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博雅醫院的路上,程楠接到了顧衍的電話。顧衍上午回趟公司處理急事兒,再趕來學校就發現她已經溜了。
程楠說:“我哥來了,我得陪他去醫院,下午的比賽先不參加了。這事我還沒跟小苒說,你幫我跟她說說。”
顧衍:“哈?又不比了?”
程楠無奈,“不比了。”
“小叔叔到底怎么回事啊?”
“唉。”程楠揉揉眉心,“下次見面細說吧。”
掛了電話,身旁的顧知許朝她看過來。
他問:“又是顧衍?”
程楠點頭。
顧知許眉尖微蹙,“你們交往了?”
程楠一愣,擺擺手,“沒有的事,我們只是普通朋友關系。”
“你單相思?”
“沒。”
“那就是他喜歡你。”
“……”
程楠無奈,轉身把顧知許腿上滑落的毯子往上提了提,“哥,你就別操心這些有的沒的了。”
顧知許忽然按住她的手,眉下漆黑的瞳仁里閃過毫不遮掩的寒光。
“程楠,你絕對不準早戀。”
“……”
程楠很想說上大學了應該不算早戀了。
但她不想這時候惹顧知許生氣,“好,好。你是病人,我都聽你的。”
博雅醫院離臨川大學不遠,是本市最豪華低調的私立醫院。
國際部vip病房里,有一間常年為顧知許保留的病房。
下車后程楠推著顧知許直接去病房,護士推開門,程楠瞧見這間病房竟然還和從前一模一樣。
她小時候跟著顧知許來過博雅幾次,那時候她在床邊的書桌讀書畫畫,顧知許就躺在床上打點滴,有時見她畫得漂亮,還會順手摸摸她的腦袋夸獎她。
為了防止她近視,顧知許給她配了專業的兒童坐姿矯正書桌。程楠記得那書桌很寬敞,上面還畫了一只活潑可愛的粉紅豹。
走進來,程楠一眼就瞧見那只粉紅豹在對她微笑。
不禁張大了嘴巴,“天吶,這都哪年的老古董了,怎么還沒扔?”
顧知許瞥了一眼,“為什么要扔?”
“我早就用不上了呀。”
顧知許沒說話。
程楠仔細想了想,距離她上一次來這里似乎已經是好幾年前了。
長大后她很少來陪顧知許住院,除了因為顧知許不到萬不得已都不住院以外,還因為她總忙于學業。尤其初高中那會兒,每天一見面顧知許就要問她學習,問得她想方設法躲著他走。
程楠把顧知許攙到床上,他剛坐下就吩咐:“你去洗手。”
程楠說:“我先扶你躺下吧。”
顧知許冷著臉伸手推她。
“好好我去洗。你當心坐穩,別摔了。”
程楠往衛生間走,一步一回頭。
忍不住想著,顧知許的潔癖是真沒救了,現在居然連自己從小養到大的妹妹都嫌棄。
程楠小時候內向靦腆,跟家里人一起出門,總是害怕和陌生人多說,但偏偏長輩們看她可愛,總要逗他。
那時候她很粘哥哥,一旦害怕就會躲進顧知許懷里,有時惹急了哭了,眼淚鼻涕都擦他身上。
“哼。”
那時候也沒見他嫌棄她。
程楠洗凈自己的手,又找了一條純白的新帕子,用熱水浸濕后擰干。
回來時,看見顧知許已經躺到床上了。
他精神不濟,掀起眼皮淡淡的問她:“栩安怎么還沒回來?”
程楠笑了一下,走上前托起他的手掌慢慢擦拭,“蘭哥可不是磨蹭的人,估計是醫生交待的多吧。”
顧知許應了一聲,程楠又問:“是要去衛生間么?我扶你過去吧。”
顧知搖頭,皺眉閉上了眼睛。
大概是身上哪里又開始犯疼,他脖頸間喉結滾了一下,懨懨道:“你去歇著,跑步費精神。過會兒要是洗澡,那浴室里有換洗的衣裳。”
“我知道的。你安心睡覺吧。”程楠笑了笑。
顧知許點頭,又看了她幾眼才閉上眼睛。
程楠和小時候一樣,在他身邊學習。
她們專業的期末考試陸續開始了,最近的一場就在下周末,她需要提前復習。
那兒童書桌早已不適合程楠,她在顧知許的黑檀木書桌前坐下,打開了他的本子,拿起他的鋼筆寫字。
他的物品向來是干凈整潔的,湊近了還能嗅到一絲淡淡的香氣。
程楠學習起來很專注,在顧知許的平板電腦下載了本學期老師上課的所有ppt,一張一張的看過去。
看到大約三分之一時,門口傳來聲響。
蘭哥終于回來了。
他隨意跟程楠打了個招呼,徑直走到床邊叫醒了顧知許。
“待會兒要做個深度檢查,劉院不放心那邊,堅持要再看看你的膝關節和腰。另外,魏醫生也過來了。”蘭哥把兩個靠枕墊在顧知許身后,扶他坐起來。
顧知許剛水準就被吵醒,人有些困倦,目光往角落里抱著平板的程楠瞟了一眼。
“魏瀾那邊不著急,我心里有數。”
蘭哥猶豫了,“知許,這次情況不比之前,真的很嚴重。”
“我知道。”
“那要立刻安排嗎?”
“再等等。”
“行吧。”蘭哥無奈,想了想又說:“對了,方明朗來了。他去年畢業過后一直在昨天那醫院實習,昨晚知道了你的消息,一定要見你。”
顧知許皺起眉頭,“我早就說過不會見他們。”
“我明白,我跟他強調過了。但是他擔心你的身體,必須要見到你才放心。這會兒已經到門口了。”
程楠放下筆湊了過來,“方明朗是誰啊?”
蘭哥說:“知許從前資助的學生。”
程楠點點頭。這事兒她倒是有所耳聞。
好幾年前就聽說顧知許在資助一些家境貧寒成績優異的學生。他工作繁忙沒時間管,每年就讓手底下的人挑選一些合適的對象,一旦開始資助就是十多年。
除了按時劃撥費用以外顧知許還會定期了解他們的境況,如果遇到其他解決不了的事,顧知許也會安排人給他們解決。
不過他向來是個孤僻性格,不愿意跟他們多說半句寒暄話,也不愿意和他們見面。
那些學生們都知道他不接受上門拜訪致謝,甚至連電話都不接,就只能在每年節假日給他發點短信祝賀。
這方明朗膽子倒是大,竟敢直接來找他。
程楠說:“要不讓他進來吧?人都來了,估計也只是問候幾句。”
顧知許眉頭皺得更深。
沒說話,默許了。
病房門打開,很快,方明朗走了進來。
程楠往門口望去,驚訝的發現,方明朗竟然是個外表非常初中的男青年。
立在門口的男人看上去年紀不大,一件淺灰羽絨服隨意搭在腕上,身上披著來不及脫掉的白大褂,底下配了一條運動長褲。
面容英氣深邃,身姿挺拔俊朗。
一見到他們,他就笑了起來,一雙眉眼彎似月牙,唇下露出兩顆淺淺的小虎牙。
“顧先生,您好。”他說。
程楠站在旁邊,有些呆住。
顧知許早早看過他的資料,到沒什么驚訝的。皺著眉沒好氣的問:“你來干什么?”
這個方明朗脾氣極好,臉色一點未變,掛著那溫和的笑容走到床邊,蘭哥沒動,他便自己拉開凳子坐下。
“請別介意,顧先生。”他笑著說,“您是我這輩子最大的恩人,我對您的感激無以言表。我這次來,不是想打擾您、惹您生氣,只是昨天意外看到了您的信息,發現您身體狀況不是很好。”
顧知許冷著臉。
“我知道以您的身份不會缺任何醫療資源。只是我畢業于最好的醫學院,自發性氣胸恰好是我當年深入研究過的課題,我的導師也是這方面最權威的專家。剛才我已經和劉院溝通過了,希望可以幫到您。”
顧知許還沒說話,程楠先驚訝了,“你好厲害,你是博士嗎?”
方明朗這才瞧見她。
視線落到她臉上,那雙溫柔的眸子里漾起了淺淺波瀾,“是的,謝謝。”
這男人笑起來極好看。
那是一種,淵博的學識與良好教養的緊密融合在一起的好看。
讓人如沐春風中。
程楠的小心臟躲在不為人知的角落里,忽然砰砰跳動起來。
但還沒跳多久,突然讓顧知許澆滅了。
“你出去。”
程楠的臉頓時垮下來。她哥哥老是這么冷酷無情。
方明朗毫不在意他的冷漠,繼續說:“除了這件事以外,這次見到您還想告訴您,您對我的資助可以停止了。雖然我在幾年前已經發消息告訴過您,但匯款還是會每年準時到來。”
他說著,又微微笑,“現在我已經有足夠的能力養活我自己,正在努力回報社會,爭取有朝一日能像您一樣資助更多的孩子。”
顧知許徹底被他說得煩了,蒼白的臉越來越沉,擺擺手,“知道了。趕緊出去。”
程楠眼看顧知許這憋著火即將發作的樣子,趕忙說:“方先生,我哥哥他今天太累了,需要休息。”
方明朗點點頭站起來,“顧先生,祝您早日康復。日后如果有用得著我的地方,請一定告訴我。”
顧知許隨意點頭。
方明朗轉身退出去,走到門口時,程楠忽然起身。
“等等!我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