地說，“我在塔中困了千年，從前的親人、朋友和同門估計都死絕了，不如也給我一個了結。只可惜這千機塔的創造者想我在此受無盡折磨，哪怕我想死，也做不到。”
連慕愣了愣。
玄澈：“從進入千機塔那刻起，我的一生已經走到盡頭，如今你看到的，不過是我的魂體化形，其實我的肉身早已灰飛煙滅，只是一個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罷了。”
“可你不一樣，你的仙途才剛剛開始。連慕，你雖是仙門子弟，但我仍要教你一個道，這世上無論是誰，只要阻擋了你的路，你都必須將他們殺得一干二凈。這就是修士，得道飛升的路上，總要踩死一兩條仇敵的命，今日你若放過他，來日他不一定會放過你。”
“你修補好丹田，才算是以完整之身踏入求仙之道。既然有此預感，想必是上天暗示你大敵將至，這可能成為埋葬你的劫，也可能是你更上一層樓的機緣。希望到時候，你不會對任何人心慈手軟，哪怕阻攔你的人也是仙門正道。”
連慕沉思片刻，道：“如果僅僅只是因為立場不同呢？”
如果換作其他事，她尚能判斷出對錯，但在魔族這一事上，她缺少經驗，畢竟她這輩子見過的魔族人都不超過一只手，很多事情都是道聽途說，并未親身經歷。
玄澈：“順從你的心。”
“……我明白了。”
第369章 交換 我只想要一樣東西
千靈峰， 筑雅苑。
隨著幾聲敲門聲響，許銜星停下手中的動作，前去開門。
“連慕？你怎么來了？”許銜星側身。
連慕徑直走進來， 替他關好門：“我來看你。最近身體如何？”
她掃過屋內，在鍛造臺上看到了剛做好一部分的靈器， 他這一晚上估計都沒睡。
“有你的丹藥撐著，應該能順利渡過器師獨試。”許銜星笑道， “我最近已經在克制自己了，一天只吃兩頓。”
連慕看見他消瘦的臉， 遠比初見時憔悴，她說：“如果你在按時服藥，可以吃飽一點。”
許銜星笑而不語。
連慕：“你們器師獨試開始了嗎？”
“還在準備， 第一試比較簡單，也是我最拿手的。”他道， “我有信心拿到前二。”
連慕：“那就好。要是你當了四大宗門第一器師，說不定你爹就會讓你繼續留在這里了。”
聞言，許銜星眼中的笑意逐漸淡了下去：“……連慕，其實有件事情，我還沒告訴你。我已經答應了我爹， 等仙門大比結束后，回家休養一段時間。我不想回去，但他實在擔心我的身體，如果我不答應，他要親自上歸仙宗把我接走， 再也不讓我回來了。”
“我想著我主動回家，或許等以后情況好轉，還能再回來。如果是我爹來， 我肯定回不了宗門了，他一直堅信是仙門克我……”
“其實你的病，確實和歸仙宗有關。”連慕決定將實情告訴他，“你體內的魔氣種來源于三千仙階附近的那頭鎮山魚獸，當年你遭到了它的攻擊，它趁機將其種在你體內，吸食你的靈氣。那五年，你是不是感覺進步特別困難？”
許銜星：“沒錯。自那之后，我每每調轉靈力，總感覺被什么東西抽走了一半。因此放棄了劍修這一條路，轉而當器師。至少器師比較溫和，哪怕是比試一時調不出靈力，也不至于在對手劍下喪命。”
“當初的你，為什么選擇來歸仙宗山腳下捉魔獸，是誰告訴你的？”連慕正是為此而來。
“是一個散修。不止我一個人，還有許多想要除魔衛道的年輕人，都被他集合起來，各自交代了任務。當時我人傻，也相信了他。”許銜星說著，有些不好意思，“因為我是天靈根，所以他教了我一套陣法和幾句口訣，讓我去試試最厲害的那頭魔獸。”
連慕：“那個人長什么樣，你還記得嗎？”
“穿著白袍，只能看到半張臉，他的臉似乎被燒傷過，當時我第一次見他，被他嚇了一跳。”許銜星道，“他修為很高，有一把長槍，或許我宗某些尊長都不如他，所以才會有很多人相信他。”
連慕思索須臾，隨后想起這描述為何會有一種熟悉感：這不就是之前在十方幽土，和玄澈對峙的那個白袍魔族人嗎？
因為千年之前被玄澈扔進了紅蓮火窟，大難不死逃了出來，全身上下留下了瘢痕。
果然有人居心叵測，故意坑害許銜星。
連慕眸光一暗，隨即說道：“你的病并非無法根治，只要殺掉那頭魔獸，魔氣種就會徹底消失。”
“殺掉那魔獸？”許銜星苦笑道，“那我還是老老實實回家等死算了。那頭魚獸是歸仙宗的鎮山獸，除了歷代宗主，其他人都沒有資格動它，也沒有能力動它。”
“為什么？”
“因為那魚獸所在的深潭底下有禁制，需要用宗主之印打開，否則對魚獸的所有傷害都會彈反到自己身上。”
許銜星也不可能直接告訴宗主他身有魔氣種，需要殺了鎮山獸才能解決，因為被魔氣污染本身就是一件不可宣揚的事，目前還不知道宗主是什么脾性，萬一被知道后，反要將許銜星處掉，那就危險了。
“這件事情，我會幫你想辦法，你安心準備獨試。”連慕說道，“我不會讓你死。”
許銜星眼眶紅了：“對不起，都怪我當年太傻了，所以才會惹出這么多麻煩，還害得你為我費心。”
“我們是朋友，這一路你也幫了我很多忙，你我之間不用道歉。”連慕微微一笑，“反正我大難已解，最近也閑得慌，總要找點事做。”
許銜星眼淚直掉，此刻的他再也偽裝不住，靠在連慕身上哭：“我不想死，也不想回家。小時候我爹總說仙門克我，以后會有很多大世家的人欺負我，但是大家對我都很好，師兄師姐知道我腦子笨，總是轉不過來彎，從來不會故意唬騙我。”
“我師父雖然總說我做的靈器奇奇怪怪，但每一件他都會好好收藏著，說等我以后成了大師，拿出去給所有人看。”
“還有百里闕和聞昀，他們兩個時不時坑我罵我，我知道其實他們心底都把我當真朋友，別人想欺負我，他們都會替我出頭。姬明月的蟲子丹藥沒有那么難吃，我也喜歡和關時澤一起偷偷說其他宗門的壞話……歸仙宗的一切，我都不想放棄。”
“那天留影的時候我就在想，如果我們能永遠停留在這一刻該多好。”
“我身體的事，還沒有告訴他們。如果魔氣種暴露，我可能會失去現在的所有 ”許銜星抬頭看她，“連慕，你能答應我一件事嗎？如果真的沒有辦法了，你不要告訴他們我被魔氣污染的事，你就和他們說，我不想當修士，我只是回家挖礦去了，讓他們不要來找我。”
連慕沉默許久，卻是沒有回答，安撫地摸了摸他的頭：“你這幾天都沒休息，估計是熬壞了，先睡一覺吧。”
她順手給他喂了一顆安眠丹，看著他沉沉睡去后，將人扶到榻上，轉身出了門。
……
……
主峰上，只有稀疏幾個弟子來往，夜深人靜，大多數尊長都不在此地。
連慕來到主峰時，正好碰上一個巡夜的弟子，對方看見她嚇了一跳：“連師妹，你找慕容尊長？他前一個時辰剛回寒來峰。”
連慕半張臉隱在夜色之中，沉沉說道：“我找孟宗主。”
巡夜弟子愣了愣：“啊？連師妹，宗主可不是想見就能見的，平日好多長老都見不著他呢。”
“他人在哪里？”連慕問。
巡夜弟子見她執著，于是指了一個方向：“孟宗主平日在主峰南面的觀群洞中，你可以找一找，不過很大可能是進不去的。”
連慕點頭：“多謝師兄指路。”
說罷，她便朝那方向御劍而去。
巡夜弟子看著她離去的背影，不禁撓頭：“……”
這連師妹的臉色怎么看起來怪怪的？完全不像是平日嬉皮笑臉的她了。
觀群洞位于主峰西南面，是整片隱仙山風雪最小的地方，位置偏僻，連鳥獸都不屑于來此棲息，孟廷敬身為一宗之主，住在這樣荒涼的地方，也算是四大宗門獨一份。
連慕找到了觀群洞的入口，在一處山崖之上，洞前可落腳的地方很少，進一步是結界禁制，退一步是萬丈懸崖。
她停在結界前，抬頭看，那洞門上有一方刻字，上面寫著“百尺竿頭”四個大字。
連慕試著觸碰結界，令她意外的是，那結界于她手中消散，敞開一條暢通無阻的路。
她順著洞口走進去，剛開始是一片漆黑，慢慢地，出現了些許光亮。
當她走出洞時，一片橘紅色云霞出現在眼前，天光大亮，而她正處于一方山頭之上，腳下云霧繚繞。
洞外是夜晚，而這洞內卻是黃昏，仿佛進入了另一重天地。
連慕轉身望去，只見附近草綠花香，還有一處山亭，上面放著一盞熱茶，桌上擺著棋盤，棋盤中的所有位置已經被黑白子占滿，而白盅中仍留有一顆棋子，那似乎是顆廢棋，已經碎成了兩半。
正當她看著這棋盤時，一道青色身影自云霧中走出，略顯嚴肅的眉目看著她：“是你。”
連慕回過頭，道：“孟宗主。”
孟廷敬緩步走入山亭，神情平淡，在桌前坐下：“稀客。我這觀群洞已經數百年未有外人進入，你來找我何事？”
連慕垂眸：“先前宗主您讓我考慮拜師一事，我已經決定好了。”
孟廷敬：“還有五日便是歸仙宗門祭，你還算準時。若換了旁人，能憋到現在才來找我的，這天底下都找不出幾個。這世上多少劍修想拜入我門下，只要我一開口，大把人恨不得當場給我敬一杯拜師茶。”
“但這么多年來，唯一能入我眼的劍修，只有你。雖然等得久了些，不過好在你還愿意主動來給我一個答復。你可以直說你的選擇，無論是或否，我都不會怪你。”
“宗主，我拜您為師，有什么好處嗎？”
孟廷敬面露一瞬遲疑，隨后說道：“……我孟廷敬從來不會虧待自己的徒弟，只要你愿意拜入我門下，名劍、錢財、極品靈器，你都不會缺。”
連慕深吸一口氣，有些艱難地啟唇：
“我不需要這些，我只想要一樣東西。”
第370章 碎棋 見面禮
“我想要鎮山獸的心。”
這一句話落下， 孟廷敬指尖微頓，半晌沒有回答，茶盞里升起的白霧遮住他的容顏， 看不清眼中是何情緒。
連慕繼續說道：“我只有這一個條件。”
“鎮山獸……”孟廷敬語氣沉重，眸光微動， “為什么？”
連慕：“我需要它來給我的劍升階。”
孟廷敬站起身，走到山崖邊上， 身前是一片橘紅云霞，他像是在斟酌， 背在身后的手摩挲著紫玉扳指。
“等你拜師之后，我會送你一把更好的劍。”
“謝宗主好意，這把劍是我親手打造， 我這輩子只用這一把。”
孟廷敬：“你和你裴師姐是一個性子，當年她入宗門時， 我收她為徒，欲教她修劍道，可惜她太固執，不愿修劍，也不肯聽我的話。后來， 我便不想再管她。”
“既然你有意，我坦白告訴你，想入我門，你必須放棄從前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專心練劍。至于你想要的鎮山獸， 不是難事。”
“那鎮山獸并非歸仙宗的獸，早在歸仙宗還未成立之前，它便已經生活在隱仙山深潭里， 后來被污染成了魔獸，前幾代宗主擔心它仗著修為作亂，于是設下陣法，將其封在其中。”
“它的性命已與整座隱仙山相連，倘若殺了它，隱仙山的平衡也會被破壞。你也算是找對了人，換了別人，承擔不起這樣的后果。”
連慕：“宗主有辦法破解？”
“門祭那日，我會以祭祖之名殺了它，等門祭結束，你便可以來找我要魚獸心。”孟廷敬語氣平靜，仿佛在他眼中，那修為深不可測的魚獸只是可以隨手碾死的螻蟻。
連慕見他答應，于是點了點頭：“多謝宗主。”
孟廷敬道：“答應你的事，我會做到。我也希望，你不會是第二個葉鳴鶴。”
連慕聽得出來，他雖然說得十分平淡，言語間卻是在暗暗敲打她。如果她也像葉鳴鶴一樣，拿了好處卻臨時反悔，恐怕下場不會太好看。
畢竟她要的東西太沉重，事關歸仙宗整座山的平衡，孟廷敬雖有辦法頂住，但他自身肯定也有不少損失。
連慕深吸一口氣，問：“宗主，您為什么一定要收我為徒呢？”
她一直想知道這個問題。
空氣安靜了一會兒，隨后她竟聽見孟廷敬的一聲輕笑，他看向天邊無盡的云海，說道：“因為我在等一個機緣。”
連慕：“？”
“這千年閉關，我的修為始終止步不前。”
他抬頭。
“海到無邊天作岸，山登絕頂我為峰。可峰到底只是峰，即使我站得再高，也無法觸碰到真正的‘天’。我孟廷敬入仙途，不為情愛也不為蒼生，我要的是得道飛升，與天比肩。”
“我苦修多年，如今百尺竿頭，只差最后一步。這一步，究竟在何處？幾百年前我便在想這個問題。”
“現在我知道了，我差的是一個機緣。”孟廷敬回過頭，與她對視，“連慕，你能明白嗎？”
連慕完全聽不懂他在說什么，搖頭。
“……也是。如今的你，根本達不到這一步。”孟廷敬回到棋盤邊，“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的。這世上，也只有你能明白。”
“坐吧，陪我喝杯茶。”
連慕老實坐下，孟廷敬為她沏了一杯茶，此時此刻，兩人之間完全不像是長輩與晚輩，反而更像是兩位平起平坐的朋友。
連慕雖不愛喝茶，也接下了，一聞這味道，感覺很熟悉：“玉山花茶……宗主也喜歡？”
“怎么，你喝過？”孟廷敬抬眼看她。
連慕：“我朋友都愛喝，不過我不喜歡喝茶，也很少喝。”
她淺嘗一口，感覺和之前喝過的不一樣，或許是宗主用的東西，總比一般人要好。
“很久之前，我在玉山閉關過一百年，那里風水不錯，你若有興趣，以后我可以帶你去看看。”孟廷敬說。
“宗主這次會在宗門待多久？”連慕問。
該不會她剛拜入師門，就要和他一起去閉關吧？她可不想在空無一人的地方白耗幾百年。
“我已不需要再閉關了。”孟廷敬道，猜到了她心中所想，“你不必擔心，你還未到能閉關修煉的修為。等門祭結束之后，你還要和其他人一起去游歷，四大宗門有新的任務交給你們。”
“什么？”
孟廷敬：“歸仙宗附近的幾座城有魔物出沒，正逢幻境比試結束，四大宗門決定將此作為你們出宗門的第一次游歷。不過這一次，需要你們各宗門弟子合作。”
連慕：“我這算是提前得知消息了？”
“你可以好好準備，這次外出游歷剿魔，雖然有人會帶你們，但不一定是自己宗門的尊長。”
連慕：“？”
孟廷敬：“到時候，會告訴你們具體分配情況。”
連慕垂眸，若有所思。
兩人對坐著，沒再說話，只是品茶。
孟廷敬在擺弄著棋盤上的棋子，連慕不知他是何意圖，只見他又將整塊棋盤擺滿后，拿起那顆碎棋白子。
“這顆棋，你帶走。”
連慕一愣，接過他手中那碎成兩半的白棋：“這是……”
“算是補你一件見面禮。”孟廷敬道，“以后你出門在外，遇到打不過的對手，便以此棋防身。”
“你回去休息吧，五天后的門祭，不要遲到。”
連慕只能將那碎棋收入袖中，她能感受到這顆棋子中的深厚靈力，若是合二為一，必能爆發出強大的威力。
“至于其他事情，我會替你處好，你只需在門祭上走完禮程便可。”
第371章 門祭 拜師禮
一轉眼五天過去， 臨近歸仙宗門祭，其他宗門的人都自覺地待在雅歲峰不出去，其余峰頭都有歸仙宗的人在布置場地。
“又到了門祭的時候啊。”藏書閣頂樓， 風天徹靠在窗邊，望向底下一群忙碌的弟子。
連慕坐在桌前寫東西， 這次她是來交作業的，身體的缺陷已經恢復， 可以把經驗總結下來，留給后人。
她說道：“大師， 你要出去看看嗎？如今我已經有專門的避雷靈器，你跟著我絕對不會被雷劈。”
“算了吧。”風天徹說，“年年都是一個樣， 沒什么好看的。我的牌位也在祭壇上，看著別人給我哭喪， 感覺很奇怪。”
連慕：“聽說每回門祭，大師你牌位前收到的供品最多，引香峰的師兄師姐們還會專門去膳堂定做糕點，擺成白梅陣。”
風天徹聽了，不禁覺得有些好笑：“這么浪費……你要是能解決掉， 半夜三更偷偷去拿一些回來。”
連慕：“那不就成了偷吃供品嗎？”
風天徹開玩笑似地說道：“被抓到了，你說是我讓你拿的。”
連慕：“……”
兩人正說話間，連慕已經寫完了幾頁紙，她放在火爐邊烤干，說：“重鑄靈根和修補丹田的方法， 好了。”
“不錯。回頭我讓弈子非收錄在藏書閣，留下你的名字。”風天徹道，“畢竟你才是真正的嘗試者。”
連慕：“大師， 接下來我可能要去外地游歷，一時沒法回來，不過你留給我的課業，我會好好完成的。”
風天徹一眼看穿了她：“別裝了，你已經不打算繼續學煉丹了，對嗎？我早就看出來，你只是為了維持身體才自學煉丹，如今問題已經解決，你也不必再繼續學下去。”
連慕：“一開始確實是這樣想，不過后來我覺得，多一門手藝也不虧，反正我有三個天靈根，不學便是白白浪費了。”
她并不打算放棄煉丹煉器，只是當下情形不同，暫時放一段時間，宗主也不會十二個時辰都盯著她，她可以趁著外出游歷的時候，偷偷學一點。
“我答應了宗主，要拜他為師，如大師所料，他果然只想我專心修劍道。所以在宗門里，我不得不收斂一點。”
風天徹訝異：“怎么突然又想拜師了？”
連慕攤手：“為了一個朋友，沒辦法。”
風天徹：“原來是為了別人……也好，你拜他為師，在修煉劍道這一方面，總歸不會吃虧的。”
連慕想了想，問：“大師，你覺得孟宗主現在應該是什么境界？”
“以他的天賦，若不出意外，應該是天下第一劍修。但他一向對外人所稱的名號不感興趣，也不屑與尋常劍修交手，恐怕沒有人能試探出他的境界。”
風天徹：“你是不知道，那孟廷敬在我們那時候有多傲氣，看誰都不用正眼，想和他說一句話比登天都難，他一心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根本不搭外人。”
“你當他的徒弟，要做好挨冷臉的準備。”
連慕：“……”
其實她感覺孟宗主的話還挺多的，至少那天，一直都在和她聊。
或許是這千年閉關，真讓他修出心病了。
“既然你已經有了選擇，以后這藏書閣還是少來為好。”風天徹道，“省得孟廷敬知道后教訓你。”
連慕點頭：“我知道了，大師。”
她剛說完，藏書閣底下便有人開始喊她，連慕聽出那是姬明月的聲音，于是與風天徹道別，下了樓。
風天徹看著她離開的背影，靠在窗邊，微微一笑。雪飄進窗里，宛若紛飛的白梅，他的視線轉向火爐邊已經烤干墨跡的紙，將它們收起來，壓在桌下。
他伸了伸腰，懶懶散散地說：“總算能安心地走了。”
……
……
“連慕，快過來，等會兒門祭要開始了。”
姬明月站在藏書閣前，見她一出來，拉住連慕的手一路狂奔。
連慕被吹得有些凌亂：“不急。”
兩人一路來到主峰，大堂之上已經擺好了祭壇，周邊一群弟子表情嚴肅，排排站著，尊長和長老們在祭壇附近，等待宗主來臨。
祭壇之上，陳列著三排牌位，是歸仙宗歷代的宗主和長老，連慕在其中看到了風天徹的名字，他在上一任宗主傅少州的牌位旁。
沒過一會兒，孟廷敬便到場了，他依然像往常那般神情嚴肅，全場十分安靜，鴉雀無聲。
連慕觀察著他的神情，只見他瞥了一眼祭壇上的牌位，眼神冷淡，隨后對旁邊的人說道：“開始吧。”
連慕覺得，歸仙宗的門祭好像也沒有她想象中那么隆重，孟宗主似乎不在意這些。
她身為次席，站在歸仙宗兩隊之中，首席隊的人看起來都十分嚴肅，頭也不回一下。
忽然有人拽了拽連慕的衣袖，是關時澤：“連慕，后面有人找你。”
連慕尋著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見一個尊長站在不遠處，笑瞇瞇地看著她，她明白這是宗主安排好的人，于是悄悄走了過去。
祭壇儀式很快結束，緊接著大堂外涌入一群人，端來了許多東西，眾尊長和弟子們疑惑不解。
下一刻，便聽孟廷敬說道：“今日門祭，本宗預測到宗門未來將有一兇一吉，兇事乃魔獸作亂，唯有殺之方可化解。我宗鎮山之獸在潭中封印千年，積攢萬千怨氣，隱隱有沖破封印之跡，我欲殺之，各位可有意見？”
此話一出，長老和尊長們面色微變，底下的弟子們卻是聽不明白，首席隊中的許銜星陡然抬起頭，不可置信地看過去。
他下意識又看了看連慕，卻不見她蹤影。
“宗主，此獸與隱仙山命脈相連，若是它死了，恐怕……”
孟廷敬：“我知道鎮山獸于歸仙宗而言十分重要，因此我會在斬殺它之后，在湖內留下一道劍影，分出我的部分靈力，以此維持平衡。”
他說完，便沒有人敢再反駁。
接著，他又說道：“還有一件吉事，我宗未來的氣運將會扭轉，終有一日會重回四大宗門的巔峰。這一屆仙門大比的結果便是一個最好的開端。我宗需要強大的修士坐鎮，因此我決定將這一屆的第一劍修連慕收入門下，親自教導。”
“連慕也愿意拜我為師，趁著這次機會，請諸位見證。”
話音剛落，眾弟子紛紛震驚，這一刻他們再也憋不住了：
“連慕真成宗主徒弟了？她這輩子穩了啊。”
“連師妹運氣太好了吧，實在羨慕。”
而此時，歸仙宗首席隊卻是齊齊面露疑惑。
姬明月：“？”
聞昀：“啊？”
百里闕：“怎么回事，連慕突然就……”
關懷林微微一笑：“如此看來，又要恭喜連師妹了。”
許銜星忽然面色變得蒼白，藏在袖下的手微微顫抖。
一眾尊長之中的慕容邑愣了愣，他也沒想到會在今天聽到這個消息，他還以為……
不過愣神一息之后，他釋懷一笑：這樣也好。
“連慕，過來。”孟廷敬朝遠處說道。
連慕已經換好了一身拜師服，和孟廷敬身上那一件極為相似，她帶著劍走過來，按照禮數，向他敬了一杯拜師茶。
孟廷敬點頭，血河劍出鞘，劃過自己的手心，滴血入玉碗。連慕也劃破手心，將血注入其中。
一位青衣尊長點血染筆，交到孟廷敬手中，孟廷敬在拜師冊上寫下了自己的名字，接著輪到連慕寫。
連慕很少用毛筆寫字，平時都是用燒焦的黑樹枝捏著寫，方便又快捷，這會兒一時有些不習慣。
孟廷敬見此也不惱，他眸中平靜，輕握住她的手，帶她一筆一劃地寫完。
雙方的名字被記入書冊，拜師禮成。
連慕站在孟廷敬旁邊，成了萬眾矚目的中心。雖然宗主收徒的傳聞早就傳出，但當連慕真正成了孟宗主的徒弟時，眾人一時又接受不來。
尤其上了年紀的長老，看見這一幕，不免有些感慨。
誰能想到有朝一日，當年心高氣傲、對前宗主都敢冷眼以待的孟廷敬，會收一個三靈根劍修當徒弟？
不過也不能怪他，這連慕確實太過特殊，換了誰都想收一個這樣的徒弟。
“慕容，你徒弟被搶了。”旁邊的寒來峰峰主輕聲調侃慕容邑，“你也太憋屈，如果是我，我就會沖上去和他打一架，別管能不能打贏，先打再說。”
兩人離孟廷敬有點遠，這位峰主一直以來都看不慣宗主，這會兒才會趁著人聲嘈雜之時，說出這種話。
慕容邑壓低聲音：“……這是她自己的選擇，我干涉不了。她去宗主手下，對她的前途也是最合適。”
“你還真信他會教徒弟啊。”寒來峰峰主說道，“以他那性子，收徒估計只是想在他閉關時，留一雙眼睛來監視宗門動靜而已。我們鶴兒當年臨時反悔，也是因為如此。光想占著師父的位置，卻不管不教，這不是平白耽誤人嘛。”
寒來峰峰主，正是葉鳴鶴的師父。
慕容邑剛想開口，卻見孟廷敬的目光朝這邊瞥來，寒來峰峰主頓時閉上了嘴。
孟廷敬收回視線，道：“各位，移步魚獸深潭吧。”
第372章 離別 只有香如故
孟廷敬收連慕為徒的消息不僅震驚了整個宗門， 同時也傳到了其他宗門的人耳中。
事實上，其他三大宗門看似不在場，實則也在看著歸仙宗門祭， 他們自有方法能窺探到，而恰好孟廷敬這個宗主也不在意。
門祭上會宣布重要的事， 但絕不可能談論隱秘的事，因此， 外人看不看也無關緊要。
“真沒想到啊，連慕居然會答應他。”
青玄宗休息地內， 一眾人得知這個消息后，各有心思，表情各異。
華秋心嘆息， 道：“看來連慕是不可能來我們青玄宗了，想從孟廷敬手下搶人可不容易。”
“孟廷敬居然要斬殺歸仙宗鎮山獸？”商柳道， “如今的他已經能憑劍影頂替一方山獸的威力……都說他閉關傷了心脈，哪怕如此，他仍然是劍修中數一數二的高手啊。”
“他在劍道上早已登峰造極，強行突破，估計也是沖著最后一步去的。就算失敗下跌， 也處在常人不可企及的高度。”解云山道。
商柳：“說起來，連慕倒還有幾分像這位孟宗主，年少成名，進步極快，都是同輩人望不可及的存在。孟宗主看中她， 估計是想起年輕的自己了吧。”
華秋心道：“連慕跟著孟廷敬，倒是委屈她了。她分明是一個修多道的好料子，在他手下， 恐怕是……罷了，到底是青玄宗與她有緣無分。”
而此時，無念宗和赤霄宗那邊也不平靜。
“連慕拜孟宗主為師，這以后還得了，她不得把大家都整死。”長孫離頗有冷意地說。
沈無桑：“仙門大比結束，咱們也沒機會再見到她了吧，按她的進步速度，恐怕下一次見面，都不屑把我們當成對手了。”
陸非霜沉默不語。
而處在留影旁邊的殷重陽卻是笑意盈盈：“孟廷敬真是挑了個好徒弟啊。”
成凌也笑：“這下連他也脫不開關系了。”
殷重陽瞥了一眼不遠處交談的弟子，笑著說：“也是趕巧，恰好在這關頭，那要死不活的風家給本宗傳來一個有意思的消息……成凌，你帶著弟子去游歷時，可要好好關照這位連慕小友。”
“那是自然。”
成凌手中拿著一張名單，是他陪同游歷分配的弟子，其中赫然寫著連慕的名字。
“這位連慕小友，和我也算得上熟人了。”
……
……
歸仙宗眾人順著三千仙階而下，前往魚獸深潭。
原本跟在宗主身邊的連慕悄悄放慢了腳步，首席隊走上來時，才擠了進去。
一時間，五雙眼睛都盯向她。
聞昀悄聲道：“連慕，你真想當宗主的徒弟？”
連慕：“我仔細想了想，其實也挺好的，就答應了。”
姬明月：“好吧，你自己愿意就行。”
“連慕……”許銜星頗為擔憂地看著她。
連慕牽住他的手：“放心。”
沒過多久，眾人便到達魚獸深潭附近，深潭處在一片小樹林里，平時都不會有人來這里，一時之間，驚起了一樹林的飛鳥。
許銜星看著熟悉的場景，眉頭皺得越來越深，他的臉色蒼白，走得有些沉重，為了不讓別人發現，他在竭力忍耐，讓自己看起來正常一些。
連慕悄悄牽著他走，最終還是撐過了這段路途，兩人隱在偏僻的角落，此時眾人的目光都看著站在深潭邊的孟廷敬，并未注意到他們。
似乎是察覺到危險將至，深潭中忽然水紋微動，下一刻，一條巨大的魚尾扇出水面，拍起重浪，試圖用威壓震懾眾人。
孟廷敬指尖微動，那水花還未拍過來便被瞬間蒸干，無形的強大威壓頃刻化解。
“孽畜。”
他手中結印，一道蓮花陣文于水面顯現，古老而沉重，其中蘊含著無窮的力量。
陣印解開后，那魚獸以為自己有了翻身之機，一股靈力洪流自潭中沖出，連附近的一些尊長都被震得紛紛后退，弟子們更是睜不開眼。
孟廷敬面不改色，拔出血劍，一劍斬落。
剎那間，幽綠的潭水被血染紅，靈力洪流頓時消散。
千年鎮山獸，不過一劍而已。
一群長老和尊長不禁愣神，此刻，連正在用留影偷窺的其他宗門的人也被震懾住。
那道劍影打入潭內，代替魚獸鎮住此山。
孟廷敬收劍，走到連慕身邊：“走了。”
說完，便轉身離去。
直到回到宗門內時，一眾弟子才緩緩回過神，宗主和長老們照例去主堂議事，留下他們在祭壇邊祭拜。
“我去，剛才那一劍是真的嗎？咱們宗主原來這么厲害啊。”
“要是我們宗主不閉關，估計也能像無念宗一樣，光靠宗主就穩在四大宗門之內吧。”
“連師妹這運氣實在絕，什么好東西都掉到她頭上了。”
而此時此刻，連慕并不在意別人的想法，她扶著昏迷的許銜星走過來，首席隊幾人看見，頓時嚇了一跳。
聞昀：“他怎么突然暈了？”
還七竅流血，臉色像快要死了一樣。
連慕：“剛才不小心被魚獸的靈力洪流傷到了，你們帶他回去吧。”
事實上，許銜星只是剛斷開與魚獸的牽連，身體有些承受不住，不過好在不是什么大事，魔氣種已散，只需好好休養一段時間即可。
幾人立馬把他抬了起來，帶去引香峰找尊長。
連慕松了一口氣，轉頭望向祭壇，已經有不少弟子開始給牌位上香，表情很嚴肅。
但丹修這邊的畫風完全不一樣，大多數丹修懷里都揣了一大包東西，挨個擺過去。
她走到風天徹的牌位附近，果然看見一群丹修在他牌位前擺糕點，還真擺成了白梅陣的形狀，然后拜了又拜。
“風大師保佑，從今往后煉丹再也不炸爐。”
“讓我丹修獨試進前十吧，求求您了大師。”
“大師您能不能突然上一上我的身？晚輩愿意在每年結業大考時把寶貴的時間讓給您。”
連慕：“……”
學煉丹學的。
她有些繃不住，也去找了柱香，準備給風天徹上香。
回來時，卻發現周圍的丹修都退開了，有些膽怯地縮成一群，連慕定睛一看，一襲黃衣站在風天徹的牌位前，是沈明陸。
連慕走過去，只見沈明陸在風天徹和傅少州的牌位前各插了一柱香，安靜地注視。
“沈宗主也來了？”連慕出聲道。
“嗯。”沈明陸應道，“歸仙宗的結界，攔不住我。”
連慕見他眸光深沉，提醒道：“其實風大師他……”
沈明陸：“我知道。他那兒的結界，是我幫忙設下的。但……那又如何呢？魂魄終有一日會消散，終究回不去了。”
連慕：“消散……什么時候？”
“他依靠執念存留于世間。”沈明陸平靜地說，“他的執念，是他從未做到的事。但他看著你做到了。”
聞言，連慕一愣，猛然回頭，引香峰那邊竟下起了大雪，紛紛揚揚，在空中飄舞，落地后融化、消失。
宛若脫落枝頭的白梅瓣，短暫地盛開、凋謝，零落成泥碾作塵。
只是一個如往常般不經意地離開，竟成了永遠的別離。她沒想到，風天徹也從未提起。
連慕沉默片刻，恭敬地將手中那一柱香插入爐中，向牌位叩首三拜。
遠處樹下，一道紅色身影已是淚流滿面，她隱在樹影中，別過臉，抬手拭淚，卻怎么也擦不干凈。
沈明陸摸了摸連慕的頭：“你已經做得很好，至少讓他安心地走了。”
連慕一時說不出話。
“聽說你選了孟廷敬當師父？”沈明陸道。
連慕與他對視片刻，沈明陸明白了：“……原來如此。”
“接下來便是外出游歷，記得保護好自己。”
第373章 外出游歷 今晚要不要在我這里休息……
在門祭之后不久， 尊長們果然宣布了讓四大宗門弟子外出游歷的消息，在即將公布分配名單前，眾弟子們混在一起， 議論紛紛。
連慕端著一盤糕點走進膳堂，便聽見幾個弟子在小聲討論， 她來到歸仙宗那邊的位置坐下，只見許銜星臉色紅潤， 精氣神十足。她放下了心。
還沒開口，聞昀便面無表情地說道：“沈無邪快死了。”
乍一聽這個名字， 連慕愣了一下：“誰？”
“就是用了我的蟲蠱丹藥，禍害整個宗門的那個小呆瓜。”姬明月說，“聽說他上一場被踢出了隊伍， 一時氣不過跑回家去了。結果還沒出玄武北呢，半路上被魔物襲擊了。沈家派人去調查一番， 發現玄武北的幾座城中竟然出現了魔物匯聚地，這才通知四大宗門，所以宗門才會派我們去游歷。”
“他這回是栽到硬石頭上，磕了個頭破血流，這會兒還癱在床上等著人去搶救呢。”聞昀道， “或許他也會被魔氣污染。”
連慕知道游歷一事，卻不知道是因此而起。她問道：“像上次探索期一樣難？”
“那倒沒有。聽說魔物品階不高，只是有幾個源頭不斷涌出魔物，所以清起來很麻煩，需要很多人。”聞昀說：“雖然之前那次確實兇險， 也因此損失了不少人，但我們畢竟是仙門弟子，不能因噎廢食， 該做的總要去做。”
“目前所知有魔物出沒的城分別是瀾城，黑城以及西華城，每座城各有許多鎮，我們會被分散在各個鎮中調查。”百里闕道。
連慕一邊聽著，一邊往嘴里塞糕點，猜測自己會被分到哪個尊長手下。
她還沒想多久，便聽見外面傳來新消息：“游歷分配的結果出了！在告示臺上！”
一時之間，膳堂中的弟子紛紛沖出去，聞昀、百里闕和姬明月也動身了。
許銜星坐著，等他們都沖出去后，有些緊張地看向連慕。
連慕對他說：“走吧，我們也去看看。”
許銜星：“連慕，你真的是心甘情愿……是不是因為我，你才答應宗主？”
連慕拍拍他：“你知道就好。以后出門在外你要喊我一聲奶奶，平時多給我上點貢。”
許銜星剛要涌出的感動淚水停住，一時有些繃不住：“……”
“行了，別整煽情那一套。這不是什么大事，以后你好好活著就行。”連慕把他拽起來，“走，去看看哪個幸運尊長被分到我頭上了。”
……
……
“哇，連慕，你在我們成凌尊長手下啊。”
在一眾赤霄宗人的驚呼中，連慕面無表情地盯著告示板上“成凌”兩個大字，陷入了沉默。
“連慕，你真是有福了，咱們成凌尊長可是殷宗主身邊的得力助手，他帶著你，那不就等于殷宗主帶你？你這‘宗主緣’實在旺啊。”
赤霄宗弟子永遠奔赴在湊熱鬧的第一頭，自然也知道連慕和成凌之間的矛盾，而身為內部人士，他們也清楚這位成尊長有多難纏。
在赤霄宗弟子心中，成凌惡心人的程度不亞于他們那天生愛好整人的殷宗主，“左膀右臂”的含金量可不是吹的。
如今這兩人分在一起，可就有好戲看了。
另一邊，歸仙宗幾人也看完了分配名單，聞昀被分到了姬修遠手下，他回來時的面色很僵硬。百里闕還好，在一位歸仙宗尊長那里。
幾人一看連慕，頓時開始給她打氣。百里闕道：“沒事，區區赤霄宗尊長，我相信你可以。”
可以解決他。
其余幾人也跟著點頭。
連慕無奈：“好吧。”
一位尊長不止帶一個弟子，因此還有其他人會和他們在一起，接下來眾人紛紛去找自己的隊友。
這回百里闕高興不起來了，因為他的隊友之一是江越辰……被壓迫的萬年老二在這一刻終于破了防，嘴角微抽。
連慕看了看自己的隊友，她被分到了風云奕和沈無桑，風云奕倒還好，沈無桑和她實在不熟。
她轉頭一看，應游和聞昀是隊友，外加一個關時澤。
連慕頓時有種不好的預感。
不遠處一個尊長走過來，嚴肅說道：“想必各位也已經聽說玄武北最近突然出現魔物的事，對此，四大宗門都格外重視。恰逢各位小友結束幻境比試，所以各位宗主共同商量，決定將此作為你們平生的第一次游歷，事關重大，各位好好準備，后天便會啟程前往各城。”
“是！”
……
清竹苑十三舍，夜深。
連慕正在屋里收拾東西，此去游歷可能需要很久，長期不會回來。
當她拿起千機塔時，一時半會兒有些猶豫。如果是自宗尊長帶她，她會毫不猶豫把它帶走，可這次是赤霄宗的尊長……
連慕思索許久，最終還是決定將其帶上，鎖進乾坤袋里。
在她收拾好所有東西之后，竹門被輕聲敲響，連慕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誰，她打開門，任由門外的人沖進來抱住她。
應游緊緊擁著她，埋入她脖頸間，他身上還帶著冰雪的氣息，悶著聲：“我可以去找師父，讓他調換隊伍。”
連慕被箍得有些喘不過氣，摸了摸他的頭：“你這是暗箱操作，同修之間注意影響。”
“我偶爾犯錯一次，沒有關系。”應游認真地說，“瀾城和黑城，很遠。”
連慕被分在了瀾城，而應游在黑城。當她看到這個結果時，就猜到了應游要跑到她面前哼哼唧唧。
雖然連慕也舍不得他，但這畢竟是已經公布過的正事，她也不知道能不能隨意更改。
青玄宗的人這幾天一直沒有出來過，他們在專門的地方議事，應游許久沒見她，一朝自由卻又得知要與她分離。
“現在就受不了？你別忘了，我們是兩個宗門的人，一個南一個北，以后見不著的日子還多著呢。早點習慣，對你也有好處。”連慕說道。
應游一想到以后，眼眸低垂，心里有散不開的陰云。他松開她，對視良久，而后閉上眼，輕輕吻在她唇角。
“你不能忘記我。我會每日想你，你也要想我。”
連慕捏捏他的臉頰，笑道：“我有一樣東西要送給你。”
她拿出早已準備好的海棠劍穗，應游耳根微紅：“海棠……你不是送過了嗎？”
時至今日，那天滾燙又溫情的記憶仍讓他無比心動，心上仿佛還殘留著她的體溫。
“那個是在看不見的地方，這個可以讓你時刻見著。”連慕道，“你不喜歡？”
“喜歡。”應游紅著臉說，“我會每天戴在身上的。”
只要是她送的，他都喜歡。
連慕：“這是劍穗，讓你掛在飛鴻劍上的。”
應游疑惑：“你不是送了它禮物嗎？這是給我的，為什么要掛在它身上？”
連慕：“……”
好吧，她忘記了，應游在她面前一直還把自己當劍呢。
“我也有東西要送你。”應游從袖中摸出一對荷包，上面繡了一對雙飛的燕子，精致可愛。
連慕：“你怎么這么執著送我荷包？”
應游：“在我們朱雀南，每對道侶之間都要佩戴一對樣式相同的荷包，只要戴著，不管相隔多遠，都會有荷包中散出的香線牽連著，永遠不會失散。”
連慕：“你的算盤倒是打得響，我收了你的荷包，就成了你口中的‘道侶’了？”
幾日不見，心機長進了不少，背后必有妖人指點。
不過……還挺可愛。
連慕收了其中一個，另一個給應游自己留著。
“明天我們要分開了。”應游忽然又變得頗為低落，“你一路保重。”
連慕見他滿眼不舍，決定安慰一下他，于是勾住他的衣領：“今晚要不要在我這里休息？”
應游將自己的衣服整正，一本正經地說：“明日要上路，我不打擾你。”
連慕：“嘶……”
這小子還學會欲擒故縱這一套了。
“行，那你走吧，好好休息。 ”連慕打開門，讓出一條路。
應游站著沒動，一直盯著她，疑惑地眨了眨眼，似乎在他的預想中，連慕不應該是這種反應。
連慕淺淺一笑，倚著門說道：“再給你一次機會，走還是留？”
兩息短暫的停頓后，剛才還義正言辭的某人，此刻很沒骨氣地坐到床邊：“鎖門。”
第374章 三人為敵 實則不然
出發游歷時， 即將要離開的弟子們在歸仙宗山門前匯集，有了之前探索期的經歷，這回他們變得十分嚴肅， 臨走之前，更有甚者交代好了后事， 看得連慕忍俊不禁。
她坐在臺階上，等著帶隊尊長過來， 她的隊友也還沒到，于是無聊之下， 又打開分配表，這次表上顯現出了各城的清難度，她所在的瀾城魔物入侵最嚴重。
這個結果很明顯是按照實力來分的， 同時又考慮到了隊伍平衡，把榜首們分在了比較危險的地方， 后幾位則用來填充其他實力較弱的隊伍。
在瀾城中，又分為二十四個小鎮，連慕在比較偏遠的地方，而深受魔物侵擾的那幾個鎮，由梅成玉帶領的隊伍負責， 商柳在她附近。
好巧不巧，正當她看完名單時，梅成玉便來了，聽其他赤霄宗弟子說，以往有這種剿魔會， 她總是第一個到，也總是負責最危險的區域。
“梅尊長。”連慕主動打招呼，發現她今天好像有些不一樣， “您今日看起來精神好多了。”
她還以為，風天徹的離去會讓她難過好一陣兒。
梅成玉回過頭，微微一笑，她面色正常，目光清明。聽見連慕的話，她說道：“剿魔大事，自然馬虎不得。連慕……我聽沈明陸說，你是他最后一個徒弟？”
連慕：“沒錯。”
“既然如此，我想把它送給你。”梅成玉解下腰間酒壺，交到連慕手中。
連慕愣了愣：“這酒壺……對梅尊長來說很重要吧？”
她從沒見她摘下過這酒壺，哪怕劍不在身上，酒壺也一定會帶著。梅成玉很喜歡喝酒，或許從許多年前，它便已在她身邊。
“此物名為浮生壺，化水為酒，浮生一夢。”梅成玉緩緩說著，眉眼間有些許笑意，“是他送給我的。”
“那時我還小，他和我其余幾位好友在外游歷，只偶爾一兩次會帶上我。我氣他們冷落了我，便離家出走，結果不慎掉進了河里，他和其他人費了好大勁才把我撈上來。”梅成玉想起往事，目光變得柔和。
“那次過后，他送我這個酒壺作為賠禮，說我以后若是想念他們，喝一口壺里的酒，就能在夢中見到他們。”
“可還沒等我長大，他們一個又一個離我而去，如今連他也不在了。”
梅成玉看向連慕：“現在我想試著走出過去，清醒地看一看世間。這浮生壺，你能暫時替我保管嗎？我思來想去，只有你是最合適的人選。”
連慕一時沒有回答：“……”
她很想告訴她，其實她就是她一向最討厭的“與魔族有染”的人。
連慕抿了抿唇，露出一個略顯僵硬的微笑：“既然如此，那我就收下了。”
梅成玉似乎心情不錯，摸了摸她的頭，轉身去找自己要帶的弟子。
與此同時，其他宗門的人也陸續到來，連慕試圖尋找自己的隊友，她沒找到沈無桑，反而先看見了風云奕。
風云奕走向她，耳根有些紅：“……沒想到還能再與你同行。”
連慕點了點頭：“還有一個呢？”
兩人站在一起，等了片刻，不久后看到成凌走來，他正在與身邊的白衣少年交談，他滔滔不絕，少年卻只掛著溫和的微笑，并未說一句話。
連慕看清那人的臉后，頓時沉默了。
成凌停在她和風云奕面前，折扇一收：“經過宗門的二次調隊，沈無桑被換到了歸仙宗聞昀那邊。這位想必你們都認識，不用我多介紹了。”
應游溫聲說道：“往后還請各位多多指教。”
風云奕：“呃……”
連慕：“……”
這小子本事不小啊，還真的成功調隊了。
看他這模樣，肯定早有準備……那她豈不是白安慰他了？敢情他昨晚可憐巴巴地控訴許久，都是為了騙親騙抱？
這一次，是連慕低估他了。
連慕面無表情地讓出一個位置，應游對上她的眼睛，一時心虛慌張，他喉結滾動，有些緊張地站到她身邊，悄悄觀察她的神色。
在前面人看不到的角度，白皙修長的手指勾住了她的，碰碰蹭蹭，帶著幾分討好的意味。
連慕默默踩住他的腳，碾了碾。
應游吃了痛，也不反抗，反而面頰微紅，呼吸變得沉重起來。
在成凌投來目光之時，連慕拍開他的手，發出清脆的聲響，順帶撤回了腳。
成凌端詳兩人片刻，半瞇起眼，拾級而下，路過連慕身邊時，折扇敲了敲她的肩：“連慕，我不管從前慕容邑對你如何寬容，到了我手下，你就得給我乖乖聽話。”
連慕感受到一股強大的威壓，是成凌在警告自己，但她如今有龍脈之息護體，并沒有受到他的威壓影響。
連慕：“知道了。”
見她毫無畏懼之意，成凌遲疑了一瞬，隨后收回折扇，恢復平靜：“你們走吧。”
三人一齊往山下走去，成凌不緊不慢地跟在他們身后。
連慕直接無視了他，與應游聊起來：“你怎么和我一隊？”
“不可以嗎？”應游反問。
連慕看他這一臉無辜的表情，知道他又要開始裝可憐了，昨晚他就是用這副表情，騙得她數次心軟，放任他胡來。
她有點想罵他，又罵不出口。
“應游，你變得越來越欠打了。”
應游：“那你會打我嗎？我只是……”
只是想更多地親近她。
他找了好多書，問了很多人，聽說女人都喜歡這樣的小計謀，所以他才學的。
連慕：“你這進步實在有點快。”
好吧，只能原諒他。
應游老老實實地跟著她，和風云奕并排走，兩人完全跟著她，幾乎是踩著她經過的腳印走。
這一幕落在后面的成凌眼中，他不禁冷笑：“……”
連慕和應游二人果然成了仇人。
從剛才的話中便能聽出來，兩人之間的矛盾不小，甚至已經到了水火不容、不能同處一隊的程度。
應游本是這屆劍修里釘在鐵板上的榜首，結果半路殺出個連慕搶了他的位置，哪怕是很少關注弟子關系的成凌也能猜到，他們必定會因此反目成仇。
榜首和榜二之間，向來是互相看不慣為多。至于風云奕，他身為青玄宗人，估計和她的關系也不怎么樣。
正是如此，成凌才會答應讓應游調換到他們隊中，為的就是讓這個隊內部矛盾不斷，越亂，越容易暴露把柄。
想著，成凌眉開眼笑，心情大好。
……
到了啟程地點后，歸仙宗幾人前來和連慕道別，而后紛紛登上銀鳶。
成凌走到三人面前，漫不經心地說：“此去瀾城，兇險無比，希望各位小友能聽從我的指令，不要擅自行事。我們負責瀾城中的青鎮剿魔，此地尚有幾處魔物爆發點未被查出，你們在清剿魔物的時候，也當心留意。”
說罷，他從袖中摸出三塊玉佩：“戴上這塊通靈玉，若你們遇到生命危險，可捏碎此玉，我會趕來救你們。”
成凌將其分發到每一個人手中，分到連慕時，他笑容更深，又補了一句：“當然，如果當中有誰遇見了魔族人，或者發現與魔族勾結的人，也可以通過此玉，喚我前來解決。我們赤霄宗一向最痛恨魔族，若是讓我來處，也能殺得干凈些。”
連慕面不改色地接下。
風云奕沒有說話，應游點頭：“是，成尊長。”
連慕幽幽地看向他：“……”
應游被她瞪了，心中一咯噔，不知道自己哪里又惹她不高興了。
成凌率先上了銀鳶，等他轉身起飛后，連慕把自己手里的玉佩仍給了風云奕：“送你了。你是丹修，多給你一次保命的機會。”
風云奕受寵若驚：“？”
想了想，連慕又把應游手里的搶來，也扔給他：“他的也送你。”
應游和風云奕對視一眼，此時此刻，哪怕再遲鈍的人也能看出連慕對待成凌的態度。
連慕御劍而去，風云奕沉默片刻后，悄悄把三塊玉佩都扔掉了，應游也默默地擦了擦拿過玉佩的手。
第375章 魔窟之種 五年為期
瀾城距離歸仙宗不算遠， 只有一城之隔，青鎮靠山，算不上繁華， 但四人到來時，正是大白天， 鎮中竟然空無一人。
“人都去哪兒了？”風云奕疑惑不解，“這種日子不應該都在外面嗎……”
成凌：“此鎮中凡人居多， 據說魔物已在此侵擾許久，鎮民都不敢出門， 平日躲在地下室中度過。我們來清剿魔物，不必會這些凡人，清完之后直接去下一個地方。”
“我會先去幾個已調查出的魔窟試探， 你們留在鎮子附近巡視，若發現游蕩的魔物和魔獸， 務必當場斬殺。”成凌說完，便只身一人離開了。
三人留在原地，四處觀察一陣子，依然安靜無人，房屋緊湊地挨在一起， 每一戶都門窗緊閉，穿街風吹來，讓風云奕不禁打了個寒顫。
風云奕：“這里好陰森……尊長就這么走了，天黑了我們住哪里？”
“這種時候就別想著睡覺了。”連慕說，“先分好任務， 你們注意觀察魔獸，我去解決魔物。”
“你一個人？”應游有些擔心，“為什么不能我們三個一起？”
連慕檢查手中的布帶， 將其繃緊，一邊說道：“你們和我在一起，可能遇不到魔獸。分開走，處得快一些。應游，你保護好風云奕。”
風云奕：“其實我有自保能力……”
連慕：“隨便你，總之別跟著我。我去西邊巡查，你們往東邊走。”
魔物和魔獸都要殺，三人在一起實在不合適，魔獸聞到她身上的龍脈之氣會主動躲避，等她走后又會出現，會導致清剿任務陷入死循環，所以需要分頭行動。
至于風云奕……他畢竟是丹修，處處需要照顧，連慕可能顧不上，交給應游比較安全。
見她執意要一人獨行，應游只能點頭：“好，保險起見，每過兩個時辰，我們來這里會合一次。”
連慕頷首，與他們分別后，往鎮西走去。
鎮西邊的屋舍相對較稀疏，看著也十分破敗，碎瓦亂石遍地，有些地方有噴濺的血跡，顏色黯淡陳舊，這里似乎是最早被襲擊的地方。
連慕朝廢屋中望去，忽然看見有個白色身影從兩屋之間穿過，她眼疾手快，立馬沖過去按住。
看清楚后，才發現是一個瘦骨嶙峋的小男孩，他被連慕按住之時，嚇得瑟瑟發抖，捂緊了懷里僅剩的半個發霉饅頭，怯懦地往后縮，試圖逃跑。
連慕見他并無異常，于是安撫道：“不要怕，我是仙門的人，特來替你們消災。”
小男孩仍舊被嚇得不輕，一個勁想退縮，連慕沒有辦法，只能放開他。
小男孩跌跌撞撞地奔向廢屋，中途摔了一跤，露出大半塊后背，他連忙捂緊身上的白布，沖進廢屋，鉆進地道里，把入口牢牢鎖上。
連慕在他的后背看到一塊蛇形印記，并不像胎記，而是像燙上去的烙印。
她疑惑之際，周圍忽然傳來詭異的響動，像是什么濡濕的東西從地上爬過，正在翻找石塊。
這一次，她感受到了魔氣存在。
連慕頓時警惕起來，循聲望去，只見不遠處不知從哪兒鉆出了一只魔物。它全身修長，像是一條蛇，又像是蚯蚓，肥大的身體在地上蠕動，上半身頂著腐爛半邊的人頭，干枯的眼珠打轉，四處搜索。
它渾身上下沒有鱗片，被一層濕黏的粘液覆蓋，所經之處留下蝸牛一樣的痕跡。
兩側短小的肉手在廢墟里翻找，發現未被破壞的房屋時，低下身子扒著窗眼看。
它爬到那小男孩躲藏的屋前，一尾轟碎房屋，隨后開始翻找，地下傳出悶沉又絕望的大哭聲。
連慕毫不猶豫地沖上前，一劍斬落那魔物的頭，斷口處噴出綠色粘液，倒地不起。
以防萬一，她一把火燒掉了尸體，等臭味散去后，又去敲那地道門，里面仍在哭泣，不肯打開。
“不用白費力氣了，他們不認識你，不會出來的。”
一道凌厲又清冷的聲音自頭頂降下，連慕感覺很熟悉，抬頭一看，有些意外。
半空中，一只銀鳶停在不遠處，上面站著一個雙目金色的女人，身邊坐著一個面無表情的黑衣男人。
“姑娘，我們又見面了！”
另一個身影從銀鳶上跳下，依然是滿身補丁的布衣，那張笑容明朗的臉十分晃眼。
連慕想起了他：“……三只眼？”
微生明拍了拍衣服上的灰，笑道：“我就說我們還會再見的，姑娘這一身……是被宗門派來剿魔的？”
“沒錯。”連慕的目光掃過其余人，“你們來這兒做什么？”
“這個鎮子很早之前就被魔物襲擊了，我們少閣主已經在這兒待了許久，按先后順序，你們仙門來晚了。”金目女人說罷，便對著那地道呼喚一聲，“出來吧，外面安全了。”
沒過一會兒，地道里的小男孩真的打開了入口，里面還有他的家人，幾人見到微生明等人，立馬靠了過去，似乎很信任他們。
“別怕，是這位姑娘幫你們解決了魔物。”微生明對那一家人說，“她是仙門的人。”
微生明向她解釋：“姑娘，如你所見，這座鎮子早在半年前便有魔物出現，那時我剛好來玄武北辦事，于是留下來幫鎮民們調查此事。幾月之前，你我在摘星樓拍賣會上相遇，我向姑娘討的殘尸花，便是用來救這鎮上受難的人。”
連慕皺起了眉，聽他這么一說，忽然想起自己似乎也在哪里見過一座無人的城……是她和姬明月一同回宗門處重鑄靈根之事的路上！
原來從那時起，這里就有魔物存在了。可是過了這么久才被仙門發現，若不是沈無邪遇害一事，恐怕會發現得更晚。
“這座城，到底是怎么回事？”連慕問。
微生明：“此事說來話長，不如請姑娘隨我們一起前往安全的地方？鎮上其他的百姓也在那里，姑娘不必擔心。”
連慕斟酌一會兒，點頭：“好。”
反正她也是受了宗門命令前來，如今有了線索，自然不能錯過。
只是……
“小姑娘，你放心吧，我們已經找到了少閣主，確認他是安全的，不會對你下手。”金目女人道，“之前是一場誤會，多有得罪，我向你道歉。”
微生明一拍腦袋：“忘記介紹了，姑娘，這是我們天機閣地閣的護衛，他們沒有惡意，先前只是著急找我，所以才誤會了你。”
“我叫羊靈靈。”那金目女人說著，拍了拍身邊的男人，“他叫牛壯壯。按年紀來算，你應該是我們孫女輩的人，不過這樣說太顯老了，你把我們當成哥哥姐姐就好了。”
那男人嘴角抽了抽：“……都說了不要在外面叫我的全名。”
“靈靈姐、壯壯哥，你們先帶鎮民走，我和這位姑娘隨后就到。”
微生明說完，兩人頷首，將小男孩一家帶走了。
連慕：“我叫連慕，你應該知道，我是歸仙宗的人。說起來，你之前教我的天羅地網陣還幫過我一把。”
“你真學會了？”微生明面露詫異，“那你可千萬不要在靈靈姐和壯壯哥面前提起，不然我回家肯定被揍死。那是我家絕傳秘術。”
連慕懷疑他只是在唬自己，要真是絕傳，他能那么輕易教給她？
“你快點說正事。”連慕道。
微生明終于正經起來，兩人一邊走一邊聊：“想必姑娘剛才也看到了那小鎮民背后的魔印。事實上，他并不是唯一被打上魔印的人。”
“我是半年前才來到這里的，聽鎮上的人說，他們這座城從五年前便發生了很多怪事，有一群自稱仙門修士的人來到這里，以傳授仙家術法為名，誘騙許多鎮民去捕捉魔獸，結果最后都被魔氣污染，一傳十十傳百。”
“而后那些自稱仙門修士的人便在此地埋下了魔窟之種，這五年，一直在不斷地吸食鎮民的氣血。如今已生出了魔物，被魔氣污染的那些人，要么被魔物吃掉，要么氣血耗盡而死。”
連慕愣了愣：“魔窟之種是什么？”
“以高階魔獸的力量為源頭，取十方幽土育魔河之水為種，兩者共生滋養，就會污染一方土地，誕生出……新的育魔之地。”微生明嚴肅地說，“那幫人想把玄武北打造成第二個十方幽土。”
連慕心中咯噔一下：“……”
五年、高階魔獸……這也太巧了。許銜星也正是五年前出了事，或許摧毀這座城的，和坑害許銜星的就是同一批人。
“那群人做事很隱蔽，整座城的百姓的性命都在他們手上，百姓們也不敢聲張。”
“作為力量源頭的高階魔獸都被封在不同的地方，需要通過魔氣牽連來獲取養分，它們吸食凡人的氣血、修士的靈力，每年至少需要一條人命來填肚子，超過三年不喂便會暴動。而在即將孕育出新的育魔地時，則需要更多的氣血和靈力。”
連慕的心逐漸沉了下來：如此看來，歸仙宗山腳下的深潭，一開始也是被魔族人選中的地方。
那魚獸忽然開始吸食許銜星的靈力，估計是因為魔族人覺得時機已到，想在歸仙宗下造出一個育魔地。
不過……既然是每三年得不到喂食便會暴動，許銜星不在的五年間又是誰在喂它？
還沒來得及深思，又聽微生明繼續說道：“如今在青鎮之中，已經有幾處魔窟發育完全，并從中不斷涌出魔物，那幾處被我用陣法盡力壓制，延緩魔物誕生的時間間隔，還有幾處即將發育的地點尚未清，只要能在此之前殺掉源頭魔獸，便能阻止它們誕生。”
連慕思索片刻，說：“……你先帶我去看看被魔氣污染的鎮民，或許我有辦法可以解決。”
微生明一愣，隨后眉開眼笑：“那太好了，看來我算得沒錯，姑娘果然是這個鎮子的貴人。”
連慕意味深長地瞥他一眼：“……”
聽他的語氣，似乎早就知道她會來。
連慕沒有說話，手中飛出一個小符人，用來代她向應游和風云奕傳話。
“走吧。”
第376章 前世之力 大號，啟動！
“姑娘， 我們到了。”
連慕跟著微生明穿過一方結界，來到一個洞穴之中，映入眼簾的是許多擠在一起的布衣百姓， 看起來個個面色蒼白。
她一走進來，立刻引起了全場的恐慌， 羊靈靈安撫他們許久，才緩緩平靜下來。
連慕的目光掃過眾人， 的確如微生明所說，大多數人都被打上了魔印， 其中一部分正在經歷魔氣入體的最后階段，因為是凡人，沒有靈力可吸， 牽連的魔獸只能吸食他們的血肉，洞穴深處的角落里， 躺著幾具尸體，已經沒氣了，渾身上下只剩一張皮緊貼著骨頭。
連慕可以確認，他們的癥狀和許銜星差不多，只有除掉與魔印牽連的魔獸， 才能徹底根治。
“當初我向姑娘討要的殘尸花，據說有凈氣養血之效，所以我才會為此與你爭奪。只是……即使是高階靈植，也無法消除魔氣。”微生明道。
“我只能暫時幫他們緩解，想治愈還得從源頭下手。”連慕說著， 解下腰間的煉丹爐，挑了塊空地坐下。
“多謝姑娘出手相助。”微生明說，“……這次要給錢嗎？我現在身上可能沒有……”
連慕：“不用給錢， 我此行前來正是受了宗門之托，這是我的任務。不過你硬要塞的話，也不是不可以。”
微生明默默捂緊了錢袋，很顯然，之前拍賣會的事給他留下了不小的陰影。
連慕沒有多說廢話，摸出乾坤袋，這個乾坤袋是她專門用來放靈植的，因為從前順手牽羊的習慣，她自己收藏了一大批種類各異的靈植，數量可觀，能解決燃眉之急。
當然，出任務的靈植消耗，一般記在隊內的丹修頭上，在此之后，青玄宗會補給風云奕，風云奕轉交給她，等于她自己沒消耗，左右都不虧。
“你會煉丹？”靠在洞壁上的羊靈靈眼中流露出幾分興味，金目在昏暗中閃爍，“嗯……你好像和從前不一樣了。”
連慕默不作聲地轉了轉食指間的蛟戒，羊靈靈忽然皺起眉，吃痛地捂住眼睛。
“你怎么了？”旁邊的牛壯壯問。
連慕繼續在煉丹爐上操作，羊靈靈收回視線，悄聲道：“她身上有一股奇怪的氣息，我沒法再窺探她的實力了。”
牛壯壯聞言，不由地心生畏懼：“……”
這世上能在靈眼族面前藏住秘密的人屈指可數，看來少閣主認識的這個仙門弟子的確不一般。
連慕開始煉制洗魔丹，幾人見她專注，于是留出一大段距離，不去打擾她。
洗魔丹煉制的方法她早已練得爐火純青，但這里的人太多，所以耗費時間長，不知不覺，外面逐漸天黑了。
當她煉完最后一顆洗魔丹時，下意識掏了掏乾坤袋，發現可用的靈植都煉完了，只剩下一堆果子，是她之前回宗門時，在三千仙階上撿的巨靈果，放了許久，看上去依然新鮮。
連慕將所有洗魔丹轉交給微生明：“只有這么多，先分給他們吃。今天已經太晚了，明日你給我帶路，帶我去那幾處魔窟發源地。”
微生明：“姑娘要去斬殺那些魔獸？它們大多是修為深厚的高階獸，你一人恐怕……”
“我自有辦法。”連慕說，“你只管帶路就行。”
她自然不會親自動手，不過……她許久沒有喂過綠豆了，正好給它弄點零嘴吃。
“既然如此，姑娘要不要留下來過一晚？外面常有魔物游蕩，夜晚之時，某些魔物實力大增，神出鬼沒，十分危險。”微生明說，“魔窟發源地我已一清二楚，明早便可帶你去。”
連慕：“行。”
她前一刻剛答應下來，后一刻忽然感覺不對勁。
連慕皺起眉，思索。
她好像忘記了什么重要事。
“……”
她忘記應游和風云奕了！
她給兩人留的符人只告訴他們，她要去遠一點兒的地方巡查，并未透露微生明的事。
連慕：“等等，我要出去找我的兩個朋友。”
微生明：“你還帶了朋友？不如讓他們一起來這邊避一避。”
他話音剛落，山洞外忽然傳來一聲巨響，有人在外面撞結界，穿透力極強的靈力波動甚至傳到洞內。
連慕：“……是我朋友。”
微生明對牛壯壯說：“放他們進來。”
結界暫時打開，兩道白色身影沖進洞中，一眼看到站在其中的連慕，應游心有余悸地抱住她。
微生明：“？”
“你怎么找到我的？”連慕帶著安撫意味地給他順毛，“我沒事，別擔心。”
應游確認她沒有受傷后，才松開她：“你身上帶著我送的荷包，只要香線不斷，我們永遠不會失散。”
牛壯壯幽幽道：“你朋友剛才差點把結界打碎了。”
微生明：“看來這兩位身手也不俗啊，明日剿魔又添了一份力量。”
連慕向應游和風云奕解釋了這里的情況，兩人終于放下警惕，答應明天一同前去魔窟。
三人找了個安靜地方坐下，微生明開始給鎮民分發洗魔丹，服下丹藥后，部分鎮民身上的魔印消失了，但仍有許多被污染已深的鎮民只是暫時止住了痛，魔印并未消失。
“他們也和我爹一樣，都被魔氣污染了？”風云奕看著鎮民橫七豎八地躺在地上，于心不忍。
連慕：“不一樣。你爹比較幸運，他身上的魔氣尚可直接根除，但他們卻很麻煩。”
應游：“？”
應游：“連慕，你怎么知道風云奕父親的事？”
連慕：“……”
風云奕：“……”
兩人齊齊沉默，應游明白了，原來他們之間還有他不知道的秘密。
連慕摸摸他的臉：“現在不是時候，回去再告訴你，好不好？”
這一套對應游很適用，他果然不再追問，連慕松了一口氣：“你們來這里之前沒有讓成凌知道吧？”
“他沒有回來過。”應游道，“他好像并不打算管我們。”
風云奕：“我們三個沒一個是赤霄宗的，他當然不會我們，我看他不像什么好人，估計巴不得我們都死在這兒。”
“連慕，你和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連慕：“這個嘛……說來話長，總之不太愉快。”
可能是因為慕容邑，所有成凌才會針對她，但她最近隱隱感覺，事情沒那么簡單，成凌或許是知道了什么事，才會明目張膽地威脅她。
這一趟有他在，恐怕不會太安寧。
“行了，天色不早，明日要去魔窟，你們好好休息。”連慕道，“辛苦你們一路找我。”
她從乾坤袋里摸出兩個巨靈果：“送你們一點東西吃。”
應游倒是能抗，風云奕有點餓，接過巨靈果咬一口，汁水在口中爆開的那一瞬，他頓時面目扭曲，指尖微微抽搐，盡管如此，還是勉強咽下去了。
“你這是什么表情？”連慕問。
風云奕：“……好苦。”
連慕眸中閃過疑惑，沒等她說話，風云奕直接被苦暈過去，連應游都驚住了。
連慕沒想到自己當初隨手撿的果子，居然有如此大的威力，她也摸了一個吃，不苦，反而比之前吃過的還甜。
“你嘗嘗。”她將咬了半邊的果子遞到應游嘴邊。
應游在她吃過的地方咬了一口，隨后忽然蹙起眉。
連慕：“苦？”
過了一會兒，他說：“像你的味道。”
連慕拍了他一巴掌：“說正經話。”
“真的是……你的味道。”應游神情嚴肅，面色卻逐漸變得潮紅，眼眶也紅了，“主人的氣息，好熟悉。”
他忍不住貼上連慕的手：“我不會認錯。”
這股力量，曾經無數次從主人的手，流入他的身體，哪怕劍契已解，他也能立馬認出來。
連慕的臉色也變了，她三兩口吃完果子，巨靈果中蘊含的絲絲靈氣流入丹田，她瞳孔驟縮。
“……”
這是……
她看了看自己的手，這一瞬間，仿佛找回了從前的感覺。
巨靈果里怎么會有她前世的靈力？
連慕錯愕許久才回過神，隨后將所有巨靈果倒了出來，挨個咬了一口，果不其然，都有一種熟悉的感覺。
她忽然想起關時澤和姬明月曾經對她說過的話：
“千靈峰的火熔洞就是靠巨靈樹的根養著，其中的業火才一直不衰。聽說三百年以上的巨靈樹還能預知危險感召亡魂，不過這個只是傳說，不保真。”
“你怎么又在吃巨靈果？這東西，只有你咽得下去。”
“連慕，你是不是……亂吃了什么藥，把舌頭吃壞了？玉山花茶可是茶中名品，人人都說好喝，但你偏偏喜歡味道古怪的巨靈果，和尋常人完全反著來。”
如果巨靈果中真的有她從前的力量，那豈不是意味著……她來到這個世界并非偶然？
想到這個可能，連慕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心中的震驚。
現在她不在宗門內，臨時回去也不可能，如此看來，只能等處完手下的事，回了宗門才能一探究竟。
思罷，連慕看向那一堆藍色的巨靈果，決定趁著這個晚上，把它們全部干完。
第377章 卷土重來 危機
第二天早上， 風云奕從昏迷中醒來，看著幾個已經準備出發的人，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我……昨晚睡著了？”
微生明：“這位公子， 連姑娘說你昨晚吃了太多東西，撐暈過去了。”
風云奕：“啊？可是……”
為什么他感覺肚子空空， 一點兒飽腹感也沒有。
他看向應游，只見應游也點頭：“下次注意節制。”
風云奕：“……”
好吧， 應游總不會騙他的。
風云奕也爬起來收拾，幾人好， 準備出發。
連慕已經站在洞口等他們了，她似乎又是一晚沒睡，眼睛里有些血絲， 她抱著劍，靠在洞口邊， 注視著地面，似乎在思考著什么。
風云奕有些擔心：“你最近好像都沒睡好，上次也見你這樣……你怎么了？”
“沒事。”連慕揉了揉眉心。
事實上，并不是沒事，而是因為發生的事太多， 讓她的腦子有些混亂，本來就因為噩夢纏身睡不穩，如今更是毫無困意。
她吃完了那些巨靈果，花了一晚上時間吸收其中的靈力，總算是恢復了一部分前世的力量。
而這僅僅只是一部分， 她剩余的靈力一定還藏在其他巨靈果甚至整棵巨靈樹上。她想了一晚上，或許是因為從前丹田受損，所以她吃起巨靈果時， 都沒發覺其中的秘密，丹田修復后，她才能察覺到異常。
一想到自己前世的力量有可能回到她身上，連慕的心情難以平復，她只想在這里速戰速決，然后趕快回到宗門。
“快走吧，我趕時間。”連慕說。
微生明也不多廢話，領著他們往魔窟走，而羊靈靈和牛壯壯則留下來守結界。
四人到達微生明所說的魔窟時，被眼前的景象驚住，只見一方瀑布之上，流落下腥紅的血水，散發出一股惡臭的腐爛味，血水中陰沉死氣，浮著幾個被啃了半邊的人頭。
瀑布被符封著，暫時還沒有魔物從中爬出。
“這些都是在我們來之前被獻祭給魔獸的人，鎮中百姓認為，只要每年挑幾個人來喂飽魔獸，便能讓整個鎮子幸免于難。”微生明道，“剛開始確實如此，可后來這個方法也不管用了。”
風云奕頭一次見到死人頭，表情有點難看，應游沉默不語，連慕靠近血水邊，想伸手試探。
“姑娘，這水和育魔河的水沒有區別，不要……”
他話還沒說完，一只蠕動的觸手便從水面伸出，拽住連慕的手，觸手上裂開尖牙密布的口，張嘴咬下去。
然而它未能咬動，崩掉幾顆牙，反被連慕從水中拽出來。
那觸手之下，是一只巨頭嬰魔，只有一只巨大的獨眼，看見她之后，放聲大哭，尖銳刺耳的聲音驚得整片樹林為之顫動。
嬰魔的肚子上有臍帶，臍帶似乎與某種東西相連獲取養分來生長。
連慕手中燃火，將那嬰魔燒成灰燼，血湖中忽然掀起巨浪，八爪長蛸躍出水面，揮舞觸手。
連慕面不改色，拔劍一斬。
長蛸血濺山林，尸體掉了回去。
她看了看自己的手，剛才那一劍，用得是她前世的力量，可惜只能到這兒。
見她一劍斬落魔蛸，微生明瞠目結舌，風云奕也震驚不已。
這可是五百年修為的魔獸……
“這位姑娘遠比我想象中厲害。”微生明頓時感覺這次穩了。
風云奕：“……”
短短幾天，連慕的提升也太快了吧，這簡直不合常。
應游面色平靜：“我們要去下一個地方嗎？”
連慕收劍入鞘：“一天之內，解決完這里所有魔窟。”
……
……
青鎮邊緣的某座山中，寂靜無聲，鳥獸絕跡，山林之中被迷霧籠罩，看不清前路。
一雙黑靴踏過泥濘小路，停下，身邊符火跳躍。
成凌笑瞇瞇地看著前方樹林，自言自語道：“真是讓我好找啊。”
他手中折扇一開，一股靈力四散沖開，瞬間扇散了整座樹林的迷霧。
迷霧散去后，顯露出這片樹林真實的模樣：血肉遍地，枯樹紅土，在樹林深處，聚集了一團模糊不清的東西，扎根于土地之中，像心臟一般跳動著。
它的血肉中，仿佛有萬千哀嚎和慟哭，向周圍所有活物傳遞著惡念情緒。
“我不會殺你。”成凌對那團蠕動的血肉說，“我想請你幫一個忙。你若愿意，我可以分給你一半靈力，讓你徹底自由。”
他走到那團血肉前，指尖散出淡青色靈力，它仿佛聞到了什么美味的東西，蠕動著向前，將其吸收。
血肉脹大了一圈，跳動得更加猛烈。
“只要你愿意把魔窟之種給我，我便讓你出來。”成凌道，“反正對你而言，魔窟之種不過是吸食你的累贅而已。”
聽到他的話，那團血肉猶豫了許久，最終緩緩伸出一根觸角，成凌指尖點在觸角之上，淡青靈力順著觸角流入血肉之中，與此同時，它的血口中吐出一團黑氣。
成凌將那黑氣引入琉璃瓶中，仔細打量。
那團血肉得到了大量靈力，其中蠕動的東西順著血口鉆出，是一個畸形魔獸的頭，它吃了靈力，發育完全，將要從胎團中出來。
下一刻，折扇便貫穿了它的頭顱，剛吃下的靈力流了回去。
“騙你玩的。”成凌微微一笑，收回折扇。
他抖落扇上的血珠，將琉璃瓶收入袖中，轉身離去。
……
……
與此同時，漆黑一片的洞窟之中，數根紅線忽然斷開，倒掛神像上的銅眼中流出污黑的血，坐在神像之下的白袍人猛然吐了一口血。
他滿是燒傷瘢痕的手攥緊，抬頭一看，連接瀾城青鎮的幾根紅線斷了一大半。
“仙門的人來了。”
洞窟內壁上掛著一個人首蜘蛛身的少女，漫不經心地說道。
“哎呀，還是被他們發現了。本來藏得好好的，誰知道那幫不長眼的東西，傷到一個仙門大世家的崽子，這下完了，計劃還未完成，就被四大宗門盯上了。”蛛女突然頗為可惜地說。
白袍人調整氣息，拭去神像上的血淚：“無妨。這一次，哪怕是仙門的人也逃不掉。擇日不如撞日，時機已到，該收網了。”
蛛女立刻換上了一張嬉笑的臉，看向各城的留影，最后鎖定在其中一塊：“梅成玉，又讓我碰見你了。上次你沒弄死我，這一回，該輪到你死了。”
說罷，她又將目光轉向梅成玉身邊跟著的三個年輕人，正是姬明月、長孫離和谷青于。
她嘻嘻地笑，轉身爬出了洞，白袍人站在神像前，閉眼沉思，最后捻起幾根斷掉的紅線。
留影之中浮現熟悉的面容，他記得她，是當初代替玄澈上天回宮的那個劍修。
“又是你。”
他攥緊紅線，面露狠色。
“我倒要親自來看看，你到底有什么能耐。”
第378章 風雨將至 幻陣
青鎮鎮中， 清完附近魔獸和魔物的連慕三人回到山洞之中，結束今天的任務。
“今日多謝姑娘，若不是姑娘出力， 恐怕沒法這么快解決。”微生明道。
連慕擺手：“行了，這句話你已經說了不下十遍了。”
微生明尷尬一笑：“那我去看看鎮民們。”
等他一走， 連慕便閉上了眼，順著洞壁滑坐下去， 眉心微蹙，應游立馬挽住她：“怎么了？”
連慕頗為疲倦地說：“沒事， 我休息一會兒就好。”
應游正要給她傳點靈力，被連慕制止：“不必浪費，如今我接不了你的。”
她體內已經多了前世的靈力， 兩股不同的力量正在緩慢融合，所以她用起來才會累， 不能再受其他干擾。
連慕感受到體內那股強大的力量，但目前的肉身強度不夠，不能完全發揮出來，對付幾百年的魔獸綽綽有余，再往上就不行了。
今日斬了十幾頭魔獸， 高強的靈力運轉，竟讓她有一種透支感。不過，這也是為了能讓自己盡快適應前世力量。當了太久菜雞，反倒一時不習慣調轉過于強大的力量。
“長生，過來一點。”連慕說。
她正在調息之時， 下意識喊了這個名字，聽得旁邊的風云奕愣了愣，沒反應過來她在叫誰。
應游貼近她， 連慕輕輕靠在他身上，閉眼小憩，從她皺起的眉和不平穩的呼吸可以看出來，她此時并不好受。
風云奕見此，便轉頭去守洞口，不在打擾她休息。
“大部分鎮民都沒事了。少閣主，你這一趟殺了多少頭魔獸？”站在鎮民群里的牛壯壯問。
微生明笑著搖頭：“不是我殺的。全是那位姑娘解決的。”
羊靈靈面露詫異：“她？她一個剛出仙門的小孩，居然能斬殺十多頭百年魔獸……之前與我交手時分明很吃力。”
而那些源頭魔獸，連她和牛壯壯都沒法全部搞定。
“很奇怪是不是？”微生明攤手道，“其實我也很驚訝，一開始還能看清她的實力，如今倒是連探氣都難了。”
牛壯壯語氣平靜：“少閣主神通廣大，若是調動地閣高手，完全可以輕松解決這個鎮子的問題，為何一定要拖到現在？”
“我自有我的打算。”
羊靈靈：“少閣主，你別整天裝神弄鬼了，既然仙門來人了，青鎮的事也解決了，該和我們回去了吧。”
“回去？”微生明道，“是天閣那位讓你們來找我的吧？你可以回去告訴那位，我待在這里，和她有一樣的目的。不過，我們的立場不一樣。”
“我早就和天閣那位鬧翻了，我已與她定下一個賭約，結果出來之前，我不會踏進天機閣一步。她讓你們來找我，是認定我會輸嗎？”
羊靈靈愣了愣：“閣主從未和我們說起過其他事，只讓我們找你回去。”
微生明沉默片刻，道：“這天下風雨將至，在看到我想看的結果之前，我不會回去。”
……
……
與此同時，瀾城的另一邊，剿魔之事也接近了尾聲，由梅成玉帶領的那支小隊正在和隔壁鎮的小隊在休息處閑聊。
“其實我感覺，這次剿魔也沒那么難。”坐在姬明月旁邊的唐無尋說道，“都說瀾城魔物入侵嚴重，事實上只有十幾只而已。”
“對仙門修士來說這是小數目，但對這里手無縛雞之力的百姓來說，隨便一只低階魔物，都能要了全鎮人的性命。”姬明月道，“這不是小事。”
唐無尋立刻賠笑：“確實如此，是我考慮不周。”
谷青于嘁了一聲：“宗門也真是的，明明用不上我們，偏偏還要我們來。魔物都被梅尊長殺完了，我們就在這里干坐著。”
“可能只有梅尊長有這個實力，換了誰能一天解決完那些東西？”元徊說，“我們也算幸運，不用到處跑來跑去。按這個速度，沒過多久我們就能回去了。”
姬明月微微皺眉：“我總感覺事情沒那么簡單，我們這次出來也太順利了。”
“我們初出茅廬，宗門自然不會給我們安排太難的任務。”元徊說。
姬明月看向許銜星，正想問他其他地方的情況，卻見他用一根筷子在茶杯里攪動。
其他人也注意到他，好奇地湊過去，許銜星被嚇了一跳。
“在干什么？”姬明月問。
許銜星抬起手：“沒事，就是有些奇怪。我剛剛想吃點藥，結果藥不小心掉進水里了。”
他從杯中撈出一個黑塊：“然后就出現了這個。”
唐無尋：“許同修，你這有些重口了吧。又沒受傷，好端端地吃什么藥？”
許銜星：“關你什么事？”
唐無尋：“……”
許銜星沒有告訴他們，其實他吃的是連慕送的洗魔丹，因為魔氣種清除之后，他仍對此有心陰影，每天都會吃上一兩顆。
他習慣就水吃，但這次丹藥掉進水里后，莫名其妙出現了黑塊，聞起來非常惡心。
姬明月拿過那黑塊，仔細打量片刻，神情忽變，猛然將那黑塊拋開：“有魔氣……”
幾人紛紛變了臉色：“什么？”
“這水哪來的？”姬明月問。
元徊弱弱道：“是我從鎮子里的那條河里打上來的。”
幾天立刻前往他所說的地方，卻見一片正常，河水靜靜流淌，其中還有游魚經過。
但姬明月將石子拋入河中，石子竟然迅速被黑氣吞噬。
“是掩人耳目的幻陣，這條河有問題。”姬明月說，“快去聯絡梅尊長。”
她話音剛落，河中升起一道濕漉漉的身影，人首蛛身，變幻著不同的面孔。
“現在太晚了。”
蛛女伸出手，赫然是一對修長銳利的骨锏，直指姬明月的眉心。
幾人見狀，頓時預感不妙，唐無尋大喊一聲：“跑！”
趁著她還沒上岸，拔腿就跑，然而在眾人感動危機之時，卻發現姬明月說站在原地不動。
她瞪大雙眼，錯愕地看著蛛女：“……是你。”
許銜星心中一咯噔：“！”
這該不會就是傷了姬明月家人的魔族人吧？千萬別這么巧啊！
“別愣著了，逃命要緊！”
這魔族人看著就不是他們能對付的，晚一刻都會丟掉性命。
然而姬明月卻是怒目橫眉，一道靈力打入地中，數十根木靈藤破土而出，與蛛女對峙。
“我找你很久了！”
……
……
黑城。
合力解決了一頭源頭魔獸的聞昀幾人回到臨時住所，姬修遠前來迎接他們。
聞昀直接忽視了姬修遠，徑直在一邊坐下，他打開地圖，看其他地方的情況。
關時澤：“目前來看，我們似乎是最慢的。一天才解決完一頭魔獸，別的地方已經……咦？瀾城青鎮居然還多殺了？比梅尊長那邊還快呢。這是連慕負責的那個鎮子。”
聞昀：“由此看來，同為丹修，實力懸殊。不過也倒還算平衡，有實力的沒有品行，表面上有品行的沒有實力。”
他這番話，不僅踩了成凌，也暗暗碾了一腳姬修遠。這一天下來，姬修遠完全袖手旁觀，根本沒動過手。
關時澤嘆氣：“那位成尊長雖強，但聽說性子不好，他一向討厭歸仙宗人，連慕跟著他，難免會受打壓。”
聞昀也擔心這一點，畢竟連慕在同輩之間再強，修為上也依然不如成凌，她那支隊伍中的風云奕和應游雖然都站在她這一邊，但到底不是歸仙宗的人，還是不太放心。
就在兩人憂心之際，一直靠在樹邊的沈無桑忽然睜開眼，看向某一處地方：
“我有種不好的預感。”
此時此刻，姬修遠也察覺到了不對勁，他半瞇起眼，打量樹林深處，周身威壓盡顯。
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威脅，樹林里的東西悄然離去。
姬修遠回過頭，語氣嚴肅：“看來你們這些小朋友得先回去避一避了。”
第379章 圍堵 千機塔
待連慕融合完靈力之時， 已近傍晚，她睜開眼，只見應游靠著墻壁睡著了。
他似乎守了她很久， 眉輕蹙著，一直牽著她的手。
連慕輕笑一聲， 松開他，應游立刻被驚醒， 眼睫微顫，緩緩張開。
“怎么睡得比我還沉？”連慕問。
應游見她臉色正常， 終于松了一口氣：“我做了一個夢，夢見我們一起去了很遠的地方。”
自從進入青玄宗后，他很少做夢， 或許是因為這次有連慕在身邊，所以又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連慕：“只有我們倆？”
“嗯。”應游與她十指相扣， “沒有青玄宗人，也沒有歸仙宗人，只有我們。”
連慕不禁笑他：“你真是得寸進尺……算了，多做點夢也好。”
以后回了宗門，他們見面的日子就少了， 現在讓他多吃點好的，省得以后天天想方設法纏著她。
應游：“我們待在這里的時間夠久了，如果再不回去，可能會把成尊長引過來……我們要不要先回去？”
連慕點頭：“差不多了。”
雖然她不喜歡成凌，但現如今他畢竟是她的帶隊尊長， 她可不想把成凌引到這邊來，先回去打個照面，再想辦法甩開他。
連慕看向沉睡的微生明和一眾鎮民， 輕聲說道：“不要驚動他們。”
如果接下來還有別的剿魔任務，他們可能會回來，因為天機閣這幾人能提供很大幫助，連慕覺得，她寧愿和這些人待在一起，也不想和成凌同行。
連慕說完后，便輕手輕腳朝洞外走去，風云奕見他們出來，立刻站起身：“我收到成尊長的傳訊，他要我們趕快去鎮中與他會合。”
連慕皺了皺眉，有種不好的預感。她思索片刻，說：“走吧。”
應游下意識想牽她，被連慕拍開：“牽了一天還不夠？手都快被你牽出印子了。”
應游：“……”
三人一起前往鎮中，到達鎮中時夜深人靜，一堆廢棄破舊的房屋中，一襲藍衣格外顯眼。
當三人到來時，成凌轉身，搖著折扇，問道：“我讓你們幾個在鎮上清魔物，你們跑哪兒去了？”
三人站在他面前，隔得很遠，誰都不說話。他們看起來風塵仆仆，衣服上灰臟灰臟，乍一看還以為是三人私下打過一架。
成凌笑了：“罷了，下不為例。臨時接到四大宗門的命令，瀾城有高階魔物出沒，此城之事另有隱情，已經不適合讓你們來解決。宗門打算讓你們先回去。”
風云奕：“什么隱情？”
“目前還不清楚。瀾城東邊的兩個小鎮偶然發現了一條高階魔物潛伏的河，遠遠比一般的魔窟危險，歸仙宗的首席丹修在那里遭遇襲擊，對方是個千年修為的魔族人。”成凌道。
連慕心中一沉：居然是姬明月……
“她情況如何？”連慕問。
成凌：“幸好梅成玉來得及時，救下了她，不過傷勢很重，恐怕會被魔氣污染。事發突然，誰也沒有料到這座城有黑淵魔族，目前所發現的魔窟恐怕只是他們吸引仙門視線的靶子，真正的危機源頭還不知在何處。”
“基于上次在十方幽土發生的慘事，仙門決定撤回修為較低的弟子，暫時集中在城邊保護。”
應游：“現在就走？”
成凌笑瞇瞇：“那你們還要等到何時？不是我忽悠你們，如果你們不及時離開，被追責的可是我。還是說……你們想為難我，故意讓我在青玄宗和歸仙宗面前下不來臺？”
應游：“……”
風云奕：“……”
連慕：“……行吧。”
“銀鳶已備好，剩下的魔窟不用你們操心。”成凌道，“別耽誤時間，走吧。”
連慕沒有告訴他，其實剩余魔窟的事早就解決了，這成凌之前肯定沒有清魔窟，竟對此事一無所知。
連慕正準備走，被成凌攔下：“你不能走。”
三人動作齊齊頓住，看向成凌。
成凌：“連慕，你身為劍修榜榜首，和其他人不一樣，他們不能留，但你得留下幫忙。不止是你，五修榜的另外四位榜首也要留。更何況，歸仙宗首席丹修也還沒回去，梅成玉那邊情況嚴重，忙著對付魔物，姬明月需要一個劍修護送。你是她同門，再合適不過。”
說罷，他便亮出一塊留影石，其中正是受傷的姬明月。
連慕腳步頓住：“她在哪兒？”
應游：“既然連慕要留，晚輩是否也可以留下？”
“不行。你是第二，不在這范圍內。”成凌道，“我若留你，萬一你出了事，我可打不贏你師父。你不走，我只能陪你在這兒耗著，耽誤了救人，不歸我管。”
應游還想開口，被連慕壓住：“尊長讓你回去，你就老實聽話，不要讓尊長為難。”
應游：“連慕……”
連慕無奈：“回去，然后等我回來。”
成凌調侃道：“怎么，你們兩個還私下約架了？這可不是同修之間該做的事。”
連慕二話不說，趁他不防備，直接打暈，讓他和風云奕一起走，風云奕猶豫不決。
連慕背對著成凌，給風云奕使了個眼色：“你也想挨打？”
風云奕只能老老實實帶著應游起飛。
看著兩人離開的身影，過了許久，此地只剩下成凌和連慕二人。
成凌見她如此自覺，眉開眼笑：“這些日子真是辛苦你了，和這兩個大仇人待在一起。”
“整個瀾城，只有我們？”連慕沒有多說廢話。
成凌：“那倒不是，瀾城還有兩位榜首，我們先去找他們，然后再作打算。你跟著我走吧。”
連慕：“往哪邊去？”
成凌的折扇指了一個方向，連慕沒有等他，自己先走了。
成凌也不惱，不疾不徐地跟在她身后，看著她的腳步越來越快，逐漸遠離他。
他輕笑，從袖中掏出了一個琉璃瓶，如他預料的那般，琉璃瓶中的魔窟之種躁動不安地碰撞著瓶壁。
一張通訊符燃起，成凌漫不經心地說：“魔窟之種有反應了，她真的接觸過千機塔。”
發源于育魔河的魔窟之種，惡念橫生，無所畏懼，唯獨害怕一個人的氣息，只要與千機塔接觸過，必定會引起魔窟之種的反應。
與此同時，通訊符那頭的殷重陽正站在一間竹舍前，大雪紛飛，竹舍一片狼藉，他緩緩道：“看來風家消息無誤……不過，千機塔似乎不在她的住處。”
成凌：“你還去她家中了？”
殷重陽笑道：“孟廷敬不在，區區歸仙宗人，擋不住我。”
“千機塔這么重要的東西，可能在她身上。”殷重陽說，“稍等，我隨后就到。”
他說罷，掐滅符紙，竹舍前的身影一閃消失。
……
連慕越走越快，直至最后，已經開始狂奔。
她召岀發財，御劍而起，一邊在空中飛，一邊往后看，不由地捂住了腰間的乾坤袋，腳下靈力運轉愈發快。
這下完了。
連慕自認倒霉，事到如今，她別無他法，只能逃跑。
事實上，她并不是因為姬明月受傷而選擇留下來，因為她知道姬明月沒事，在臨走之前，她便給歸仙宗首席隊幾人塞過洗魔丹，告訴他們被魔物襲擊后可以治傷。
真正的原因是……從她見到成凌的那一刻起，便感受到了千機塔的靈力震蕩，哪怕是幾層封印也無法擋住。
靠得越近，這股靈力震蕩便越明顯，之前沒有這種感覺。
成凌身上肯定帶了什么可以感應千機塔的東西，而他此行，八成是專門為她而來。
她心中猜到，所以不想讓應游和風云奕跟著。
連慕不知道他上哪兒得知了消息，總之現在的局面對她十分不利。
風聲在耳邊呼嘯而過，連慕幾乎快得像一道疾雷，但盡管如此，還是被一閃而過的藍色身影擋住了去路。
她被迫停下，想往后轉，又有另一道紅色身影堵住了退路。
“哎，連慕小友，我讓你同我去其他地方與首席匯合，你跑什么？”成凌笑容可掬，折扇在手中搖，“你走錯路了。”
連慕目光微凝，劍從腳下飛出，落入手中，她身后之人，正是剛趕來不久的殷重陽，兩人一前一后，將她包圍。
殷重陽手中托著一柄尋尺，也是笑瞇瞇地看著她：“這不是我們孟前輩那位大名鼎鼎的徒弟嗎？本宗跟著尋尺指引，前來收回我宗遺失的千機塔，怎么碰上你了？”
連慕心知局面無法改變，也坦然承認了：“殷宗主有尋尺，為何現在才拿出來？”
殷重陽笑道：“尋尺只能尋十里之內，玄武北天地廣大，自然不方便，不過好在有貴人相助，才得以讓本宗尋得失物。”
連慕：“是誰告訴你的？”
“是誰不重要。”殷重陽收起尋尺，“你很快就能知道了。眼下，你還是多關心自己吧。連慕，你身為仙門子弟，私藏鎮壓魔族人的靈器，按照仙門律令，我可以直接殺了你。不過千機塔遺失一事，我赤霄宗也有部分責任，所以我不殺你。只要你老實交出來，我可以放你走。”
成凌：“我覺得不能輕易放過。你私藏了這么久，怎么可能不知道這是赤霄宗的鎮物，恐怕是故意藏著，欲與魔族勾結，禍害仙門吧？”
兩人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連慕不為所動，知道自己不是他們的對手，找準時機開溜。
殷重陽像是早就料到一般，隔空一拳擊出，打向連慕。
連慕抬劍抵擋，卻仍不免被震得吐了一口血。
“小兔崽子，你以為你在誰面前都是第一劍修？”殷重陽道，“想在本宗眼皮底下逃走，未免也太把自己當回事了。”
“本宗給你最后一次機會，把千機塔交出來。”
第380章 千機塔暴露 養傷，然后回宗門
殷重陽眨眼間便閃到連慕身后， 抬手一點她的肩膀，看似輕若蜻蜓點水般的動作，隨之響起的卻是骨頭粉碎的聲音。
這一招， 只在短短一瞬完成，快到連慕根本來不及反應。
“嘭——！”
綠劍落地， 連慕跟著砸落，幸好在觸地之前及時穩住。
定睛一看， 地面上被震出一個巨大的凹洞。
“孟廷敬曾說，你有能力追趕上四大宗門的宗主和長老， 我看他是老糊涂了。”殷重陽笑著說，“不過，很快四大宗門都會知道， 他收的徒弟是個什么東西。”
成凌也來到連慕身邊，連慕擦干唇角的血， 想調轉靈力，但卻無法使出力氣。剿魔已經耗費了她許多靈力，再加上前世力量融合，她的肉身暫時還承受不起過強的靈力爆發，如果此時再用前世的力量， 恐怕會爆體而亡。
她吐出一口血，一直藏在袖中的綠豆察覺到危機，主動爬了出來。
成凌也看到了它，手中符紙翻飛，掌心浮現一串符文， 那符文十分眼熟，正是連慕在塔內見過的金鎖鎮紋，鎖住玄澈的魂體。
“你果然與魔族勾結。”成凌說， “看來千機塔的塔陣還不夠牢固，竟讓那魔頭的靈寵溜了出來。”
說罷，那符文化作一道光，徑直打向連慕的手腕，連慕終于蓄出了一點力量，徒手打散那符光，強悍的靈力波動震徹云霄。
殷重陽也被這股力量驚到，他道：“你突然有了遠超自身的奇怪靈力，定是早已入了魔，借著魔氣修煉所致。你倒是藏得挺深，只可惜……”
只有這一招而已。
連慕的身體上出現了無數道細小的裂口，是靈力沖過經脈時，強行將血肉撕裂了。
她看了看自己流血的全身：果然還是差一點。
面前這兩人，實在太強了。和她交手過的人完全不在這兩人的檔次之內。
只是殷重陽剛才那一拳，便打碎了她反抗的九成力氣。
他們手中有牽制千機塔的符，綠豆也會被影響，沒法正面迎戰。
如果她能再強一些……
連慕閉上眼，捏緊了劍柄。
成凌笑瞇瞇地用折扇敲了敲連慕的額頭：“本來還想著找不到路子收拾你，沒想到你自己露出了馬腳。”
連慕動彈不得，額角流下一行血。
殷重陽手中也飛出一張符，這一次符文打中了她的手腕，剛爬出來的綠豆頓時化作一道黑霧，被強行吸入乾坤袋中。
殷重陽摸清了千機塔的所在，不費吹灰之力地奪走了乾坤袋，破開重重阻礙，拿出千機塔。
黑色塔石在黑暗中閃著熒光，劇烈地顫動，里面的東西想出來，卻被符文打壓下去。
“骯臟魔物，縱然再強，還不是照樣得屈服于仙門。這千年來是蓬萊宗手下留情，沒有直接了結你們。”殷重陽對千機塔說，“但赤霄宗可不會對你們仁慈。就是硬耗，本宗也會耗死你們。”
成凌抬腳踢在連慕身上：“放心，我不會殺你。我還等著讓所有人知道這件事，也讓慕容邑看看你的真面目。連慕，你不是很愛出風頭嗎？這回讓你出個夠。”
連慕忍著痛，一時卻起不來：“把他們……還給我。”
連慕強撐著想站起來，耳邊忽然響起虛弱的聲音：“低頭認錯，回仙門去。”
是玄澈的聲音。
抬頭一看，只見千機塔中逸出絲絲黑氣，她能感覺到，那是玄澈被塔陣強行壓散的魂體，很顯然，殷重陽動用了某種秘法，試圖在塔中耗盡他的命，綠豆也在其中。
“可是……”
“現在回去認錯，是本尊威脅你，千機塔的事與你無關。你的宗門自會保你。”他的聲音隨著黑霧飄散，虛弱又沉重。
只有她能聽得到。
但殷重陽和成凌二人似乎不愿給她這個機會，又是一掌重傷了連慕的心脈，留下一句話：
“你的好日子到頭了。”
隨后帶著千機塔轉身離去。
連慕倒在草地上，血染紅了周圍一地青綠，她心脈受損，不停地咳血。
不知過了多久，附近傳來一陣腳步聲，停在樹林中，然后大喊著朝她奔來：“連姑娘，你怎么在這兒，我找了你好久，還以為你……你被魔物襲擊了？”
微生明連忙過來扶起她，眉心裂開一道細縫，第三只金眼睜開，觀察四周。
“好強的靈力波動……”
不像魔物的，而是人的。有兩個人襲擊了她，而且實力不俗，甚至遠遠超過牛壯壯和羊靈靈。
“你那兩位朋友呢？”
連慕在他的攙扶下，靠上樹干，終于把最后一口淤血吐出來：“咳咳……他們走了。”
微生明：“你被傷成這樣，他們先跑了？這也……”
“是我們讓他們先走的。”連慕頗為虛弱地說。
幸好應游和風云奕先走了，否則眼下的場面就是他們三個人橫尸此地。況且，她也不想讓他們牽扯進這件事。
怪只能怪她時運不濟，前世力量還未完全找回，就碰上這兩個與她實力懸殊的對手，以她如今的修為，根本不足以與一宗之主抗衡。
“你的傷勢太重了，要不我先帶你回洞內療傷？”微生明擔憂地說。
連慕有些意外：“你居然不想著趁機報了拍賣會那次的仇……”
“怎么會呢，你幫我的忙遠遠超過了那些無關緊要的小矛盾。”微生明說，“你若信我，我一定盡力幫你。”
此時此刻，連慕也別無選擇，臨走之前，她對微生明坦白：“其實我是被赤霄宗的人所傷，因為他們發現我勾結魔族人。你確定要幫我？”
微生明愣了愣，說：“我又不是仙門的人，對魔族人沒有多大的仇恨。而且，我看姑娘不像嗜殺成性的惡人，你結識的那位魔族人，應該也和你差不多吧？我們靈眼族，只相信自己所見所感。我的直覺，遠比流言可靠。 ”
連慕：“……謝謝，我欠你一個人情。日后有機會，一定會還上。”
微生明淺淺一笑，不置可否，扶著連慕往回走。
“你是如何被赤霄宗盯上的？我家也在青龍東，從小到大都聽說赤霄宗痛恨魔族人，惹上他們，可是不小的麻煩啊。”
連慕低垂著眼眸，說：“他們的千機塔在我手上。”
微生明：“……厲害。我早就看出姑娘并非一般人，事實遠超出我的想象。”
連慕：“怎么，你害怕？”
“那倒不是。”微生明道，“那千機塔中鎮著的雖然是十方幽土領主，但赤霄宗收回千機塔的目的八成不是為了維護天下太平，畢竟那位領主活著的時候也沒攪亂過天下風云。”
“那是為什么？”
“千機塔為蓬萊宗人所造，其塔本身便是絕世靈器，若是赤霄宗得到，可以抽取塔中鎮物的靈力，為宗門增添氣運。不過，靈力終有散盡之時，到那時，塔中一切活物都會灰飛煙滅。”
聞言，連慕忽然想起，玄澈說他的肉身早已化為灰燼，若是魂體繼續被抽取靈力……
“我不知道姑娘結識的那位魔族人，對你來說到底有多重要，但我還是勸你，不要和赤霄宗硬碰硬。”微生明道，“他們那位宗主很強，你一人不是他的對手。”
連慕：“……我知道他很厲害。”
“那姑娘接下來一步打算怎么辦？你也是仙門的人，此事若被襲擊你的兩個赤霄宗人傳出去，你必定會成為眾矢之的。”
連慕沉默須臾，說：“養傷，然后回宗門。”
微生明：“你還要回去？”
“我要拿回一樣東西。”連慕暗暗攥緊手心。
再去救她想救的人。
無論如何，她都要上赤霄宗把千機塔搶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