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1章 八方圍剿 懸賞令
四大宗門撤回的弟子在奚城聚集， 此城位于歸仙宗山下，相對比較安全，但被迫回來的弟子們都不太高興。
“唉， 你說我們這一屆倒了什么霉，每次都正好碰上晦氣事， 這才剛出去沒多久，又遇上黒淵魔族。”
“最近幾年黑淵魔族實在囂張， 他們那么點人，哪來的底氣與仙門抗衡， 該不會又出了一位像十方幽土領主那樣的首領吧……”
“生不逢時啊，趕上這晦氣時候了。”
一眾大陣隊弟子們聚在一起唉聲嘆氣，外頭守人的尊長們心情也不太好。
首席隊那邊， 人差不多齊了，聞昀和百里闕回來時， 火急火燎地沖向許銜星：“姬明月情況如何？”
許銜星道：“放心，只是不小心被傷到了，傷勢不重，沒有魔氣入體，休息一兩天就能恢復。”
說罷， 他看向他們兩人，左右打量，疑惑道：“連慕呢？她還沒回來？”
聞昀：“我們還想問你來著。”
倚著墻的江越辰也皺起眉：“連慕和聽舟在一個隊里，還有風云奕，他們也沒有回來， 會不會是……”
元徊：“一定沒事的，他們的帶隊尊長是成尊長。”
谷青于幽幽道：“赤霄宗的成凌難道是什么好東西嗎？”
一旁的赤霄宗首席隊：“……”
陸非霜：“……”這一時間她竟不知如何反駁。
他們宗主一向玩世不恭，成凌跟著他這么多年也是學到了精髓， 別說是歸仙宗和青玄宗，哪怕是赤霄宗自己人，他閑得沒事都要捉弄一下。
就在眾人各懷心思之時，又一架銀鳶飛來，上面正是應游和風云奕二人，見應游暈著，他們立刻想到了不好的事情。
谷青于：“聽舟怎么了？！”
風云奕推開他的臉，有點嫌棄：“沒事，只是被連慕打暈了而已。”
江越辰：“連慕為什么要對他出手？”
風云奕攤手：“不知道，反正連慕應該是想讓我們先回來……咦？你怎么在這里，五修榜榜首不應該留在瀾城嗎……”
他轉頭一看，又看見聞昀，心中頓時咯噔：“完了。”
聞昀：“連慕人呢？”
“連慕還在瀾城。成尊長說需要五修榜榜首留下來守城，把她扣留下來了。”風云奕道，“他說姬明月傷勢很重，需要人護送。我還以為連慕急著去救人，所以才讓我們回來……”
江越辰：“我們帶隊尊長從未說過讓榜首留下來。”
許銜星：“姬明月早就回來了。”
話音剛落，空氣安靜了一瞬。
“應該不會吧……”元徊弱弱道，“連慕好歹也是歸仙宗的人，成尊長就算捉弄人，最后肯定也會把她帶回來的。”
他剛剛說完，便見一群赤霄宗尊長朝這邊走過來，其中為首二人正是殷重陽和成凌，他們神情嚴肅，在高臺上停下，等待弟子們集結。
其他宗門的尊長也陸續過來，眾首席一臉疑惑，青玄宗的解云山徑直走到風云奕面前。
風云奕：“解長老，發生什么事了？”
解云山深吸一口氣，表情冷淡，他看向昏迷中的應游，抬手叫來兩個丹修，把他帶走。
解云山對青玄宗幾人說：“從現在開始，任何人問起你們和連慕的關系，你們都要說未曾深交。”
百里闕面無表情：“你什么意思？”
聞昀也變了臉色：“誰稀罕和你們青玄宗人認識，自作多情。”
解云山目光深沉，交代完這句話后，轉身回到高臺。
沒過一會兒，四大宗門的尊長都到了，殷重陽站在最中央，似乎有話要說。
“就在昨天，赤霄宗遺失多年的千機塔被尋回。”成凌率先開口，“十方幽土領主再次落入仙門手中。”
此話一出，眾弟子震驚。
成凌看向歸仙宗尊長那邊，笑道：“不過，找到千機塔的地方卻讓我們很意外，赤霄宗已與青玄宗無念宗商討過，這才特地來通知歸仙宗。”
歸仙宗一眾人面露詫異，其中的慕容邑皺起了眉：“千機塔的確流落到了玄武北，你在此地找到再正常不過。本就是赤霄宗自己遺失了千機塔，和我們宗門有什么關系？”
成凌回過頭，沒有回答他，只是微笑。
下一刻，殷重陽沉聲道：“歸仙宗次席劍修連慕，私藏鎮魔靈器，勾結魔族危害仙門，現已畏罪潛逃。”
眾人：“！！！”
“連慕居然勾結魔族，千機塔一直在她身上！？”
“難怪她一個三靈根卻比天靈根還強，原來是借助了魔氣……千機塔里的那位可是十方幽土領主，她還真是給自己找了個厲害靠山。”
“我就說嘛，她怎么可能憑真實力當上第一劍修，沒想到她藏得這么深，平時我們都沒發現。”
歸仙宗人的臉色頓時變得十分難看。
慕容邑怒道：“你在胡說什么？！”
成凌笑瞇瞇地拿出一塊留影石：“你不信，自己看。此留影正是我與殷宗主捉拿連慕時記下的，她不僅勾結魔族，還私自喂養魔頭的靈寵，誰知道她平時都是用什么東西來喂它。”
留影放出的那一刻，眾人確實在其中看到了連慕的身影，殷重陽從連慕的乾坤袋中取出了千機塔，還有那只綠眼蝎子。
歸仙宗首席隊都認得那蝎子，正是連慕的靈寵，其他宗門也有部分人見過。
許銜星皺眉：“怎么可能……”
百里闕：“不管此事是真是假，連慕從未做過傷天害之事，這只靈寵也從未傷過無辜之人。”
“我們一直和她朝夕相處，這一點可以保證。”聞昀道。
殷重陽道：“你們幾人一面之詞，不足為證。最近幾年，各宗門與世家屢有魔族侵擾，我會把這段留影傳給各仙門世家認領，若有誰想指控，可以派見證者前來找本宗。”
“至于歸仙宗……”他道，“你們宗門收魔族同黨為弟子，還讓她成功混入仙門大比，本宗希望歸仙宗可以給其他三大宗門一個解釋。”
歸仙宗眾尊長一時說不出話：“……”
證據就在眼前，哪怕他們想為連慕說話，也無從開口。
慕容邑嚴肅道：“此事尚有蹊蹺，連慕從何處得到千機塔不得而知，說不定其中另有隱情。等她回來后，歸仙宗自會調查清楚。事關一人一宗的名譽，結果未水落石出之前，還望各位慎言。”
成凌：“還嘴硬呢？那連慕自己都承認了，試圖攜塔逃跑，看起來和塔中魔頭關系還不錯呢。”
殷重陽目光微轉：“孟前輩，你可有什么想說的？”
眾人的視線全部落在孟廷敬身上，他身為歸仙宗宗主，才是最應該說話的人。
只見孟廷敬沉吟片刻，隨后面不改色地站起來：“歸仙宗內出了魔族同黨，待事情查清之后，本宗自會清門戶。連慕如今仍是本宗的徒弟，輪不到外人指點。”
殷重陽：“孟前輩不打算給赤霄宗一個說法嗎？若不是連慕私藏千機塔，我宗也不會白白耗費許多力氣到處尋找。”
然而孟廷敬完全無視了這句話，沒有給他一個眼色，轉身離去。
殷重陽冷笑一聲：“呵，倒是挺傲氣。既然如此，那我便等著歸仙宗所謂的結果，不過在此之前，若是惹得某些仙門世家不滿，這可就不歸我處了。”
他也甩袖離開，臨走之前，成凌意味深長地看了慕容邑一眼，意思十分明顯，慕容邑冷冷偏過頭，藏在袖下的拳頭攥緊。
“真是個大消息啊。”華秋心笑吟吟地看向解云山，“小游回來了嗎？”
解云山：“嗯。”
華秋心：“走吧，該去開導一下他了，省得給我們青玄宗沾上麻煩。”
尊長們走后，眾弟子頓時炸開了鍋，其他三個宗門的人都默默遠離了歸仙宗人，竊竊私語地議論。
歸仙宗兩隊黑著臉，幾道冷眼掃過去，才終于讓他們四散開來。
許銜星面露擔憂：“連慕她怎么會……她分明……”
分明還主動幫他清除魔氣。
若她真是魔族同黨，沒由要救他。
一陣短暫的沉默后，關時澤說道：“等連慕回宗門后，一定有辦法能保住她的。”
不管她和魔族到底有沒有關系，她都是他們的朋友。
百里闕：“要不我們偷偷溜出去把她找回來？眼下瀾城危險，她一個人在外面，萬一……”
“與其現在去找她，不如想想怎么面對仙門世家的圍剿。”一道冰冷的聲音從幾人背后響起，轉身一看，竟然是長孫離。
許銜星說：“你……？”
“別多想，我可不是來替連慕說話的，我討厭她。”長孫離冷著臉，看向聞昀，“只不過看在她是你朋友的份上，我來提醒你，成尊長早就知道連慕身上有千機塔，而且已經聯合了風家，要借此圍剿連慕。”
“我不知道連慕哪里得罪了蕪陽風家，總而言之，就在昨晚，風家已經向眾仙門世家發出懸賞令，以風家所有煉丹秘籍為報酬，換連慕的命。這個消息，我也是在不久之前才得知。”
“你們現在去找連慕，八成會被各方世家的大能當作其同黨無差別追殺。”長孫離道，“這和送死沒區別。”
幾人面色微變，沒想到連慕剛暴露沒多久，又被風家咬上來，很顯然，風家已經知道是連慕燒了他們的藏書閣。
雖然在眾世家中主修丹道的并不多，并非人人都有興趣參與此事，但每個世家內多多少少都會有一兩個丹修大能，風家秘籍的吸引力是毋庸置疑的。
哪怕是百里闕也不能保證百里家沒人會為此出手，因為一個家族中除了主家之外，還有許多分支和附屬門客，這些人中也不缺高手。
連慕才剛出仙門沒多久，如何應對四面八方的圍剿？
這一次，恐怕真的是九死一生了。
第382章 無路可退 開殺
“四地仙門懸賞， 歸仙宗劍修弟子連慕，取其首級者，賞金百萬靈石……”
“懸賞者蕪陽風家？白虎西的仙門世家怎么和玄武北的修士鬧上了， 頭一次見仙門向民間散修發懸賞，這個連慕究竟是什么人？”
“聽小道消息說， 此人是歸仙宗中隱藏的魔族同黨，地位還不小呢， 剛在仙門大比中拿下了第一劍修的名號，連青玄宗那幫天才都打不過這人。”
“真是笑死人了， 仙家第一劍修是個魔族人，這下不止歸仙宗，四大宗門都要被世人嘲笑幾百年。”
奚城最大的酒樓之中， 幾個正在喝酒的散修說說笑笑，待他們離去后， 一個頭戴黑紗斗笠的人走進來，撿起被扔在地上的懸賞令，沉默不語。
“姑娘何必為此傷神，只不過是些雜碎的閑言碎語而已。”微生明道，“我們已經到了奚城， 離你的宗門不遠了。”
連慕面不改色，燒掉了那張懸賞令，這一路走來幾天幾夜，她已經見過無數張和她有關的懸賞令。
倒也不是為此傷神，她是在想風家會用什么手段來對付她。
很顯然， 在殷重陽和成凌搶走千機塔后，風家立刻在民間發布了她的懸賞，這兩方必然早就算計好了。
現在她知道是誰將千機塔的事告訴赤霄宗了， 八成是風家已經查到是她闖入妙雪山莊燒了藏書閣。
本來此事無憑無據，哪怕風家知道她身懷紅蓮火種且是重鑄靈根，也無法將矛頭指向她，可偏偏壞就壞在，風家那個老不死的東西認識綠豆——她身上除了綠豆，再也找不出任何與千機塔有關的證據。
只要她一陷入與魔族勾結的風波之中，便沒有人會在意她的對錯，風家可以借此機會來打壓她。
連慕現在只覺得，風云奕還是太保守了，當初應該把下毒的事告訴她，她也動點手腳，把風家那幾個老東西全部毒死。
“我的命就值一百萬？”連慕頗為感慨，“果然還是風家太窮了。當初有人想和我打一架就得花百萬靈石。”
微生明嘴角一抽：“你到底得罪過多少人啊……”
連慕攤手：“可能有很多。”
“而且個個身份都不一般？”
連慕：“是這樣的。”
微生明：“……罷了，既然我答應陪姑娘走這一趟，定會奉陪到底。不過今日情況復雜，歸仙宗那邊不知是何態度，我們可以暫時在這城中停留一兩日，先觀察后再做打算。”
連慕點了點頭，現在的確不適合直接回宗門，畢竟赤霄宗已經將她和千機塔的事傳開，四大宗門的尊長和宗主目前都在歸仙宗，也不知道在她回去的路上會不會有埋伏。
微生明的身影一閃消失，她知道他是去布置今晚的落腳地了，于是在茶桌前坐下等他。
這酒樓魚龍混雜，來往的人多，混在其中比較安全。
連慕的面容隱在斗笠之中，一邊注意周圍的動靜，沒過一會兒，她便感覺有人在盯著自己。
她皺了皺眉，若無其事地喝了一口茶，假裝起身離開，那道視線也跟了過來。
連慕意識到不對，加快了腳步，迅速走出酒樓，到人多的地方時，那道視線才消失不見。
她回頭一看，手里捏了把汗。
剛才的氣息，絕不是普通散修散發出來的，對面少說也有兩百多年修為，從茶水的倒映中，她能看到那人劍柄上的家紋。
看來風家不止在民間發布了懸賞令，更是請動了其他世家的人來對付她。
當其中一個主動暴露時，說明其他的也快要找上來了。
連慕突然有一種強烈的危機感，她捏緊劍柄，悄悄隱入人群中。
酒樓之上，一雙眼睛收回了視線，對著千里傳音符說道：“找到她了。”
……
與此同時，在四地各處的世家中人都收到了這道傳音。
“哎呀，你說我們這么多人去圍剿她，這不是欺負小孩子嗎？”
玄武北某小世家中，已經整裝待發的幾個人正坐在屋檐上，望著遠處高聳的隱仙山，那是玄武北最高峰。
“這難道不是好事嗎？輕松解決了她，就能拿到風家秘籍，那是多少丹修求之不得的。就算我們不出手，也總有人會出手。”
“風家秘籍啊……這誘惑確實不小，消息一放出去，恐怕不止是各世家，連四大宗門內部的某些人都會動心思。這小姑娘真是倒霉，今晚估計就是她的葬身之夜了。”
幾人相視一笑，隨后躍下屋頂，朝著目標地飛去。
…
奚城城南，成凌看著天空中的皎潔明月，折扇一收，露出微笑：“時候差不多了。”
傳音符中響起殷重陽的聲音：“怎么，各世家出手，你也想去插一腳？”
成凌：“當然，我是丹修，自然也想要風家秘籍。”
“早知如此，你之前應該直接殺了她，去風家交換秘籍。”
“那多沒意思。”成凌笑道，“和別人爭一塊肉，比自己獨吃刺激多了。風家放出懸賞后，有意參與的世家中人可不少，就連首席隊那些小崽子背后的家族也想爭一把。今晚便要看看，誰才是最后的贏家。”
說完，成凌便掐滅了傳音符，朝奚城某個方向望去。他正要踏出第一步時，忽然感覺背后一陣風吹過。
他回頭一看，驚詫。
“是你？”
只見慕容邑一襲紅衣，手里提著劍，眉目冷峻，下一刻他便閃到成凌面前不遠處，擋住了他的去路。
“慕容，你這是什么意思？”成凌道，“難不成你也想來分一杯羹？”
慕容邑拔劍而出，淡青鱗紋在月光下閃爍，劍尖指向他：“你敢動一步，我必會讓你身首異處。”
這正是當初連慕送他的重鑄劍。
成凌臉色微變：“想不到你也有重新拿起劍的一天，就為了一個與魔族勾結的叛徒？慕容邑，你身為仙門尊長，竟然選擇保護魔族同黨。你到底在自作多情什么？連慕拜入孟廷敬門下時，她就不是你的徒弟了。”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無論連慕現在是誰的徒弟，她在外面受了欺負，我都得替她討回來。”慕容邑道，“論修為，她比不過你，難道我還打不了你嗎？”
成凌捏緊了折扇，笑容變得有些僵硬，雖然說慕容邑已經幾百年未曾拿過劍，但要真的糾纏起來，他今晚恐怕都離不開十步之外了。
“掃興。”成凌周身靈力爆發，“不過，縱使你攔住了我又如何？落到別人手里，她照樣得死。”
……
夜晚之時，奚城主街上的人逐漸變得稀疏，連慕轉了十多圈，甩開了一波又一波跟蹤，最終被幾個身穿世家私服的青年擋住去路。
他們有備而來，好像在天黑那一瞬，所有想殺她的人都知道了她的位置，不僅是被賞金吸引的散修，還有來自大小世家的高手。
連慕不知道為什么他們能鎖定自己，為了保存實力回到宗門，她選擇避開那些人，若是想正面迎戰，必定會被困在某一個范圍內，然后吸引來更多的人。
“還往哪里跑？”五個青年前后左右圍住連慕。
連慕不得不停下，面對這幾人的圍堵，她無路可退，正想著直接放出紅蓮火時，天上降下兩道黑影，一道黑影輕躍而過，幾腳把三個青年踹翻在地，另一道黑影則放出了繩索，將人捆得死死的。
正是羊靈靈和牛壯壯二人。
羊靈靈撩了撩頭發：“一幫廢物少爺，也好意思接百萬懸賞。”
牛壯壯擋在連慕身前，說：“少閣主已經找到落腳地了，保管安全，他讓我們來接你。”
羊靈靈對連慕說：“如今你還是不要輕易動用靈力為好，現在奚城內外全是等著要你命的人，一旦你的靈力波動傳出去，引得眾人聯手圍攻，哪怕是我們也護不住你。”
連慕沉默片刻，看向地上五個人，道：“靈靈姐，你能幫我解決掉他們嗎？”
羊靈靈：“你的意思是……”
連慕：“殺了。接下來也一樣。”
牛壯壯：“看不出來，你這仙門小姑娘一點仁慈心也沒有啊。”
連慕道：“敢接我的懸賞，自然不能讓他毫無代價地回去。”
這些人無非是貪圖風家的好處，既然想吃大的，就要做好被噎死的準備。
羊靈靈摸摸她的腦袋：“看在你這聲姐姐的份上，就為你臟一次手吧。不過以我的實力，若是有大世家出手，估計就擋不住了。你趕快去找少閣主，他已布好了陣，可以護你到天亮。在此期間，你壯壯哥會去幫忙探一探回歸仙宗的路。”
連慕：“多謝。”
連慕轉身跟著牛壯壯一起離開，夜色中，只剩下無聲的鮮血流淌。
第383章 人脈 各方營救
歸仙宗中， 三大宗門的弟子們同樣蠢蠢欲動，想下山的弟子集結在主峰前，商量著接下來的計劃。
因為目的太過明顯， 惹得歸仙宗一眾人不滿：“這幫見風使舵的東西，不過是風家拋了點好處， 個個趕上去當狗。”
這句話引起了某些宗門弟子的異議：“你不是丹修，自然不會懂風家秘籍的分量， 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
毫無疑問地，哪怕是最年輕一屆的弟子， 也想在今晚去碰一碰運氣，不僅是他們，某些大世家的少主們也下山了。
“憑什么只有世家少主才配下山， 我們也要出去！”有人高喊道。
人群瞬間被引燃，開始躁動起來， 想沖破結界出去。
歸仙宗隊中的洛千雪聽得一肚子火，她沖到結界前，拔劍而出：“不管你們口中的風家秘籍是什么寶貝，在事情未查清之前，連慕都是歸仙宗的人， 想欺負我師妹，先過我這一關。”
關時澤也站了出來，緊接著，越來越多的歸仙宗弟子擋在結界前。
“我們師妹從進宗門起就很厲害，我相信她不是借魔氣修煉的人。”
“和魔族認識， 難道一定就是魔族人？我們歸仙宗從前的丹修大師風天徹也有魔族朋友，也不見得他為了魔族出賣仙門。”
“你們這群土鱉讀過幾個書？虧你們當中還有赤霄宗人，不知道十方幽土領主和黒淵魔族是死敵嗎？一直以來都是黒淵魔族擾亂天下太平， 鎮壓十方幽土領主不過是蓬萊宗想維護名聲而已。”
眾人見歸仙宗人不肯讓路，頓時吵了起來。
“歸仙宗果然是魔窩，居然還幫魔族人說話，那你們倒是說說，若連慕沒有借助魔氣修煉，她一個三靈根，如何匹敵同修為的天靈根，還能用得起一階劍？”
洛千雪一時語塞：“你……”
正在此時，人群中穿過一道紫色身影，停在眾人面前，正是姬明月。
“你們不必再爭了，就算現在有誰拿到了風家秘籍，最后也無法獨享。”姬明月臉色蒼白，顯然是剛養好傷沒多久，“歸仙宗本就打算在仙門大比之后，公開風家所有秘籍，你們現在去搶，不過是無意義地流血罷了。”
眾人：“？”
“歸仙宗怎么會有……”
姬明月：“風家秘籍是風天徹遺留下來的，我們歸仙宗自然留有摹本。至于連慕身體的事，一直以來確實是歸仙宗人有所隱瞞。其實連慕并非天生的三靈根，她和我宗已逝的風天徹大師一樣，是重鑄靈根者，因為某種差錯，鑄成了三個天靈根。”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重鑄靈根，還是三個天靈根？”
“連慕居然是重鑄靈根，那她豈不是……”
姬明月：“如各位所知，重鑄靈根者大多短命，最后會靈氣散盡而死。但連慕已經過了這道坎，成功修補了丹田，正因如此，才會惹風家人心生妒忌。風家不知從何處得知了此事，想讓連慕交出修補丹田的方法無果，這才想借各位的手對付她。”
眾人聽完，陷入沉默。眾所周知，風家已經死了一個重鑄靈根的風九州，如今只剩下風無涯茍延殘喘，這么多年來，風家人對修補丹田的執著，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哪怕沒有見過，也或多或少聽說過。
姬明月此言并非全無可能……但是，風家是何意圖，和他們沒關系，他們只想要秘籍。
如果真如姬明月所說，那他們沒必要去追殺連慕，直接在歸仙宗內等便行了，都是一樣的結果，何必要去涉險。
此時此刻，原先準備下山的弟子們開始猶豫。
……
藏書閣前，兩個人守在門口。
“你真的要公開秘籍？那可是你師父畢生心血，被風家霸占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寒來峰峰主頗為可惜地說。
弈子非面不改色：“我身為引香峰峰主，秘籍最終都該由我來處，師父在世時便有此意向，我只是完成他的遺愿罷了。”
他沒有告訴任何人，事實上，風天徹早就預料到連慕燒風家藏書閣的后果，也猜到對方最有可能以秘籍為酬借刀殺人，所以特地留了一手。
不過事發突然，弈子非也沒想到，竟然是千機塔一事引出了風家的報復。
如今也只能趕快把公開秘籍一事傳出去，吸引一部分人的注意，至于已經趕來的……只能看造化了。
自圍剿連慕一事傳開后，歸仙宗首席隊的世家少主紛紛回了家，只剩下姬明月留在宗門內穩定局勢。
若不是千機塔暴露，又正遇黑淵魔族作亂，將連慕卷入魔族風波，歸仙宗完全可以憑一宗之力光明正大地保護她，也不至于像現在這樣偷偷摸摸。
此事過后，還有千機塔的事尚待解決，這才是最棘手的。
……
“百里家、江家和陸家都不來了？這倒是奇怪。百里家尚且情有可原，畢竟兩位家主常年在外游山玩水，族中事務都由管家打，而那管家又極其偏心那位百里少主……但江家和陸家是為何？”
奚城城墻之上，兩個中年人正在交談。
“江家被青玄宗宗主勸住了，不讓他們來摻和這場紛爭。陸家那邊，聽說是陸家少主突然回去，臨時召集了族內所有長老議事，也沒空過來。”
“不來挺好，也讓我的任務輕松了一點。”其中一個中年男人說道，“這次真是熱鬧。風家花了大價錢請我來處這個連慕，撈完這一筆，最近半年都不用愁了。”
“唐爺，那邊好像有幾個人過來了。”另一個中年男人半瞇起眼，“似乎是一群年輕人，穿著宗門門服呢，是來攔我們的。”
唐家家主也看到了他們，嗤笑道：“一群小兔崽子，隨手就能捏死，還怕他們？”
“……這可不興亂捏啊，有不少大人物的孩子呢。”
涼風掠過，幾道身影躍上屋頂，正是許銜星、百里闕、南雪蝶等人。
唐家家主笑道：“你們幾個是來送死的？”
他話音剛落，忽然又一道疾風掠過，高挑纖瘦的女人落在屋頂上。
唐家家主皺眉：“傾寧？”
唐傾寧一身黑衣，衣袍在風中獵獵作響，她露出一個明媚的笑容，拍了拍許銜星的肩：“這位姓許的小少爺花了重金，請我來替他朋友解決點麻煩，沒想到麻煩之一居然是您。”
“不過，既然我收了錢，就得負責到底。”唐傾寧笑道，“老爹，準備好挨揍了嗎？”
唐家家主：“……”
旁邊的中年男人表情僵硬：“唐爺，你真是生了個大孝女。”
唐家家主：“你這逆女，敢擋你老子的發財路。風家出千萬賞金請我來拿連慕的人頭，他給了你多少錢？”
唐傾寧豎起兩根手指：“兩座紫晶礦。”
唐家家主的眉眼瞬間變得嚴肅起來，雙刀從腰間抽出：“許少爺，再加一座，今晚有我們父女倆在，任何人別想靠近奚城一步。”
許銜星：“成交。”
……
白虎西，流沙宮。
古樸典雅的宮殿前，站著幾排身穿玄衣的年長者，最中間是笑意盈盈的姬修遠。
他看著不遠處的人，眉開眼笑：“歡迎回家，兒子。”
聞昀面無表情地走到宮門處，停在姬修遠身邊，沒有看他一眼，周圍的年長者都盯著聞昀，熱淚盈眶。
“少主，你終于肯回家了。”
聞昀不為所動，只是冷冷地說道：“調動族內三百年修為以上的暗衛，和我去一趟玄武北。”
“你愿意回來，這些自然都是小事。”姬修遠說，“昀兒，我說過，總有一天你會需要聞家。”
他拍了拍聞昀的肩：“等此事結束之后，再回來見一見各位閣老吧，聞家家主之位空懸太久了。”
第384章 追蹤 三只眼
連慕跟著牛壯壯來到微生明布置的結界庇護之地， 是一間不大不小的廢棄木屋，牛壯壯將她送達后，便先走一步， 去歸仙宗探路了。
很奇怪的是，這一路上他們竟然沒有遇到任何阻礙， 連慕幾乎沒看到一個敵人，一度讓她以為是不是風家又在整什么新花樣。
微生明從廢棄木屋中走出， 然而連慕卻見他的臉色不太好，她正想問， 對方先一步開口：“連姑娘，有人找你。”
連慕還沒來得及猜是誰，便看見屋后走出來的身影， 她的神情頓時變得有些僵，下意識按住劍。
孟廷敬面色平靜， 對微生明說：“可否請這位小友暫時回避，本宗有話想和她說。”
微生明顯然是不敢反抗的，他對連慕拋了一個眼神，隨后閃身躲開了。
連慕：“……”跑得比她還快。
連慕警惕地看向孟廷敬：“宗主此行也是來收拾我的？”
只能說不愧是孟宗主，連天機閣的庇護結界都防不住他。
孟廷敬將腰間血河劍隱去， 在木桌前坐下，看起來并沒有要動手的意思。連慕遲疑一瞬，最后在他對面坐下。
“聽說你得罪了風家，究竟是怎么回事？”孟廷敬問。
連慕：“……不知道。”
孟廷敬：“千機塔，你又是從何處得來？”
連慕：“五年前， 在山下買魚雁石時，偶然所得。”
孟廷敬沉默，指尖輕輕敲打著桌面， 像是在思索。片刻后聽他說道：“你的運氣不錯，交了一群有用的朋友。換了別人，如今已經掉了腦袋。”
連慕愣了愣：“他們……現在怎么樣？”
孟廷敬：“有膽量下這趟渾水，他們心里應該有數……連慕，我剛收你為徒，你就鬧出這么大亂子，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連慕垂眸：“所以，宗主的意思是……”
“我此行不是來殺你。既然你已經是我的徒弟，我自然有責任保你平安。只要你現在承認是十方幽土領主威脅你藏匿千機塔，證明自己并非魔族人，我有辦法保住你。”孟廷敬道。
“至于風家那邊，已經有人過去處了，不必擔心，將死之人，掀不起大風大浪。無論從前你與風家有何恩怨，今晚過后就能一筆勾銷。”
“不過你回宗門之后，難免會受到旁人非議，為保你清譽，你要隨我一同去玉山閉關百年。”他繼續說，“剛才那個人，是天機閣的？”
連慕：“……是。”
“和天機閣斷絕來往，這是最后一個條件。”孟廷敬道，“只要你答應，我現在就可以帶你回去。至于之后的事，你就不用再管了，我會替你收拾干凈。”
連慕：“……恐怕我不能答應你。”
孟廷敬瞥她：“為何？難道你真想一輩子背負與魔族勾結的罵名？”
連慕沒有說話，過了許久，沒得到答復的孟廷敬站起身，轉身離去，留下一句話：“我給你三天時間考慮，等你想好了再來找我。若你執意如此，歸仙宗容不下與魔族勾結的叛徒，我給你留一份體面，自請退出宗門。”
等孟廷敬離去后，連慕才終于抬起頭，此時微生明也從角落里走了出來。
“所以你要跟他走嗎？”
連慕并未回答這個問題，轉移了話題：“他是怎么找到你的？”
微生明攤手：“我也不知道。我布好庇護陣，他就來了。沒想到時隔多年，還能在這里再見到他。”
連慕：“你認識我們宗主？”
“有過幾面之緣。那是我很小的時候，這位孟前輩來過天機閣求天命，我見過他。”微生明笑道，“不愧是修為高深、臨近大道圓滿的人，多看一下便覺得眼睛疼，將要成仙的人就是不一樣啊，我們這種凡夫俗子窺探不得。”
連慕猜他估計是想試探孟廷敬，結果被反刺了，難怪剛才在孟廷敬面前像個鵪鶉。
“聽靈靈姐傳音說，我走后你便受到了許多人的追殺？”微生明問。
連慕：“沒錯，是我之前得罪過的仇人，他請來了很多人。不過有一點倒是很奇怪，我們一路走來十分隱蔽，他們卻一下子知道了我的位置。難道是你們天機閣的隱蔽靈器不行？”
微生明：“不會吧，靈靈姐出手的靈器，不至于差勁到這種地步……是不是你身上帶了什么東西，被他們鎖定了？”
“不可能，我的靈寵和千機塔都被……”話未說完，連慕忽然臉色微變。
連慕在乾坤袋里摸了摸，摸出兩半碎掉的黑棋，將它們拼合在一起時，棋子底部顯現出一塊金眼紋，似曾相識。
微生明：“？”
連慕皺起眉，腦子頓時一陣刺痛，思緒變得一片混亂。她深吸一口氣，站起身：“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微生明也看到了那道金眼紋，他眼中閃過一絲意味不明的情緒，道：“好。”
連慕離開了木屋，在庇護結界之內，找到了一處偏僻的小溪流，洗了把臉，冰冷的溪水讓她勉強冷靜下來。
“……”
連慕坐在溪水邊，清澈的流水倒映出她的面容，她陷入沉思。
這顆黑棋是拜師之前，孟廷敬送給她的，當時他說，只要遇到困難，合上棋子便能保命。
如今看來，這所謂的保命是假，監視她才是真的。
可是……為什么？
在此之前，孟廷敬并不知道她和風家的事，而她也答應當他的徒弟，沒有得罪過他，為何他還會把自己的位置告知那些要追殺她的人？
如今他又親自前來，看樣子也并不是想讓她死。
而這塊金眼紋……她在另一個地方也見過。
在十方幽土時，她向裴師姐打聽宗主的消息，看見師姐的面紗之下，也有這樣一塊金眼紋。
當時她以為只是師姐天生的胎記，沒有多想。
連慕攥緊那顆棋子，閉上眼，頭疼感再次襲來，噩夢的畫面頻繁閃過，過了許久，她把棋子丟進溪中。
探路返回的牛壯壯剛好遇見了她，于是停下來：“連姑娘，此地去往歸仙宗的路很安全，明天就可以出發。”
連慕：“不用等明天，現在就走。”
牛壯壯猶豫了一下：“不通知少閣主嗎？”
連慕：“你知道我現在被萬人追殺，越往歸仙宗方向走，仙門的人越多，你也不想你們少閣主出什么意外吧？”
牛壯壯：“……行。”
連慕：“帶路吧。”
……
隱仙山腳下。
果然如牛壯壯所言，這條路上十分安全，到達隱仙山時，連慕讓牛壯壯在山下等，她一人上山。
當然，她不能走正門進去。好在她從前便有翻墻出來的經驗，輕車熟路地找到了沒有結界圍堵的地方，進入了歸仙宗范圍內。
今夜的歸仙宗格外安靜，反倒是奚城邊緣十分嘈雜，刀劍和靈力碰撞的聲音在這里都能聽見。來圍剿她的人很多，但都被擋在了外面。
連慕隱住了自己的氣息，順著記憶中的路來到三千仙階，順著臺階而上。
巨靈樹在歸仙宗山門兩邊，她想接觸到它們，肯定是要出現在山門前的，晚上有守夜弟子，只能趁他們不注意，打暈了才能辦事。
當她接近山門時，卻發現那里只有一道人影，背影十分熟悉。
連慕下意識隱入黑暗之中，卻聽見熟悉又溫和的聲音響起：“師妹，是你回來了？”
今晚守山門的人，是關懷林。
“……”
“我知道你今晚會回來避難，特地來接你，這里沒有別人，其他宗門的人被我們攔住了，大家都很擔心你。”
連慕終于從陰暗中走出，摘下黑紗斗笠，關懷林聽見動靜，一眼便看到了她。
關懷林眼中閃過幾分緩和：“師妹，你沒事就好。快跟我回去吧，外面太危險了。”
連慕站著沒動：“關師兄，我不回去了。”
關懷林一愣：“為什么？”
“如你們所知，我的確認識魔族人。”連慕認真道，“他幫了我很多，我不能丟下他一個人，還有我的靈寵。”
關懷林沉默須臾：“所以你的意思是……”
“我不進山門，麻煩關師兄替我向各位尊長和同門帶一句話，是我辜負了宗門的期望，不配留在歸仙宗，我自請退出宗門。”
連慕將袖中的掛名玉牌和荷包，遞給他：“往后我連慕的所作所為，后果都由我自己來承擔，和歸仙宗沒有任何關系。還有這個荷包，麻煩關師兄幫我轉交給青玄宗的應首席。”
“……你知道你放棄的是什么嗎？”關懷林沒有接，眉眼間的溫和笑意逐漸消失，只剩下一片平靜。
連慕：“我知道。在我還未進宗門之時，他便已陪伴我，我這一路走來，歷經諸多困難、萬般艱險，受過許多人的恩惠，但唯獨對他，未曾鄭重報答過一次。若是就這樣躲回宗門，恐怕以后會落下心魔，動搖道心。”
聞言，關懷林的表情有些崩，語氣變得質疑：“就為了一個魔族人？連慕，你又回到起點了，和魔族沾上關系，到底對你有什么好處？！”
連慕發覺不對勁：“關師兄，你……”
關懷林按住她的肩膀：“你怎么可以輕易放棄這一切。你知不知道我多羨慕你，有重頭再來的機會！”
連慕有些茫然，下一刻便看到他腰間的玄夜劍冒出黑氣，將他身上的情緒吸走，關懷林閉了閉眼，神情恢復平靜，他松開了她。
“抱歉，是我失禮了。”關懷林偏過頭，“既然師妹心意已決，我會替你把話帶到。”
關懷林垂眸嘆息，隨后環抱住她，像是離別前的告別：“連慕，能與你同門一場，我很高興。這些日子以來，我早已把你當成了手足至親，但有一件事，我一直都沒告訴你。”
連慕偏過頭，看見他耳后的發絲下，掩蓋著一塊金眼紋，和黑棋底部的如出一轍。
“其實我不是雙劍劍修，我這把白劍，原本是你的佩劍。還有，我很羨慕你。”
第385章 兩清 退出宗門
當連慕看到那道金眼紋時， 就猜到他想說什么了，她在關懷林開口之前說道：“你也替他來監視我？”
關懷林指尖微滯，苦笑：“你什么時候知道的？”
“很久之前， 有人讓我提防你。”連慕說，“不過我剛剛才確定。他到底想對我做什么？”
“他說……歸仙宗未來會有一劫， 需要天定之人來平息。這么多年來，他一直在尋找這個人。”關懷林說， “當年他在凡間選了一大批人，你我便在其中， 后來我因單靈根資質進了宗門，而你被留作門外弟子，和你一起的那幾個人， 也是他選中的。”
當時他和連慕并不熟，連慕和他住得近， 在她離開之前，原本屬于她的白劍飛到了他手中。
關懷林明白，這是宗主的意思。宗主曾經給選中的每一個人都送過一把劍，她走后，他便成了雙劍劍修。
那時的關懷林也沒想到， 連慕會是那個脫穎而出的人，而他的責任，便是觀察她。
事實證明，連慕確實和所有人不一樣，也有足夠的潛力。
聽完他的解釋， 連慕沉默一會兒，喃喃道：“原來如此……關師兄，其實我早就對你做好了最壞的預想， 因為你實在太明顯了。”
關懷林凝滯片刻，松開了她：“對不起。”
連慕：“如果師兄真的覺得對不起我，接下來就讓我一個人安靜地待一會兒，我也不會告訴任何人你身懷魔氣的事。至于這把白劍……我已不是從前的我，你留著它吧。”
關懷林看著她，愣神許久，原來她一直都知道……也對，她有千機塔，與十方幽土領主認識，又怎么會看不出他的秘密。
“師兄選擇修劍映心境，也是明白主動接受魔氣的后果吧？”
所以他把惡念都藏在劍中，以此來保持清醒。
玄澈曾經提醒她注意身邊人，而后她又得知關懷林以惡念藏劍。她身邊只有關懷林異于常人，因此心中早就有了猜測，剛才的金眼紋，更加證實了她的想法。
“為什么你會答應他，打上這塊烙印？是他威脅你？”
關懷林苦澀地笑了笑：“我很小的時候，便被魔氣污染了，親人都拋棄了我，為了活命，只能主動接受它。后來宗主找到我，說要帶我去歸仙宗，我就跟著他來了。”
他真的很喜歡歸仙宗，在這里時他才知道，原來像他這樣出身低賤的人，也可以被人需要、被平等對待。
他不想離開這里，于是拼命地修煉，只為了能在入門復試時留下來。
但現實給了他沉重一擊，在復試即將開始前，他才得知仙門痛恨魔族，一旦他們發現自己，一切都會功虧一簣。
這時候，宗主又找到他，說自己只要愿意聽話，他能保他順利進入宗門。關懷林答應了。后來他發現，原來宗主早就知道他身懷魔氣，而且是故意以此條件引誘他。
進入宗門后，他拜入玉衡尊長門下，被帶出去游歷幾年，回來的第一個任務，便是觀察重入宗門的連慕。
他并不在乎宗主是否利用他，能留在歸仙宗，就是他此生最大的心愿。
況且，宗主也說了，他的所做所為，都是為了宗門的將來，而關懷林也不希望歸仙宗出事，因為他早已把這里當成自己的家。
玄夜黑劍，便是上山前宗主送給他的，他會一直帶著它，保護這個家。
連慕和他一樣，起于微末，好不容易才走到現在。他一直很羨慕她，有重頭再來的機會。可如今的她，卻為了魔族拋棄宗門。他拼盡全力想隱藏、想擺脫的東西，她卻毫不猶豫地承認了。
“連慕，我也想問，你做出這個選擇，難道不怕被世人詬病嗎？”
關懷林與她對視。
“還是說在你心里，那個魔族人比我們都重要？”
連慕抿了抿唇，偏過視線，許久都未往前一步：“師兄，你回去吧。”
再向前，便是歸仙宗山門。
“……”
關懷林明白了她的答案，退后一步：“師妹，保重。”
連慕看著他離去，背影逐漸消失在夜色之中，仿佛從前的宗門生活，也與她漸行漸遠。
天下無不散之筵席，從今以后，她不再是歸仙宗的弟子了。
但眼下的情形，對她、對歸仙宗，都是最好的結果。她要去赤霄宗奪回千機塔，此行必有萬千風雨，任何后果，她一人承擔。
在她心里，宗門和朋友的地位并不比玄澈低，但她已步入死局，無論進還是退，她心里都不痛快，只能這樣處。
連慕回過神，目光落在山門旁的巨靈樹，她將手放在樹干上，打開經脈，嘗試吸收靈氣。
這一刻，枝葉搖曳的巨靈樹仿佛也與她有了感應，晶藍樹葉簌簌抖落，化作萬千道靈光，將她包裹其中。
連慕閉上眼，再睜開時，身處一方純凈清澈的空間之中，周圍只有環繞的靈力細流，宛如涓涓流水般，緩緩鉆入她的皮膚內。
熟悉的溫暖，讓她感覺十分安心。
連慕沒有猶豫，直接打開所有經脈，加快靈力吸收的速度。
……
白虎西，風家，妙雪山莊。
通往山莊的石階流滿鮮血，山腳下的尸體尚有余溫，死不瞑目。一串帶血的腳印留在雪上，潔白摻雜著刺眼的紅。
山莊主堂內，白綾仍掛在梁上，今日本該是風家老祖下葬之日。
“沈明陸……你竟然敢……”
高堂上，棺材蓋被人踹翻在地，已經出現尸斑的尸體腦袋被砍下。
沈明陸轉過身，提著風九州的頭，目光冷冷掃過整個主堂的人。
底下的風家一眾人已經被嚇得泣不成聲，瑟瑟發抖。風無涯半跪著，不停地吐血，他目光毒辣，罵道：“沈明陸，你敢在今日來我風家鬧事，終于要讓天下人看清你的真面目了？”
沈明陸緩步走下：“你以秘籍為酬引動各世家出手追殺連慕，可曾想過會令自己陷入無援之境？如今各方大能都在玄武北，我倒要看看，這次還有誰能來救你。”
風無涯：“你敢殺我嗎？你身為無念宗第二代宗主，卻對開山祖師痛下殺手，只要你殺了我，那些拿不到秘籍的人必然會對你心生怨恨。”
“無所謂。來一個，我殺一個。”沈明陸在他面前停下，按住他的腦袋。
風家眾人被這冰冷的話語驚得雙腿發軟，他們也想不到，從前在眾人面前與世無爭的沈明陸，那張菩薩面之下竟然藏著一顆修羅心。
“沈明陸，你敢！！”風無涯目呲欲裂。
沈明陸面不改色，指節一緊，風無涯頓時面露痛苦之色，下一刻，整顆腦袋被生生拔起，身體倒地，血流成河。
風家家主淚如雨下，不可置信地看著這一幕，一時手腳冰涼僵硬。
沈明陸拎著兩顆腦袋，一言不發地越過血泊，無視了眾人驚恐的目光，走到堂門前時，剛好撞上匆忙趕回來的風喚音。
風喚音看清眼前的場面，瞳孔驟縮，愣在原地。
“為什么……？”她顫抖著，終于問出了一直以來困惑，“為什么你總是針對我們風家？”
“……”
“你這樣對待我們，不是讓外人看無念宗的笑話嗎？！”她問，“你搶了宗主之位，卻對宗門不管不顧，如今還殺了宗門祖師。沈明陸，難道在你心里，無念宗只是你隨意踐踏的玩物？”
沈明陸終于停了下來，語氣平靜：“因為你們風家引以為傲的一切，都是偷來的。”
風喚音愣住：“……什么意思？”
“風天徹不是蕪陽風家的人，以后不要以他的后人自稱，往自己臉上貼金。”沈明陸道，“至于無念宗，我的確沒把它當一回事。你家兩位老祖已死，我也該卸任了。”
風喚音瞪大雙眼，不可置信，原來他真的從未在乎過無念宗，可是如今的無念宗失去他，恐怕……
然而比起這個，風喚音更疑惑的是他前一句話，還沒等她反應過來，沈明陸的身影便已消失不見。
正在此時，有個傳信家丁飛奔而來：“不好了！玄武北歸仙宗忽然宣布要對外公開風天徹大師的秘籍摹本！一眾世家都放棄懸賞了！”
聞言，風家家主滑坐在地，她看向失去頭顱的兩具尸體，出神許久，眼角最后一滴淚滑落，竟是笑了出來。
“如此也好，總算是兩清了。”
第386章 死局 執棋之人
歸仙宗山門前。
過了許久， 連慕睜開眼，感受著體內澎湃涌動的力量，長吐一口氣。
她看向眼前的巨靈樹， 被抽走暗藏的全部靈力后，晶藍熒光逐漸淡去， 山門前唯一的光源黯淡，此刻的她完全沒入了黑暗。
“……”
七成。
她的靈力已經回來了七成， 還剩下三成，估計在千靈峰火熔洞附近的那棵巨靈樹上。不過現在也足夠了。
還有一個時辰， 天就快要亮了，她必須走了。
連慕收回手，將斗笠重新戴上， 悄無聲息地下了山。
牛壯壯在山腳下等她，他坐在一塊石頭上， 嘴里嚼著草根，時不時望一望遠處的天邊。
直到連慕走到他面前時，他才反應過來，連忙站起身，卻不禁疑惑：“你怎么一點動靜也沒有。”
上山前他還能感受到她的動向， 回來后他甚至察覺不到她的靠近。
連慕沒有說話，御劍而起，牛壯壯立馬跟上她。
“奚城外的人都走了。”牛壯壯忽然說道，“不知道為什么，寅時之后， 城外的靈力波動都被抹平了。”
連慕也抬頭望了一眼遠處，加快了速度，沒過一會兒， 兩人回到結界庇護處。
看到兩人回來的微生明很驚訝，他一下子從木凳上站起來：“姑娘，說好我們一起行動，你怎么帶著壯壯哥先走了？我還以為你出事了。”
連慕：“出去散心，半路碰上了。反正你跟著也沒用，所以沒告訴你。”
微生明頗為尷尬：“雖然我打不過幾個人，但也不至于沒用啊……此行如何，你拿回你的東西了嗎？”
“差不多都拿回來了。”連慕垂眸，沉思片刻，“……微生明，我有一件事想麻煩你。”
微生明：“但說無妨。”
連慕：“既然你是天機閣少閣主，能不能帶我去算一卦？”
聞言，微生明淺笑道：“姑娘之前還說我是江湖騙子，我看你也不像是信命數的人，為什么突然想這個？想去我們天機閣求卦可不容易，一般人求不到的。”
連慕：“你不是少閣主嗎，不能開個后門？”
“姑娘有所不知，我們天機閣分為天閣和地閣兩部分，天閣可求天命問因果，地閣專門收集和處各方情報，目前我能調動的只有地閣。”微生明道，“天閣掌管者另有其人，我和她……關系不太好。”
“如果你想問，可以直接問我，不要小看我。”微生明說，“行走江湖，我也是有幾分真本事的。”
連慕直接說道：“我經常做一個噩夢，夢見我注定死在別人手下，起初那人只是同門，后來變成魔族，最后又變成了一個看不清的東西……我總覺得，我已陷入死局，無論走到哪一步，都改變不了結局，只不過是死在不同的人手上而已。”
“我去赤霄宗闖一趟，不僅是為了我的朋友，我也想知道，我到底能不能破解那個噩夢。”
微生明緩緩收斂了笑容：“……你覺得，赤霄宗就是噩夢的終點嗎？”
連慕：“不然呢？”
一旦她公然打上赤霄宗，等于和眾仙門為敵，再也沒有回頭路，這比她做過任何決定付出的代價都要大。
她不怕與世人敵對，也不怕遭人詬病。活了兩輩子，這些狗屁東西對她來說只是過眼云煙，真到了無可挽回的地步，敢來找她麻煩的人，拔劍解決就可以了。
她擔心的是拼盡全力仍然無法改變結局。她這一路辛苦，就是為了活下去，她不能死。
“好吧，你剛好問到我沒學過的地方了……實不相瞞，我不會解夢。”微生明說，“不過我認為，姑娘應該早點認清自己真正的敵人是誰。”
微生明望向天空繁星：“如果你覺得自己身在死局，不能一味橫掃眼前的攔路棋，而是抬頭看，看那個執棋的人。”
說到這里，他連忙打住：“好了好了，我一個凡夫俗子，實在不配妄議這等事。姑娘，我再多說兩句可是要遭天譴的。如果你實在想知道，可以去天機閣試一試，萬一能問到呢。反正天機閣和赤霄宗都在青龍東，只是順路的事。”
“進你們天機閣有什么條件嗎？”連慕說。
微生明：“進地閣倒是沒有，我可以直接讓人放你進去，不過能不能順利進入天閣，要看閣主的心情。其實你去了也不虧，我們地閣這些年來收集了不少關于赤霄宗的情報，可以賣給你。”
連慕點頭：“去赤霄宗之前，先走一趟天機閣吧。”
微生明：“我為姑娘帶路。”
……
與此同時，瀾城內，局勢水深火熱。
眾仙門弟子撤退至安全區域，總有人要留下來擋住魔物，在眾人走后，瀾城的所有魔窟徹底爆發，瀾城周邊的幾座城全部被魔物占領，馬上便要逼近歸仙宗附近。
臨時休息地內，一眾留駐尊長面色深沉，面對這來勢洶洶的魔族，各仙門世家卻是沒有一點要來支援的意思。
梅成玉站在眾尊長中央，居高臨下地看著地面上四處搜尋食物的畸形魔物，目光微動，啟唇：“經過這幾天的探查，已經摸清了魔族頭領之一的藏身之處，我會親自前往，處那些東西。”
此話一處，全場沉默。
梅成玉：“我知道你們都想活著，這一趟我一個人去，你們負責守住瀾城便可。”
商柳猛然站起身：“你真瘋了？那千面蛛魔分明就是知道你會去，特地暴露出位置，讓你自投羅網，那里肯定已經設好了埋伏……”
“你可以留在這里，但沒有資格干涉我的行動。”梅成玉冷冷道，“千面蛛魔乃我蓬萊宗死敵，這些年來，她也時常現身傷害無辜之人，歸仙宗首席丹修的家人便是其中之一。在她撤退前，我答應了她，必定會解決此魔。”
“我先走一步，這里便交給各位了。”
說完，她只身越出休息地，落在一處高墻上，商柳也追了過來，試圖阻止她。
“一定要去找那蛛魔嗎？”商柳問，“為什么不能等世家援助出手？奚城那邊的人傳來消息，所有世家援手都已經向這邊趕來，之前他們只是在……”
“在忙著追殺一個小姑娘？”梅成玉道，“大難當前，卻為了幾本破秘籍自相殘殺，新一代仙門世家的行事作風，當真讓我大開眼界。”
商柳：“你明明知道連慕她犯了什么事……難道在你眼里，連勾結魔族都能被原諒了？”
“……她私藏千機塔確實有錯，但仙門追殺她，難道只是為了匡扶正義？哪怕沒有此事，那些人照樣會為了一張懸賞爭相出手。”梅成玉道，“既然你們都不愿意去解決魔窟，那也沒資格攔著我。”
她側身撞開商柳，徑直往魔窟之地飛去，商柳無語片刻，最終還是選擇跟上。
然而就在兩人走后的不久，他們的身影便出現在某一個石洞的留影畫面中。
白袍男人用滿是瘢痕的手撫摸著倒掛神像，腳下血紋發光，像是某種古老的符文。
“梅成玉走了……這座城還剩下幾個千年修為之人？”
旁邊的部下說道：“應該沒有了。”
“四大宗主呢？”
“沈明陸尚在白虎西，華秋心帶人去了十方幽土，似乎還想著引天回宮的力量來對付我們，殷重陽在赤霄宗內守千機塔，孟廷敬……不知道在哪里。”
白袍男人笑了笑：“不用擔心孟廷敬，如今的他已經不足為懼。時候到了，放開所有幼窟吧。”
“主上，先前的那個劍修怎么辦？她似乎要離開玄武北了。”
“既然她在乎玄澈，那便先讓她和赤霄宗宗主先過上幾招，等她被打傷了，正好讓我們坐收漁翁之利。不急，上面那位算好了局，無論她在赤霄宗是輸是贏，肯定會回來的。讓底下的人注意點，若是你們先遇上她，不要下死手，無論如何都要留一口氣。”
“是。”
第387章 無力回天 命定之死
青龍東， 一座飄浮在半空中的樓閣前，彩云飄逸，日落暈染整片天空， 往下望一眼便可看清整個青龍東的風景。
一陣冷風吹過，守在門前的兩個門童從睡夢中驚醒， 剛睜開眼，便看見四個高挑的人影站在面前， 當即嚇得一個激靈。
“少閣主！”其中的男童驚呼，“您終于……”
微生明開門見山：“帶這位連慕姑娘去天閣。”
兩個門童見他依然像當初離開時那般冷臉， 頓時把腦袋縮了回去：“天閣不是什么人想進就進的……”
羊靈靈和牛壯壯倒是毫不顧忌，大步流星地走了進去。
微生明露出一個威脅性的笑容，按住男童女童的肩膀， 一人踹了一腳，壓低聲音：“我讓你們去， 就快點滾去干。”
兩個門童對視一眼，只能妥協，兩人各牽著一條狗，左黑右白，兩條狗聞了聞連慕身上的氣味， 并未阻攔。
連慕：“……沒想到你還有這樣一面。”
微生明：“哈，對付不聽話的小孩，當然要施點壓力。”
連慕跟著兩個門童走入天機閣，入眼便是一片華麗繁重的浮石渾天儀，懸在樓閣中央， 連接整座樓的古銅色機關架正在運轉，維持著渾天儀的轉動。
“……”
原來這就是天機閣，看上去的確不一般。
男童主動介紹起自己和旁邊的女童：“連姐姐， 我叫花錯錯，她叫葉對對，我們都是天機閣的接引人。這條黑犬叫狗大大，白犬叫狗小小，剛才你已經獲得了它們的認可，目前可以在天機閣的地閣活動，但想進入天閣，還需詢問閣主，請稍等片刻。”
聞言，連慕看了一眼微生明，調侃道：“你們天機閣都是成雙成對，你是不是還有個妹妹叫微生暗？”
微生明指尖一滯，隨后笑道：“……誰會起這樣的名字啊，天機閣只有我一位少閣主。姑娘，你先在這等會兒吧，我去調人找你想要的情報。看在你是頭一次來的份上，我給你一個友情價，所有情報只收你二十五萬。”
連慕點頭，如今的二十五萬對她已經是小錢了，為了徹底了解赤霄宗，這只不過是小代價。
微生明走后，花錯錯和那條黑犬立馬露出冷漠又兇惡的表情，黑犬沖著她狂叫，花錯錯說：“你是哪來的凡夫俗子，看你的修為都不超過一百年，怎么敢踏入我們天機閣。要不是看在少閣主的面子上，老子早就放狗咬你了。”
連慕：“？”
這一瞬間，連慕以為自己聽錯了，她退后一步，用手比劃了一下兩人的身高差距。
花錯錯：“你不要癡心妄想了，這些年來多少人想求見我們閣主，真正能進去的只有千年修為的大能，你這種小魚小蝦，能跨進天機閣的門檻，也不過是托了一層關系而已。”
連慕笑了，沒打算和小孩計較。
然而花錯錯卻是愈發得寸進尺，牽著黑犬緩緩靠近她，試圖用黑犬嚇走她。
連慕視若無睹，直到黑犬的口水滴到她的衣角上，她忽然回過頭。
下一刻，小男童連帶著黑犬直接飛了出去，重重砸在墻壁上，整個人都嵌了進去，眼冒金星。
“兩百歲？”連慕收劍入鞘，“一把年紀了還裝嫩。”
剛回來的葉對對被這一幕嚇了一跳，她連忙端正了態度，恭敬說道：“連姐姐，我們閣主說，想見她必須親自報上名。”
連慕跟著葉對對一路走上天閣，停在一道水簾門前，流動的水中隱約可見點點星光。
“來者何人？”
一道如梵音般空靈澄澈的女聲在耳邊響起，莫名讓連慕有種心神恍惚的感覺。
“晚輩連慕，歸仙宗劍修弟子，誠心前來向閣主求卦。”
整個天閣安靜了一會兒，隨后水簾緩緩消失，星光落在連慕的身上。
葉對對面露喜色：“哎呀，閣主居然愿意見你，連姐姐快進去吧。”
連慕遲遲沒有踏出一步，直到耳邊再次傳來聲音：“猶豫，看來你并非誠心。”
連慕：“閣主誤會了。晚輩只是在想，傳聞中的天機閣閣主只見千年修為大能，我踏入天機閣不到半刻鐘，修為也達不到，卻這么輕易地進來了，實在出乎意料。”
這位閣主似乎一點兒也不意外她的到來。
連慕跨過門檻，在她進去后的下一刻，水簾再次將門封住。面前一方龐大的觀星臺，樓頂敞天，一眼便可望盡繁星，星盤中央懸浮著兩道藍晶輪，交錯旋轉，中心光團宛如琉璃，里面盛著一條緩緩流動的光河。
一個身披星月白袍的女人坐在星盤前，面紗遮住了下半張臉，雙目輕閉，只有額頭上的金眼睜著，仿佛擁有自我意識一般，始終注視著光河。
光看眉眼，這女人和微生明長得一點兒也不像。
“我見過你。”天機閣閣主開口說道。
連慕：“在何處？”
“在天命的指引之中。”她說，“你想知道什么？”
連慕心道不愧是閣主，說話就是高深莫測。她說：“……實不相瞞，晚輩想向閣主求一個結果。”
天機閣閣主挪動星盤上的五顆光珠，分為紫紅二色：“將你的靈力注入其中，心中默念此事，它會告訴你答案。”
連慕挑了一顆紫珠，當靈力注入的那一刻，紫珠散發出微光，沒過一會兒，竟然直接裂開了。
“兇劫。”
聽到這兩個字，連慕心神一顫，收回了手：“還能再來一次嗎？”
閣主微微一笑：“你想試幾次？”
“一直試到好結果為止？”連慕試探著問。
閣主：“小友，不要掙扎了。”
連慕只能作罷：“兇劫是什么意思？”
“不得善終。”閣主道，“即便如此，你還要選擇去做嗎？”
連慕沉默片刻：“看來前輩都已經知道了。”
“我天閣之人以神眼通天，無所不知，你在玄武北鬧出這等大亂，我自然也能知曉。”閣主站起身，緩步走到觀星臺邊，“聽說，你和微生明走得近？”
連慕：“這一路來是他在幫我，也是他引我來天機閣求天命。”
“他年紀尚小，生有神眼，對這蓁莽人間有萬般好奇，總愛摻合一些不該干涉的事，你最好不要過分信任他。”閣主輕笑道，“你來此，應該不只有這一件事吧？”
連慕正襟危坐，將夢境一事說了出來，天機閣閣主聽后，神情平淡：“夢中身死？這倒是個有趣的夢。”
連慕：“我該如何改變此局？”
“天機不可泄露。”閣主走到她身邊，那只金眼的視線終于移動，落在連慕身上。
“我只能告訴你，你測劫為兇，命中注定毫無生路……小友，其實你早就該死了。”
連慕：“……什么？”
“如今的你，并不屬于這世間，哪怕暫得一時安憩，也逃不過天道的制裁。”她微微抬手，星盤中的光珠排列，占滿整個星盤。
連慕手中的碎紫珠飛出，停在星盤前。
“世間萬物行走于世，都有屬于自己的位置，生者占位，死者空位，循環往復，這才符合天。就像棋盤一樣，在規則之內，無論放在哪里，每一顆棋子都會有安身之處。”
碎紫珠的半邊卡進星盤之中。
“外來者擠入其中，不完整時尚可得一縫之地生存。”
另一半珠子也試圖卡進星盤，合二為一，卻被硬生生崩了出去。
“待它完整之時，此盤便再無它的落腳之地。若想強行打開生路，必須要搶占別人的位置。”
連慕：“……誰的？”
“不得而知。或許是一個人，又或許是一花一木、一獸一蟲。但此盤的規則，不會偏向外來者，哪怕用盤外的絕世寶物換盤內的枯藤野草，也是不容允許的，這就是一方世界的秩序。”
連慕的眼神逐漸變冷：“你都知道些什么？”
天機閣閣主淡笑：“我只不過是天道的代述者，話說到這個份上，你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你本可以殘缺弱小之身茍活于世，但你執意要走到如今這一步，結局只有死。”
她話音剛落，門口的水簾又消失了。
“時候已到，我該說的都說了，你走吧。”
連慕沉默片刻，只能站起身離開，走出天閣。
事實上，她自己也快待不下去了。
連慕順著樓梯而下，抬眼望去，只見中央渾天儀的琉璃面里倒映出了她的面容，乍一看陌生，卻又無比熟悉。
是她前世的模樣。
“……”
原來她上輩子長這樣啊。
相隔太久遠，她自己都快忘了。
她才不是這個世界的廢物，她是大道圓滿將要飛升的第一劍修。
連慕攥緊了手指，繼續往下，遇見了從地閣回來的微生明。
“問到你想要的答案了嗎？”微生明問。
連慕直接掏錢：“情報給我。”
微生明連忙把幾顆留影石塞給她，連慕收入袖中，頭也不回地走出天機閣。
“你不要再跟著我了。”
微生明剛想邁出去的腳收了回來，他才收斂笑容，目光冷淡地看向上面的天閣水星門。
而天閣之上，只有遙遠而飄渺的空靈梵音。
“連姑娘，我押你贏，不要讓我失望。”
將要離開的連慕聽到這句話，微微一笑，綠劍出鞘停至腳下，她輕踩上去，飛往云霞之中。
第388章 打上五洲島 連慕vs殷重陽
五洲島， 蓬萊遺址。
五彩光輝環繞的蓬萊島上正縈繞著強大的靈力霧潮，形成一道虹橋，源源不斷地傳輸向赤霄宗所在的熒暉島， 而靈力散發的中心，在蓬萊遺址中的封印壇上。
壇前， 殷重陽閉眼打坐，處于一方金蓮陣紋的中心， 周身同樣也浸潤在這霧潮中。
過了許久，一人倉皇而入， 腳步踉蹌，氣息極為不穩。
殷重陽睜開眼：“那小兔崽子能把你傷成這樣？你也太丟人了。”
成凌停在他身后，衣袍染血， 折扇殘破，模樣頗為狼狽， 眉眼間盡是不耐煩，說：“是慕容邑那個混賬東西。”
“歸仙宗已經公然站在魔族這一邊了？”殷重陽淡笑道，“倒是有趣。”
“歸仙宗并未站隊，不過私底下搞的小動作不少，滿城修士大能竟然被他們搬來的救兵硬生生攔住了。”成凌道。
“慕容邑還算有幾分識相， 若你真死在他手里，歸仙宗和赤霄宗便是徹底決裂了。”殷重陽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他多年沒拿劍，你還敗在他手下， 只能說你們丹修太廢。”
成凌冷哼一聲，不想再談這件事：“千機塔如今怎么樣？”
一提起千機塔，殷重陽眉開眼笑：“快了， 今日便能解決。”
“這么快？”
“這些年來，我一直在請人改造蓬萊宗內的封陣，只要千機塔一歸位，便能立刻觸動新封陣。”殷重陽道，“昔日的蓬萊宗還是太過心慈手軟，說的是以十方幽土領主的靈力滋養五洲，塔陣卻弱得不堪入目，這千年來熒暉島分到的靈氣是最少的。”
“如今我已切斷了其余四洲的牽連，專供熒暉島，新的封陣只需三天便可抽干千機塔。”
屆時的赤霄宗，將會是整個青龍東最大的洞天福地，靈氣最為濃郁，氣運也將大大改變。
“可惜了，這個計劃我早已準備好，怪只能怪千機塔當年突然遺失，耽誤了此事。”殷重陽道，“否則這屆仙門大比的第一應該是赤霄宗。”
“歸仙宗對連慕私藏千機塔一事不但沒有處罰，反而還暗地里幫她脫險，估計早就知道這件事。這一屆能收得這么多天靈根，恐怕也是借了原屬于我宗的氣運。”成凌道。
“千機塔遺失是因為黑淵魔族故意派人來偷竊，他們到現在還惦記著十方幽土領主。”殷重陽道，“不過這也給了我們一個好機會。黑淵偷走千機塔卻流落到玄武北，恰好趕上歸仙宗氣運最盛的這一年，不如順水推舟，借此指控歸仙宗與黑淵的關系。”
“至于慕容邑，他傷了你，赤霄宗會替你討回來，那連慕更是必死無疑，只是時間問題罷了。”
他話音剛落，整座蓬萊島忽然震顫了一下，封印壇上的虹橋震蕩。
殷重陽頓時臉色微變：“怎么回事？”
一個身穿赤霄宗門服的修士沖了進來：“宗主，有人想硬闖熒暉島結界！”
“歸仙宗的人？”
那弟子急忙說道：“沒穿歸仙宗門服，是個劍修。尊長和長老們都攔不住她，已經快進來了。”
殷重陽目光一沉，對成凌：“替我守住這里。”
他立馬轉身離去，剛出蓬萊島時，便感受到了熒暉島結界被沖撞的靈力波動，似乎有些熟悉。
殷重陽沒有猶豫，踏風而起，身影瞬間消失不見。
……
與此同時，熒暉島結界外，一眾赤霄宗尊長和長老正守在結界前，面目嚴肅，視線落在不遠處的礁石。
高出海面的一方礁石之上，一身黑衣的連慕提劍而立，黑紗斗笠被風吹開，縫隙中隱約可見冷眸。
“我說最后一遍，讓開。”她道。
“……”
下一刻，連慕一劍斬出，強悍的火靈力直沖而出，眾長老和尊長也在同一時刻啟陣擋下，當護島陣與這股靈力相撞時，四散而開的余波震起萬丈海浪。
“砰——！”
眾長老齊齊后退，被震得猛吐血，但仍然沒有讓開的意思。
他們不知道這人從何而來，到底想干什么，但光看這靈力波動，根本不是一般人都夠擋住的。
正當他們一籌莫展之際，殷重陽的身影出現在結界前，用威壓強行平息了海浪。
“你們先走，守好熒暉島。”
他一聲令下，眾人撤退，只留下連慕和他二人。
殷重陽半瞇起眼，居高臨下，瞥向礁石上的人：“你是誰？”
連慕摘下斗笠，隨風飄入海中，抬頭看他：“殷宗主，好久不見。”
殷重陽背在身后的手指微蜷，眉頭一皺：“你還活著。”
“我來找殷宗主討債。”連慕微笑道，“先前在玄武北，你傷我的那兩招，我還記著呢。”
聞言，殷重陽也揚起唇角：“兩招……只不過碰了你兩下而已，這也能叫招式？風家懸賞令沒能弄死你，讓你覺得自己有幾分本事，敢上赤霄宗找死？”
連慕：“我這人一向有恩報恩、有仇報仇，殷宗主兩掌傷我心脈，奪走千機塔，我自然要全部討回來。”
“大言不慚。”殷重陽笑道，“連慕，如今的你連裝都不裝了，這也正好，你這小孩鬧事不知后果，反正最后替你頂罪的依然是歸仙宗，本宗早就看你們歸仙宗不爽了。按照仙門律令，你現在的所作所為，本宗殺你一百次都綽綽有余。”
“殷宗主的消息落后了，從前天起我已經不是歸仙宗的人。”連慕道，“至于仙門律令，在我這個散修眼里都是狗屁。”
殷宗主眼中閃過一絲意外：“你倒是絕情，為了一個魔頭能做到如此地步，看來我殺你甚至不需要由了。”
連慕握緊劍柄，綠劍出鞘的那一刻，焰氣逸出，似有隱隱龍吟。
與此同時，殷重陽感受到了這股不尋常的氣息，他定睛一看，這才注意到她手背裸露的黑龍鱗，在光下映出流彩。
“你……”
殷重陽瞳孔微縮，下一刻卻是笑了出來：“小兔崽子本事不小。不過你到底是個年輕人，這一身龍氣也幫不了你，既然你主動送上門，本宗也不講客氣了。”
說完，他終于露出了一只手，靈力迸發而出：“讓你三招，省得旁人說本宗欺負你。”
然而他此刻還沒意識到，剛才結界的動靜就是連慕打出來的，甚至準備只用一只手來對付她。
連慕也不客氣，見他如此愛護晚輩，當即閃身而過，一劍劈向他。
殷重陽站著沒動，幾乎在連慕動身的同一刻，已經預判了她的出現，兩根手指卡住她的劍鋒。
只是這看似不經意間的輕輕一招，便引起了方圓十里的海水翻騰，一層一層炸開。
這是殷重陽的內力，身為體修宗主，他依然將內力修煉到了極致。
殷重陽似乎沒打算還手，而是手指發力，試圖直接折斷她的劍。
就在此刻，劍鋒忽然偏轉，一股奇怪的靈力波動蕩開，殷重陽發覺不對勁的那一瞬，綠劍已然順著他的血肉而下。
他臉色一變，立刻疾閃退開。
“滴——”
血順著手指滴入海水中，擴散暈染，被海浪裹挾帶走。
殷重陽愣了一瞬，隨后眼中流露出訝色：“連慕，你果然入了魔。”
不然怎么會突然有如此強大的靈力？
“……那又如何？”
事到如今，連慕并不想解釋自己的靈力從何而來，若是這殷重陽講半分道，她也不至于打上五洲島來。
縱然她與魔族認識，又如何呢？她心中自有衡量，不需要別人的規矩來教育她，也不需要任何人來認可她。
此話一出，退至結界內的長老也愣住，他們也沒想到，連慕居然就這么承認了。
在眾人還未反應過來之際，連慕周身那股奇怪的靈力愈發強大，強行壓住了一眾準備幫忙的長老。
風起浪涌，熱氣滾滾。
殷重陽也感覺到陣陣威壓，但他畢竟是一宗之主，硬生生扛了下來。
“竟敢在本宗的地盤上施壓。”殷重陽動了真怒，手中火靈力聚集。
在他捏緊拳頭的那一刻，整片熒暉海頓時掀起驚濤駭浪，風云異變，熒暉島上奇光乍閃，一道火光從他手中墜落，瞬間讓一片海域升起滾燙熱霧。
這股熱霧中帶著殷重陽的靈力壓制，身為赤霄宗宗主，與五洲島本就關聯密切，他一動手，便會牽動這片海域的天地之力。
很顯然，即使是火靈根，他對海的掌控也不輸給任何人。
被熱霧籠罩之地，皆化為火海，焰氣與巖漿翻騰，仿佛眨眼間來到了另一處地點。
滾燙火蛇卷上連慕的小腿，她面不改色，催動紅蓮火種，這對她來說不過輕輕一撓，毫無傷害。
連慕冷冷掃過周圍，確認這只是一片幻境而已，處在熱霧中的人，眼前就會出現此幻象。
連慕抬眼之際，火海隨即拍打而來，她揮劍斬開，而后忽然感覺頭頂一陣熱浪，只在此刻，那一點的靈力匯聚到達了這片空間前所未有的強度。
“對付你，一招都算浪費了。”
殷重陽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緊接著，火浪直立形成四面墻，朝連慕擠壓而去。
而他拳中，是十成靈力，欲要將她打得連灰燼都不剩。
第389章 黃鶴一去不復返 白云千載空悠悠……
這一拳實實在在砸下去時， 頓時驚起萬丈高浪，一時間竟超過了熒暉島上的高峰，宛如接天屏障。
連慕聚精會神， 持劍之手經脈張開，丹田靈力順著經脈流入劍中， 劍身顯現出一片綠紋，光芒乍現。
焰拳如天星般砸下， 所經之處仿佛連空氣都燃燒起來，連慕凝神， 一劍斬出。
剎那間，來自她體內的精純靈力與焰拳相撞，爆開無數道余波， 一層又一層沖擊。
而她的劍氣則生生破開厚重火墻，強行撞破了結界， 卻仍沒有停下的意思。
眾長老見狀，連忙開啟海下禁制，當禁制紋亮出時，不到一息便又被破開，根本擋不住。
劍氣破海而去， 只在眨眼之間，便撞上了遠處的熒暉島，凌冽劍氣生生將整座島劈成從中兩半，裂縫之間燃燒起深紅火焰。
眾人：“！？”
正當連慕準備轉劍擊向殷重陽時，他卻雙手一合， 手掌焰化，百年以上的修為讓他仍舊不落下風。
如今他雙手化焰，憑他的靈力， 可以直接捏碎發財。
連慕躲開三番五次襲來的火蛇，殷重陽再次打下一掌，焰虎咆哮嘶吼，以疾雷之勢直沖向她。
連慕毫不猶豫斬落，游刃有余，右側火蛇聚集將要咬上她時，后退一閃。
此時此刻，她一腳邁出了熱霧范圍，殷重陽微微一笑，下一刻，連慕一回頭便看見一張血盆大口，仿佛無盡深淵，從海面躍出。
而她剛好一腳踏進了它的口中。
巨魚躍出水面，將連慕吞入腹中，落下時水花高飛。
在遠處人看來，連慕的身邊并沒有火墻和火蛇，只是她身處熱霧中的幻覺，而這幻覺的目的就是為了掩蓋巨魚的靠近，趁機將她吞噬。
歸仙宗有鎮山獸，赤霄宗同樣有鎮海獸，而且這頭巨魚生于海中，龐大無比，堪比一座小島，人一旦困入它的腹中，別說是紅蓮火，哪怕是千年修為的大能，也得在其中困個三天三夜。
殷重陽見狀，笑道：“果然還是太年輕了。”
他轉身要走，正準備動身時，巨魚忽然翻滾了一下，隨著肚中一聲悶沉的撞擊，它發出哀嚎，一下子翻出肚皮朝上。
殷重陽頓住，皺眉。
下一刻，巨魚雪白的肚皮突然破開，劍氣直斬而出，整條鎮山獸一分為二，血染海面。
黑色身影破肚而出，沖向殷重陽。
殷重陽只感覺到一道疾風襲來，快到連他也看不清，在魚肚破開的瞬間他知道那人是誰，但身體卻慢了一步。
這個連慕……入魔之后居然這么強？
這個念頭剛落地時，劍鋒已然撞上他的拳頭。殷重陽強行抵住了綠劍，也在此刻看清了連慕的面容。
還是從前那模樣，但仔細一看，好像又變了。
她身上的力量，并不像尋常的靈力，也不像魔族。
其實殷重陽分得清一個人究竟是否入魔，身為剿魔第一大宗的宗主，他見過許多魔族余孽，沒有一個像她。
魔氣確實能讓一個人短時間內實力暴增，但遠遠達不到這般程度。這個連慕根本不是入魔，一定是用了其他手段。
“連慕，你到底是什么人？！”殷重陽發力，焰拳卡住綠劍，額角青筋暴起。
連慕的雙手逐漸金化，忽然松開了劍，身影一閃消失。
“來揍你的人。”
轉瞬之間，金靈力凝聚的拳頭擊中殷重陽的后背，震蕩的靈力波動如投海巨石，生生將他震得吐血。
殷重陽不敢置信，然而緊接著又是一拳落在他心口處。
“打你，我不用劍，一成力就夠了。”
話音剛落，一股強悍到可怕的靈力洪流以此點為中心，沖擊整個五洲島，掀起萬丈高浪，落下時，將熒暉島上的一切事物都沖進海中。
殷重陽被這一拳重傷了心脈，他怎么也想不到，這連慕居然隱藏著如此強的實力，比起不甘，他心中更多的是疑惑。
“你敢殺我嗎？”殷重陽唇角掛血，仍然在笑。
他是一宗之主，如果連慕真的殺了他，此世將再無她的容身之所，無論追到天涯海角，赤霄宗都不會放過她。
連慕拎起他的衣領，曾經高高在上的殷宗主，如今也只不過是她的手下敗將而已。
“我不會殺你。”連慕將他提起來，“比起死，還有一個方法更能折磨你。”
她扯下手背上一片龍鱗，化為一道光團，隨后松開手，任由他掉往海中。
集中一點，注入十成力，一拳轟出。
光團隨著靈力洪流沖撞，硬生生將殷重陽打入萬丈海底，強行將他鎖住。
風平浪靜之后，連慕抬眼看向熒暉島的方向，先前的一眾赤霄宗長老和尊長早已被震得昏迷不醒，四散在海面上飄浮。
天地寂靜，風云自飄。
連慕立馬發現了熒暉島上的虹橋，那其中傳輸的靈力十分熟悉，她意識不到，順著虹橋的方向飛去。
早已看過各種赤霄宗情報的連慕順利地找到蓬萊島，在島中最高處，一方封印壇上，正是千機塔。
連慕落地之時，守在封印壇前的成凌并未回頭，他閉著眼，借壇中靈氣養傷。
聽見腳步聲，他說：“解決了？”
連慕走到他身后，劍尖停在他后腦。
許久沒有得到答復的成凌睜開眼，面露疑惑，一轉頭，額頭被劃出一道深血痕。
待他看清來人時，劍鋒已經刺入他胸口。
成凌：“你……怎么可能……”
連慕一腳踩斷了扇骨，將折扇踢開，徑直朝封印壇走去。
成凌倒在血泊中，仍未閉眼，死死地盯著她。
連慕一走進陣法，便明白了他們想做什么，封印壇上的神香已經快要燃盡。
她立刻破開此陣，取出千機塔，此時塔身的靈力十分虛弱。
連慕有些擔心，試探著呼喚：“玄澈？”
沒有回應。
“把塔陣打開。”連慕按住成凌的脖頸。
為了活命，成凌只能妥協，在昏迷前的最后一刻，指向封壇上的靈珠，那正是千機塔的塔陣所系。
連慕斬破靈珠，整個封印壇頓時搖晃起來，虹橋斷裂，神香也熄滅了，停留在最后一截。
千機塔從頂部開始崩塌，一縷黑氣從中逸散，直到完全崩塌后，黑氣逐漸化為人形。
“玄澈！”
白衣青年面色蒼白，初見天日，一時站不穩，連慕連忙扶住他，下一刻便見他唇邊滲血。
連慕能感覺到，他的氣息十分微弱，在這陣法的抽取下，靈力已經快要散盡。
“你怎么來了……”玄澈意識到自己脫離了千機塔，卻并沒有多高興。
塔中的魔獸和靈獸被抽盡靈力而死，連他也不能幸免。
連慕扶著他，準備離開：“我來帶你走。”
玄澈：“我說過，不需要你摻合此事……”
“我叛出宗門了。”連慕坦白道，“無論如何，我都不會放棄你。”
玄澈微怔，垂眸：“如今的我，已經成了廢人，不能再給你什么。”
他能從千機塔出來，是因為千機塔認定他無力再禍亂人間，也正是他將死之際。
這一天，終究還是來了。
他本以為自己會在塔中再孤寂千年，眼睜睜看著靈力一點點流失，但赤霄宗卻給了他一個痛快。
玄澈張開手掌，一蝎一蛟從袖中滑出，交給連慕：“它們還活著……”
連慕抓緊了他：“我帶你去天回宮。”
無垢月輪一定能治好他，當初她也是這般虛弱，命懸一線之時，是月輪救了她。
連慕加快了速度，飛過熒暉島時，虹橋產生了劇烈的反應，玄澈再也支撐不住，血染紅了白衣。
“別再往前走了。”
連慕停住，試圖為他傳靈力續命，卻被玄澈抓住手腕：“不必了。”
“玄澈，你……”
“我大限將至，不要再白費功夫了。”
連慕愣住，眼眶酸澀，抓緊他：“……我一定有辦法救你。”
玄澈環住她，輕拍她的脊背，只剩下如微風般虛弱的聲音：“在這里看到你，我很高興，但你的路，不能只走到這里。”
他們遇見時，他的生命已經快要走到結尾，而她的人生才剛剛開始。
她有異于常人的天賦，年少有為，名揚四宗，這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開端。
他也曾有過這樣的年少，但一切都被魔族毀了，他不希望連慕和他落得同樣的下場。
她走的路，必須是一條光明大道，受萬人敬仰，而不是像他一樣，只能躲在陰暗骯臟的方寸之地茍活。
為了他離開宗門，不值得。
哪怕他從千機塔脫身，千年之前，這世上沒有他的容身之處，千年之后依然不會有。他存活于世，唯一的意義只有被人唾棄。
死對于他來說，是最好的解脫。
在此之前，他有一樣東西，想送給連慕。
玄澈匯聚了身體內的最后一絲靈力，凝成月華劍，遞交給連慕，眉心紅痕化作血珠，滴落在她額頭。
“從今以后，天回宮便交給你了。”
話音剛落，他的身體如云霧般飄散，連慕怎么也抓不住他。
黑液魂體從她指尖滴落，一滴一滴，落入水中，和熒暉島前的玄水融為一體。
洗凈一切塵垢欲念的玄水將黑液魂體融化、吞噬，最后只剩縷縷金光，宛若琉璃般澄澈。
一絲絲的金光，緩緩流回蓬萊宗，回到最初的家。
第390章 劍心 人定勝天
青龍東， 無盡海岸。
廣袤無垠的海面與天空連為一體，海浪沖上沙灘，在夜色之下， 點點藍色熒光隨著水流起起落落。
白皙干凈的手伸入水中，撈起一捧水， 熒光在指尖流淌，冰冷刺骨。
“熒暉島的明藻都飄到這里了。”
微生明抬眼看向海邊， 此刻的他身穿金袍，玉冠紫戒， 渾身上下散發著貴氣，羊靈靈和牛壯壯依然跟在他身邊。
“少閣主這位朋友當真不一般，連五洲島都被她攻下來了。”牛壯壯說， “幸好她沒有記恨我們之前的過錯。”
他剛說完，波光粼粼的海面上便緩緩走來一道黑色身影， 正是連慕。
然而她卻是孤身一人，神情冰冷，劍身不停地滴血，血紅摻雜在熒光海中，隨浪漂浮。
微生明有一種不好的預感：“連姑娘， 你……”
“他走了。”連慕停在海灘上，看著五洲島的方向，駐足許久。
“……我以為我能帶他回去。”她眸中平靜，“是我來晚了……可是我沒死。”
微生明：“能平安回來，不是一件好事嗎？姑娘愿意為了千機塔里的那位前輩離開宗門， 想必他是值得你走這一趟的人，他估計也希望你好好活著。”
連慕抿唇，沉默， 捏緊了劍柄。
微生明看見她眼中濕潤，不由地愣了愣：“姑娘接下來打算去哪兒？”
“我已經無處可去了。”連慕道。
前路已斷，后路已絕，她想要的人也沒能回來。她還能去哪兒？
原來這才是真正的“死局”。
連慕垂眸，在海水中看見自己倒映的面容，她的眉心多出了一抹紅痕，閉上眼，仿佛能聽到天回宮上的月輪轉動聲。
連慕擦了擦臉上的血和淚，深吸一口氣，道：“玄武北如今怎么樣？”
微生明：“我來此正是為了告訴你，玄武北的黑淵魔族全部暴起了，五座城已被魔物占領，即將逼近歸仙宗，眾仙門都在死守防線。我知道姑娘心中舍不下歸仙宗，一得到消息，便想著告知你。”
“一眾仙門大能都對付不了那些魔族？”
“那些黑淵魔族似乎和從前不一樣，不僅是魔族人，連普通的魔物也極為難纏，它們似乎是受到了某種東西的驅使，只攻歸仙宗，而且可以死而復生。”
連慕洗凈劍上的血，收入鞘中。
她該回去了。
不是回歸仙宗，而是回玄武北。既然玄澈把天回宮和月華劍交給她，十方幽土便算是她的地盤，黑淵魔族從育魔河取種禍害玄武北境，她自然要清那幫雜種。
見她準備動身，微生明總算露出一點笑容，他忽然想起了什么，連忙從懷中掏出一樣東西：“這個還給你。”
連慕定睛一看，是那日她在天機閣用來求卦的紫珠，依然是碎成兩半的狀態。
“我知道姑娘在天閣問到了不合心意的結果，但還是想著把它還給你。”微生明道，“我雖也生有神眼，但我始終相信人定勝天，這世上沒有什么是注定改變不了的。或許有朝一日，它會告訴你不同的答案。”
連慕接過那碎紫珠，捏在手心中：“多謝。”
微生明笑道：“這一程，我只能陪你到這里了，接下來的一切，都要看你自己的選擇，我依然押你贏。”
“……微生明，你為什么會選擇幫我？”連慕終于問出了一直疑惑的問題，“如果僅僅只是在瀾城的那點小恩情，其實你早就還清了。”
連慕知道，像他這種天生擁有神眼的人，不可能是隨便給人掏心掏肺的傻子，他應該遠比尋常人精明。
聽到這話，微生明笑而不語。
連慕：“你到底想說什么？”
“總有一天，你會知道……又或者沒有機會知道。”他說，“但你放心，從第一眼見你起，我就是站在你這邊的。”
“那另一邊又是誰？”
“天機不可泄露。”
連慕沉默片刻：“……你最好是。”
她轉身離去。
……
從青龍東回到玄武北并不算遠，一路上也沒有人阻攔她。或許是因為赤霄宗的人都被她打趴了，她打上五洲島的事情還未傳出去。
當連慕改頭換面回到奚城時，這里已經完全變了樣，主街上來往的人明顯變少了，而且都是一些身帶武器的散修，基本上看不見普通人。
這詭異的氛圍，讓連慕有種莫名的不詳預感。
她在城中轉了幾圈，半路被人攔住，仔細一看，那人竟是摘星樓的二當家木舟。
正所謂冤家路窄，連慕沒心思和他扯，抬腳要走，木舟主動開了口：“別說是戴著斗笠，就算化成灰我也能認出你。你跑什么跑？”
“木二當家也想來取我人頭？”連慕問。
“你想多了，風家懸賞那點錢，還不夠付你在拍賣會上隨口喊價的一棵靈植。”木舟冷冷道，“我找你很久了，有人要見你，跟我來。”
連慕：“……”
他惦記著拍賣會那點事呢。
不過如果是木舟來找她，要見她的人肯定是摘星樓樓主。她和這位樓主關系不差，見一見倒無妨。
連慕跟著木舟來到一家客舍，然而推門看見的卻不是摘星樓樓主，而是元歸。
看見他的那一刻，連慕愣了下來：“元大師，怎么是你……”
元歸坐在輪椅上，身前是一方茶桌，身邊站著一個女靈傀，他抬了抬下巴：“坐。”
連慕：“你和摘星樓樓主……”
“先說你的事。”元歸打斷了她，“如今的你怎么還敢回到奚城？”
連慕：“……回來剿魔。”
元歸嘆了一口氣：“你不該回來。雖然風家懸賞已撤，但你在仙門眼中已經是魔族中人。”
“……”
“連慕，從你那日踏入我的山莊起，我便發覺你在煉器方面天賦異稟。我給你一次機會，若你愿意，可以來元家山莊暫時避一避風頭。”元歸說道，“元家山莊里只有我一個人，其余全是靈傀，你可以放心落腳。”
連慕：“……謝謝大師。但我不想逃，有些事情，我必須面對。況且黑淵魔族尚未解決，我不能一人躲藏。”
無論是她與魔族勾結，還是她打上赤霄宗的事，這一切的后果，她自己承擔。
現在的當務之急，是處掉玄武北的黑淵魔族。
“你確定？”元歸說，“眼下黑淵魔族可不簡單，你本身就與千機塔有關系，一旦暴露，必然會成為黑淵的目標，你也清楚黑淵與十方幽土領主的仇。”
“我正好想知道，占領玄武北的那些魔物為什么和十方幽土的不一樣，可否請前輩告知？”
元歸：“聽我徒兒說，這一批魔物背后都有人操縱，他們的命被系在了一個核心上，但此核心似乎不是目前發現的任何一處魔窟，只有拔除核心，才能徹底滅掉它們。所以我徒兒特地去了一趟十方幽土，至今未歸。”
“既然你不愿跟我走，我只能言盡于此。”元歸道，“還有一件事，當初我替你改劍時，發現了一些問題，之前沒來得及告訴你。”
“什么問題？”連慕說。
元歸：“你這把劍，不適合你。平時用用就行了，真到了保命時刻，還是用真正適合自己的劍。以前我覺得沒必要，但你現在既得罪了仙家，又惹上黑淵，是時候該注意了。”
“它一直以來都跟著我，怎么會不適合？我已經和它結契……”
“是它自己告訴我的。”元歸看向她腰間的發財劍，“其實在它之前，你就有過一把劍了，而且遠遠比它厲害，對嗎？”
連慕一怔：“……確實。”
“但你與那把劍的羈絆最深，也是最適合你的。”元歸道，“相對來說，這把魔獸劍的上限并不高，它自認配不上你，希望你能有更合適的劍。”
連慕：“但那把劍已經不能用了……”
“小友，我曾經和你說過，我最喜歡十大名劍中的華心劍，因為此劍在意不在形，心中有劍意，劍心不死，劍身不滅。”元歸道，“只要你心里有它，哪怕它不在你手中又如何？”
連慕：“我該怎么做？”
元歸微微一笑：“我不是早就給你了嗎？”
連慕頓住，思索片刻，忽然明白了：“多謝大師！”
她起身，匆匆沖出客舍。
待她離開之后，元歸終于放下了手中茶盞。而屏風背后走出一個面戴青鬼面的瘦削男人。
“她不答應和你走？”
元歸：“小年輕嘛，心有志向，攔也攔不住。倒是你，怎么想到請我來幫忙，她和你也認識？”
男人應道：“嗯。”
“這么多年了，你還是放不下風天徹。雖說他曾經幫過你，但你該還的都還完了，沒必要連帶著他的小徒弟一起操心。”
“這次不是因為‘風天徹’。”男人淡淡道，“只是還‘連慕’一個人情。”
元歸笑道：“沒想到你還欠這小孩的，這些年在外面混得這么差勁？不如早點回家。話說，你的腿什么時候好了？”
男人不語，只是靜靜地看著窗外樓下飛奔而去的身影。
第391章 局 她真正的敵人
奚城某處廢棄屋舍內， 連慕一落腳，立馬摸出存放書籍的乾坤袋，在其中翻找許久。
終于找到了一本封皮泛黃的冊子， 上面寫成“心劍訣”三個大字，是當初她從元歸大師那里買解劍契的秘籍時， 夾在其中的小書。
她翻開一看，是一片空白。
連慕心生疑惑， 來回翻了幾遍，都是空白的。她思索片刻， 將靈力注入其中，書頁上才浮現一行行金字。
當她看完上面的字時，卻陷入了漫長的沉默。
過了許久， 連慕把書放下，閉眼靠在墻上思索。
雖然心中早有準備， 但得知真正的辦法時，她還是猶豫了。
這書是元歸大師偷偷塞在劍契秘籍里的，想必他也猜到，她原來的劍已經化靈，但他不知道的是， 劍靈不一定是像飛鴻那樣的獸形，還能化為人。
心劍訣，凝心為訣，抽劍靈之髓融于體內，便可誕生劍意。而想召出劍意， 則需要持劍者有一顆不動搖的劍心。
為了殺魔族，要她對應游下手嗎？
連慕覺得還沒有到這般地步，于是將這本《心劍訣》收了起來。
她摸出已經縮成團的綠豆和黑蛟， 手心匯聚靈力，給兩獸回回血，很顯然它們在千機塔里并不好受，若不是玄澈護著，恐怕也會和其他魔獸一樣，淪為赤霄宗的血包。
感受到陌生力量的綠豆猛然睜開眼，看見她的臉后，呆滯了一瞬。
“是我。”連慕摸摸它快要化成黑煙的殼，“別怕。”
綠豆頗為虛弱地夾夾鉗子，咔嚓咔嚓的聲音像是在控訴，它躺在連慕的手心打滾。
“我已經替你們教訓了赤霄宗的人。”連慕找來一個碗，將靈力團和兩獸都放入其中，“先好好休息。”
黑蛟也掀開了眼皮，這一次它倒是不倔了，在連慕面前乖得像條小蛇，不僅是因為她給自己養身體，更多的是因為此刻她身上散發出的強大氣息。
但光待在碗里還是不夠，它習慣盤著蛟珠睡覺，于是下意識地去找，在連慕袖子里鉆來鉆去。
連慕不打算給它，她等會兒就要前往魔窟，多一樣能保命的東西總比少一樣要好，為了安撫它，她隨手掏出微生明送的紫珠。
紫珠是碎的，連慕手動合上，下一刻，紫珠上卻顯現了一塊金眼紋，一閃而過。
連慕愣住，又試了一次，確認這金眼紋和自己之前見過的一模一樣。
“世間萬物行走于世，都有屬于自己的位置，生者占位，死者空位，循環往復，這才符合天。就像棋盤一樣，在規則之內，無論放在哪里，每一顆棋子都會有安身之處。”
天機閣閣主的話再次在耳邊響起，連慕怔怔地看著手中的碎珠，這才發現，這裂紋十分眼熟。
她閉上眼，回想起天機閣閣主那日給她看過星盤，紫紅二色的神珠布滿棋盤，那布局，她似乎早就在某個地方見過。
有一個人，也曾下過布滿全盤的棋，只留一顆多余的黑子。
連慕猛然站起身，忽然感覺渾身冰涼，一時間腦子變得混亂無比，無數雜亂的信息宛如凌亂的紅線纏繞，讓她動彈不得。
這只眼睛，是從什么時候開始跟著自己的？
是那顆棋子……不，是十方幽土的裴師姐。
也不對。
是她還沒來到這個世界時，就已經跟在身邊的關懷林。
可是那五年間關懷林走了，誰又是這只眼睛？
連慕愣了一會兒，隨后抄起劍往外狂奔，她不管不顧，一路沖到了歸仙宗山腳下，回到那封印著鎮山獸的深潭邊。
這深潭還未被清過，鎮山獸的尸體仍漂浮在其中。自從門祭過后，歸仙宗發生了太多亂事，甚至都來不及清此處。
連慕飛到鎮山獸的尸體上，試圖找出一點痕跡，然而尸體血肉模糊，已經腐爛得不成樣子。
不知為何，她心里冒出一股無名怒火，氣急之下，抬手將尸體一劍一劍劈成肉塊。
血水顫動之間，深潭底部忽然傳來鏈條斷裂的聲音，三個人頭浮出水面。
連慕停了下來，有些僵硬地回過頭，她撈起人頭，雖然已經看不清面容，但她能看出來，這是被魔獸啃的，而且在僅剩的幾塊皮膚上，她發現了一塊殘缺的金色紋路。
從這人頭的勁椎缺口來看，像是被人一劍從背后斬下了腦袋，然后扔到這里喂魔獸。
連慕松開手，心跳如鼓，有些凌亂地往后退了兩步，因為她已經認出了這三顆人頭是誰。
正是從前和她一起掃地的那三個門外弟子。
“從前確實是有專門負責清掃此地的門外弟子，不過自從上次宗主出關，便下令遣散所有門外弟子，三千仙階也不需要特地打掃了。”
“這個人可麻煩了，趕都趕不走，還害得宗主親自出面才送走了。”
“師妹剛入歸仙宗不久，應該還沒見過宗主吧。宗主為人和善，就算是門外弟子，也會耐心對待的。”
混亂的記憶涌入腦子，連慕此刻已經有些神志不清，眼前開始冒出從前在宗門內的點點滴滴。
她又匆忙地去了自己從前的住處，撞開木屋門，里面的霉味熏得她眼眶濕潤，嗆了幾口灰塵。
連慕在木屋內翻找，試圖找到一點殘留的證據，將原本整齊的東西全部翻亂后，她突然看向那面長滿霉點的墻。
她慢慢挪到墻前，揭下一塊霉點，捏碎。
血順著她的手指流下來。
她刮下整面墻的霉塊，出現在眼前的是滿墻噴濺的血跡，失去了固定后，順著墻壁流落。
“他手中那把劍，也是十名劍之一，名為血河。此劍一出，血流成河，是名劍中兇性最強的，宗主曾經拿著這把劍，單闖霧海崖，營救上一任符修宗主。”
“血河劍相當厲害，據說這劍的主材中混了千年修為的水獸金眼三尾蛭的口液，劍鋒過體，血流不止，一般的丹藥根本無法止血，而且流出體外的血千年不凝不化。”
原來是他。
連慕走出木屋，抬頭望向天空，領悟了微生明的話外之意。
她真正該做不是橫掃眼前的攔路棋，而是找到那個執棋人。
從她來到這個世界起，便已步入了棋局……不，應該說，是那個人為了她，專門布置了這一盤棋，就連她來到這個世界，也是他算計好的。
從三千仙階到宗門，再到十方幽土和瀾城，她走的每一步路，都在他的監視之下。
恍惚間，連慕好像看到了山門前的巨靈樹，搖曳著枝葉，此刻的它們已經失去光彩，在黑夜中只剩下影子，一如噩夢中揮舞長劍的龐大人影。
這一刻，她終于明白了真正的敵人是誰。
第392章 我有故人抱劍去 斬盡春風未肯歸……
歸仙宗， 雅歲峰。
被封鎖住的竹舍里傳來輕微的動響，引得兩個守門的尊長不由瞥過去。
“小游，別掙扎了， 你一向聽話，這次也好好聽你師父的， 乖乖待在這里，馬上就能回青玄宗了。”一位尊長說。
另一位尊長說道：“你本就不該和外人過多接觸， 更何況連慕那個魔族人？別忘了，你如今仍是最容易被魔氣侵染的體質。”
竹舍內終于安靜了下來， 正當兩位尊長以為他已經安分，轉回頭時，竹門的結界忽然被一只大白鵝沖破。
兩位尊長嚇了一跳， 還沒來得及回頭，被飛來的鵝腳踹翻， 直接暈了過去。
竹舍內走出眉眼憔悴的少年，大白鵝嘎嘎地沖回他身邊，搖擺尾巴。
應游把兩個尊長扔到了竹林中，心念一動，沒過一會兒， 飛鴻劍從另一峰飛回了他的手中。
他斬下腕間的鐲鎖，正要離開時，突然看見了竹林陰影中站著的黑色身影。
盡管黑紗遮住了面容，他依然能一眼認出來。
一看見她，應游頓時紅了眼眶， 聲音虛弱又低沉：“你回來了……我還以為你不要我了。”
他捏緊了手中的燕子荷包，隨后立馬沖過去牽住她：“我們離開這里好不好？”
連慕拍了拍肩上的雪，掀起黑紗， 事實上她早就找到這里了，憑她現在的修為，自由進出歸仙宗不是難事，她在這里站了半個時辰，那兩個青玄宗尊長都未曾發覺。
連慕反握住他的手，這些日子他過得也不太好，雙手冰涼，面色也憔悴。
“長生，你真的要跟我走嗎？”連慕認真地問。
應游將她攬入懷中，緊緊抱住：“長生不想再離開你。”
連慕眸光微暗：“我此行來不是威脅你跟我走，而是給你選擇。你已經不是劍，而是一個人，有庇護你的宗門、疼你的師父、喜歡你的朋友，我不想因為一己之私奪走你的一切。”
“如果和我一起走，要你舍棄這一切，甚至是你的劍骨，你愿意嗎？”連慕說，“若你不愿，我不強求。”
應游愣住了：“……”
見他猶豫許久，連慕知道他心里肯定是舍不下的，她松開他：“玄武北最近不太安定，找個機會回青玄宗吧，好好照顧自己。”
說罷，她轉身離去。
應游抓住她的手，眼淚順著臉頰滑落：“長生跟你走，不要拋下長生。”
連慕從來不會這么嚴肅地和他說話，他能猜到，她在做一個很重要的決定。
或許這一別，他就再也見不到她了。
其實在他心里，他一直是她的劍，從未改變過。劍就要跟在主人身邊，無論生死。
“你確定嗎？”連慕最后問他一次。
應游點頭，連慕心中微動，環住他的脖頸，給了他一個輕吻：“長生，如果我們能活著回來，你我便結為道侶，我陪你一生一世，永不分離。”
“只要你活著就好。”應游道，“我只有這一個心愿。”
連慕微微一笑，對此不置可否：“閉上眼，可能有點疼。”
應游乖乖閉眼，任由連慕抽走了他的劍骨，隨著淡金色光芒一點點流失，他的呼吸也逐漸變弱，最后失去了心跳，依靠在連慕懷里。
淡金光芒匯入連慕的體內，她輕撫應游的脊背，將他帶到竹舍中。
如果她能回來，應游也能醒來。如果她回不來……她也會讓應游好好活著。
連慕替他好發絲，在他額間落下一吻，將他手中攥著的荷包取出，割下一縷青絲，存入其中，最后放在他枕邊。
她走出竹舍，看向對面的竹舍，那里曾是她的住處，此刻清冷寂靜，門前的雪已經掩過門檻。
“……”
如今的她，該去何處找到那個人？
連慕沉思片刻后，心中有了答案，踏劍而去。
……
……
瀾城邊界，血流成河，橫尸遍地。
扭曲畸形的魔物在這片土地上肆意流竄，黑血染盡每一寸空間，被斬碎的魔物不停地扭動著碎肉斷肢，緩緩靠近，最后又拼合在一起，再次爬起來。
“這里的魔物根本殺不死，到底是什么東西？”
陷入魔物包圍中的幾個仙門尊長看著死而復生的魔物，絕望油然而生。
魔物越來越多，而且有不死之身，再這樣下去，整個玄武北遲早會淪陷。
而此時此刻，各方大能仍在搜尋魔物的源頭，這些魔物雖然是從各個不同的魔窟涌出，但它們身上都有著共同的牽連，正是這道牽連，讓它們成為了一體，除非一次性全部殺死，否則只要有一只魔物活著，其他魔物也會復生。
可問題是，根本沒人能找到牽連的源頭，目前唯一可以確定的是，那牽連源頭在玄武北內。
殺完一批魔物的商柳趕過來，見此地只有他們幾人，急切地問道：“梅成玉呢？”
“梅前輩殺進蛛女魔窟了，至今還沒回來。”
商柳心中一驚，連忙朝魔物密集的方向飛去。
而與此同時，處于魔窟附近的梅成玉已經與蛛女正面對上，兩人交戰幾個時辰，仍未分出勝負，皆已精疲力竭。
“梅成玉，看來你真是執意找死。”蛛女抖動八條人腿，緩緩退到黑河邊，“就算你殺了我，也改變不了玄武北注定淪陷的事實。”
梅成玉渾身是傷，吐出一口污血，周圍的魔物都齊齊圍上來。
眼見蛛女要逃走，梅成玉氣沉丹田，周身頓時爆發出了強大的火靈力：“這一次，你逃不掉。”
蛛女被她嚇了一跳：“你要爆靈？你瘋了嗎？！”
此刻的她已經有些慌亂，雙手一撐，準備跳入河中，然而梅成玉已經將千年修為盡數化為火焰，以她為中心向四周爆開。
一瞬間，方圓百里的魔物盡數化為灰燼。
蛛女也被這股焰氣燒得渾身潰爛，她用盡最后一絲力氣，雙手終于觸碰到河水。
梅成玉沖過來抓住她，一劍抵在她的心口，靈力散盡后，她也只剩最后一點力量。
一人一魔僵持著，蛛女掐著她的劍，只差一點距離。
“梅成玉，你要和我一起死嗎？”蛛女狂笑道，“也好。讓你和你的朋友團聚了。”
她說罷，便松開了手，任由劍鋒刺進胸口，跌進河中，梅成玉也跟著她一起掉了進去。
這條河就是瀾城邊界最大的魔窟，河中潛藏著無數正在發育的魔物。
梅成玉一跌進去，周圍的魔物幼體紛紛涌了上來，蛛女的血染紅了她眼前的視線。
她也已然精疲力竭。
直到看著蛛女的尸體被魔物分食后，她才扯出一個釋然的微笑，此刻她感受不到疼痛，心中只有解脫。
千年之仇，終得以報。
她緩緩闔上眼，恍惚間，好像看見一雙手朝她伸來。
“成玉！”
意識一陣昏迷后，梅成玉感覺自己好像被拉出了水面。
她猛然清醒，回過神來，自己正趴在岸上，狂吐嘴里的水。
她在哪里？
“梅小五，你怎么突然跳河了？”熟悉又親切的聲音從頭頂響起，“拋下你一個人是我們不對，別生氣了，這一次我們帶上你還不行嗎？”
梅成玉抬起頭，看見風天徹一臉擔憂地盯著她，他身后不遠處，是師姐、傅少州哥哥，還有那個穿著仍蓬萊宗門服的臭玄澈。
風天徹摸了摸她的頭：“不要總一個人躲著生悶氣，有心事就告訴我們，你離家出走，把我們嚇個半死。作為補償，過兩天我送你一個禮物，走吧，回家了，梅宗主很擔心你。”
他說完，便轉身離開，其余幾人對她微微一笑，也走了，背影逐漸遠離。
梅成玉從地上爬起來，想跟上他們，忽然感覺背后有人，回過頭，河對岸站著一個身穿白衣的男人，眉眼有幾分熟悉。他在看她。
她好像在哪里見過他，但想不起來了。
梅成玉又看了看遠去的風天徹幾人，最終還是選擇朝他們跑去，每走過一步，她便變矮一點。
追上他們時，她已經變成了少女的模樣，背著一把比自己還高的劍，蹦蹦跳跳地，牽住師姐的手。
回家了，真好。
第393章 決戰玉山巔 大戰①
玄武北玉山， 大雪紛飛。
高聳的山峰宛如倒掛白玉扇，終年不化的積雪掩蓋一切生機，蒼茫冷清。
連慕來到玉山時， 天地間仿佛只剩下了風雪飄落的聲音，她順著山道往上走， 到達山頂，映入眼簾的是一片被雪掩埋的茶樹， 和一塊冒著熱氣的天池。
從這天池的熱霧中可以看出，這座山古老的巖層之下， 是正在沉睡的巖漿。
皚皚白雪中，一方木亭矗立在不遠處，桌上仍放著兩杯熱氣騰騰的茶水。
“你比我想象中來得早。”
一道沉穩的聲音從背后響起， 連慕轉過身，果然看見了預想中的那人。
孟廷敬站在一棵茶樹旁， 背手而立，眉眼間毫無波瀾。他對連慕的到來并不意外：“怎么，想好要回宗門了嗎？現在還不算晚。”
連慕暗暗捏緊了劍柄，面不改色。
“若你愿意，從現在開始， 就留在此地吧。外面的事，不要再去摻和了。”孟廷敬道，“你能找來這里，我很欣慰。我孟廷敬這輩子也算是收了一個聰明的徒弟，你和我有緣分。”
連慕：“你做的事， 我都知道了。”
孟廷敬腳步一頓：“知道什么？”
“我是來殺你的。”連慕拔劍而出，指向他，“現在懂了嗎？”
孟廷敬終于正眼看她：“我以為你至少會先去找黑淵算賬， 沒想到，還是少走了一步……罷了，事到如今，你也不相信我了。”
連慕：“黑淵魔族也和你有關系？你是魔族人？”
聞言，孟廷敬并沒有多大的反應：“魔族？骯臟低賤的東西，不過是一群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狗而已。”
他拍了拍身旁的茶樹，積雪落下，露出樹干上的血紅色紋路，連慕見過那古紋，當初在十方幽土時，吸食陸非霜幾人的血肉的樹上，也有一模一樣的。
連慕心中一沉，斬斷手邊的一棵茶樹，斷面立馬冒出了黑紅色血液，散發出濃厚的魔氣。
“！！！”
原來這里才是萬千魔物的源頭！
魔樹需要吸食人的血肉才能生長，能供養那么多魔物，這片積雪下肯定埋藏許多人。
“生氣了？”孟廷敬微笑，似乎猜到了她的想法，“這有什么好氣的，對于天道而言，只是死了一群無關緊要的螻蟻而已，魂魄兜兜轉轉，終究還會回到這世間。而你才是天道的眼中釘，只有你死了，才會引起它的注意。”
“這些人都是因你而死，為了能讓你來到這世間，我費了無數功夫。”孟廷敬道，“我特地挑了幾個廢物之身來迎接你的魂，但你比我想象中還要倔，用這副破身子都能強行爬起來，倒是讓我對你有幾分敬佩了，真不愧是大道圓滿之人。”
“不過這樣也好，身為廢物的你直接被殺死，引不起多大的風浪。你越強，才越能引得天道重視。”孟廷敬說。
“我在天機閣的觀星鏡里見過你，其實我還挺羨慕你，身為一方世界最后的修仙之人，飛升得如此輕松。而我卻要在這個滿是雜碎的地方，和一群庸碌之輩爭一個機會。”
連慕冷冷道：“你讓我來到這里，只是為了成為你的機緣？孟廷敬，你未免也太過自大。正好，我最近也頗有感悟，或許當初我飛升失敗，是因為我還差了一道劫，渡過此劫，才算真正的大道圓滿。”
綠劍靈力爆發，是她前世的力量。
孟廷敬笑道：“可惜你再強，也身處于偏向我的一方世界中。”
話音剛落，他的身影疾閃到連慕身后，連慕手中長劍一轉刺回，他消失不見。
再聽到聲音時，他已然處于高空之上。
“既然你取回了力量，那便讓我看看，這異世大能究竟有何不同。”
連慕感覺腳下一陣震顫，山頂的巖塊開始碎裂、搖晃，縫隙中冒出滾滾濃煙，直升向天空。
她心道不好，立刻一躍而起，下一刻，整個山頂垮了下去，茶樹隨著萬千尸體墜入底部的巖漿之中。
濃煙沖天，熱浪融化了整座山岳的冰雪，原本一片灰蒙的天空風云驟變，火紅色霞光伴隨著電閃雷鳴，響徹云霄。龐大的云層形成漩渦，匯聚在玉山之上。
玉山一動，整個玄武北為之震顫。
與此同時，在各城剿魔的眾仙門也看到了玉山那邊的巨大動靜，就在天雷轟動的那一瞬，與他們廝殺的魔物頓時發出了痛苦的嘶鳴，隨后灰飛煙滅。
這一時間，眾人都被驚訝得滯住，而有深厚修為的修士已經發現：“是渡劫前的一方天地雷動，大家不要靠近！！”
“居然在這時候，有人要渡劫嗎？到底是何方道友！？”
“在眾仙門中，能有此修為的人屈指可數，該不會是……壞了，玉山離歸仙宗最近，那里的孩子們豈不是要遭殃！”
“魔物已死，各位速速退回歸仙宗，將眾仙門弟子護至瀾城以外！”
“等等，兩道天漩……有兩位大能一同渡劫？”
此話一處，眾人震驚。在他們眼中，能夠到達引天劫試煉的人本就少，他們大致也能猜到是哪一位，可是另一道天漩又是怎么回事？
而且看這道天漩所發出的天地威壓，似乎有種古怪又詭異的感覺。
在眾人摸不清頭腦之時，有年長的仙門長老已經看出了端倪，他們面色嚴肅：“這是……二龍爭勢？看來玉山上的那兩位當中，只有一個能順利飛升。”
所謂二龍爭勢，即是兩位同樣臨近大道圓滿的修士在同一時間想要飛升，但一方天地的靈氣在短時間內只能供一人得飛升之劫，否則就會引起天地崩壞，天道秩序被破壞。
而兩道天漩，正是兩位飛升者的見證，在天漩散去之前，二者需要分出勝負，不然雙方都會錯過這個時機。
很顯然，此時有一方天漩明顯要強許多，這位意志堅定，一心想要飛升成仙，必然不會放過對方。
“這等震天撼地的場面，怕是萬年難見一回啊。”
正在此刻，玉山上噴發出滾滾巖漿，四散飛落，宛如一顆顆墜天流星。
“眾仙門修士隨我來，列陣布界，不要讓周圍幾城百姓被誤傷！”
……
深暗魔窟之中，牽著紅線的倒掛神像轟然墜落，摔得粉碎，留影石只剩下魔物灰飛煙滅的畫面，一旁的蜘蛛靈珠也熄滅了。
白袍人猛然吐出了一口血，渾身力量仿佛被抽干，滑坐在地，捏緊了手中的金眼紋黑棋。
“孟廷敬……”他咬牙切齒地喊道，“你這過河拆橋的狗東西！”
原來他自始至終都沒有把黑淵當成盟友，只是借他們之手攪亂天下，引動天意駐留而已。
他將黑棋砸了出去，四分五裂。
白袍人拿起長槍，準備殺出去和仙門的人同歸于盡，剛站起身，洞口卻傳來一陣腳步聲。
一眾身穿白衣的青玄宗修士涌入其中，圍住他。
華秋心拿著一顆夜明珠，走了進來，頓時照亮了整個洞穴。
她笑了笑：“終于抓到你了，小老鼠。”
青玄宗修士按住了他，此刻的白袍人失去了力量牽連，已無力反抗。
在神像倒塌的那一刻，這里便失去了陣法掩蓋，大量魔氣外逸，驚動了華秋心的尋魔珠。
另一批青玄宗修士緊接著涌入，開始在洞穴中翻找起來。
華秋心也在洞中轉了一圈，最后發現地上的碎棋子，她撿起來，拼在一起，打量片刻后，聞了聞。
“玉山靈璞？”華秋心笑著將棋子收入袖中。
“真是個大發現啊。”
第394章 破局 大戰②
當天漩降臨的那一刻， 玉山中的巖漿蘇醒，隨著強大的火靈力操控噴涌而出，山口的巖漿慢慢向上累積， 到最后形成一個比山還高的焰影，孟廷敬的身影融入其中， 焰影也逐漸浮現出他的模樣。
連慕身處龐大的焰影法相籠罩中，宛如一只渺小的螞蟻， 隨時可以被這頂天立地的身軀踩死。
法相巨身的每一個細微動作，都牽引著這一方天地的靈場， 兩道天漩降下鳴雷，直直朝連慕劈去，此時此刻， 哪怕是雷鳴玉也無法護她。
為了躲避天雷，連慕只能閃身退出此山， 然而焰影只輕輕一抬腳，便擋住了她的去路。
兩道天漩正在凝聚更強大的天雷，連慕看向自己手中的發財，在天漩出現時，她與它的牽連完全斷開了， 此刻完全不受她的控制，掙扎著要從她手中脫離。
雷鳴玉失效，發財失控，很顯然，這場決斗的規則已經向孟廷敬那邊偏轉， 在這天漩之下，她無法再借助這個世界的靈器幫忙。
連慕試著催動紅蓮火種和龍息之氣，好在這些融入她體內的東西并不受規則約束。
焰影法相對著她的方向降下無數火刀， 巨影一揮手間，天地靈場扭曲，正調動靈力的連慕感覺重心不穩，她立刻踏風而出，從萬千火刀的間隙中穿梭而過，逃離被影響的靈場。
她也不再隱藏，精純靈力遍及全身，心念涌動，金光于空中匯聚，最后形成一把黑劍，劍身修長，流淌著縷縷明爍，散發出隱晦又可怖的殺氣。
“長生，來！”
黑劍如同疾雷般劃破空間，飛到她手中。
焰影垂下頭的那一刻，連慕整個人掠出，直沖向它的雙眼，她的速度快得無法用肉眼看清，在遙遠的地方，只能看見劍意與虛空擦過的痕跡，宛如一道逆飛向上的金色流星。
幾道金光破空而出，劃出耀眼芒色，自下而上，朝焰影法相的頭顱斬去。
焰影法相抬手一握，將那金芒吞噬于掌中，又是無數烈焰飛騰四濺，砸向環繞玉山的幾座城中，所幸有結界護著，才讓城中生靈幸免于難。
但光憑那些修士的修為，也只是暫時硬撐而已。
“諸位，挺住！”
“他娘的，兩個神仙打架害死一群過路人，這兩個要飛升的畜生東西能不能快點解決！”
“等等，我好像看見其中一個人是誰了，那不是歸仙宗叛逃的連慕嗎？”
“你眼瞎了吧！那怎么可能是她，她才多大點年紀！”
“別廢話了，再使把勁，不然整個玄武北都要完蛋了！”
在城中一眾修士支撐結界時，連慕已然沖到焰影的背后，她一邊躲避著天雷的襲擊，一邊抬劍斬下去。
連慕能感覺到，這焰影法相是孟廷敬的七成修為化身，如果能破此身，將大大削弱他的實力。
此刻她也只有七成前世力量，還有三成沒來得及取回來，暫時與他持平。
但總體相比之下，她仍處于弱勢，因為在天漩的注視下，這里的規則是偏向孟廷敬，明明同為飛升前兆，屬于她的那一道天漩卻反過來聚雷攻擊她，而孟廷敬卻可以操控天地靈場偏轉，簡直是占盡了優勢。
如今的孟廷敬，說是天道的代行者也不為過，而他的唯一任務，就是殺了她。
身在天漩之下，恐怕她沒辦法直接擊敗他，只能耗時間，等飛升天漩散去。
她記得飛升也是有一定時間，若是在這時段內未能完成最后一步突破，則算作失敗，要等下一次機緣到來。
這時間是多長來著？
過去太久，她也忘記了。
連慕咬緊牙關，揮劍繼續斬，每一道金芒劃出，都在燃燒著她的意志。
雙方僵持不下，來回許久，終于天上的雷停了。
孟廷敬也發覺了事情不對，他的意念操控著焰影爆發出全部力量，剎那間強悍的靈力波動沖擊開，天地仿佛都被搖動。
連慕也被這股靈力洪流吹到了遠處，隨后只見那焰影彎腰，雙手落在玉山山腳，用力一扯，將整座山連根拔起，巨大的山影頓時籠罩住整片天空。
連慕以為他要朝自己砸來，已經準備好閃避，沒想到他卻轉過身，面向歸仙宗的方向。
“！！！”
“我知道你一定會接下的，連慕。”
空靈的聲音從天而降，落在連慕耳中，帶著幾分笑意。
連慕徹底冷了臉，這一刻，她手背上的龍鱗微微張開，全全身的靈力都涌入了劍意中，一瞬間黑劍上的金光閃如耀日。
焰影法相將玉山一擲而出，龐大山體頓時飛向歸仙宗，連慕的身影飛閃而過。
“鐺——！！”
劍意強行擋住了飛來的玉山，連慕身處山影之下，以一人之軀接住了它，劍與山相撞的地方，光芒閃爍。
焰影法相緊接著一拳砸來，讓這道光芒挪動了一段距離，焰拳壓著山，試圖連帶著她一起碾入地中。
連慕怒目橫眉，不再保留，所有意志傾注劍中，拼盡全力一擊。
隨著一聲響徹蒼穹的撞擊聲，整座山被硬生生擊了回去，焰影法相敵不過她的力量，身體被山砸中，半邊法相和山岳一同破碎。
連慕趁此機會又是幾劍落下，將殘余的身體斬斷，孟廷敬不得不從法相中出來。
他拔劍而出，劍身在光下宛如一縷流動的鮮血，散發著詭異殺氣。
“鐺——！”
“鐺——！！”
“鐺——！！！”
兩方的劍撞在一起，隨后又分開，來回幾次，每一回都下了死手，擴散的靈力波動將周圍的碎山體再度粉碎。
兩道身影如閃電般交鋒，從遠處只能看見兩道流星來回碰撞。
“連慕，你撐不了多久了。”孟廷敬道。
連慕抬劍刺向他，劍鋒下轉，卡住他的劍，兩人僵持不下。
“是嗎？”連慕滿臉是血，卻笑了笑，“看起來，這個機緣馬上要離你而去了。”
孟廷敬皺眉，余光瞥向天空，那兩道天漩已經開始散去，他逐漸失去了對天地靈場的掌控。
“不得不承認，你的確有本事。”孟廷敬說，“有你這個徒弟，也算是上天對我的認可。”
“當你的徒弟？你給我當孫子還差不多。”連慕擊開他的劍，逼得他連連后退。
孟廷敬也不多和她廢話，此刻他也不剩多少力氣，但仍舊還留有最后一招。
他手中的血河劍劍身顯現出一道金眼紋，與此同時，他的額頭也裂開一道縫，睜開第三只眼。
血河劍指向天空，孟廷敬沉聲：“蒼天在上，我孟廷敬以身證道，斬殺異世入侵者，意念已決，請天道降賜裁決。”
話音剛落，連慕忽然感覺周圍的天地靈氣全部朝他涌去，而自己體內的靈氣也開始沖撞起來，不是她前世的靈力，而是她在這個世界所吸收的靈氣，開始不受她的控制。
連慕的體表開始不停滲血，靈氣從她體內流失。
“你贏不了我。”孟廷敬笑道，有了天地靈氣的充盈，他的劍愈發強大，已經快要突破極限。
然而此時此刻，連慕仍然在笑：“我連慕想贏的局，從來沒輸過。”
說罷，她額間的印痕發出紅光，周身有一股奇怪的引力暴露出來。
孟廷敬停滯了片刻，這時候沒有雷聲吵鬧和陰云掩蓋，他聽清了來自天空的異常響動。
他抬頭一望，竟然是一座天宮不知何時飄到了這里，在連慕的引動下，陰影籠罩整片廢墟。
孟廷敬回過頭，終于收斂了笑容，面色開始變得嚴肅。他腳尖微動，下一刻閃到連慕身前，要一劍了結她。
幾乎在他動身的同時，連慕體內的劍骨力量完全激發：“劍落！”
整座天回宮徑直下落，砸向兩人所處的地方。
這一瞬間，天地轟動，灰燼高揚，遮蔽大半天空。
在一聲巨響結束后許久，在一片雜亂的廢墟之中，兩個身影各自橫躺一邊，奄奄一息。
連慕渾身是血，雙手龍鱗盡落，脖頸上有一道深深的血痕，正不停地往外冒血。
對面的孟廷敬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半張臉都被天回宮砸下時的明焰所傷，可見帶血的白骨，血河劍也因為強擋而碎成兩段。
兩人都動彈不得，倒在血泊之中。
“你還是輸了。”嘶啞的聲音從孟廷敬喉嚨中傳出。
在天回宮砸下之前，他的劍已經傷到了連慕的脖頸，血河一處，血流成河，無論什么靈丹妙藥都無法止血。
先死的人一定是她，而他只要還留了一口氣，就能憑借這份機緣飛升，無懼生死。
連慕說不出話，感受著體內血液逐漸流失，她攤開手掌，一只黑色蝎子從她袖中爬了出來，它看見流血的連慕，想爬到她身上。
連慕指尖微蜷，指向那邊的孟廷敬，眼珠轉動。
黑蝎子明白了，豎起尾鉤爬向孟廷敬，它一路爬到他臉上，綠豆大的眼睛注視他。
孟廷敬面色一僵，沒想到這東西還活著，在他眼里，它應該早就在千機塔里化成水了。
黑蝎子的尾鉤刺進了他的皮膚，毒液注入之后，他的骨肉開始以此為中心潰爛。
孟廷敬徹底失去了聲音，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會以這樣的方式敗了，明明只差一點……
毒黑色蔓延上他的臉，侵入眼睛，他的眼中逐漸失去了光彩，隨著額間的金眼緩緩閉上，失去了呼吸。
連慕見他終于咽氣，心中終于松了一口氣，而此時她感覺自己也沒救了，在意識逐漸模糊時，放出了體內的劍骨金芒，讓它去找原本的主人。
她眼前只剩下一片蒼茫的天，不知過了多久，好像看到了雪花飄落，落入她的眼中，模糊了視線。
血流盡的那一刻，連慕也緩緩閉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