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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2章

    被戚月白稱為酒組織, 使用酒名為代號的非法組織其實是一個國際犯罪組織,總部在日本,就像一顆根系發達的千年古樹, 組織在這個國家的地下世界、灰色產業、經濟、甚至政治根盤蒂結。

    除了橫濱。

    橫濱是塊肥肉。

    可惜已經被土生土長的蛇們瓜分殆盡,那些惡棍雖然內部爭的你死我活, 但在面對外來組織時,他們只有一個方針——合作, 先把外地人趕出去。

    這讓組織很不滿。

    于是他們趁著五千億讓橫濱這塊難啃的骨頭出現裂縫時, 派出了蘇格蘭威士忌來渾水摸魚, 以此分一杯羹。

    組織選擇的切入點是橫濱五大組織之一的圣天錫杖。

    原因很簡單, 圣天錫杖的現任圣主是個蠢貨。

    這不, 只是略微挑撥,他就派出手下的兩位異能者,去執行組織提出的栽贓計劃。

    雖然中途出了一點意外——但這僅是對圣天錫杖的現任圣主而言的意外, 組織沒有吃一點虧,反而能更輕松的去滲透圣天錫杖,失去了兩個部下的圣主猶如驚弓之鳥,輕易透露出了重要情報。

    他打算犧牲一名叫‘蠹龍’的部下, 以此釣出潛藏在組織內的反叛力量。

    場地是政府為了平息抗爭舉辦的晚宴。

    于是諸伏景光來了,因為組織對分裂圣天錫杖,然后將其吞噬殆盡,徹底介入橫濱很感興趣,他不會放過今晚這么好的探聽機會。

    當然蘇格蘭威士忌沒想到的是, 他遇到了熟人。

    看著眼前目光清澈的少年, 諸伏景光將復雜藏在眼底。

    他并未搭理那句‘綠川先生’,俯身一一介紹手中托盤的甜點。

    “您的松露摩卡生巧蛋糕、修女泡芙和布列塔尼松餅。”

    諸伏景光穿著修身的燕尾服,蜂腰猿背, 清瘦而不失力量感。

    他從容且專業的介紹著每道甜品的來歷。

    “生巧采用西非的可可……藍米吉的淡奶油……”

    戚月白對諸伏景光假裝不認識他沒什么意見,因為就目前而言,比起搞懂這位大佬喬裝打扮潛入官商勾結宴是何居心,顯然還是炫飯更重要。

    奶油融化就不好吃了。

    精致小巧的生巧蛋糕點綴了新鮮草莓片,一大一小兩個泡芙摞在一起,看起來像極了穿著罩袍的胖胖修女,金黃的松餅曲奇看著就酥香四溢,散發著濃郁的黃油香氣。

    “……布列塔尼地區的優質海鹽黃油……”

    戚月白咬著叉子尖尖。

    嘰里呱啦說什么呢,能吃了嗎?

    諸伏景光眼底藏了幾分笑意,他自作主張砍掉一大段修飾格調的解說詞,將甜品依次擺于戚月白桌前。

    “請享用。”

    戚月白瞬間高興了,他彎彎眸。

    “謝謝。”

    沒再叫什么‘綠川先生’,戚月白從口袋里遞出兩張萬元鈔票做小費。

    那是蝮蛇先前塞給他的,別說,一擲千金擲的還不是自己錢,這感覺就是爽。

    諸伏景光接過,也表現的很高興,道謝后,便退下了。

    戚月白沒刻意掩蓋自己的好奇,低頭咬了一大口松餅后,便直勾勾的盯著諸伏景光離開的背影,直到他一拐彎,消失不見才收回視線,專心干飯。

    蝮蛇沒騙他,今晚主廚團隊的水平相當不錯。

    除了生巧和奶油太甜這種不算甜品本身毛病的小問題外,這頓晚餐戚月白吃的還算愉快。

    更棒的是,他在吃飽后才收到了蝮蛇的短信,告訴他蠹龍入場了。

    最后以一杯石榴汁收尾,戚月白抽出餐紙擦擦嘴。

    吃飽喝足,可以上路……呸呸呸,口孽。

    可以干活了。

    戚月白很自然的起身,假意詢問侍者洗手間位置后,從側門離開了主會場。

    那道從他用餐中途就出現的被注視感也隨之消失。

    側門外的長廊圍繞主會場修建,是一條能看見外面花園的全景玻璃窗通道,此時正值花卉爭奇斗艷之季,被侍奉良好的花朵在特意裝點的夜燈的照耀下十分漂亮。

    戚月白邊欣景,便伸手摸摸肚子,是飽的。

    但問問靈魂,卻還餓著,并且渴求一盤茄絲炒肉。

    蓋在剛蒸出來的熱氣騰騰的大米飯上,用筷子疊一起塞嘴里。

    他絕望的從手腕上退下綠檀串珠,轉兩圈,假裝自己是個清心寡欲的和尚,戒葷腥。

    炒辣椒好像也不是不行?

    “……”

    綠檀被盤的更快了。

    走了一段,玻璃窗消失,進入室內,是一條與進場通道同為暗色系的長廊,大概也是圍著主會場修建的便捷通道,暖金的暗燈讓整個空間顯得沉靜肅穆,兩側有門通往不知何處。

    然而有幸在宴會打過工的戚月白滿腦子都是:

    這么多光線死角,不掃地也不會被客人發現吧?

    都說有錢人最愛買的是空間。

    這話還真不錯。

    但有錢人不會尿急嗎?

    戚月白本來不想找洗手間的,但走了半天,拐了一堆彎,出現在眼前的卻只有新走廊時,他麻了。

    這條道與先前幾條都不同,狹長的空間兩側沒有進口,只在百米外的盡頭有個出口,好在通道夠寬,足有三層樓高的半球形頂部還繪制了彩色壁畫,不會讓人感覺到過于壓抑偪仄。

    此處早已遠離主會場的喧囂熱鬧,連音樂都沒有,只有戚月白盤弄綠檀偶爾會弄出些許‘咔噠’聲。

    但戚月白能感覺到,就在他轉過這一道彎的瞬間,那股熟悉的窺視感就又出現了。

    他停下腳步,大致掃了眼周圍。

    墻邊掛的都是些裝飾畫,沒有監控。

    好地方。

    蝮蛇說蠹龍的異能與毒蟲有關,那這里就是為他量身打造的戰場。

    戚月白握住掌心的綠檀,靠在拐角視野盲區的墻邊,神色莫測。

    剛走了一遭,他心中大概有數。

    上一個匯入此處的入口,大約二十多米。

    默數十幾個數后,戚月白深吸一口氣,自胸前一抓,數百條細如發絲的金線從金牡丹上分裂出,隨時準備依照主人的意志發動,隨后向身側邁出一步,直面跟蹤者。

    “我早就發現你……嗯?”

    面前走廊空無一人,哪有什么跟蹤者。

    戚月白皺眉。

    剛才的感覺是有人路過?

    怎么可能。

    歌聲大幅度提升了他的身體素質,毫不夸張的說,他連注視他的視線來自哪個方向都能揪出來。

    但眼前的確是沒人。

    難不成是他壓力太大,幻覺了?

    不然人總不能飛……等等。

    異能都存在了,飛有什么不可能的?

    戚月白面色一變,連忙仰頭去看視野盲區的穹頂。

    已經晚了。

    他最后看到的畫面,是一套從天而降的掌法。

    簡述一下,就是一個冒著紅光的大黑耗子從天花板掉下來給了他一計手刀。

    ……什么火云邪神?

    *

    戚月白盯著眼前枝繁葉茂的樹枝愣了兩秒,才反應過來他好像是又做夢了。

    或者說,是又闖進了小茶野先祖的夢境。

    還是上次那個庭院,數量繁多的花草長勢喜人,不受拘束的形成一片蔥郁汪洋。

    夢境的主人似乎在休憩,他背靠著大樹,將戚月白的視野限制在大片的樹蔭下,身前,還擺了把與七弦琴相似又不同的臥彈樂器,一本泛黃的琴譜被壓在琴下露出一角。

    無論是琴,還是琴譜,都散發著有若實質的紫色霧氣。

    負面情緒附魔?

    【你又來了】

    小茶野先祖閃亮登場,當然,只聞其聲,因為他的聲音是直接從戚月白腦海中傳出的。

    戚月白無奈苦笑:“我也不想啊。”

    他又不是故意被人打暈的。況且入夢本身也沒什么規律。

    【這并不奇怪】小茶野先祖倒是冷靜:【雖然你的靈魂特殊,能在與我共用一具軀體時保持清醒,但畢竟只是個人類,所以在意識薄弱時偶爾被我占了上風,很正常】

    戚月白沒敢回話。

    畢竟說白了,他們都是占了原身身體的不速之客。

    這念頭一閃而過,但似乎還是被小茶野先祖捕捉到了:【我們不一樣】

    物種不一樣?

    但顯然小茶野先祖并不想解答這個問題,回應戚月白的是沉默。

    戚月白識時務的果斷閉嘴。

    但好不容易能見到小茶野先祖一次,他不想浪費,抓緊問道。

    “可以請教您一點點問題嗎?”

    小茶野先祖不是個喜歡走程序的人,所以他直接跳過問答程序回答了。

    【我的術式「箴曲」,是我以祭祀山川自然之曲為基底創造的咒術,可以喚醒人性中的純粹,因為咒術借用了自然之力,所以人在靠近我時會感到置身自然中的舒適與放松】

    聽著自己的猜測一一被證實,戚月白有種押題押對了的快樂。

    “所以能治療他人是因為什么?”他發散思維:“植物的生命力嗎。”

    歌聲改造了他的身體。

    四舍五入就是熊的力量、豹的速度、鷹的眼睛……

    【那是反轉術式,將負能量的咒術相乘,產生正能量,達到治療的目的的一種咒術手段】小茶野先祖直接以新名詞打斷某人的胡思亂想:【與「箴曲」無關,任何咒術師都可以使用】

    戚月白:O.o

    【還有,中了我術式的人只會出現不可逆的精神損傷,我不是什么愛好渡化眾生的大師】小茶野先祖幽幽道:【之所以會出現什么‘跪地結算環節’,是因為你】

    曾經心里一閃而過的牢騷被點破,戚月白心虛的咳了一聲,很快反應過來。

    “我?”

    【你的靈魂獨特,是它改變了刻入你體內的術式】

    更符合他戚月白實際的特色社會主義術式是吧。

    難怪吉田等人的表現那么眼熟呢,什么頓悟,那不就是擺爛嗎。

    小茶野先祖批量制造傻子,他手工制造咸魚?

    貨不對板,圖片僅供參考,差評。

    【那是因為你太弱了,實力連兩面宿儺的指甲蓋都不如】小茶野先祖嫌棄道。

    戚月白:!

    怎么還人身攻……

    【我是千年前的特級咒靈,作為我的受□□,你可以用我的術式,自然也可以用我的咒力,結果空守寶庫而不得其惠,這還不叫弱小嗎】

    ……攻雞打鳴是一種自然規律。

    戚月白小聲逼逼:“你倒是教我怎么用咒術啊。”

    是他想走哪哪恐怖襲擊,跟個小手辦一樣被擄來擄去的嗎?

    而且,他已經很棒了,自己琢磨出怎么用「箴曲」……

    【不夠】小茶野先祖的聲音平靜,帶著某種道不明的蒼古,他點明戚月白內心渴望:【告訴你也無妨,你若想擺脫我干干凈凈回國,就努力殺了兩面宿儺,除掉他,我自然會解咒消失】

    小茶野先祖能知道他心中所想,戚月白自然也能隱約窺視到他的一二想法。

    因此,他知道小茶野先祖口中的‘兩面宿儺’就是那個千年老登。

    想起夢中老登以一敵千的雄姿,戚月白沉默。

    他只是個玩7K7K都要搜無敵版爽一爽的廢物,一個個的,能不能放過他。

    主線任務還沒苗頭,隱藏副本就別插隊了行嗎?

    “有其他方案嗎?”戚月白試圖掙扎一下:“我殺兩面宿儺,確定嗎?”

    小茶野先祖的回答是把戚月白踢出夢境。

    再有意識,唯有一縷滔天恨意遺留于腦海中,愈燒愈烈。

    那是對兩面宿儺的恨,濃稠糜爛到化作滿池淤泥,將人淹沒,窒息,永不超生,幾乎要攪碎戚月白的意識。

    戚月白宕機了很久才拼回自己的腦子,卻沒第一時間睜開眼。

    因為縈繞在心底,久久不散的那股負面情緒,給他一種非常玄妙的感覺。

    是小茶野先祖提到過的,由負面情緒組成的咒力?

    戚月白嘗試去抓,那股力量卻像輕煙一樣飄忽不定,一伸手就散了。

    他很快反應過來是因為什么。

    如果小茶野先祖的負面情緒來源是對兩面宿儺的恨,那也太為難他了!

    他現在連兩面宿儺是人是狗都不知道!

    結果戚月白氣憤的咒罵了兩面宿儺時,竟觸摸到了一點感覺。

    無語還可以這樣的同時,他才后知后覺想起自己的處境是被人偷襲昏迷。

    但周圍怎么那么安靜?

    還有他為什么……躺在床上?

    腦后枕著柔軟的枕頭,還有人貼心給他蓋了被子。

    這么優待俘虜嗎?

    戚月白睡不下去了,掀開被子就是一個垂死夢中驚坐起,然后錯愕發現。

    這里是……他大學寢室?

    上床下桌,略顯陳舊的風扇,獨屬于老校區怎么都掃不干凈的水泥地面,甚至室友犯神經硬要貼在發黃的膩子墻上的穿著紙尿褲的大胖娃娃海報都被完美復刻。

    外面大概剛下過雨,天氣陰沉沉的,照的室內更加昏暗模糊,是很適合睡覺的氛圍。

    一轉頭,能看見對床的粉色Hello Kitty床上四件套,和大胖娃娃屬于同一個主人,他們宿舍的老幺。

    夢?

    戚月白爬下床,看著屬于自己的桌子上零零碎碎的小玩意眾星捧月著電腦,他拿起在校外親手DIY的柿柿如意陶瓷擺件,剛清醒一點的腦子又被巨大的恍惚和不真實感充斥。

    現在是夢,還是諸多過往……都是夢?

    “你醒啦?你剛剛好像做噩夢了,一直在說什么咒靈、黑手黨、兩面宿儺、邪惡宗教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但我們是大學生啊,你一定是食堂里的干鍋雞、黃燜雞、茶香雞、雞公煲、汽鍋雞、雞柳、椒麻雞、雞排飯、雞叉骨、炸雞吃多了,好好休息一下,我們晚上去吃合成肉自助吧。”

    戚月白:“……”

    被支配的超現實虛無主義的荒誕感瞬間被驅散,隨之而來的是荒謬。

    他不管是誰把他弄到這鬼地方來的,但能不能別把他腦子里的抽象具現化?

    公開處刑嗎。

    戚月白一臉不知道該無語還是該警惕的表情,從袖中抽出軍刺,看清前方突然出現的東西后,更無語了。

    白色老頭衫搭配大褲衩,脖子上頂著一顆熟悉的腦袋,五官處被橡皮在素描上擦過留下的痕跡似的東西遮蓋住,影影綽綽,好像校園恐怖游戲中的NPC同學。

    “戚總,愣著干什么呢,真吃傻了?”

    眼前的‘人’笑嘻嘻的發出屬于他們家老幺的聲音。

    戚月白默默后退一步,手上軍刺尖迅速擦過老幺咽喉,像穿過一片飄渺的云。

    是虛影?

    結果老幺像沒看見閃著寒光的軍刺似的,笑著伸手錘了他一拳,一時不察,戚月白肩膀上傳來真實觸感。

    “合著你小子不說話,裝黃鼠狼嚇人呢?”

    戚月白皺眉,直覺告訴他,眼前的東西,對他沒有惡意……

    他沒好氣的一拳打回去,這次打了個實:“那還不叩首拜見你黃太爺。”

    但差了半秒送上去的軍刺,卻又落了個空。

    “呦呵,大爺您吉祥。”老幺樂了,虛虛擺了個不倫不類的叩見手勢,腰桿筆直:“得了,戚總,這么精神,難怪能拿下大公司offer,天選牛馬之王啊。”

    竟然是這個時間節點?

    戚月白瞇了瞇眼,撇到屋里沒人的兩個空床位,突然想起什么。

    “老幺,你不該陪老二去相親了嗎,一大早就出門了,怎么會出現在寢室?”

    “三兒,你睡懵了,我是老大啊。”

    室友歪了下腦袋,須臾間,那張屬于宿舍老幺的國字臉便變成了宿舍老大的長臉,聲音、體型也一同產生變化。

    他笑瞇瞇開口:“知道你和老幺親,但寵妾滅妻可是要蹲大牢的。”

    戚月白臉色陰沉下來,他突然有個不妙的想法,于是開口。

    “老大,你不是去幫導員整檔案了嗎?”

    話音落下,眼前的老大消失了。

    沒有任何前兆,只是一眨眼,就像游戲里被刪除的bug一樣,無影無蹤。

    “草。”戚月白被嚇了一跳,迅速環視一圈,抓著軍刺的指尖因為過度用力而顫抖發白,看著空空如也的寢室,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看來把他弄到這鬼地方的東西只能粗略讀取他的記憶。

    因為拿到offer那天,他太興奮,壓根沒注意到老大在不在宿舍,又去干了什么。

    略微思索過后,戚月白試探著開口。

    “我的抽屜里有四級真題。”

    說完,他拉開抽屜,果斷里面安靜的躺著幾本眼熟的冊子。

    但事實是,戚月白考完就把書賣學弟了。

    這玩意不是按他記憶來的吧?

    “四級真題下壓著一把槍。”

    說完,他掀開練習冊,下面什么都沒有。

    因為不合理?

    戚月白把書蓋上,重新設定:“四級真題下壓著一百塊錢。”

    再次挪開,鮮紅的票子就這么水靈靈的出現了。

    戚月白沉思片刻。

    半晌,他像整理調查問卷一樣將一沓厚重如磚的鈔票創齊,腳邊落落一堆寶石黃金、手辦周邊,甚至還有只在電視上見過的古董名畫,幾乎鋪滿寢室地板,它們都是從抽屜里掏出來的。

    甚至,熟悉的藍白配色的機械胖子抓著銅鑼燒上下揮手。

    “ここはどこだ、のび太!”

    戚月白陷入沉默。

    所以,槍不合理,這些玩意就合理了嗎?

    而且他怎么感覺……這個空間在討好他呢?

    因為這抽屜什么都能開出來,除了槍、匕首、水果刀,甚至蘿卜刀都被列入違禁。

    因為是帶了攻擊和不友好意味的物品?

    但他許愿離開這里卻沒得到回應啊。這是想他好,還是不想?

    事態發展太魔幻,戚月白百思不得其解。

    捋一下哈。

    他釣魚失敗,不僅沒見到蠹龍一根毛,還被一黑漆漆的東西襲擊,醒來后沒被大刑伺候就算了,反而被當未成年保護起來了?

    戚月白沒忍住看了好幾眼桌上鈔票上笑的和藹的偉人,痛心疾首。

    亂臣賊子安敢亂朕道心!

    這念頭剛起,戚月白剛搞齊整的票子便一把炸開,隨后天女散花般洋洋灑灑落下,下了場世上最美好的雨景。

    戚月白:???

    他問號還沒扣完,就發現自己是冤枉了空間。

    因為這場鈔票雨其實是地板被暴力破開,桌子向上產生的沖力導致。

    戚月白迅速后退,看著地面像被掰碎的巧克力一樣從中間裂開一條黝黑的深縫。

    “咿——”

    地下突然傳來什么聲音。

    像有人在吊嗓子。

    戚月白眼睜睜看著地縫越開越大,床、桌椅,還有方才他辛辛苦苦從抽屜里掏出來的東西,包括藍白胖子在內大半都喂了土地神,他攥著唯一帶進來的武器軍刺,滿腦子都是——

    我是誰,弱小無辜又可憐的我為什么會被卷進這場諸神之戰。

    要不他還是自殺重開吧。

    “咿——咿——咿——”

    一圈圈回音套在一起,讓那道愈來愈近的戲腔顯得失真。

    好在裂縫的蔓延在剝奪戚月白最后的落腳點前停止了,讓他免于夢想成真。

    戚月白看了眼腳下,心有余悸。

    莫約一分米的生存空間,鞋尖懸空下方就是黑黝黝不見底的深淵。

    最詭異的是,裂縫兩側,竟然是層層疊疊的紅磚塊。

    這間扮演了大學男寢的房子,竟然是成千上萬的磚摞起的實心中,唯一的空缺。

    像是,被血肉塞滿的巨獸的心房。

    雖然不合時宜,但cos壁虎的戚月白還是想起一位故人。

    好像是叫瘋狂的麥(文明你我他)吧。

    但他現在這情況好像更符合普羅米修斯。

    胡思亂想著,自地下傳來的戲腔終于迎來了尾音。

    “咿——呀!”

    戚月白愣愣仰頭,看那道‘破土而出’的人影懸在半空。

    猴……猴王出世?

    *

    不是猴王。

    是一個陌生少年。

    戴了一頂黑色禮帽,壓住內梢微卷的橘紅短發,個子不高,三白的眼睛偏凌厲,精致甜美的五官又中和了這份兇狠,看起來與戚月白同為高中生,當然是不良的類型。

    這都不是重點,重點是他一身著裝黑漆漆的,周身還圍繞了難以言說的紅色光輝。

    是突然襲擊他那個大黑蝙蝠!

    雖然歌聲的修復力超絕,但戚月白總覺得后頸有點幻痛,沒忍住揉了一把。

    大黑啊不,那少年撇了他一眼,鈷藍眼瞳中有戾氣,有傲慢,就是沒有無措。

    “是你,叫小茶野是吧。”

    戚月白裝作不認識他的樣子:“我是小茶野月白,你是?”

    “中原中也。”

    戚月白瞳孔一縮,很快便若無其事的點點頭,算打招呼。

    “那么,中原君,你知道這是哪嗎?”

    “你也不知道嗎。”中原中也有些煩躁,他漂浮在空中,形象略顯狼狽,披在肩上的黑色大衣有明顯破損,臉頰處還有干涸的血跡,看起來像剛經歷了一場戰斗。

    他并沒有在乎戚月白的反應,畢竟在橫濱,知道他的名字并不是什么稀奇事。

    戚月白見沒被懷疑,暗自松了口氣:“那能和我說說你是怎么進來的嗎?我當時什么都看見。”

    “正常走路,然后下一步就到這個鬼地方來了。”中原中也雙手抱胸,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戚月白:“扛著你。”

    顯然,他對粉飾太平不感興趣。

    “……”

    如此坦誠,這下給戚月白整不會了。

    但他轉念一想,就明白了中原中也此舉的目的。

    他在懷疑戚月白和這地方有關系。

    無他,除了落腳點有些狹隘外,他看起來實在太滋潤了,不像遇到危險的樣子。

    但是,抗嗎?

    戚月白暗戳戳看了眼中原中也的身高,然后被抓包,對方狠狠瞪了他一眼。

    “咳。”

    凈身高一米七幾的黑發少年訕訕收回視線,舉起一根手指,比了個暫停的動作。

    “其他的可以先忽略,現在的當務之急是該怎么離開這里,我們可以合作。”

    “可以。”受害者提出和解,肇事者當然沒什么意見,況且,他的任務就是把戚月白帶回港口黑手黨,自然不會放著他不管。

    見可以溝通,戚月白松了口氣,開始提問細節,試圖找點有用的東西。

    “你進這地方的時候,確定毫無征兆?”

    “沒有。”

    “一點都沒有?”

    “什么都沒有。”中原中也也很懊惱,他馳騁橫濱這么久,頭一次吃這種莫名其妙的虧:“走著走著就莫名換了個地方,包括肩上的你也消失不見了,還是我發現頭頂的天空是假的,才打到這地方來。”

    ……那還真是辛苦了。

    戚月白緊緊貼著墻,生怕一失足成失足少年。

    他可不會飛。

    “然后呢。”他深吸一口氣:“然后你遇到了什么?”

    中原中也面色閃過一絲惱怒,顯然不太想舊事重提。

    見他這樣,戚月白反倒印證了心中猜測。

    這個空間就是在討好他,而且舔的明目張膽。

    他突然想知道從磚縫里拽出一朵筋斗云的可能性。

    下一秒,戚月白腳下一軟,腳下磚縫變成一團懸空的白云。

    戚月白:!

    中原中也反應更快,沒等戚月白跌坐到云上,就拽住他衣領,把人向上一提。

    戚月白偷偷往下瞥。

    理智告訴他不要相信一切敵人的糖衣炮彈。

    但,誰能拒絕筋斗云。

    踩一腳沒關系的吧?

    中原中也卻沒給他試探的機會,操縱重力離那朵突然出現的東西遠了點,粗略掃了眼被他炸的只剩墻皮的房間,著重在那張白胖娃娃海報上停了兩秒,最后判斷這里已經沒法待人了。

    “你不是想知道我遇到了什么嗎。”

    他提溜了個比他還高的人一塊飛,卻絲毫不覺得吃力。

    這讓戚月白想起波本情報中寫的內容——操縱重力的異能者。

    感覺會很適合航空事業,建設月球基地什么的。

    中原中也:“我帶你去下去看看,小心別死了。”

    “如果很危險的話,我也不是那么想看。”戚月白從心道:“還有,下去看看什么的,好不吉利。”

    他抽空想,好神奇。

    被拎著后衣領子,卻一點窒息感都沒有。

    四舍五入,就是他親自在飛!

    中原中也莫名其妙:“不下去難道還上去?”

    他抬頭看了眼天花板,那老舊風扇早被震掉,只剩一個基座。

    “你要想,也可以,用點力而已。”

    說著,他真揮出一拳,但看似薄弱的天花板卻紋絲不動。

    中原中也皺了下眉:“如果說下面天空的強度是磚石,這里就是鐵板,我帶著你不好發力。”

    橘發少年四周看了眼已經被他拆干凈的房間,又不放心把戚月白扔到那像極了陷阱的白色云團上。

    “如果要再往上打,我只能把你放到下面,但下面不安全,你一個人行嗎?”

    戚月白看了眼被拆成空洞的地板:“……”

    一天天真是使不完的牛勁。

    他放棄掙扎:“我不行,還是一起下去吧。”

    “也好。”中原中也點頭:“對了,你幫我治療一下。”

    “我幫你治療一下吧。”戚月白的聲音和他同時響起:“畢竟我們現在是一條繩上的螞蚱。”

    中原中也詫異的看他一眼:“你倒是膽子大。”

    “習慣了。”戚月白話語中帶著一絲令人心疼的苦澀。

    他想回東京念高中,就得解決圣天錫杖和從眼前這位能一拳打出個東非小裂谷的猛人手里拿重要合同,想回國,就得解決兩面宿儺和目前還是一團迷霧的酒組織。

    退一萬步來講,還有全新領域的高一高二高三的課業在等他。

    戚月白想,他熬到現在都沒自殺,以后做什么都會成功的。

    中原中也只當他說的是作為治愈系異能者容易被各種組織盯上的事,生硬安慰道。

    “放心,等你加入了港口黑手黨,boss一定會派親衛保護你的。”

    戚月白慘淡一笑:“那還真是謝謝哦。”

    他抬手,反扣住中原中也的手腕,催動‘反轉術式’。

    果然是車站惹下的禍端。

    就是不知道太宰治在里面扮演什么角色了。

    不過派親衛就免了吧,他已經有酒組織和圣天錫杖發的部下了,倒也不用再貪個港口黑手黨的饋贈。

    歷史和小說告訴我們,三姓家奴不是那么好當的。

    拐個大彎變成三家*奴就不好玩了。

    咳。

    還沒等戚月白整理好亂七八糟的腦子,滿血復活的中原中也就來了句:“抓好。”

    然后他削弱了身上的紅光,兩人在自然重力的作用下急速下墜。

    戚月白:!!!

    不是,朋友!誰教你這么預警的!!

    無痛體驗無營運資質,無安全保障,無保險理賠的三無跳樓機后,戚月白歇菜了。

    倒不是恐高,只是單純的生無可戀。

    中原中也雙手插兜,站在一邊沒什么誠意的道歉:“這樣快一點。”

    戚月白:)

    看著趴在石頭上半死不活的黑發少年,中原中也莫名有些心虛,畢竟對方又不是太宰治,他犯不上故意使壞,于是連忙開口解釋:“我異能先前消耗過多,下面危機重重,不好浪費在趕路上,所以才急了點。”

    哦,原來不是想弄死他啊。

    戚月白露出個慘淡的笑容:“我沒事。”

    他閉了閉眼:“就是有點暈車……我兜里有風油精,一會就好了。”

    一摸口袋,果然從中拿出一瓶風油精來。

    戚月白眸底閃過一絲暗色,擰開蓋子,湊在鼻子下晃了一圈,但到底是這奇怪空間憑空變出的東西,他沒敢真吸入什么氣味,做完樣子,便和中原中也說。

    “我好了。”

    此時,戚月白終于分出精神去觀察周圍環境。

    方才墜落時,借著中原中也身上發出的微弱紅光和姣好的視力,他也看清了一點東西。

    有點像愛麗絲追逐兔子掉進的那口井,筆直下墜的數百米,兩側都是實心的紅磚,唯有最下和最上別有天地。

    唯一的區別是,‘井’是被中原中也手動打通的。

    但這并不妨礙兩方空間的完善。

    最下面的世界是一片被夜幕籠罩的森林。

    盡管天漏了個窟窿,但青色的夜與幽白的月光依舊與現實一般無二。

    這大概是一片人造林,樹木高大整齊,有一條銀白的軌道鋪設在樹木中間,每隔一段有黃色的路燈散出光芒。

    兩人降落的地方,就在軌道不遠處。

    “場景刷新了嗎?”中原中也突然說了句奇怪的話,他的臉色并不好。

    戚月白向他投去疑惑的目光。

    中原中也煩躁的抓了抓頭發:“我上去前,這里不是這樣的。”

    “怎樣?”戚月白問。

    中原中也卡殼了,他顯然不想提及之前的事。

    “中原君。”戚月白忍住作死來句吆西的沖動,呼喚中原中也:“簡單點告訴我可以嗎,匿名概括一下也行,知道發生了什么,才能集思廣益,一起想破局離開這里的辦法呀。”

    中原中也莫名覺得戚月白口音有點奇怪,但仔細聽聽,好像也沒什么大問題。

    跑神只是一瞬間,他想著剛才發生的事情,視線觸及那雙清澈干凈的紅色眼眸,心莫名軟了半分。

    他終于開了口,娓娓道來。

    “我踏入這片空間后,回到了記憶的某個時刻。”

    “和這片森林一樣?”戚月白追問:“類似夢境嗎。”

    中原中也的表情有些奇怪,但他還是點頭:“有點像噩夢。”

    噩夢啊。

    戚月白摸了摸口袋里的風油精,他和中原中也的處境完全可以歸結為‘美夢’和‘噩夢’的兩個極端。

    心想事成,和夢魘再現?

    他又瞅了眼中原中也,對方在落入此處后,明顯的焦躁了許多。

    “所以,后面會出現大逃殺環節嗎。”

    “比那個更糟。”中原中也扶著額頭:“那家伙根本不會給你逃的機會,他從來都是一擊必殺。”

    戚月白沉默半秒:“比你還強啊。”

    他還以為徒手劈天已經很離譜了,結果強中更有強中手嗎。

    這個一點也不唯物主義的世界,他真是夠了。

    戚月白試探掙扎一下:“這里是幻境,假的也那么強?”

    “和真實的他一模一樣,完全復刻。”中原中也苦笑:“上一個片段那時候,我也從他手中逃脫了,或者說是他放過了我,因為他那次的目的是除掉我重要的人而不是我,可這里……”

    他看了眼死寂的森林:“我必死無疑。”

    戚月白木了:“……那你現實中是怎么活下來的。”

    中原中也瞥他一眼:“現實中那時候,我身邊的同伴可不是你。”

    戚月白懂了,他有自知之明,就他那幾下子,在這種跨緯度的戰斗中純屬累贅。

    但他試圖讓自己變得有用一點。

    “有沒有可能,那個他,就是等一下我們要面對的記憶boss,他的力量來源是你的恐懼?”

    “沒有可能。”中原中也否定:“那件事情已經妥善解決了,就算再重演一次,我也想不出比現實更完美的結局。”

    他是個很自信的人。

    這樣的人有個特點,那就是不會為慘淡的過去而駐足回首分毫。

    他永遠向前走,向前看。

    戚月白沒轍了,原地蹲下:“俗話說天無絕人之路,七步之內必有解藥,你讓我想想……”

    “糟了。”中原中也突然抬頭看向天空,剛才被他打破的那個洞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修復,但他也不能飛起來再上去,畢竟上面的地板已經被拆干凈了。

    戚月白仰頭看在幾秒內閉合完成的天空:“你還能再捅一次嗎,萬一上頭會自我修復?”

    中原中也面無表情:“我的精力是有限的,等一下還要戰斗。”

    戚月白眨眼:“我能奶。”

    “異能受靈魂驅使。”中原中也說:“靈魂到達極限崩潰,異能是用不出來的,就算可以,上去又有什么用。”

    這說法真有意思。

    戚月白默默記下知識點。

    因為他記得小茶野先祖提到過,‘術式’是會被鐫刻進肉///體的。

    那么理論上來講,一個人是可以既有異能,又有術式的。

    只可惜他資質平平,就連術式都是借小茶野先祖才有的。

    想到小茶野先祖,如果是祂,肯定知道現在是什么情況吧。

    戚月白薅了根雜草,思考現在讓中原中也把自己打暈,尋求場外援助的可能性有多少。

    ……不到萬不得已還是算了吧,萬一小茶野先祖突然想親手報仇了呢。

    他悻悻打消念頭,思考起自己僅有的底牌。

    ——【我是千年前的特級咒靈,作為我的受□□,你可以用我的術式,自然也可以用我的咒力】

    ——【空守寶庫而不得其惠,還不弱嗎】

    戚月白抬手,盯著自己的手發呆。

    指骨修長,指尖粉白,連薄繭都找不到,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典型。

    使用咒力嗎?

    那么,這片空間討好他,是否是在忌憚,身為千年特級咒靈小茶野先祖受肉的他呢?

    狐假虎威嗎……

    “來了!”中原中也沉聲道。

    只見遠處,銀白色軌道上,列車像長蛇一樣,轟鳴著開了過來。

    而列車正前方,同樣在軌道上,不知何時出現了站著的人。

    第23章

    書上說, 時間會療愈一切。

    但書不會告訴你,傷痛不是傾盆暴雨,陽光一出便曬的了無蹤跡, 而是相伴一生的潮濕。

    它可能在某個午后,在某次晚餐放下筷子后, 會在無比尋常的一次打開家門,卻沒有聽到樓上傳來的震耳欲聾的擾民派對的聲音時驟然爆發, 讓表面已經看不出腐爛的骨肉刺痛難忍。

    更何況, 那場讓港口黑手黨損失了二十幾名異能者, 三百多名普通成員的戰爭, 只是幾個月前的事。

    若換個親歷者, 怕是要日日午夜夢回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好在中原中也是個不會做夢的人。

    也因此,他已經快要記不清那件事的種種。無論是其中的事,還是死去的人。

    但今日, 當時的場景卻如穿越時空般重新浮現了。

    橫濱畢竟是沿海城市,雖只是初秋,但夜晚的風力也不容小覷。

    中原中也抬手按住頭上的帽子。

    那是一頂有帽檐的黑色圓禮帽,在帽子內, 有一圈特殊的虹色金屬,價值萬金。

    那是……那個人的‘遺物’。

    遠處的列車發出‘嗚嗚’的笛聲,離的愈發近了。

    而軌道上的那個人,在月色投下的一片影影綽綽中,輪廓也愈發清晰。

    橘紅發絲翻飛, 中原中也臉上的焦躁愈發凝重。

    他并沒有親眼目睹這個情節的近景, 僅在戰后,從別人嘴里聽到了復述。

    “那家伙當時就站在軌道中間,直面高速行駛的列車……”

    他親身經歷過的場景復刻已經將他搞的狼狽不堪, 那么在記憶中被不斷拔高的,處于全盛時期的敵人,又該是怎樣的不可戰勝。

    而且就算打敗了他又怎樣,場景再刷新一次嗎?

    這幾乎是死局。

    而一邊的戚月白,在試探這個空間。

    開出一朵紅色小花和從泥土中挖出一顆珠子的要求都被滿足后,他提出了更換場景的要求。

    這次,戚月白沒有得到回應。

    他垂眸,視線落在那株花瓣鮮紅的像鮮血的小花,抬手將它拔了出來。

    這完全是心緒煩悶時的下意識動作,卻沒想,那纖細白嫩的根部脫離土壤時,他察覺到一陣微弱的恐慌感,隨手將花瓣碾碎,鮮紅的花枝染紅指腹后,那情緒更明顯了。

    來自腳下。

    戚月白挑了下眉,憑著猜想,抬手按上覆蓋了一層腐敗落葉,潮濕微涼的地面。

    無數金色花絲從袖中探出,深深扎入泥土。

    輕輕閉上眼,回憶被小茶野先祖驅出夢境時心中殘存的對兩面宿儺的恨意。

    汲取自負面情緒的力量……

    雖然不會用咒力,但應該和小說中描述的修仙靈氣差不多吧?

    在奇經八脈,四肢百骸游走幾個周天,然后引氣入體,筑基、金丹、元嬰然后渡劫飛升……

    扯遠了。

    但這套自創功法確實有用。

    將心中不屬于自己的憎惡、恨意和恐懼匯聚于掌心,流入花絲,這股力量讓花絲激動異常,就像干枯了整個旱季的植物根系發現水源,爆炸性的癲狂生長,剎那間便擴散出百米之廣。

    雖然戚月白不是很清楚自己具體在干什么。

    但明顯有東西害怕了。

    戚月白感覺到一股清晰的意志從掌下的大地傳來。

    它在求饒,它說:‘大人,放過我,我愿與您共享血食。’

    血食?

    戚月白仰頭看前面精神緊繃的中原中也,他并沒有注意到他的動作,只渾身緊繃的看著不遠處。

    軌道上那人背對著他們,像被人惡作劇扎在軌道上的稻草人,一動不動。

    但列車的速度極快,須臾間,兩者之間相距只剩幾十米,列車駕駛員也終于發現了這位不要命的客人。

    車輪急剎,在軌道上摩擦出金屬制的火花。

    但已經來不及了。

    列車狠狠撞到了那個人——

    就像撞到了一座山,車頭猛烈變形,整輛車像被人憑空拎起甩飛的大蛇,車廂彈出軌道,壓到一片樹木。

    那個人非但毫發無傷,還邁著優雅的步子,朝著燃氣熊熊烈火的車廂走去。

    緊接著,不知從何處冒出攻擊,將‘槍林彈雨’這個詞具像化的子彈,大口徑的迫擊炮,突然出現的鬼魅一般拿著劍的人偶、突然變成液體排山倒海而來的大地和樹木、冰凍、會爆炸的漂浮的花瓣,如劣質電影的特效一樣出現,向目標火力全開。

    那個人——擁有一頭金發,頭戴與中原中也頭頂款式相同的黑色禮帽的男人,像跳舞一樣躲避著。

    這是……真實發生過的,中原中也記憶中的敵人?

    盡管已經對這個不適合普通人類生存的世界絕望了,但戚月白依舊維持著表面的淡然,他不再去看遠處樹林中完全超乎他認知的對戰,譏諷道。

    “用他已經克服過的困境去對付他?”

    ‘嘿嘿,人類的精力有限,我的領域可沒有’

    換句話來說,就算中原中也戰勝了眼前的敵人,那這空間也只需要將場景重制一遍罷了,再擊敗,再重制,再強的人,都會有力竭的時候。

    領域……

    戚月白按在地上的手用力收攏,花絲在土地各處散開后,他掌心的觸感就已經不是單純的泥土,而是生肉一般的柔軟濕滑,像抓住了一顆腐爛的心臟。

    手下傳來一聲凄厲慘叫。

    “但他是我的獵物。”少年的聲音在夜色中仿佛薄絮,微風一吹就散,聽不出情緒,卻也讓人琢磨不透。

    這次,順著花絲傳遞來的情緒更加豐富,包括恐懼、遲疑、恨和貪婪。

    ‘大人,他是人類,您何苦陪人類嬉鬧呢。’

    對方像饞中原中也一樣也對他垂涎欲滴,但又忌憚背后可能存在的老虎,或者,是在疑慮他到底是披著狐貍皮的老虎,還是扯著虎皮的狐貍。

    在戚月白眼中,他踩踏的已經不是一片覆蓋著落葉的普通土地,而是冒出無數紫色霧氣的,怪物的肉身。

    不,哪里是什么霧氣,那是燃燒的火焰,濃郁到宛若實質的負面情緒。

    身上的唐裝被風吹起衣擺,那金色牡丹也在夜色中顯得愈發耀目,似乎是一朵獨立的盛開的花。

    戚月白輕啟唇:“領域展開——【寢惚墮……”

    這次下方傳遞而來的情緒純正了很多。

    只有極致的恐懼。

    ‘別!不要!’它尖叫,試圖打斷戚月白:‘我錯了,大人,我投降!放過我吧!’

    戚月白哪會用什么領域展開,他純是加大咒力輸出,然后模仿夢中小茶野先祖的語調。

    能用在與兩面宿儺的對戰中的招式,多少也得是個二技能吧。

    賭對了。

    少年勾勾唇角,眼底卻沒多少笑意。

    “好啊,我玩的很開心,不想結束這場游戲,所以請你讓我們合理的出去,好嗎?”

    他單獨加重了‘合理’一詞,顯得倒像個玩心重的瘋子了。

    ‘好,好!’它哪敢說不好,完全被領域展開嚇破了膽:‘但是,大人,仁慈的大人……沒有辦法啊……’

    ‘我是從人類對夢境的恐懼中誕生的特級咒靈,夢本就瞬息萬變,所以就算我是生得領域的主人,也沒法完全掌控已經生成的夢魘世界,只能耗死獵物后再享用。’

    戚月白輕輕拍去掌心殘留的碎屑。

    “我不要借口,我要的是方案。”他沒什么誠意的笑笑:“你懂嗎?”

    花絲雖被斷在地下,咒力卻沒停止供給,地下花絲如潮水般不斷擴散,如捕食的觸須,將地下攪的天翻地覆。

    那東西簡直快哭了:‘可想破除已經成型的世界,只有宿主死亡這一條路啊,這么多年一直是這樣啊!’

    戚月白從地上薅了根顫顫巍巍的小草,靈活應用名人名言。

    “多找找自己原因好嗎,這么多年都是這樣,到底有沒有認真修煉。”

    ‘失憶,讓宿主失憶也可以!’它尖叫:‘否則夢魘郁結于心,只要還存在于記憶,就永不崩塌!’

    “你在和誰說話。”前方傳來中原中也的聲音:“地上有蟲子嗎?你老盯著地面看什么呢。”

    戚月白:“……”

    他面無表情抬頭:“腿麻了,我在讓死腿別麻。”

    中原中也扯扯嘴角,沒說話。

    一雙鈷藍的眼睛居高臨下的盯著蹲在地上的黑發少年,像黑夜中飄出的兩團鬼火,凜冽冷厲,帶著殺意。

    顯然,他又開始懷疑戚月白了。

    戚月白被看的有點慌,他提醒:“中原君,是你綁架了我。”

    “嗯。”這個中原中也無可置否:“然后呢?”

    “你就沒點連累無辜花朵的愧疚嗎?”戚月白睜大眼:“我走路走的好好的!”

    中原中也言簡意駭:“我是黑手黨。”

    “……”戚月白抓抓頭發:“我和這個空間無關,但我剛剛確實是在與這個空間的主人交流。”

    中原中也神色一凝:“怎么離開這里?”

    “你死了,這個世界自會崩塌。”戚月白直言不諱,他知道,在這種情況下,坦白會被隱瞞效果好得多。

    果然,中原中也沒有生氣,他情緒很穩定的問出下一個問題。

    “還有嗎?”

    戚月白心情好了些,他喜歡和聰明人交流。

    “你失憶也可以,因為這個世界是建立在你記憶之上的。”

    中原中也扯了下嘴角:“這和沒說有什么區別。”

    失憶?

    難道要他一頭撞在樹上嗎?

    “還有一個辦法。”戚月白想站起來,但發現腿真的蹲麻了,于是稍顯尷尬的直接原地坐下:“你相信我嗎?”

    “不信。”中原中也沒有絲毫猶豫。

    “……我想也是。”戚月白抓抓頭發,然后動作一滯,指向前方:“那是什么?”

    中原中也順著他的視線看去。

    那場五顏六色的混戰不知何時結束了,而終結他們的是那個人——

    橘發少年目光晦暗:“暗殺王魏爾倫,和我一樣的重力操控者,那是他的‘獸性’狀態。”

    說到一半,他突然皺起眉。

    “你聽見了嗎?”

    “聽什么?”戚月白仰頭看他,夜間影影綽綽的燈光下,那雙殷紅的眸子依舊如寶石般純亮。

    “歌聲。”中原中也皺眉。

    因為周圍太吵了,他也拿不準。

    戚月白見他堅持,抬起一只手罩在耳邊,仔細聽起來。

    空氣中的聲音是魏爾倫的大笑聲,那聲音與人類相差甚遠,更像雷劈開天空,山石崩裂的尖嘯,能喚起人心中的恐懼。

    半晌,黑發少年搖搖頭,奇怪的看著中原中也:“哪有什么歌聲。”

    被否決,中原中也煩躁的抓抓頭發,他顧不上若隱若現的歌聲,問道:“對了,你問我相不相信你干什么,你有出去的辦法?”

    “有。”戚月白點頭:“醫學上有種治療方法叫MECT治療,也就是電痙攣治療,通過電流刺激大腦,能達到短暫失憶的效果,人們通常用它來治療嚴重的抑郁患者或者精神疾病,而心理學上有個理論叫做帕斯利卡理論,他是由俄羅斯著名心理醫生帕斯萊卡.大貨車夫斯基提出的。”

    中原中也皺眉:“不是帕斯利卡嗎?”

    “哦,帕斯利卡,帕斯利卡,是我嘴瓢了。”戚月白手心出了一把冷汗:“這個理論詮釋了人類為什么會同意參加MECT治療,因為韋尼克失語癥導致大腦中樞失衡,那么高速運轉的機械進入黃龍江……”

    “夠了,你到底想說什么?”中原中也打斷,千百次從生死危機中鍛煉出的自覺讓他本能察覺到異常,他近乎本能的朝戚月白攻去。

    卻在即將觸碰到他時,身子猛地一怔,伸出的手垂落,視線變得渙散。

    戚月白擦了把冷汗,終于上當了。

    再不中招,等這位猛士反應過來,他就得投胎回家連藍牙了。

    “有沒有覺得一切都沒有意義了?”戚月白小心翼翼晃晃手,問一臉空白的橘發少年:“凡所有相,皆是虛妄了?”

    “好困。”中原中也閉上眼,身體搖搖晃晃,看起來有點想倒頭就睡的意思。

    “別困!”戚月白嚇得魂飛魄散,差點就要撲上去扒他眼皮:“什么感受,你倒是說啊。”

    怎么上兩位話癆的讓他肝疼,這位倒是沉默寡言起來了。

    中原中也沉默了一會:“還餓。”

    “……不許餓。”

    “那累。”

    “也不許累!”戚月白心累,伸手比了個二:“這是幾?”

    他對中原中也用術式是想破局,不是想弄傻他。

    中原中也幽幽道:“手。”

    戚月白:“……”

    別救了,直接火化吧。

    好在「箴曲」在大徹大悟這方面的效果確實不錯。

    隨著中原中也中術,周圍的一切也迅速發展,土地成塊飛向天空,空氣像被火烤一樣扭曲,成片成片挺拔的樹木像遭遇的地震一樣開始劇烈抖動,但也逃脫不了被連根抹除的命運。

    做這一切都不是別人,而是突然出現在戰場上空的橘發少年。

    他的面容模糊,卻像神話中拯救一切的孫悟空一樣,一出場就掃平了所有艱難溝壑。

    那場事故,發生在幾個月前。

    有暗殺王之稱的人造異能者魏爾倫找到了極有可能同為人造異能者的中原中也,并決心斬斷‘同類’多余的羈絆,對中原中也身邊的一系列人開展了暗殺,最后在中原中也及港口黑手黨的圍剿下,魏爾倫敗北。

    世界崩塌了。

    周圍的一切都像夢境的蘇醒一樣逐漸變得模糊,盡數泯滅于記憶深處。

    “好想流淚啊。”站在戚月白身旁的中原中也突然開口:“為什么會這樣?”

    在支離破碎的世界里,他站在崩塌的中心,淚水悄然流了滿面。

    中原中也鮮少有這樣的情緒。

    哪怕是情況最糟的時候,也不會被軟弱的眼淚支配了大腦。

    他只會大笑、憤怒、輕蔑、肆意,將一切擋在面前的敵人撕碎,大步向前——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無數過往在腦中閃過,留下一串難言的悲傷。

    戚月白哪知道‘術式’又在抽什么風,他猜測:“呃……因為,你emo了吧?”

    中原中也眨眨眼,思緒有些遲鈍,面上偶爾浮現出輕微的掙扎,但很快意識又被從小臂處纏上的花絲拖入泥沼。

    這小子是過年的豬嗎,怎么那么難按。

    戚月白真想給他電池扣了,但也只能咬牙加大咒力輸出,直接外放。

    擔心燒壞中原中也的腦子,還唱幾秒停幾秒。

    為什么這么貼心?

    那當然是因為——

    “哥咱先別哭了,快把我抓起來!”腳下的大地晃的戚月白心肝疼,他死死拽住中原中也披著的大衣的袖子,生怕下一秒來個自由落體:“世界末日了哥!等會你眼淚要飄起來了!”

    大概是戚月白喚醒了中原中也一點本能。

    在周圍徹底崩塌前夕,他用重力加固了兩人腳下踩著的土地。

    幾乎就在下一秒,周圍的一切分崩離析,土地、石頭、殘缺的樹木,亂七八糟的無規律漂浮著。

    ‘不可能!不可能!’

    它們崩潰的尖嘯著,傳達出主人的不可思議。

    ‘你做了什么,夢魘世界為什么突然崩塌!’

    ‘你不是特級咒靈,不是!我不相信!’

    有颶風驟起,將周圍的一切卷起,形成急促的龍卷,朝著兩人攻來。

    戚月白最早布置在地下的花絲起了作用,他抬手,成網狀的金色細絲騰空而起,將攻擊壓成齏粉。

    但這只抵擋的態度更令背后者生疑,它深覺自己收了欺騙,怒氣更甚,很快,周圍浮動的碎礫便躁動起來。

    這么多石頭砸過來,足以把戚月白砸成肉泥。

    但唯一能頂事的中原中也情緒穩定的可怕,他愣愣的看著周圍的一切,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戚月白試圖解除‘術式’,但歌聲稍一停歇,中原中也眼神就清明幾分,隨時要擺脫精神控制,周圍的兩塊土地也‘啪’的拼接在了一起,大有下一秒要長回森林的架勢。

    “……”

    傻著吧你。

    可中原中也能網易云,戚月白不能。

    他躲在橘發少年背后思考對策——因為他會本能用重力粉碎飛來的雜物。

    想解決事情其實很簡單,領域展開就行了。

    但問題又來了,領域展開是什么?

    這個詞在他生命中出現的次數甚至不到一只手。

    事情搞砸了他倒不會死,但這個秘密被人發現,才是真正生不如死的地獄開展吧。

    “領域展開……”戚月白輕聲呢喃。

    弱小是最好的保護色。

    但如果他真的很弱,那就很尷尬了。

    ‘領域展開,領域展開,哈哈哈哈哈哈,你快使用領域展開啊!’

    碎葉翻飛,半截軌道狠狠插入汽車大小的土塊,尖銳的嘲笑聲響亮刺耳。

    如果用不出領域展開,會死的。

    會死嗎?

    “領域展開——【寢惚墮物疾】”

    颶風停滯了一瞬,但在少年言語落下無應答后又囂張起來。

    ‘你身上帶了咒物吧?是特級的氣味,香死了!我要吞了你!把你們一起吞掉!’

    「領域展開——【寢惚墮物疾】」

    陌生的男音不急不緩的響起,音調不高,卻足夠引人注目。

    頃刻間,周圍的一切靜止了,世界變得鴉雀無聲。

    無盡的黑籠罩了目所能及的一切。

    或許那不是單純的黑,而是粘稠的,像石油一樣的物質,逐漸膨脹,侵占了每一寸空間。

    這里是一個,全封閉的陌生區域,是憑空構建而成的領域。

    小茶野先祖的生得領域——【寢惚墮物疾】的內部。

    僅存的,不受影響的區域,是在中間的一點點,一小塊不規則的三角形土地上。

    一個穿著黑色唐裝的少年站立其上,單手結咒,發絲紛飛,附著在衣服上的金色牡丹向外盛開,形成一朵很漂亮的,讓人一眼看見便發自內心感到無比輕松的花朵虛影,將他籠在花蕊中,也成了這份黑暗中唯一的光亮。

    那雙紅寶石一樣的眼眸中似乎流淌著名為悲天憫人的佛性。

    他的視線穿過黑暗,落在被濃稠的黑色物質死死粘住動彈不得的某個實體上。

    “從人類對夢境的恐懼中誕生的特級咒靈,殺人方法是讓獵物在噩夢中死去,然后汲取恐懼和血肉,很新奇的術式呢。”

    ‘你真的是特級咒靈,之前都是在耍我!’夢境咒靈的憤怒和恐懼交織:“你到底是什么東西!”

    “我嗎?”少年模樣的詛咒輕輕歪了下頭:“是誕生自人類對兩面宿儺的恐懼的咒靈?”

    說罷,他自己先笑了:“開玩笑的,事實是,我只是睡了一覺,醒來就變成特級咒靈了,所以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東西哦,倒是你,還是個咒胎吧,才出生不久就又要死去了,真可憐。”

    如果咒靈的負面情緒也能誕生咒靈,那么夢境咒靈應該能當場生個幫手出來。

    它簡直恨死了眼前這個狡猾的陌生咒靈,但為了存活,開始討饒,祈求對方能放過他。

    畢竟,有一擊殺死它的能力,卻直到被逼急了才動手,說明對方……脾氣很好吧。

    ‘仁慈的大人,賢德的大人……’它搜羅著從被它納入領域生吞的人類口中的求饒詞匯,試圖求的一線生機。

    小茶野先祖卻沒空聽夢境咒靈的逼逼叨,他的更多注意力在被他強搶了身體控制權的戚月白身上。

    察覺到身體某處的異動,它用屬于人類的柔軟的手撫上那顆劇烈跳動著的心臟。

    “真是……”它面上閃過一絲詫異:“太有趣了。”

    區區軟弱的人類靈魂,竟然能在與特級咒靈的爭斗中占據上風。

    抬起一根手指將夢境咒靈捏死在領域中,小茶野先祖也徹底失去了身體的掌控權。

    金牡丹虛影暗淡,周圍的漆黑如玻璃開裂般碎裂,然后化作微小的能量消失在空氣中。

    誤入特級咒靈領域的兩人,也出現在了原本的世界中——一條裝潢豪華的封閉走廊,在距離晚宴主會場不遠的地方。

    戚月白一個踉蹌跪坐在地,一臉懵。

    他是誰,他在哪,他在干什么?

    哦……剛才他好像請神上身成功了。

    夢境咒靈那只小蟲子捏起來還真……一點也不硌手。

    【你的感想只有這個嗎】小茶野先祖的聲音冷冷從腦內傳來:【就算是咒胎,它也是特級咒靈,隨便就能殺死你】

    要不是這只夢境詛咒還是個咒胎,戚月白早就該死去活來好幾遭了。

    這祖宗怎么出來了。

    戚月白訕訕一笑:“這不是代入了嘛,畢竟您這么厲害……”

    他剛才用的是小茶野先祖的視角,體驗了通天代,稍微有點飄了。

    小茶野先祖冷哼一聲,沒接這個馬屁:【領域展開,學會了嗎】

    戚月白:?

    他試圖提醒小茶野先祖:“那個,我剛會用咒力。”

    別搞這種‘既然學會寫字了,那就收拾收拾準備考個清華’了的偃苗助長式教育啊!

    【你以后不會只遇到這一只咒靈的】小茶野先祖懶得照顧脆弱人類的心情:【我的術式本來就與自然有關,天然吸引咒靈,再加上你作為我的受肉,過濾了我作為特級咒靈的威壓,所以……】

    戚月白面如死灰:“我成唐僧了?”

    【嗯】小茶野先祖高貴冷艷:【別指望遇到危險就我放出來,我不是你的寶可夢】

    ……這位大佬都從他的記憶里學了什么啊。

    戚月白那點小心思被戳破,心死了:“了解。”

    他視線落在一旁昏迷不醒的中原中也身上。

    “話說,他……”

    【我沒帶他進領域,他沒事】

    說完這句話,小茶野先祖就再喚不出來了。

    這就走了?

    哪怕留個領域的定義領域的概念領域的意義領域對咒術發展的影響再走呢。

    戚月白嘆了口氣,也不知道這是好事還是壞事。

    算了,又活了一天。

    他從地上爬起來,看了眼不省人事的中原中也。

    小茶野先祖說他沒事,那就應該,大概也許沒什么大事。

    不重要。

    畢竟他今晚的目的是蠹龍。

    說到蠹龍——

    戚月白急忙掏出手機看時間。

    還好,才過了不到二十分鐘——造孽哦,他怎么有種過了一輩子的感覺。

    花了一秒調整心態,他撥了蝮蛇的電話。

    將港口黑手黨想綁的事和蝮蛇通了個氣后,報完平安和衷心的戚月白又從蝮蛇那里知道了蠹龍還在主會場和人敬酒的消息。

    看來為了逼出十二生中的反叛勢力,圣主還真把蠹龍做了棄子。

    戚月白在橫尸的中原中也面前蹲下,竟伸手從平面的金牡丹上扯下一片花瓣,搓成極細的花絲夾在指尖,隨后催動咒力將「箴曲」的詛咒種下,金絲成環纏在他手腕上,細細一條,卻格外顯眼。

    看著那張淚痕已干,呼吸均勻的臉,戚月白突然有點牙癢。

    這人沒事盯他做甚,他還以為是蠹龍自投羅網才跑出來買破綻……

    越想越氣,戚月白從懷里掏出一只油性記號筆,攔腰掰斷,把筆油在某人臉上甩出幾道不均勻的墨痕。

    然后傷敵一千自損一千,帶著半手筆油轉身跑的飛快。

    結果轉角遇到愛,整個人結結實實的撞在一個柔軟的東西身上,對方紋絲不動,他倒像撞在蹦床上似的,被彈開了幾步遠,跌坐在地。

    戚月白用花絲墊在身下,才沒摔的太難看。

    ……什么玩意這么Q彈?

    他抬頭去看撞到他的東西,一句字正腔圓的國語脫口而出:“熊貓?”

    不怪戚月白震撼,實在是出現了不該出現的東西——黑白相間,憨態可掬的國寶?

    他仰頭盯著直立行走,將近兩米的熊貓。

    說起來,戚月白并沒有見過真的熊貓,據說他出生時父親就去世了,媽媽一個人養活他已是極限,更別說去什么動物園了,大學又一直困在大學城里過活,所以他至今都只在手機上見過視頻和照片。

    話說熊貓會站起來嗎?

    “咒靈!”熊貓說話了,他蹭蹭蹭向后退了好幾步,和戚月白拉開距離。

    戚月白眨眨眼:“行為藝術?”

    難怪他問蝮蛇說用不用穿西裝的時候他說不用。

    如果玩偶服都可以入場,那這晚宴的穿搭自由程度,堪比魔都巨鹿路啊。

    “會說話的特級!” 熊貓又后退幾步,半身的毛炸起:“棘,你先走!”

    “木魚花。”

    他又不是猴子,會說話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嗎?

    戚月白愣愣將視線從熊貓瞬間蓬松的黑白毛上移開,還沒想明白是怎么回事,又注意后面還有個帶著面罩的白發少年,被高大的熊貓遮的嚴嚴實實。

    “制服,你是學生嗎?”

    他察覺自己在地上坐的太久了,想要起身,剛撐起地面。

    “明太子!”面罩少年擺出戰斗姿勢。

    戚月白:?

    雖然沒聽懂是什么意思,但他好像是被警惕了?

    “那個……”他抬手,剛要說些什么緩和氣氛,那個面罩少年卻突然拉下面罩,露出唇邊兩道藍黑的圓圈紋路,張口時,舌面上似乎也有晦澀的紋樣。

    “別動!”

    戚月白瞳孔一縮。

    身體,動不了了……

    雖然只是一瞬間,但等回過神來,抬頭看到的便是一人一熊貓狂奔的背影。

    “搞什么啊,言出法隨?”戚月白人都傻了。

    又是夢魘又是重力又是言靈,這幫大佬今晚是要在他身邊開諸神之戰嗎?

    第24章

    在日本, 每年不明死亡和失蹤人口均數超過一萬人。

    殺害他們的兇手是名為‘咒靈’的怪物,由大量聚集的負面情緒而生。

    而能夠正向使用負面情緒催生的力量的人,被稱為咒術師。

    狗卷棘和熊貓就是咒術師。

    他們是東京咒高的學生, 分別是二級術師和三級術師。

    說是學生,其實更多時間, 他們在全國各地奔走,暗中保護人類, 清除‘咒靈’, 維系社會穩定。

    這次, 他們接到的是橫濱的任務。

    這是件稀罕事。

    業內人士都知道, 東京和京都是咒術師的大本營, 而橫濱是異能者的地盤。

    作為唯二區別于普通人的特種人群,異能者對付咒靈的能力不比咒術師差,再加上……橫濱這地方民風彪悍, 咒靈本來就少,潶幫掌握的異能者又物美價廉,自然沒人會繞遠路去請咒術師。

    但今時不同往日。

    橫濱的異能者們為了五千億的打的頭破血流,不僅取締了地下市場, 不接私活,過度的血腥暴力甚至催生了咒靈的誕生,使得咒靈稀少的橫濱突然變成重災區。

    事情是這樣的。

    橫濱一家酒店先是夜班執勤人員離奇失蹤在監控死角,后是宴會部三名服務人員打開布草間的門消失。

    最后甚至出現了眾目睽睽之下客人憑空失蹤的事件。

    苦主正是做政府說客,聚集了橫濱大部分非法組織舉辦晚宴的那家企業。

    請帖剛發完就出了這檔子事, 社長愁的夜不能寐, 最后花了大價錢,通過政府的路子,才終于搭上了咒術界。

    結果咒術界直接一個婉拒, 告訴他現在正值晚春,是國內人事變更的季節,人心浮動,咒靈大批量爆發,人手不足。終結一個字,橫濱的單子,不接。

    為了自己本就不富裕的地中海著想,社長又掏了一大筆錢。

    然后,狗卷棘和熊貓就被騙來了。

    為什么說騙?

    因為來之前,負責檢測咒靈情況的‘窗’告訴他們,酒店中的,是一只二級咒靈。

    酒店外的長廊,熊貓在前面狂奔,狗卷棘緊隨其后,兩人速度奇快,幾乎出了殘影,幾息便跑出了數百米,但兩人都清楚,對特級咒靈來說,追上他們只是一個念頭的事情。

    可對他們來說,遇到特級咒靈就只有‘逃跑’和‘死亡’兩個選擇。

    跑了一會,熊貓突然一個剎車:“等等,棘,那個特級好像沒追上來。”

    狗卷棘也微喘著停下腳步,一臉凝重的看著身后空蕩的走廊,半晌,他回頭,拉下面罩,警惕著四周。

    他的術式是咒言,但對實力高出自己的人用時會遭到反噬。

    可剛才喊出的‘別動’,竟然順遂的像在對一個普通人使用術式。

    “可那個特級明顯已經有了人類智慧,他會不會是故意的,讓我們以為安全了然后突然出現耍我們一大跳?”熊貓也覺得奇怪,他抬起胳膊左右檢查自己:“咱不會被種了什么隱藏式詛咒吧。”

    狗卷棘拉上面罩,搖搖頭:“木魚花。”

    他也不知道。

    “雖然不知道為什么,但我怎么感覺那個特級不僅對我們沒敵意,還挺面善的。”說完,熊貓自己都覺得不可能,咒靈的本能就是殺人,更別說有意識的特級咒靈,怎么會友善呢。

    一定是陰謀!

    “算了,沒追上來就好。”熊貓搖搖頭,危機暫時解除,他怒火上頭,罵罵咧咧:“該死的,說好的二級,結果突然變成了特級,漲成這樣,處男嗎。”

    那可是特級啊,一根手指就能碾死他們的特級!

    而且不止一個!

    每個咒術師和咒靈使用咒靈后留下的殘祟都是獨一無二的。

    經過多次除咒任務的熊貓和狗卷棘怎會認不出,剛才那個人形特級的咒靈,跟他們最先在酒店追蹤到的特級咒靈殘祟完全不一樣。

    小小一家酒店,兩個特級!

    此時四周金碧輝煌的裝潢,在兩人眼中,不亞于地獄魔窟。

    熊貓苦中作樂:“不過,看樣子那個人形特級是從另一個特級氣息最濃的地方過來的,所以大概率他已經把我們這次的目標解決掉了,四舍五入特級打工,我們白拿傭金,對不對,棘?”

    “鮭魚。”狗卷棘表示贊同。

    玩笑歸玩笑,熊貓平復了情緒后,想起方才那人形特級只是一個抬手,就讓他全身棉絮都凝固的恐怖,還是心有余悸。

    “所以現在怎么辦,不能扔下酒店的普通人不管,但咱們也對付不了特級啊。”

    狗卷棘掏出手機晃了晃手機。

    “對啊。”熊貓點頭:“問五條老師。”

    五條悟,東京咒術高專的老師,也是目前咒術界唯三的特級咒術師,也是公認的最強咒術師。

    畢竟能殺死特級的,只有特級。

    *

    燈火通明的洗手間里,傳來水流嘩啦啦的聲音。

    戚月白用洗手液清洗沾到手上的筆油,手快搓掉皮了都沒能讓它褪色一點。

    想想甩到中原中也臉上的那長長的好幾道,他后知后覺的有點心虛。

    對方發現洗不掉后……不會來弄死他吧?

    畢竟他對吉田他們用術式是一勞永逸的弄傻,但對中原中也用,稍松懈他就能掙扎著醒過來。

    果然還是他太弱了吧……

    戚月白放棄折騰筆油,嘆了口氣,抬頭看向鏡子中的自己。

    少年眉目清秀,松松挽起的發絲柔順,五官不帶一絲攻擊性,是令人極舒服的溫吞如水的長相和氣質,前提是忽略他臉頰兩側的幾道黑色痕跡。

    那是如水蛭一樣鼓動著嵌在皮膚中的軟體,具有輕微粘性,用手指輕觸還有細密的拉絲。

    這與小茶野先祖領域中的物質一樣,是由濃郁到成了實質的詛咒所化,普通人沾上一點,怕是都要生不如死。

    有這些不規則的紋路襯托,戚月白原本清麗的長相都變得邪肆起來,尤其是那雙鮮紅似血的眼睛,非人感十足。

    隨著時間流逝,黑紋也逐漸淡化,不過速度著實慢了些。

    戚月白也回過味來了,有這么一副尊容在,難怪那熊貓叫他‘咒靈’‘特級’,不過兩人對他如臨大敵的,身份也昭然若揭。

    ——咒術師。

    是沖著夢境咒靈來的?

    等等,那他豈不是被白嫖了???

    感覺錯過一個億的戚月白瞬間不好了。

    這種玩命的勾當獎金怎么想都低不了啊!

    要不追過去,拷問他們些關于咒術的知識當報酬抵債呢?

    正盤算著,‘嗡’,口袋中的手機響了。

    戚月白甩甩手上的水,掏出手機一看。

    他動作頓住,殘留的水珠抹在屏幕上,有些花色。

    「蠹龍不見了」是蝮蛇發來的消息:「你見到他了嗎」

    戚月白慢吞吞的打字回:「我給他打電話了,但一直沒等到他」

    才怪。

    蠹龍比戚月白想象中的更好對付,一個電話約出來,躲在拐角歌聲一放,他毒蟲還沒來得及放就被過量術式洗成了傻子。

    然后,戚月白思考幾秒,否決了打電話和蠹龍交差這個選項,選擇物盡其用,把傻掉的蠹龍拽到還沒醒的中原中也邊上,然后在不遠處點了顆小型炸彈。

    場面早都亂成三拼奶茶了,也不差他加的這點燒仙草不是。

    下一秒,蝮蛇電話打過來。

    戚月白關掉水龍頭,濕著手接通了電話,聽筒那頭傳來蝮蛇微微失真的聲音。

    “那就怪了,蠹龍不是會中途離席的人,難道是圣主改變主意,和他提前通了氣?”

    戚月白回憶了一下圣主那張臉。

    不是他以貌取人,實在是相由心生,他可不覺得那位圣主會是個愛護部下的好首領。

    他想著如果蠹龍真的失蹤,自己的反應:“除非圣主決定放過我們了,否則我不覺得他會放棄這么好的釣魚機會。”

    蝮蛇:“我想也是,可門童沒有見到蠹龍離開,螨兔也一直盯著各個入口呢。”

    “那就怪了……”戚月白張開手指,透過被油性筆染黑怎么都洗不掉的指縫,仰頭去看吊頂華麗的水晶燈折射出的燈光,迤邐的光打散了少年心中最后一絲彷徨,他略微思索后開口:“會不會是港口黑手黨做的?畢竟我們綁架了他們的成員誒。”

    蝮蛇沉默一會,隨后開口說了句:“有可能。”便掛了電話。

    戚月白收起手機,專心洗手,從頭到尾一雙殷紅的眸子波瀾無驚。

    他知道蝮蛇起疑了,但那又怎么樣呢。

    他可是‘治愈系異能者’啊。

    *

    中原中也的記憶從九年前,在隸屬于軍方的研究設施開始,他是編號甲258號的試驗品,極有可能是人工編寫出的人格方程式,被塞到了屬于人類的身體里,不屬于人類的范疇,證據就是他從來不會做夢。

    也因此,中原中也也很少想起從前。

    這次卻不同。

    分不清是半夢半醒時回憶起的生命中的那些美好瞬間,還是真實記住了做的夢,總之,他感覺非常好,神清氣爽,精神倍棒,就像在睡夢中重啟了生命。

    中原中也從床上坐起來,雙眼清亮的不像剛剛睡醒的人。

    他看著陽光將束起的床簾曬成近乎透明的薄紗,風從窗戶縫隙吹進來,盆栽的葉子輕輕晃動。

    “你終于傻了嗎,中也?”

    一切看起來,都是那么美好。

    “因為被人打暈所以一蹶不振了?這是應該舉辦宴會慶祝的大好事啊!”

    回味著夢中的歡聲笑語,中原中也突然意識到自己繃得太緊了。

    因為組織的首領森先生允諾他,只要他成為干部,就能閱讀有關當年綁架他,在他身上進行絕密實驗的軍方設施的資料。

    “……真的傻了?”

    但如今想來,是與不是,又有什么關系呢。

    “中也,中也!”

    中原中也面帶微笑的看著床邊立柜上擺的花籃,大概是部下們送來的,有白色的百合和康乃馨,散發著淡淡的馨香,花瓣上還有水珠,乘放桃子和楊梅的果籃中,水果的新鮮度和顏值也都沁人心脾。

    如今觀賞著花的是他,等一下用牙齒咬開清爽甜蜜的水果的也是他。

    為什么總要執著過去呢。

    只有人類會為昨天打翻的牛奶而哭泣,為皮膚松弛的未來而痛苦。

    但對于貓來說,無論是一歲還是三十歲,都是同樣的今天。

    “完蛋了……”太宰治站在病床邊,面上帶著些錯愕:“森先生要瘋了。”

    一場走過場的晚宴把得力干將變成這樣,一向在抗爭中不溫不火的港口黑手黨怕是要亂套了。

    “中也先生,您醒了嗎,感覺怎么樣?”

    一名年長的黑手黨拿著花籃走進來,他一頭銀發,氣質儒雅,打扮成紳士的模樣。

    “啊,廣津老爺子。”中原中也回過頭,笑著回答:“我現在很好,倒是你,好久不見了,工作還順利嗎。”

    太宰治:???

    他不可思議的看向剛進門的廣津柳浪,又看眼明心亮半點也不瞎的中原中也

    “真不愧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厭惡的小矮子啊,捉弄人有一手。”他陰陽怪氣:“你知道自己變成斑馬紋蛞蝓了嗎?”

    “老樣子,稍微有點波折,但總的一切順利。”回復完中原中也,廣津柳浪疑惑的看向太宰治:“發生什么了,太宰先生?”

    太宰治冷哼一聲,從袖子里摸出一面巴掌大小的鏡子,直直樹立在中原中也面前,讓他看清自己的樣子。

    白凈的臉上是好幾道漆黑的墨水,脖頸上留下狹長的斑斑點點。

    “看好了,這可不是我做的。”他一字一頓:“這是把你像落水狗一樣打敗的勝利者留下的痕跡。”

    中原中也出奇的平靜,他側了側臉,好看清接近耳朵的墨痕。

    這份安靜,讓廣津柳浪不禁有些擔憂。

    因為中原中也是組織中出了名的急脾氣,換做以前,早就火冒三丈了。

    太宰治也在等中原中也爆發,好從中得到一些當晚的情報。

    到底是什么人能突破重力操縱者的防線。

    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結果中原中也只是點了下頭,然后抬眼看太宰治:“是你干的吧。”

    太宰治:?

    他又強調一遍:“不是我!是讓你昏迷了一晚上的敵人!”

    “按照你的秉性,將無聊的惡作劇推卸給其他人再正常不過。”中原中也搖頭:“我不會為此生氣,洗掉就好了。”

    “……這是油性筆,很難洗掉,甚至有可能一輩子站在皮膚上,只能通過植皮手術去除!”太宰治恐嚇他。

    中原中也還是很冷靜:“果然是你。”

    太宰治:“……”

    他第一次有種一口氣上不來的感覺。

    這大概才是真正的意義上的,臣妾百口莫辯。

    氣的太宰治轉身就走。

    一路黑著臉走到地牢門口,把守的黑手黨見了,連忙恭恭敬敬九十度彎腰,大氣不敢喘,生怕呼吸錯節奏惹太宰治生氣,招禍上身,直至腳步聲消失在向下的樓梯時,才敢小心翼翼直起身子。

    “太宰先生這是怎么了?”其中一個小心翼翼的問同伴。

    另一個眼觀鼻鼻觀心,站的筆直,權當沒聽見。

    “小島,你進來。”

    樓梯口傳來太宰治冷的掉渣的聲音。

    說話的黑手黨:!

    沒說話的黑手黨:嘻嘻。

    盡管心里一兆個不樂意,但名為小島的黑手黨還是老老實實的下去了。

    只因太宰治在組織中的地位——他深受首領看重,是港口黑手黨歷代最年輕的預備干部,有望成為歷代最年輕的干部,再加上他性格乖戾難以捉摸,沒有任何秘密能瞞過他的頭腦,所以他得到了所有人的敬畏、恐懼。

    港口黑手黨的地牢中關押著叛徒和抓獲的俘虜,越深處的人代表著價值越高。

    太宰治在走廊墻壁上隨手抓了個鞭子,徑直朝著地牢盡頭的房間走去。

    小島一路小跑著跟上,搶先在上司之前打開了冰冷的鐵門。

    太宰治看都沒看他,直接走了進去。

    撲鼻而來的一股腥味,和墻皮被潮濕的東西浸泡久了之后發霉的氣味。

    太宰治習以為常,眉頭都沒皺一下。

    “紅葉大姐還沒問出什么東西嗎?”他問小島。

    小島低垂著頭:“沒,尾崎大人說這三個人都沒有拷問意義,他們的心智與稚童無疑。”

    “堂堂住吉會的干部,圣天錫杖的干部,說傻就傻了,一點價值都不剩?”太宰治眉頭緊鎖,反手一鞭子甩出去。

    地牢中,一根粗壯的柱子,三面掛著三個人,如果那血肉模糊的兩團能被稱之為人的話,他們本來昏睡著,被疼痛喚醒后,竟然大聲尖叫和哭泣了起來,嘴里咿咿呀呀的,根本不是語言,而是無意義的,嬰兒的牙牙聲。

    正是被戚月白用歌聲返場的吉田和健君兩人,以及昨天貼心送給中原中也的蠹龍。

    昨夜,炸彈的聲響驚動酒店安保后,港口黑手黨比圣天錫杖更早得到了消息。當然這還要歸功于太宰治,中原中也太久沒發來消息,讓他察覺到不對,所以在離開主會場發現騷動的第一時間趕到了現場,帶走了昏迷的中原中也和癡傻的蠹龍。

    小島:“尾崎大人說,她使出了渾身解數,所以這些人不可能是裝的,她還說……”

    太宰治:“還說什么?”

    小島把頭埋得更低:“還說她拒絕再審這類人,因為……因為像個虐童的變態。”

    太宰治沉默的盯著掛在墻上,不顧形象哀嚎的人,鴦色瞳孔映上鮮血的色澤。

    他開口:“你覺得他們這樣子,像不像中也?”

    聽見另一位風頭正盛的代理干部的名字,小島連忙搖頭:“屬下不敢妄言。”

    “也對,中也剛醒,你沒見過他。”太宰治說:“那圣天錫杖前段時間瘋了的干部禍鼠呢,像不像?”

    小島沒敢回答,太宰治要的也不是他的答案,他自己盯著涕泗橫流,發出受傷嬰孩尖叫的吉田一動不動,鴦色瞳孔染上鮮血色澤,良久,突然轉身,黑色的大衣衣擺在空中劃過一道鋒利的痕跡。

    “把住吉會的兩人挪個地方吧,至于圣天錫杖的干部,等我請示過首領再說。”

    “是!”小島松了口氣,連忙應下。

    *

    晚宴結束了。

    若說順利,挺順的,大家吃好喝好,沒死人也沒人拆酒店,其中發生的億點小口角也及時被拉開,眾人到底還沒徹底打昏頭,記得這座城市的白天屬于上頭的官老爺們,給足了這場晚宴的組織者——政府面子。

    但若說不順……也確實不順。

    因為這場晚宴真正的目的,說動眾組織化干戈為玉帛這事,被無視的徹底。

    第二天,該打打該炸炸,一個不少,動作還更大了。

    沒轍,抗爭這么久了,各組織都損失不少,不在政府清算前多撈些好處,多虧啊。

    算下來,這場晚宴還給原本一些沒打算合作的組織牽橋搭了線呢,可不得好好打架,別辜負了好機會。

    唯二發生變故的組織,是港口黑手黨和圣天錫杖。

    其中港口黑手黨過的又驚又喜,預備干部原因不明的昏迷,但白撿了個敵對組織的干部,圣天錫杖就是單純的驚了,因為港口黑手黨撿到的干部是他們家蠹龍。

    最糟心的莫過圣主,他放出蠹龍本就是為了試探反他勢力,結果魚沒上鉤餌還沒了,氣的他大發雷霆,摔了不少東西,情緒剛緩和些,蝮蛇又怕他過的太順,確認蠹龍真的到了港口黑手黨手里的下一秒就給他添堵去了。

    也不知道他怎么操作的,反正最后調查蠹龍是怎么沒的這任務竟然落到了他身上。

    蝮蛇親自開車,帶戚月白來到昨夜晚宴的酒店。

    因為抗爭升級的緣故,昨晚還熱鬧非凡的酒店此時安靜的像死了人。

    蝮蛇落地便一副笑臉,搭著蒙眼白布,只露下半張臉,他皮膚白,看著像個笑里藏刀的陰損人物,惹得前來接待的酒店高管抖個不停,壓根沒摸清這位潶幫干部腦子里在想什么。

    還是戚月白看不下去,快幾步在篩糠的高管身邊,一拍他肩膀,正經道。

    “他苦戀三年的白月光回國了。”

    提心吊膽的高管松了口氣。

    隨后朝戚月白送去個感激的目光。

    蝮蛇心情好,壓根不在乎后面的小插曲,直接叫高管帶他去監控室調取監控。

    其實也就是做個樣子,畢竟這酒店只有主會場有監控,其余走廊房間都絕對尊重顧客隱私。

    戚月白自告奮勇要去附近找找線索,蝮蛇同意了。

    他本意想去昨天丟中原中也和蠹龍的地方看看有沒有什么煙霧報警器沒毀掉的線索,卻在走過一個拐角時,被人突然捂住嘴拽到一邊。

    一個肘擊過去,戚月白便聽見一道熟悉的男音。

    “是我。”對方抬手接住他的攻擊,咬牙:“往哪打呢。”

    那當然是高的打前額鼻梁,矮的打下顎咽喉,哪疼往哪打,痛打落水狗。

    故意出手陰損并且打算在回國前都不改的戚月白一臉無辜:“對不起,我不知道是你,但這不是沒打到嘛。”

    眼前的男人,黑色短發,藍色貓眼,下巴上帶著淺淺的胡茬,不是諸伏景光是誰。

    諸伏景光沒好氣的揉揉生疼的手心,想起剛剛那干脆利落朝要害來的一下,心想這要是打實還得了。

    他心里驚詫戚月白一個普通學生的出手利落,視線又在觸及那雙清澈的紅眸時柔和下來。

    算了……到底是個孩子。

    “我是來道歉的,小茶野君。”諸伏景光很快回歸正色:“對不起,我不知道車站會被挾持。”

    戚月白愣了一下,隨后露出個安撫的微笑:“我這不沒事嘛。”

    “出事就晚了。”諸伏景光眼底閃過懊惱,隨后很快轉為難言的復雜,他看著戚月白:“圣天錫杖沒為難你吧。”

    這哥情報還挺靈通。

    戚月白眼底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錯愕,他很快掩飾好,露出個燦爛微笑:“沒,他們對我挺好的。”

    何止是挺好。

    螨兔都快把他溺愛成飯來張口的小胖子了,蝮蛇也是,回去聽說他車丟了,大手一揮又送了兩輛來。

    諸伏景光卻不信,話在口中打轉,遲遲說不出。

    他情報靈敏,再加上組織本就介入了圣天錫杖,他怎么會不知道戚月白為何會出現在這。

    哪怕在異能界也稀罕如熊貓的治愈系異能者……竟叫他遇見了一個。

    諸伏景光踟躕后開口:“是我自作主張,才叫你身陷險境,這是我欠你……我可以先將你藏到安全屋,待抗爭平息再送你離開橫濱。”

    戚月白一愣。

    這么有責任心,不要命啦。

    他連忙擺手:“不用不用……”撞見諸伏景光的目光,無奈彎彎眸子:“不是跟你客氣,是確實不妥,我畢竟已經做了蝮蛇的弟子,貿然失蹤,躲躲藏藏我不舒服不說,還會給你帶來麻煩,就算之后逃出了橫濱又怎樣,我學籍在東京,只要圣天錫杖不連根覆滅,我也沒法安穩讀書了。”

    諸伏景光想起車站那些本該被滅口卻被燎野豬放過的人質們,又想到那天車上與戚月白的對話,再想想眼前人是為何會招惹上圣天錫杖,心中愧疚更甚。

    戚月白倒沒想那么多,有酒組織的任務在,他左右也不可能離開橫濱。

    就算沒有車站的圣天錫杖,還有圣地錫杖,圣天錫棍,他是個倒霉蛋子,又是見不得人間疾苦的糟心性子,偏偏實戰經驗和反偵察意識都不行,在橫濱晃蕩下去,惹上什么是早晚的事。

    所以比起蜘蛛網一樣輻射開的未知命運支線,戚月白還是更喜歡圣天錫杖這個看起來很麻煩的‘龍位’。

    說來,他還得感謝諸伏景光呢。

    少年揚起笑臉:“不過你出現的正是時候,我還真有件事不知道怎么辦,綠川先生。”

    諸伏景光點頭,目光干凈溫柔,全然看不出冷酷狙擊手的影子:“你說,我一定盡力去做。”

    戚月白從兜里掏出便簽紙:“幫我買菜吧。”

    他還欠人一頓蟹宴呢。

    諸伏景光:?

    戚月白在熊貓便簽本上‘刷刷’一頓寫,然后連帶蝮蛇給他的零花卡一起遞出去。

    “要活的,要肥的,最好是母蟹,還有購物清單里的其他東西,都是些食材調料,多跑幾家超市總能買到的,麻煩在今天下午前送到這個地址,我們就算一筆勾銷啦,哦,對,這是我家鑰匙。”

    他笑的燦爛,眉眼間都是真心實意的雀躍:“麻煩啦。”

    諸伏景光看了眼手上的便簽:“你確定只要我……買菜?”

    “對,我說實話,這件事沒有表面的那么簡單哦。”戚月白坦誠且禮貌:“所以,可以幫我這個忙嗎,綠川先生?”

    說實話,諸伏景光的出現對他來說就像打boss前天降SSR。

    想到身份不明但明顯不是什么無名小卒的諸伏景光入局能把場面攪的比八寶粥還亂,戚月白爽了。

    諸伏景光沉默片刻,才收起便簽:“好。”應下了。

    目送青年離去的背影,戚月白摸出手機,給太宰治發了條消息。聯系方式是吃飯的時候加上的。

    【小兔子私房菜盛大開業,家小業小,僅接受今日13:00后的預約呦,先到先得,明天倒閉】

    太宰治也不知在干什么,秒回。

    太宰治:「為什么是小兔子」

    戚月白打字回他:【因為兔兔很可愛】

    太宰治:「所以?」

    戚月白:【所以麻辣,嘻嘻】

    太宰治:「……」

    他大概覺得戚月白得了失心瘋,過了好一會才又發了短信。

    「給我約14:00點的,帶只狗,分量要你說好的四人份,以及所有做法」

    【好的,放心,我們小兔子私房菜正好是寵物友好店哦】

    太宰治沒理這句話,而是發過來一條牛馬不相及的消息。

    「我真是小看你了,小茶野月白」

    戚月白卻看懂了,少年瞇了下眼,唇角微勾,屏幕的熒光倒映在他眼球上,縮小成很小的小方塊。

    他回:【‘叮’,小兔子私房菜提醒您預約成功,預祝您用餐愉快】

    太宰治:「也希望你在我用餐結束后還能活著」

    *

    盡管橫濱的腥風血雨已經濃郁到令人發指的地步,但它周邊的城市卻猶如被套上了保護罩般,絲毫沒被波及到。

    甚至大半人對同一片土地上爆發的戰爭毫不知情。

    至少橫濱隔壁的東京是一片和風甘雨。

    繁華的澀谷街頭,一名擁有超模身材的白發青年正要走進甜品店,突然頓住腳步。

    “兩個特級,你還能活著和我打電話,熊貓,認真的嗎?”

    他倒退出去看了眼商業寫字樓上碩大的廣告牌:“今天不是愚人節啊。”

    “是真的!”電話那頭的熊貓簡直要著急死,昨夜不知道五條悟在哪,手機沒有信號,今天終于打通,能把事情來龍去脈說一下,結果對方上來就是一句這個:“我雖然平時不著調了點,但絕不會拿這種事開玩笑的!”

    “欸,那就糟糕了啊。”五條悟重新走進甜品店:“所以和我打電話的真的是本人嗎……我要這個,這個,還有這個,這個要兩份,曲奇直接給我,剩余的全部打包,麻煩快一點……如果是咒靈怎么辦。”

    “確定是本人!”熊貓炸了:“你上個周打電話把校長種的花薅禿了,被校長揍了一頓的時候我在場!”

    五條悟摸摸蓬松的發頂:“……你繼續說,是怎么回事。”

    于是熊貓從他們到達酒店后發現咒靈殘穢開始講起。

    “……等我們發現對手是特級咒靈的時候,對方的領域已經關閉了,我們就去找那個社長,叫他快組織人員撤離,但對方不愿意,僵持了很久他才同意試一試,結果只是敷衍我們,害的我和棘在排查咒靈位置時遇到了第二個特級。”

    “那個特級很奇怪,棘對他使用咒言完全沒遭到反噬,甚至我在他身上感覺到了友好。”

    五條悟端著一盤曲奇,在一盤卡座坐下:“你確定那不是身上帶著什么咒物的人?”

    “我確定,那股讓我恐懼的咒力來自他本身,他應該是已經寄生在受肉身上了,但咒靈的特征還是很明顯。”熊貓說:“而且就算我看錯,棘也不會看錯的。”

    狗卷棘是二級咒術師,除了遇到特級都有一戰或逃跑之力的。

    “這倒是。”五條悟兩口吃完一塊曲奇:“但棘的咒言對特級使用沒遭到反噬只有兩個原因,一是是對方像普通人一樣不知道怎么用咒力保護自己,完全沒設防,這對特級,甚至對最垃圾的四級來說都是不可能的事情,咒靈本身由咒力構成,哪怕只是本能的反擊都夠棘吃一壺的,二嘛……”

    熊貓問:“二是什么?”

    五條悟篤定:“棘背著我們偷偷升級成特級咒術師了!”

    熊貓:“……”

    電話那頭同時在聽實力強大的老師會有什么解決方案的狗卷棘:“……”

    “開個玩笑嘛。”五條悟咔嚓咔嚓咬著曲奇:“你們回來吧。”

    “五條老師?”熊貓疑惑:“那總監會那邊怎么辦。”

    “把我的學生派到那種地方去,我還沒和他們算賬呢。”五條悟不屑,捏起一盤為咖啡準備的方糖,放在曲奇上,做了個夾心餅干:“你們知不知道,你們冒著生命危險保護的是群黑手黨啊。”

    “啊?”這個熊貓還真不知道:“真的假的,我們為什么會被發這種任務?”

    “他們給的實在是太多了。”五條悟笑笑,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露出這種笑容就代表有人要倒霉了:“真的,超級超級多,多到如果直接給我,我說不定都會放下手頭的工作跑過去哦。”

    原來是那幫上層搞的鬼!

    熊貓總算搞懂了為什么‘窗’能把特級咒靈說成二級,合著壓根就沒觀測,只等把他們騙過去!

    “是的,所以你們回來吧。”五條悟對比了一下曲奇大小,然后一塊塞到嘴里,含糊道:“不管是對人類友好特級咒靈還是不友好特級咒靈和都你們沒關系,反正違約金是收錢的家伙付。”

    “好嘞。”熊貓點頭如搗蒜:“還有一件事,五條老師,回去之后能幫我們檢查一下身體嗎,棘說畢竟是和特級咒靈呼吸了同一片空氣,他心慌。”

    狗卷棘:“……”

    熊貓不知死活的補充:“他還說主要是擔心特級咒靈對他做了什么手段,不是害怕。”

    “當然沒問題。”五條悟爽快答應:“如果你們身上真的有特級做的什么手段,我正好也看看。”

    熊貓掛了電話,和狗卷棘對視一眼,然后拔腿就跑:“我只是說出了你的心里話啊啊啊啊!”

    狗卷棘面無表情拉下面罩:“摔倒吧。”

    奔跑的熊貓:撲街

    第25章

    認真讀完那句與威脅差不多的祝福, 戚月白嘖了聲。

    big膽!還敢威脅廚子!

    信不信他被嚇到老花眼發作,把八角換成巴豆。

    嘚吧嘚半天,戚月白也沒敢把心里話真發過去, 畢竟他干了什么好事自己清楚。

    精神勝利法爽完,他收了手機, 往昨夜的走廊溜達了一圈,然后原路返回, 在半路遇到了敷衍完回來的蝮蛇。

    反正和圣主對接的不是他, 戚月白樂得裝瞎。

    “辛苦了, 老師。”他抬胳膊揮了兩下, 眼眸彎成月牙。

    蝮蛇有種不妙的預感:“你想干什么。”

    戚月白揉揉鼻頭:“那個, 辦公室睡的不舒服,我在橫濱有處房產,就不跟您回去了吧。”

    蝮蛇挑了下眉:“我還以為是什么事, 你去就是了。”

    真直接走你又不高興。

    戚月白心里誹謗,面上喜氣洋洋:“那太好了,謝謝老師!”

    蝮蛇似乎很無奈:“你是未來的干部,組織內哪你去不得。”

    “那我能去看看野原先生嗎?”戚月白順桿就爬。他還沒忘了那個順手救下的港口黑手黨。

    蝮蛇頓了頓, 隨后點頭:“當然可以,他被關在地牢,報燎野豬的名字就行了。”

    戚月白眨眼,用一種驚嘆的語氣開口:“他還活著啊。”

    蝮蛇扯扯嘴角,耐心解釋:“野原礁是港口黑手黨的高級情報員, 其中牽扯利益很大, 不從把他的嘴徹底撬開,燎野豬不會讓他死的。”

    不說還好,一說戚月白就可惜。

    他昨天把昏迷的中原中也和蠹龍放一起時, 打的可是兩家人當場撞一起吵起來的主意,結果誰知道港口黑手黨動作那么快,在圣天錫杖反應過來之前賺了個蠹龍走。

    那么如果他把今晚的巴豆換成砒霜,直接毒死太宰治,事情會不會變得更有趣捏?

    心里想著驚世駭俗的內容,戚月白面上卻不顯,和蝮蛇說說笑笑坐上來時的車,然后指揮司機把他送到琴酒提供的那棟別墅,在那下了車。

    戚月白背著手:“再見,老師,有事給我打電話,但最好明天之前都別打因為我昨晚沒睡好要補……”

    話沒說完,后座的車窗玻璃就緩緩上升,遮住了蝮蛇的臉。

    汽車揚長而去,很快消失在路的盡頭。

    “怎么不聽人把話說完啊。”戚月白搖搖頭,轉身摸備用鑰匙開門,進屋前隨意掃了眼四周。

    戶型整齊一致的獨棟公寓排列整齊,柏油路上有零星落葉,墻邊橘紅的凌霄花開的依舊精彩。

    不知是白天還是抗爭的緣故,入目所及空無一人,空氣中唯一的聲音是樹葉的婆娑起舞,莫名叫人恍如隔世。

    但戚月白的視覺和聽力都很好。

    他看見了隔壁鄰居,好心的織田先生家里的兩道人影,以及不遠處的公寓拐角處,有人輕聲交談的聲響。

    停頓了半秒不到,像什么都沒發覺一樣,戚月白抬腳走進公寓。

    ‘嘭’的關上門。

    *

    當然不可能補覺,戚月白直奔餐廳。

    隨后從后面餐桌下拉了把椅子坐下,正對著墻角。

    那日的細長扭曲咒靈還在,熟悉的螞蟻腰筷子腿,那張瓜子臉上長出的嬰兒小手還打招呼似的晃了晃。

    戚月白一言難盡的瞇起眼,有被丑到。

    他想,傳說中的‘長得對不起觀眾’,大概就是如此。

    三天前還被這瘦長咒靈嚇的跳窗而逃的某人此時相當大膽的對著咒靈外貌指指點點。

    因為見過了大場面的戚月白現在一眼就能看出這只咒靈緊緊將身子貼在墻上不是個靈喜好,而是在怕他。

    戚.得意.心知肚明對方到底在怕誰但不想說因為狐假虎威也是一種本事.插腰.月白。

    但轉念一想這三天宛如三秋的心酸,戚月白瞬間不爽了。

    俗話說,人類的喜悅大多建立在他人的不幸上,所以他不爽,嚇唬過他的咒靈也不能好過。

    他干脆利落從袖子里抽出軍刺,攤在掌心,金色花絲在指尖纏繞,延伸出十幾圈饒在金屬外端。

    無需多余動作,心念一動,咒力便催動著花絲瘋狂生長,裹挾著軍刺瞬間蔓延出兩三米。

    軍刺尖端翹出的一小條花絲與咒靈粗糲的皮膚輕輕接觸過,便如濃硫酸般瞬間腐蝕出一個口子,并從中噴出大股的,大概是咒靈血液的紫色液體來,其中夾雜著的負面情緒,滋養著戚月白消耗的咒力。

    瘦長咒靈發出一聲尖嘯,對‘生’的渴望壓過了對特級咒靈的恐懼,它想掙扎,可已經晚了。

    花絲戳破的傷口讓它像漏了氣的氣球,細長的身軀像是觸碰了火焰的紙張,眨眼間萎縮。

    戚月白驚住了:“這么弱啊?”

    他想的是用花絲控制住對方來著……

    來不及震驚,戚月白趕緊收了神通,好歹在瘦長咒靈消失前把它保了下來。

    瘦長咒靈連全身緊貼著墻壁的力氣都沒了,蜷縮成可憐的球形,擠在墻角,用竹竿似的胳膊將全身上下唯一占點面積的頭顱緊緊抱在懷中,從縫隙中露出山羊似的豎瞳看戚月白坐的那把凳子腿的。

    戚月白訕訕摸了下鼻子,欺凌弱小的莫名愧意讓他收了玩心,決定先辦正事。

    考清華……啊不,學領域展開。

    回憶昨夜小茶野先祖上身時的場景,戚月白右手掐咒。

    食指與中指纏繞相別,無名指下垂,小指后翹,大拇指內扣于無名指下位……

    “……”

    戚月白看著自己快要打起來的手指陷入沉默,最后出動左手幫忙,才成功學了個架勢。

    到這一步,他就已經對自己能否用出領域展開相當不抱希望了。

    但想想昨夜的夢魘咒靈,還有小茶野先祖揭露的唐僧體質,戚月白還是得硬著頭皮來。

    在記憶中抽取出小茶野先祖丟給他的網課——對于兩面宿儺的恨意,放任自己沉入其中,體內咒力瞬間暴漲。

    但咒力增長的同時,戚月白的大腦也被糜爛的恨意脹滿。

    他幾乎要找不回屬于自己的意識。

    拼著一口氣,戚月白將自己重重摔在地上,疼痛讓他稍微從恨的沼澤中勉強維持出一絲清醒,念了近百遍核心價值觀,才顫抖著手臂從地上爬起來。

    “要死要死要死……”

    戚月白喘著粗氣,扶住一片漿糊的腦袋苦笑,感到一陣后怕。

    他剛才竟然有一種……要回不來了的感覺。

    這算借用魔鬼力量的代價嗎?

    與其同時,戚月白腦內的某處空間——

    古樸房屋的推拉門敞開,露出內里木質的榻榻米,屋外名為驚鹿的小竹筒接著假山縫隙中落下的流水,接到一定量的水,便清脆的敲在石頭上,倒凈水后再回升,再下落。

    榻榻米上,面對面跪坐著兩名青年男子。

    一位白色和服,衣上繡了栩栩如生的細線金牡丹紋樣,正在撫一把模樣古怪的新羅琴。

    另一位是端莊君子的長相,黑發束起,披著一件烏色羽織,骨節分明的手交疊置于膝上,閉目傾聽。

    頃刻間,空間開始震蕩,一圈一圈,如驚擾了的水波紋般掀漣漪,最后破碎成一大片烏云壓頂的血紅場景。

    以跪坐著的白衣琴師為中心,尸山血海,白骨黃土的大地以數千米平鋪開,遠處,閃著電光,最大的那朵烏云下,是個踩在尸堆上的四手兩頭的怪物。

    小茶野先祖撫琴的手微微一頓,隨后一撥弄琴弦,音波散開,周圍的血腥瞬間破碎,又恢復了歲月靜好的場景。

    “你的琴技又精湛了。”他對面的那名青年對剛才的變化一無所知,像剛欣賞陶醉完一曲絕妙曲目似的,睜開眼喟嘆:“就算天皇身邊的樂隊,也不及你分毫。”

    小茶野先祖輕聲開口:“該你了,禪院。”

    他起身,將新羅琴后的位置讓出來,等待對方的演奏。

    禪院卻沒第一時間起身,而是用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瞳看了友人幾秒,緩緩開口。

    “我是來辭行的,小茶野。”

    小茶野先祖沒說話,站在琴旁,視線落在細長的琴弦上。

    “五日后,東京,我將以禪院家主之名,與五條家主進行御前比試,你會去嗎?”禪院問他。

    小茶野先祖輕描淡寫:“小茶野家落寞百年,早以沒有入宮的資格。”

    禪院猛地抬頭:“我可以帶你去……我希望你去!”

    小茶野先祖沒給他答復,只是指著那把新羅琴:“禪院,你知道這把琴是誰送給我的嗎?”

    禪院不明所以:“是誰?”

    他知道小茶野先祖那把新羅琴是個特級咒物,年代久遠,但來歷,還真不清楚。

    小茶野先祖說:“五百多年前的平安時代,是當任的五條家家主送的。”

    “原來是家傳。”禪院了然:“可如今已是江戶時期,先祖的情誼,與現在何干?”

    小茶野先祖搖搖頭:“你走吧,我不會去的。”

    說罷,拂袖而去,只留年輕的家主立在原地,盯著他離去的那條小路,久久無言。

    *

    不敢再碰小茶野先祖的負面情緒,戚月白只得換個法子調動咒力。

    比如——生死危機?

    他抓起瘦長咒靈一只爪子搭在自己頸邊,然后鄭重其事的對它說。

    “從現在開始,你就是兩面宿儺嘍,來吧,不要因為我是祖國的花朵就憐惜我。”

    隨后,戚月白送開手。

    瘦長咒靈的爪子也順著他的肩膀滑了下去。

    戚月白:?

    “你這樣不行!”他恨鐵不成鋼,又抓起瘦長咒靈的爪子,一咬牙,直接捏著那鋒利的指甲尖刺向自己的頸側,挑撥雪白的肌膚,挑破的青色血管中流出鮮紅的血。

    戚月白疼的呲牙咧嘴,不忘確定:“這樣,明白嗎?”

    然而瘦長咒靈叫的比戚月白還慘,凄厲的聲音令人心悸,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才是受傷的那個。

    戚月白連催出花絲堵住瘦長咒靈的嘴……大概是嘴的部位。

    “低聲些,難道光彩嗎?”

    這么大一只咒靈,連個蘿卜刀都當不好,這么淺的傷,他都痊愈了好嗎?

    結果花絲一抬,便不知怎的從中分出石油般黏膩的黑色物質來,從瘦長咒靈口中生出的嬰兒小手的手心滑入體內,只一入咽喉,瘦長咒靈便發出‘嗬嗬’的痛苦嘶叫。

    戚月白意外的挑起眉,用食指沾了些許,形成一條長長的黏膩拉絲。

    這是……小茶野先祖領域中的物質。

    是剛才沉浸式的作用?

    他盤算一會,覺得力量的來源更有可能是‘因為圍觀兩面宿儺相關差點搞死自己所以他恨兩面宿儺’。

    不亞于某乎文中‘我‘的花樣死法。

    例如不讓表姐吃生海螺減肥所以被表姐捅死,勸阻弟弟不要往**里塞大蒜治療痔瘡所以被弟弟捅死,把保送名額讓給竹馬導致竹馬和白月光上不了一個大學所以被竹馬被捅死等等。

    也不是不行。

    就是短時間內戚月白不敢再來一次了。

    所以他繼續執行自己的方案。

    “兩面宿儺,你有本事就弄死我!”放完狠話,然后抓著瘦長咒靈的手劃自己一道。

    結果搗鼓半天,戚月白發現,把瘦長咒靈砍成兩段等它自愈得到的負面情緒,都比把它假想成’兩面宿儺‘然后拉仇恨來的快。

    “……”

    那他剛才神金一樣的自殘算什么?

    氣的戚月白握住軍刺就是一頓戳戳戳,然后等等,再戳戳戳,接著等。

    覺得積攢的差不多了,戚月白單手擺出結咒手勢,調動咒力。

    “領域展開——【寢惚墮物疾】”

    黏膩的黑色物質自他腳下蔓延開,暈染開腳下地板,胸口的金色牡丹脫離,將黑發少年整個包裹著。

    松垮挽在腦后的發絲無風自動,胸口的雷擊木牌被無形的氣托舉起,被從牡丹花枝中流出細長的黑液包裹住。

    半晌,戚月白睜開眼。

    領域展開失敗了。

    但沒關系,一鼓作氣……

    ……再而衰三而竭。

    戚月白踢了踢半死不活縮在墻角的瘦長咒靈,怎么都想不通。

    怎么就展開不了呢?

    氣得戚月白沖進廚房,開始和面搟皮。

    等諸伏景光把便簽上要求的螃蟹佐料都搞來,大包小包打開公寓大門,走進廚房,驚了。

    諸伏景光:?

    他遲疑的看著滿案板的餃子皮: “不是要做螃蟹嗎?”

    “佐餐片湯。”戚月白悠悠拍凈手上面粉,看那一摞摞展開的面,爽了:“螃蟹性寒,熱湯養身暖胃,助消化。”

    諸伏景光想想,覺得有道理:“原來如此。”

    “辛苦了。”戚月白用手指扒拉了下黑袋子,看見張牙舞爪的螃蟹,相當滿意,轉身掏出一個大飯盒塞過去:“對了,哥,麻煩你大中午幫我跑,還沒吃飯吧,這個給你。”

    諸伏景光下意識接了,打開一看,發現是一大盒冒著熱氣的餃子。

    戚月白搓手:“家里沒什么原料,就包了個豆腐餃子,益氣補虛,別嫌棄。”

    還好冰箱里還有上次請好心鄰居吃飯剩下的里脊和豆腐,不然就只能接水包水餃了。

    他突然想起:“啊,對,哥你吃豆腐嗎?”

    戚月白自己好養活,幾乎什么都吃,之前宿舍那幫義子又逮著太陽底下的牛都能啃兩口0.1分熟的刺身,所以老忘了問別人的忌口。

    也虧了上次織田作之助和太宰治都不挑食。

    飯盒中餃子的熱量透過亞克力板透到指尖,諸伏景光摸了摸盒底,心似乎也一同被溫化了。

    他笑了笑,掩蓋住眼底的復雜:“吃,我不挑食。”

    “那就好。”戚月白就喜歡這種食客,他轉過身,打開諸伏景光帶來的另一個袋子,是他要的其他食材,螃蟹性寒,自然要搭點別的食材中和,比如黃酒、牛肉、胡蘿卜、蘆筍:“哇,哥你好會挑菜啊,品質都好棒!”

    “你的卡和鑰匙我放客廳了。”諸伏景光收回視線,帶著幾分轉移話題的慌亂,將飯盒的蓋子裝好:“沒什么事,我先走了。”

    “嗯嗯。”戚月白點頭,揮手道別:“那你注意安全啊,哥。”

    諸伏景光便退了出去,出門時,視線落在隔壁公寓。

    稍有些年頭,玻璃上滿是時間帶來的斑駁,不甚清晰,但窗簾輕微晃了幾下。

    青年面色冷下來。

    他是對戚月白有愧疚,但到底是警視廳派出的臥底,潛伏于黑暗,每日如履薄冰,最基本的敏銳和分析力還是有的。

    這小孩要真是面上表現的那么人畜無害,蝮蛇能收他做了弟子,能帶他去晚宴,還放他在外自由活動?

    說白了,他今日找上門,更多還是存了試探圣天錫杖新干部的心思……青年抿了下唇,緊緊抓著那溫熱的飯盒,幾步便消失在黑暗中。

    *

    香辣、蒜蓉、避風塘、生腌、炸、蓋面、灌湯包和火鍋。

    這么多做法,還只要四人份,喂貓呢?

    換個人敢這么點菜,戚月白早讓他哪涼快哪待著去了。

    奈何菜單是他擬的,頭也是他點的,自己造的孽,除了硬著頭皮處理圓上還能怎么辦。

    好在可以當Omakase(貴且量小)來做。

    畢竟立本人可是出了名的不吃飯,以及兩串燒鳥就著扎啤喝一晚上。

    所以戚月白只要了八只螃蟹。

    煎炸烹煮用三只,十字切成四份,火鍋涮一只,蟹黃面剝兩只,灌湯包剝兩只。

    問就是螃蟹性寒,對身體不好。

    根本難不倒他!

    稍一計算,這頓飯消耗最高的竟然是餐具。

    還好他有先見之明,在中華街買了一堆很貴的聯名熊貓小碟子。雖然戚月白付款的時候只是單純想浪費酒組織的錢。

    備餐結束,戚月白總覺得還差點什么,略一思索,他走出廚房,用金線纏繞了把匕首,將半死不活的瘦長咒靈釘在正對餐桌的位置,才滿意點點頭。

    儀式感也到位了。

    這下就萬事俱備,只能東風上門了。

    ‘叮咚’

    戚月白才走到客廳,門就從人從外面被推開了。

    他下意識看了眼桌上擺著的鑰匙。是諸伏景光留下的。

    擅闖民宅的太宰治高高抬起手,蔥白指尖掛著一只孤零零的鑰匙:“在后窗墻根的泥土下面找到的哦。”

    戚月白不理解:“你掘地三尺就為找個鑰匙?”是夠不著門鈴嗎?

    太宰治:“……”

    他無語:“是找這棟房子的前主人問出來的。”

    “哦哦,這樣。”戚月白訕笑,將注意力放在一旁的另一位客人身上:“歡迎光臨,今天也只有兩位嗎。”

    橘紅微蓬的半長發壓在帽子下,黑色頸環遮住喉結,定制的西裝收攏出纖細的腰身,渾身帶著說不清的性感和色氣,前提是不看那張臉。

    倒不是不好看,他五官精致,生了一張風情的臉,只是周身縈繞的那股淡淡的氣質,叫人瞬間出戲。

    怎么說……像特種兵臥底迪廳擦玻璃,跳的像軍體拳,正的發邪。

    戚月白下意識想問問中原中也筆油怎么洗的。

    他手上那幾道現在還頑固著呢!

    合著他缺德,全現世報到自己身上啦?

    視線落在正對著餐桌的墻壁上,那插著一把橫濱黑手黨常用的跳刀,異能者看不見咒靈,但感應能力并不差,三天前還處于全盛的咒靈,此時正如獵人小屋中的馴鹿頭般,被掛在墻上奄奄一息。

    太宰治眼底閃過一絲晦暗,隨后仰起一張真誠笑臉。

    “對,今天只有我們兩個,你們應該認識吧,還用我介紹嗎?”

    戚月白不知道他咋舔著個大臉說出這種話的。

    意思是港口黑手黨要抓他這事,太宰治完全知情是嗎?虧他還以為他無辜呢。

    回憶了一下被中原中也從天而降偷襲的無助,戚月白沒忍住狠狠瞪了一眼過去。

    “認識!”

    抓抓抓,是你的治愈系異能者嗎就抓!土匪啊!

    太宰治:?

    這和預想的反應不一樣啊?

    把港口黑手黨的預備干部害成這樣,他親自上門,不害怕的跪地求饒就算了,還反客為主上了?

    戚月白以為是他心虛,輕哼一聲,轉身回廚房,把燒好的水拎過來,冷臉倒開水。

    “慢慢喝,菜馬上來。”

    壓根沒想到他真的買了螃蟹的太宰治:??

    在他的構想里,已經和港口黑手黨撕破臉臉皮——指港口黑手黨想抓戚月白,戚月白把預備干部中原中也弄成癡呆,的人突然發來的邀約百分百是陷阱。

    太宰治早在周圍布好了部下,只等試探出戚月白底牌后將他一舉拿下。

    結果……

    還好他來之前沒吃飯。

    中原中也接過水杯,很有禮貌的說出了他進門后的第一句話。

    “多謝。”

    動作間,露出手腕上一小截金線,卡在腕骨之上反著光,分外顯眼。

    看戚月白真進了廚房,太宰治把水杯推到一邊,轉向中原中也。

    “你確定真是他?”

    “就是他。”

    中原中也抿了口白水,然后被燙的輕微皺眉,不過也沒大的反應,幽幽吹了幾口,慢慢喝,像在品什么香茗。

    等他下文的太宰治:“……”

    他磨磨后槽牙,還是忍不住:“你現在到底是什么狀態?”

    中原中也蘇醒后不久,港口黑手黨的首領森鷗外就召見了他。

    據中原中也回憶,他抓到戚月白后本想回組織,卻一腳踏入了一個陌生空間,不知是敵人的異能,還是咒術師的領域,太宰治偏向后者,因為他查到了酒店社長私下請咒術師的事情。

    背后敵人的能力大概與噩夢有關,幾乎形成了死局。

    關鍵時刻,戚月白說自己能與空間的主人交談,并有破局之法。

    “然后,我就什么都不記得了。”中原中也回憶道:“他對我做了什么,然后,我直接……睡著了。”

    沒錯,是睡著,而非昏迷。

    前期睡的還不安穩,后期卻突兀迎來了仿佛靈魂都得到了充分休息的深度睡眠,如今想想……

    真的很爽。

    “很好。”中原中也從回憶中抽離,他端著杯子,垂眸去看水面上升起的一層白霧:“但我感覺很奇怪。”

    他很清醒。

    什么都沒忘,什么都沒變,就是什么都不一樣了。

    很難說這種變化是好是壞。

    但它的確讓中原中也的變得,不像他了。

    太宰治一言難盡的看著他:“把暴躁蟑螂變成慈祥老婆婆,確實奇怪。”

    中原中也連眼皮都沒抬一下,換來的是太宰治驚悚的目光。

    果然無論多少次,他都習慣不了小矮子這幅鬼樣子!

    戚月白把小涮鍋端上來的時候,沒注意到餐桌上微妙的氛圍。

    他滿腦子都是為什么買不到鴛鴦鍋。

    白瞎了他會的那么多鍋底!

    “這是……白粥?”太宰治看著鍋里的東西皺眉。

    只有消化功能不好的兒童、老人,或者病人才會喝白粥。

    這是在嘲諷?

    戚月白壓根不知道笑的人模狗樣的太宰治腦袋里在想什么,為了不讓這頓飯的前期等待時間太過無聊,他精心準備了不少涮材。

    都是極新鮮的菜品與海鮮。

    大蝦、蛤蜊、改了花刀的鮑魚、片好的海螺肉、生雞蛋拌過的薄牛肉、魚肉和蝦滑。

    洗凈的青菜上還帶著水珠,切成兩片的螃蟹露出鮮亮的黃,組了一盤九宮格。

    “這是粥底火鍋。”戚月白將用醬油、小米椒和青檸調制的蘸料在兩人面前擺了一樣一份,擰開火,放好餐具與公筷,面上帶著隱隱得意:“吃海鮮就得用這個底。”

    孤陋寡聞了吧,小日子過的也不是那么不錯的客人們!

    太宰治:O 。o

    他抽了抽鼻子,感覺這散發著濃郁米香的東西,是與寡淡的白粥不同。

    “等粥底沸騰就能下東西了,你們自己涮著吃,我去準備其他的。”

    說罷,戚月白轉身回了廚房。

    太宰治看了眼新鮮到如果凍般散發著光澤的螃蟹,決定吃完這道菜再和戚月白撕破臉皮。

    中原中也沒那么多顧慮,他本就是被硬拽著來的,雖然用了午餐,但武斗派的胃無所畏懼。

    待米白的湯底向內翻滾,年輕的黑手黨拿起筷子,用公筷夾了片牛肉放入其中。

    新鮮的肉片被特意處理的很薄,幾秒就變了色,浸滿蘸料后,放入口中。

    太宰治盯著他:“怎么樣?”

    “好吃。”中原中也瞇了瞇眼,很享受的樣子,又往鍋里丟了片牛肉:“比我之前吃過的都要好吃。”

    太宰治嘲諷:“狗才喜歡亂吃東西。”

    中原中也一個眼神都懶得給他,專心吃肉。

    太宰治炸了:“有點蹭吃蹭喝的自覺吧,猜猜今晚是誰沒收到邀請!”

    等戚月白端著一小碟避風塘炒蟹出來時,太宰治已經單方面用筷子和中原中也打上架了。

    “那個……我準備了很多。”戚月白看著眼前的小學生單方面霸凌緩緩打出一個問號:“你們可能都吃不完。”

    因為菜品種類過多的問題,他特意每種食材準備的不多,除了螃蟹切了兩半,其他食材都是兩三口的分量。

    還有太宰治的蘸料碟里躺著的那兩段螃蟹和明顯兩人份的鮑魚是怎么回事。

    他看了眼中原中也,對方正體體面面的吃著牛肉,看起來是那么的不爭不搶,人淡如菊。

    夠了,老子心疼他!

    把用兩個四分之一段螃蟹做成的避風塘炒蟹放下,戚月白轉身回廚房端來一只紙杯。

    那是個裝著冒尖尖的白奶油的小杯子。

    “不過,這個只有一份……”

    太宰治毫不猶豫的接過,咬了一大口。

    “太宰君,這是寵物奶油。”戚月白慢吞吞開口:“你不是說要帶狗嗎?狗狗在門口?”說著,看向門口,似乎真的在好奇。

    太宰治:“……”

    他倒沒什么吃了寵物食品的羞憤:“你故意的?”

    “嗯?”戚月白眨眼:“吃了也沒關系,我再做一份就好。”

    太宰治扯扯嘴角:“那就再來一份。”

    “好的。”戚月白應下,轉身回廚房去了。

    半晌,端著剛做好的蒜蓉蟹和一杯奶油出來。

    太宰治把奶油往中原中也面前一放:“這是小茶野君專門為你準備的哦。”

    戚月白:“哇塞。”

    他還以為沒見到狗只是單純的人員變動,結果還是你們島國人會玩……

    中原中也完全無視太宰治,自顧自夾了塊蒜蓉蟹吃。

    哦,單方面發癲。

    戚月白失望:“其實就是普通的動物奶油啦,可以當甜品吃。”

    中原中也這才點點頭,接過,用指尖沾了一點,填入口中:“很好吃,謝謝。”

    太宰治:)

    他用力把螃蟹咬的嘎吱作響,表達自己的不爽。

    明明動手綁架他的是中原中也,為什么被針對的是他!

    甩完筆油氣就消了的戚月白微笑:“菜品還有很多,請慢用哦。”

    說罷,轉身又回廚房,再輪流端出一疊疊不同風味的螃蟹來。

    香辣蟹過癮,炸蟹酥脆,生腌鮮甜,蟹黃灌湯□□薄湯鮮,中間穿插了黃酒和豆腐餃子解膩驅寒。

    這頓飯的收尾是用蟹黃與蟹肉做澆頭的小碗面。

    太宰治吃到最后,撐的滿地溜達。

    他甚至生出了一點之前自己過的都是什么苦日子的念想。

    “吃的怎么樣?”戚月白背著手當自己主廚尋臺,面對光溜溜的盤子,也相當滿意。

    他最喜歡吃飯不剩的小崽子了!

    太宰治和中原中也都表示非常好,毫不吝嗇的給予最大夸贊。

    戚月白嘿嘿笑了兩聲,搓搓手:“那我們來聊點別的吧。”

    中原中也倒沒什么太大反應,不過他從頭到尾也都沒太激烈的情緒起伏就對了。

    太宰治卻動作一頓:“哦?”

    “別激動嘛,我沒什么惡意。”戚月白也知道自己的燕國地圖稍微有點長,但也沒辦法。

    俗話說吃人嘴短不是。

    吃的確實挺飽的太宰治坐到沙發上,一只手搭上靠背,用黑沉沉的眸子盯著戚月白。

    “說吧,你的目的是什么?”

    一旁吃的同樣飽的中原中也看了眼已經有點融化的奶油,想了想,決定還是不浪費食物,把它拿了過來。

    第26章

    戚月白看了眼中原中也, 又看了一眼。

    他安靜的坐在餐桌前,雙手捧著紙杯專心舔奶油,全然不理屋內的劍拔弩張。

    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強者心態,恐怖如斯。

    太宰治似乎不耐煩了:“你說不說?”

    “不好意思, 第一次威脅人業務不太熟練。”戚月白回神,禮貌道歉:“事情是這樣的, 太宰君。”

    “你知道我是被人威脅安排了任務才會到橫濱來的對吧?”

    太宰治點頭, 這事還是他推出來的。

    隨后他眉頭一皺, 發現事情似乎不簡單:“你要拿的東西和中也有關?”

    東京之外的組織把手伸到港口黑手黨來, 目標還是中也。

    魏爾倫事件過去不過幾個月, 他不得不多想。因為魏爾倫根本就沒死……

    戚月白對背后的彎彎繞繞全然不知,他從始至終目的明確。

    “嗯,我的任務是拿到一份你們和阿拉伯組織簽訂的寶石貿協文件。”

    太宰治的大腦戛然而止。

    這感覺就像面試看見‘1+1’然后開始推哥德巴赫猜想, 結果考官告訴你別列式子了,答案就是‘2’。

    “寶石協議?”他重復一遍,試圖從戚月白臉上看出不一樣的破綻。

    戚月白不明所以點點頭:“只要把那份文件給我,我就幫中原先生解咒。”

    他瞥向中原中也手腕上那條他刻意留下的金線, 細長的一條,似金似紗,雖然這玩意對中原中也這種棘手貨而言只是個裝飾,但用來拉虎皮扯大旗還是不錯的。

    一切恐懼源于未知嘛。

    太宰治扯了扯嘴角:“你早說要那個,我就可以給你。”

    他話語中的無語震耳欲聾。

    對方繞了那么大一圈, 又是搞癡中也又是下套又是鴻門宴又是下馬威和未知勢力介入的, 他都做好被狠狠訛詐一筆的打算了,結果就這?就這?

    獅子小開口?不,貓咪打哈欠都算不上!

    戚月白:“啊?”

    太宰治看了眼沉迷舔奶油的中原中也, 說是吃,其實就是機械性的和紙杯較勁,因為他吃飯的時候喝光了驅寒用的黃酒,把自己腌的不省人事了。

    嘖,小蛞蝓真是不靠譜。

    他收回視線:“我知道你說的是什么,但抗爭開始后,港口黑手黨就停止了一切明面斗爭的方案,縮小規模,自主切斷百分之七十的運輸線,其中就包括和阿拉伯簽訂的那條。”

    “所以那份合同早就是廢紙一張了,是這個意思嗎。”戚月白一臉空白:“所以,他們要那個干什么?”

    “可能是因為在外人眼中,那條線路還在運行吧。”太宰治猜測:“我們港口黑手黨保密工作做的還是蠻不錯的。”

    因為港口黑手黨縮小組織規模壓根不是什么不爭不搶,他們對那五千億何嘗不感興趣,奈何因為幾個月前在與魏爾倫的戰斗中損失過大,不得不低調起來休養生息罷了。

    不過這件事在橫濱確實是個秘密。

    外人只知道港口黑手黨與敵對組織打了一場,然后就莫名其妙的開始內收了。

    大概也是因為這個,圣天錫杖才會不知死活的去嫁禍港口黑手黨,試圖將它也拖拽進抗爭的巨大雪球中。

    戚月白大腦持續過載:“那,能給我嗎?”

    “等著。”太宰治掏出手機,相當爽快:“我讓人去拿。”

    戚月白沒有想到事情會是這個走向,在他的構想中,今天這頓飯會非常的兇險。

    先是他忍辱負重布置蟹宴,然后圖窮匕見,用中原中也手腕上的金線和亂入的諸伏景光威脅太宰治,然后他有恃無恐,太宰治被迫接受,合同到手后再來一場驚心動魄的大逃亡,逃離這棟公寓。

    那昨天太宰治放的狠話算什么?

    短信不花錢嗎?

    其實太宰治在中原中也說出罪魁禍首之前就知道是戚月白了。

    圣天錫杖那個瘋掉的禍鼠先不談,幾天前,港口黑手黨在小巷中撿到了兩個住吉會的干部、以及一眾橫濱各組織的小雜魚,雖然都瘋瘋癲癲的,但太宰治突發奇想,找了不少東西測試他們。

    其中,‘花’這個測試項,一被拿出來,就能收獲無數尖叫。

    結合那非常外行的放置竊聽器手法,吉田明明被連根砍斷被他們發現時卻完好無損的胳膊,被人看見蹲在附近被圣天錫杖的車子接走的穿著金色牡丹唐裝的少年,種種細節。

    答案昭然若揭。

    太宰治的視線落在戚月白衣服上那朵栩栩如生到有些發邪的牡丹上。

    “你是咒術師?”他記得他剛才提到了‘解咒’的字樣,能同時擁有精神控制系能力和治愈系能力的,也不可能是異能者。

    戚月白一愣:“啊,是吧,是的。”

    咒術師人人得而誅之的咒靈,縮寫一下怎么不算咒術師呢。

    太宰治挑眉:“剛成為咒術師不久?”

    戚月白震驚了半秒,面不改色給自己加人設:“不,只是和長輩約好了要隱藏實力,但沒想到會遇到昨晚的事,只能被迫解開封印,不過我從始至終的目的都只是從你們那拿到那個文件,其他的……都算巧合吧。”

    太宰治爽了:“我就知道我不可能看走眼。”

    重要的是這個嗎?

    算了,不重要,掛哥做什么都是對的。

    既然倆人間沒什么不可調和的矛盾,戚月白果斷在心里pass掉大逃殺劇情,打定主意要抱太宰治大腿,幾步躥到沙發邊,扒著扶手蹲下,仰頭看他。

    “太宰君……”

    太宰治提前預判:“死心吧,我不會回答你任何一個問題的。”

    “我只是想知道你想對圣天錫杖做什么而已,又不是想上天,我們合作共贏不好嗎。”戚月白雙手合十,態度誠懇:“求你了,朋友間有來有往才有美好的明天啊。”

    “告訴你對我有什么好處。”太宰治皺皺眉,語氣冷漠:“還有,誰和你是朋友。”

    戚月白睜大眼:“咦!不是嗎?”

    外界已經進化到可以心平氣和的坐在一起聊天都算不上朋友了嗎?

    太宰治扯扯嘴角:“你到底是怎么被那種組織盯上的啊……”

    還真是完完全全在絕對安全的環境中養出來的溫室花朵啊,別人對他好一點就不設防了。

    和這種人打交道……好麻煩。

    像被傻乎乎吐舌頭追著人類跑的家犬纏上了一樣。

    戚月白嘆了口氣,一本正經:“其實這一切都和愛哭鬼有關。”

    太宰治挑眉:“泣き蟲,諢名嗎?”

    話一出口他就后悔了,知道自己不該搭腔這番胡言亂語。

    “就是,我失憶了。”見他上當,戚月白果然得寸進尺,少年揚起一張人畜無害的臉,語速很快:“不小心磕到了腦袋,醒來就缺了不少記憶,然后就有人給我發消息讓我來橫濱,不然就殺了我。”

    太宰治果斷挽救:“不懂,不感興趣,吃飽了,最近都不想吃飯。”

    對方拒絕了你的大腦外包請求,并翻了個白眼。

    雖然所有路都被堵死,但戚月白還想再掙扎一下,萬一心誠則靈呢,他服從調劑!結果太宰治像個吃了秤砣的王八,身上的每一根汗毛都明明白白表示:不可能!

    戚月白痛心疾首:“跟我念,深化共識,攜手并進,合作共贏才是……”

    太宰治沒給他說完的機會,面無表情的掏出手機給部下發消息。

    “我讓你拿的東西,不用拿了。”

    戚月白果斷捂住嘴:“臣,退了。”

    他戚戚然溜達到墻角位置,仰頭嘆氣,時不時低頭瞅太宰治一眼,心里琢磨著該怎樣讓他松口,突然靈光一閃,幾步挪到依舊在和杯底奶油做抗爭的中原中也身邊,雙手扒住餐桌邊邊。

    “中原君,你還記得我吧。”

    中原中也抬頭,分給他一個眼神:“記得。”

    戚月白眼睛一亮:“那么看在我們曾生死與共的份上,能不能告訴我該太宰君的喜好?”

    “我從不關注那家伙,之前組織里我最討厭的就是他。”中原中也實話實說:“但真要說起來,那個怪胎的喜好人盡皆知,他喜歡自殺。”

    自殺?

    戚月白眨眨眼,想起在風中搖擺的太宰治了。

    欸,他有個好主意!

    戚月白立刻向沙發上的太宰治進發,但挪到一半,被他一個眼神定住,他背手站定,訕訕一笑:“話說,你聽說過見手青嗎,太宰君。”

    “就是毒蘑菇,沒煮熟的話會讓人出現幻覺,嚴重甚至喪命。”

    太宰治:)

    他看了眼對任何人都和顏悅色有問必答.除了他.中原中也。

    戚月白一臉乖巧:“除此之外見手青還非常好吃,我可以給你做嫩一點的。”

    他覺得太宰治是享受那種作死的感覺,于是又加了個提議:“反正你也沒吃過清炒見手青吧,我可以分批做出很多份,生熟參半,你吃自助餐。”

    聽完這套方案,太宰治仰倒在沙發上,表情有點無助,他欲言又止,然后沒止住,看向戚月白:“你知道織田作曾用馬鈴薯的芽給我做三明治夾心嗎?”

    戚月白:?

    他震驚:“我以為你們是朋友!”

    那位好心的鄰居先生竟然是張三……哦不對他們好像都是黑手黨來著。

    反應過來的戚月白輕咳一聲:“祝你們友誼長存。”

    不引戰萬能公式,尊重,理解,祝福,不要沾邊。

    太宰治扯扯嘴角,一只手撐起身體,稍微坐直,他嘆了口氣,似乎是對戚月白無奈到了極點,才做出了妥協。

    “……野原確實是我特意派出去的,他會在被嚴刑拷打后告訴圣天錫杖假情報,這只是一個小小的警告。那天泄露行蹤也是我故意的,但那只是為了讓那份假情報更可信一些。”

    “至于其他的,圣天錫杖到底是橫濱五大組織之一,底蘊深重,不至于就這么覆滅。”

    戚月白舒服了。

    雖然他不覺得太宰治口中的‘小小警告’真的很小,但后半句的含金量肯定保真,對方沒必要拿這個騙他。

    “不過那只是暫時的。”太宰治話鋒一轉:“你要不要加入港口黑手黨?”

    戚月白抬手:“婉拒了哈。”

    高二可是非常關鍵的一年!怎么能把大好年華浪費在混黑上!

    最重要的是,萬一以后有機會政審——夢想還是要有的,加入過圣天錫杖這個一聽就是宗教相關組織的名字總比港口黑手黨……也沒好到哪去。

    不過問題不大。

    他現在已經不是三天前的戚月白了,他是三天后的戚月白,是蹭到小茶野先祖buff的男人!

    圣天錫杖和港口黑手黨,他哪個也不加入!

    “好吧。”太宰治意料之中,但還是有點可惜:“你要真的只是個治愈系異能者就好了。”

    能夠自控的精神控制系能力者,可是個完完全全的燙手山芋啊。

    戚月白禮貌微笑。

    不然他怕忍不住扇二五仔。

    好在那份文件很快安全到達公寓。

    目的達成,戚月白大手一揮,中原中也手腕上那根金線就從中間斷裂開來,掉在地上消失不見。

    “其實你不用那么著急的,說實話,我對給森先生添堵相當樂見其成。”太宰治略遺憾的轉頭看向中原中也,結果發現他,還在慢悠悠的擺弄那杯奶油。

    周身那股淡然的氣質和不緊不慢的動作,讓他看起來像只在舔搖粒絨毛衣的橘貓。

    太宰治一言難盡的挪開視線:“解咒有延遲?”

    戚月白?

    不是樂見其成嗎,怎么管上售后了?

    他張開兩只手表示無辜:“我已經把自己那份解除了,其他的和我沒關系。”

    別什么都賴他哈。

    太宰治看了戚月白兩秒,突然懂了,他指著中原中也:“你不覺得他很奇怪嗎?”

    戚月白:“啊?哪里奇怪了。”

    太宰治扯扯嘴角:“你沒覺得他和你上次見的時候比起來性情大變了很多嗎?”

    性情大變是什么很稀奇的事情嗎?

    他上早八和被迫成為小組作業組長的時候情緒神經質到可以性親大辯。

    其間所作所為,事后的戚月白甚至不能共情以前的自己。

    戚月白仔仔細細看了中原中也一輪。

    別說,還真有種看破紅塵的搖香菇雞蛋腸味。

    但透過表象看本質就能發現有濃重的咒力縈繞在中原中也身側,如張開血盆大口的怪物將身材嬌小的橘發少年整個包裹,這股力量比戚月白的更加陰損強勁,死死纏著寄宿主人,試圖從四肢百骸侵入。

    好在,那股力量在被中原中也本身的意志不斷削弱。

    真頑強啊……

    感嘆的同時,戚月白松了口氣,擺擺手:“正常滯后,過段時間就好了。”

    他已經在思考該怎么擺脫圣天錫杖了,可不想再惹個港口黑手黨。

    太宰治摸摸下巴:“也可以。”

    至此,這頓蟹宴才算正式結束了,雙方皆大歡喜。

    臨告別前,太宰治似乎突然想起一件事。

    “對了,小茶野君。”他站在門口,門外的光透過門縫照在他身上,勾勒出一層薄光:“看在你送了港口黑手黨一份大禮的份上,我也免費告訴你一個情報好了。”

    “嗯?”雖然免費的就是最貴的,但是不要白不要。

    戚月白擺出洗耳恭聽的姿勢。

    太宰治:“你知道圣天錫杖為什么一定要找治愈系異能者坐這個龍位嗎?”

    戚月白心想他知道個鬼,他人都是被強行綁過去的,面上還是相當配合:“不知道。”

    太宰治彎了彎眸子,像只居心不良的狐崽子:“因為圣天錫杖從初代之后,但凡十二生中有龍位,下一任圣主就必是龍位干部,哪怕現任的不是龍位干部,也很快會被撥亂反正,而且現任的圣主,不是龍位干部上位哦。”

    丟下平地驚雷,他才不緊不慢的走出去,還很有禮貌的輕輕關上門。

    戚月白第一反應是什么禪讓制。

    隨后很快意識到太宰治特意將這個消息告訴他的用心之險惡。

    他之前問過蝮蛇后繼者誰這個問題,對方的回答是荒謬的‘不知’。

    是真不知,還是另有所圖?

    正心煩意亂時,余光撇見窗外,太宰治還沒走,站在他門口不知道在干什么,而中原中也騎在一輛怎么看怎么拉風怎么眼熟的黑色機車上。

    怎么看!怎么眼熟!

    戚月白睜大了眼。

    天殺的,那不是他的四缸發動機液壓減震超長阻尼液冷直列超帥野獸派機車嗎!

    好啊,看你小子長得濃眉大眼結果竟然是個偷車賊!

    等等,這么說炸掉他放置的所有竊聽器,荼毒他耳朵的是……?

    戚月白懷疑的看向太宰治,窗外,年輕的黑手黨似有察覺,略偏了偏身子,隔著一層玻璃與他對視上,隨后露出個溫和養眼的笑容來。

    他張了張嘴,開口說了什么,從口型來讀是——蘑菇。

    “淦。”

    罵了一句,戚月白‘唰’的一下拉上窗簾,不想再看太宰治那張令人火大的臉。

    第27章

    退一步海闊天空, 忍一時越想越氣。

    戚月白在屋里踱步兩圈,實在不舍得那輛機車——他是單親家庭媽媽養大的小孩,又沒輪得上工作, 只暑假騎過鄰居的老舊機車,蝮蛇那車, 于他而言著實是有特殊意義的第一輛。

    戚月白氣勢洶洶的推開門:“等一下……”

    他卡殼了。

    只見來時空無一人,在窗口看空無一人的公寓大門口不知何時站滿了人, 都是些穿著黑西裝和佩戴黑墨鏡的大漢, 他一開門, 無數目光就齊刷刷的落在了他身上。

    戚月白差點一口氣把自己送走。

    他不可思議的看向太宰治, 你小子擱著卡視野呢?

    太宰治還他一個微笑, 怎么看都是故意的。

    倒是中原中也看過來:“怎么了?”

    “那個……”戚月白深吸一口氣,很快理直氣壯起來:“你的車是哪來的?”

    他要回自己的東西怎么了!

    中原中也看了眼座下帥氣的車子,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太宰給我的。”

    前兩天, 他奉命處理了住吉會的殘存勢力,故意漏走兩條魚,想逼出他們最后的退路,將其徹底拔除, 但在港口黑手黨找到他們時,兩人卻已經癡傻。

    正惱火背后破壞者,太宰治卻突然喊他過去,說要送他一份禮物。

    正是這輛配置外形都堪稱極品的機車。

    中原中也涼涼掃了眼太宰治,對方一臉無辜, 但就憑太宰治的腦袋, 就算當時反應不過來車的主人是誰,后面也不可能一無所知,還任由他將車騎到失主這來, 明擺著要看笑話。

    知道了緣由,心底卻怎么都竄不出火氣,像被什么東西生硬阻斷,滿是割裂,他忍住怪異,俐落下了車。

    “抱歉,我不知道這是你的東西。”

    如此坦誠,倒給戚月白整不好意思了。

    他輕咳一聲:“沒事沒事……你也是不知道嘛,哈哈,說來,沒鑰匙,你是怎么開的車?”

    中原中也輕輕一笑,接住這個臺階:“配一把不是什么難事。”

    黑手黨業務里大多有項汽車走私,有人專門處理那些從各地偷竊來的車子。

    他把新的鑰匙遞交給戚月白:“這件事是我不對,我欠你一個人情。”

    不過,趁機賣個好給擁有治愈系能力的咒術師,也完全不虧。

    戚月白擺手:“沒事沒事,不用這樣。”

    盡管兩人都心知肚明,若非戚月白的能力,這場談話不會如此順遂,但面上做的都客客氣氣。

    事情就這么順利的解決了。

    兩方人各回各家。

    戚月白關上門,罵了兩句太宰治。

    他發現這人還真是八百個心眼子,無論如何都能做既得利者。

    他若只是個單純的治愈系異能者,那結局就是被中原中也抓去港口黑手黨;他若不是,打著蟹宴的名頭大張旗鼓上門,也能讓圣天錫杖對他起疑心,主打一個條條大路得好處,小路也不虧。

    最可怕的是,他只是四兩撥千斤的將已有情報稍作整合,便做了高高在上的執棋者。

    決定了,下次請太宰治吃飯,上十盤蘑菇都不炒熟。

    *

    收拾了飯桌殘局后,戚月白來到這棟公寓最東的房間。

    雙手結抱為陰陽,左手在上,虔誠的對著東方拜了三拜。

    然后摸出能和酒組織聯絡上的那只手機,輸入gin的聯絡號碼,立刻跳轉出空白的界面。

    「你要我拿的東西我拿到了,該怎么給你」

    緊接著,便死死的盯著手機界面,等待琴酒的回復。

    從夢魘咒靈的領域中出來后,戚月白便改變了通關方案。

    那就是和琴酒見面,對他使用術式,然后逼問出大本營的位置,最后打上門擒賊先擒王。

    如此一步到位,還非得加入圣天錫杖給自己留個非法宗教分子的案底做什么。

    將垂落的發絲挽到耳后,戚月白搓搓自己已經是‘大佬之手’的爪子,發誓自己查高考成績時都沒那么緊張。

    琴酒的消息終于發了過來。

    「你知道欺騙組織的下場嗎」

    撤回!這是什么話,他不愛聽!

    戚月白老老實實打字回復:「是真是假,驗一下不就知道了」

    實在不是琴酒疑心重,而是戚月白才去了橫濱多久?

    滿打滿算剛過三天!

    港口黑手黨重力使中原中也的兇名整個里世界都有所聞。戚月白呢?只是一個十幾年人生都在鄉下長大的,性格懦弱的孤兒,除了學習成績勉強算得上亮點外,毫無建樹。

    這只小老鼠還搞砸了上一個分發給他的任務——一個再簡單不過的,殺死一個普普通通的,且對組織的存在毫不知情的叛徒十三歲的兒子的任務,并且計劃逃出東京,躲起來。

    那位先生聽說戚月白的所作所為之后,失望的派出了人頭馬清理門戶。

    這是事情的轉折。

    人頭馬死了。

    死的不明不白。

    去收尸的波本威士忌不知道抽的什么風,用比警察驗尸還仔細的多角度、宏觀微觀拍攝了尸體的幾十張照片,還從各種角度分析了尸體的成因,最后得出結論,藍方威士忌是個變態。

    如果藍方威士忌不是異能者或者咒術師這類特種人群,那這半截人頭馬就只能是被投進大型工業攪拌機,然后被拖拽上來擦洗干凈多余的血液,才成了這副尊容。

    如果他是,那擁有這樣詭譎殘忍的能力的,也不會是什么正常人。

    但琴酒堅持這只是個意外,因為當年的事發生后,他曾多次去長野縣見過戚月白,這人從小到大就是個普通孩子。

    但誰叫那位先生固執呢。

    結果,竟然真的……

    「還在嗎」大概是琴酒回憶的時間太久,戚月白急了,發來短信:「任務怎么交接呢」

    見面!見面!快說當面遞交!

    想起那個怯懦孤僻的少年,那張與那個人愈發相似的臉,琴酒閉了閉眼,再睜開,眼底只余一片森然,他回了個地址。

    「寄到這里,自會有人接手」

    目標無法鎖定,戚月白傻眼了。

    寄?意思是讓他發快遞?

    要不要加急發個順豐啊親?

    試探性又問了幾句,結果都石沉大海。小茶野先祖是已讀不回,琴酒連讀都不讀,一個刺目的‘未讀’大剌剌掛在界面上,似乎戚月白的信息壓根不值得他耗費絲毫心神。

    戚月白被他這態度惹毛了。

    然后他毛茸茸的去廚房又搟了一摞餃子皮。

    最后含淚給自己煮了一大碗片湯,撐的在屋里繞著圈溜達了很久,又做了一小時蹲樁,才勉強睡下了。

    *

    合同到手,奈何老板不信,一定要親自驗證下才行。

    得了,還得等。

    戚月白表示理解,因為換做三天前,他也不信自己能拿下這個任務。

    但誰讓他是讀書人呢?

    雖然說郵寄,但顯然里世界的東西不可能用某通某通和某通,別說這有沒有,就算有,橫濱現在這情況也夠嗆能營業。

    習慣了有事找警察叔叔,戚月白干脆利落的從腦子里翻找出酒組織分配的那名警官部下的聯系方式,給他發短信。

    「你們這有現在還在營業的郵局嗎」

    「有的,有的」

    對方秒回,就是不知道是否太過緊張,假名都拼錯了。

    戚月白很有禮貌無視那一絲不體面:「地址是?」

    栗川警官:「在擂缽街邊緣,沿著大陸一直往海邊走,過了大橋,是一棟綠色的建筑物,門牌號是443」

    戚月白記下,然后照例道謝,并表示以后有問題還會繼續咨詢他的。

    栗川警官發來一句:「承蒙您的看重」

    也不知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真情還是假意。

    戚月白面不改色的收起手機,往包里塞可能會用到的東西,上次沒有派上用場但看起來很有用的竊聽器,沒有派上主人希望的用場但很好玩的微型炸//彈,不離身的軍刺,外出行走居家必備的銀行卡,還有需要郵寄的合同。

    背上心愛的小挎包,戚月白騎著機車,嚴格按照栗川警官說的路走,順利找到了跨海大橋。

    但事情逐漸變得不對勁起來。

    用花絲和加速甩掉幾波突然從路邊沖出的衣衫襤褸的人,戚月白一個急剎,皺著眉看向前方。

    別人家過了跨海大橋是經濟中心,金融重鎮,橫濱為什么是……貧民窟?

    靠近大橋的那部分還好,有些高樓洋房,越往里走越不對勁,建筑破敗密集不說,有些白墻上的還有火藥的黑灰和彈孔,更過分的是現在出現在他面前的場景。

    一個像被勺子挖走的黃油一般,一個巨大的半球形盆地。

    各種簡陋的,一看就是自己搭建的簡陋棚子在這個大坑的最外層,稍里一些是看起來更結實一點,但實際上也沒好到哪去的小房子,到了中間幾圈的能稍好點,整體建筑一圈一圈依次向下收攏,魚鱗一般鱗次櫛比。

    這還是地球嗎,兄弟。

    這么一停,立刻有些身材矮小的小孩如蟑螂般從各個角落涌出來,將戚月白團團圍住。

    他們手中大都拿著短刀,瘦骨嶙峋,幾乎衣不蔽體。

    其中站在最前方的一個,看起來是這些孩子的領袖,十二三歲,身材矮小,穿著層層堆疊,像從垃圾堆里撿來的破布的拼接,手里什么都沒拿,耳下輛撇干枯的發絲偏白,一雙眼睛黑沉沉的,空洞的盯著虛空,沒有任何感情。

    “把身上的東西都交出來!”其中一個孩子自以為兇惡的朝他喊道:“否則我們就殺了你!”

    戚月白皺眉。

    他倒沒有在乎他們的態度,畢竟一群連站都快站不穩的小孩能對他做什么。

    畢竟他察覺到他們的存在特意停下來的。

    他只是作為一個三觀良正的人,本能的對這幅光景感到不適。

    “涼。”站在最前方的少年叫住冒失的同伴,他看向戚月白,咳了幾聲,聲音平靜的像荒原的風,沙啞,枯涼:“你突然停下,是想要雇傭我們嗎。”

    被攔下,叫做涼的孩子有些驚訝的看向開口的少年,他沒說什么,聽話的退下了。

    戚月白平靜的點點頭。

    “我需要人帶路。”

    他的目的地是郵局,但這里混亂的路況,顯然不足以讓他靠自己的力量找到443號綠色建筑。

    芥川龍之介抓住破舊的衣角:“你要去哪。”

    “芥川!”身后有個少女驚呼出聲,他們原本的計劃是打劫這個人,怎么突然變了?

    作為生活在這片區域的孩子,他們是最底層的,被掠奪,被壓迫的存在,有的是販賣器官和人口的組織想要抓住他們去賣錢,擅自跟別人走是非常愚蠢的行為。

    芥川當然知道同伴的顧慮,但他與餓昏了頭的同伴們不同,一眼看出戚月白的淡然。

    這種目光,他非常熟悉,那是擁有絕對實力的有恃無恐,是這片區域的大人們擁有最多的東西。

    不一樣的是,眼前這個人,那雙干凈清澈如寶石的紅色眼睛中,有悲憫,有疑惑,有哀傷,唯獨沒有厭惡、嫌棄和傲慢。他注視他們的目光像一道清風,輕而易舉的撫平了在場孩子的情緒。

    戚月白答:“郵局,一棟綠色建筑,門牌號是443。”

    “在下知道它在哪。”芥川龍之介說:“可以帶你去。”

    “好。”戚月白點頭,隨后一抬手,一條細長的金絲便憑空出現在了芥川龍之介枯瘦的手腕上,他沒有說太多的廢話:“到了地方,我會幫你解開,也會支付相應報酬。”

    “……好。”芥川龍之介應下,他的視線不由落在那輛黑色機車,他并不懂車,但他知道那東西的價值買他們在場所有人的命都富裕出許多,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做出了正確的判斷,但他的確沒有像事先商量的一樣,割斷第一個過路人的咽喉。

    “但你的車子需要藏起來,因為再往里走就是成年人組織的地盤,他們擁有機關///槍和炸///藥,道路上也鋪了尖刺和火藥。”

    這個城市瘋了吧。

    看著眼前本該讀小學生,卻對這些習以為常的一群孩子,戚月白有些疲憊。

    “我知道了,謝謝你提醒,但我的車該怎么辦。”

    心生憐憫卻只能袖手旁觀,善于共情卻深感無能為力。

    他能做什么?

    芥川龍之介注意到那雙眼睛中過于復雜的情緒,但是他并沒有當作一回事。

    對于野狗一樣不堪的他們來說,陌生人的善意奢侈且無用。

    不是沒有起過多余心思的同伴,但結局卻大多是成為醫療船上一具輕飄飄的尸體,最好也只是被掐斷希望而已。

    更何況,眼前的人也只是一個年歲不大的少年罷了。

    像是被養在象牙塔上的王子初見人間疾苦,不適、不忍,能改變什么呢。

    芥川龍之介說:“在下的同伴可以幫你保管。”

    戚月白點點頭,沒有猶豫:“好。”

    芥川龍之介才低頭去看自己手腕上金色的細線,稍一晃動,便被不算明亮的自然光晃出一點流光,精美的像是從垃圾桶中撿到的雜志上貴婦人佩戴的首飾,讓那截蒼白嶙峋的手腕勉強像人了些。

    明明知道這是存了威脅意味的東西,但他卻小心的用袖子將其遮蓋住,像藏起了珍寶。

    戚月白跟隨那些孩子將車推到一處隱蔽的小院中。

    一個叫做杏子的女孩已經受到了他身上術式的影響,嘰嘰喳喳的和他說起話來。

    “大哥哥,你別看我們的地盤破舊,但其實就連大人都不敢入侵的。”

    “為什么?”戚月白適時表現出好奇。

    憐憫,但他也清楚。

    江湖規矩,外出行走小心小孩、女人、老人、和尚、道士、掃地僧、乞丐、酒鬼、店小二、街邊小販……能在亂世活下來的,都不是什么善茬。

    “因為我們有芥川。”她很驕傲的彎彎眸子,聲音卻不大,實在是餓的渾身發軟,沒有多余的精力分給外露的情緒:“他的綽號的不吠的狂犬,會撕碎每一個入侵地盤的敵人!”

    “芥川?”戚月白看向沉默著走在前面的少年,接觸的異能者多了,他也能分出他們與普通人的區別了,最明顯的就是,異能者對他的術式抗性更高,且更敏銳:“他是異能者?”

    杏子驚訝:“你是怎么知道的?”

    “因為我有讀心術。”戚月白毫無心理負擔的騙小孩,他環視一圈:“這里是哪?”

    “是擂缽街,大哥哥你不知道嗎?”杏子奇怪,橫濱沒有人不知道這里,就算不知道名字,也知道不要往大橋那邊的租界走。

    “知道。”栗川警官說郵局在擂缽街的原本,他以為是平面街,誰知道是3D立體,戚月白問:“我的意思是,這里是怎么形成的,政府不管嗎?”

    杏子眼底流露出疑惑,身在貧瘠的底層,她無法想太多東西:“那些大人為什么要管我們?”

    政府為什么要管人民……?

    戚月白不知道該怎么回答這個問題,在一瞬間,他甚至還天真的想問一些其他問題。

    比如你們是怎么淪落到這番境地的?

    為什么不離開這里。

    沒有福利院收容救濟你們嗎?

    但他忍住了,戚月白告誡自己不要過分揮霍無用的同情心和求知欲,干脆自欺欺人的沉默了起來。

    機車被很珍惜的停在了院子的最中間,被破碎的木板蓋住的窗戶縫隙中,露出一雙屬于小孩子的眼,警惕又好奇的看過來。

    屋里還有其他人。

    芥川龍之介顯然在這群孩子中的地位很高,他告誡其他人好好看著車子,他會在完成委托后帶著食物回來,最后叫出一個叫做銀的瘦小女孩,不許任何孩子去碰那輛車。

    在孩子們的注視下,戚月白隨手在機車附近鋪了一團顯眼的金色。

    他不確定將車推到這里的時候中途有沒有人看見,如果有,那就是他招來的災禍,他不能放任不理。

    芥川龍之介帶他離開了小院,朝著郵局的方向走去。

    因為他的同伴們除了他都是普通人,只有他才有可能在戚月白翻臉的情況下,拼命奪回自己該有的報酬。

    他們中有兩個孩子如果再不吃東西,就要餓死了。

    兩人一前一后走在擂缽街的最外圈街道上,兩邊是密密麻麻,大小不一的棚子,以及充滿鐵銹的粗大水管。

    戚月白對周圍的一切很是好奇和驚愕,但芥川龍之介習以為麻木。

    擂缽街一直是這樣,這里是弱者連呼吸都要拼命的地方,每天和野狗搶食都無法果脯,每日睡在冰冷的地板上,不確定第二天睜眼面對的是野狗垂涎的腥臭犬牙還是已經被啃噬成白骨的同伴,或是被凍死的同伴。

    但他不是個話多的孩子,甚至連人類的情緒都很少,所以只在戚月白偶爾發問的時候,簡短的做出回答。

    “那邊是賭場。”

    “不知道,誰殺掉房子的主人就是房子的主人。”

    “這里的小孩不算很多,因為隨時會被抓走或者死掉。”

    戚月白漸漸閉上了嘴,沉默的行走。

    兩人腳程都不慢,于是很快到達了目的地——郵局。

    那確實是很顯眼的建筑,大概三層樓高,是附近最高的建筑物,即便不下擂缽街也能在遠處一眼看到,墻身上刷著陳舊的綠色,但時間太久了,于是裸露出米黃的內膽,門口堆放著許多被箱子裝起來的東西,大概是貨品。

    “就是這里了。”芥川龍之介停下腳步:“我不能過去,那是別人的地盤。”

    他是擂缽街外層小有名氣的異能者,擅自闖入其他地界會被視為挑釁。

    戚月白沒有強求,他點點頭:“那你在這里等我。”

    “您是圣天錫杖的大人?”一道有點牙磣的聲音從郵局門口響起,轉頭去看,是個頭發花白的佝僂老人。

    戚月白跟蝮蛇在大庭廣眾下露過面,更何況還有那辨識度極高的金牡丹在,不驚訝有人能認出他,他點了下頭。

    “我來寄點東西。”

    “里面請,您怎么稱呼呢?”老頭笑的牙不見眼,諂媚的迎接這個年齡比他小了好幾輪的少年。

    戚月白沒什么表情:“小茶野。”

    芥川龍之介認識這個人,郵局的主事人之一,是在擂缽街跺跺腳能掀起小地震的存在。

    圣天錫杖他也聽說過,是在整個橫濱排的上號的大組織。

    這個人……也是這個世界的生物?

    芥川龍之介呼吸突然有些急促起來,他心中隱隱有什么東西呼之欲出,看著和老頭一起進入屋子的少年的背影出神。

    這家郵局不愧是能在擂缽街開門,在這種時間段正常營業的設施,里面被打理的井井有條。

    有身材健碩的工人穿行于貨架之間,整理著貨物。

    口述了琴酒規定的東京的地址,并在對方保證四十分鐘內送達后,戚月白問出一個非常關鍵的問題。

    “能到付嗎?”

    *

    處理完郵寄的問題后,戚月白轉身走出郵局,卻在門口撞見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織田先生,你怎么在這?”問完,他才反應過來對方是黑手黨,出現在這比他正常多了。

    沒辦法,實在是第一印象先入為主,好心的鄰居先生爆改黑手黨,換誰都不習慣。

    “是你啊。”

    織田作之助還是一如既往的平淡如水:“我在工作。”

    “織田他以前是我們郵局的郵遞員,是回來和我敘舊的!”老頭急匆匆的從屋里走出來,打斷兩人的對話。

    據他所致,織田作之助現在為港口黑手黨做事。

    而圣天錫杖和港口黑手黨的恩怨鬧的滿橫濱皆知!

    戚月白哪猜不出老頭的用意,他一笑而過:“這樣啊,那就不打擾你們了,芥川君,我們走吧。

    站在幾步外的芥川龍之介沒說話,安靜點頭。

    倒是織田作之助轉頭看了他一眼,這樣的孩子在擂缽街隨處可見,并不稀奇,但那雙好像不具備任何感情的眼睛卻讓他微微一怔,但也很快移開。

    第28章

    主線任務二告一段落, 戚月白也卸下了個大擔子。

    一想到馬上能離開橫濱,然后再找個理由把琴酒騙出來見一面,就有望搞定酒組織, 他就高興。

    人逢喜事精神爽,出手也大方——反正都是琴酒給錢。或許他可以用這張卡捐幾個孤兒院?

    戚月白給了芥川龍之介兩個選擇, 一是跟他找個ATM機取現金,他愿意付出市面上帶路酬謝十倍的價格, 二是他帶他去商店買等價的食物帶回去, 因為貧民窟的孩子可能守不住財物。

    芥川龍之介卻用平靜的聲音詢問道:“在下可以選擇其他東西嗎?”

    他抬頭, 用那雙黑洞洞, 卻似乎有什么東西在悄然融化的眼睛, 凝望著戚月白。

    戚月白一愣:“比如?”

    “……比如在下,在下可以……”

    芥川龍之介抿了抿唇,突然抬手去抓戚月白的袖子, 他的手顫抖著,聲音也在顫抖,正當戚月白好脾氣的等著他說完時,卻突然看到少年衣袖處的布料像有生命一樣化作鋒利的刀刃增長, 朝著毫無防備的他的咽喉去。

    沒有任何前兆,兇狠如野犬的殺意就銳利的傾巢而出,那是不可能反應過來的可怕襲擊。

    然而并沒有成功。

    戚月白錯愕的看著趴在地上拼命咳嗽的少年。

    一切發生的太快,導致他其實還沒搞懂發生了什么,就本能一腳踹了出去, 金牡丹連子彈都不怕, 何懼一羸弱孩童的近身攻擊,太過有恃無恐,甚至抽空走了個神。

    布料化做的刀, 能過安檢嗎?

    芥川龍之介實在太瘦小,所以即便戚月白反應過來后有意收了力,身體也扭曲成‘〈’直直飛出去好幾米,孱弱的身體重重砸在地上,滾了幾圈。

    “咳咳……”他哇的吐出一口血,大半落在支撐著身體的手上,將那枯白的皮膚染上艷色。

    戚月白后知后覺生出被背刺的怒意,但芥川龍之介這宛若下一秒就要駕鶴西去的模樣更讓他害怕。

    先前留在他手腕上的金線做了咒力傳遞的樞紐,在反轉術式的滋養下,芥川龍之介總算停止了咳嗽,胸口也前所未有的清明,但他不敢抬頭,像罪人一樣佝僂著身體,盯著手腕上的金線,等待宣判。

    戚月白輕聲開口:“為什么?”

    芥川龍之介沉默。

    他在等待,等熟悉的被毆打的疼痛。

    他知道自己把事情搞砸了。

    戚月白卻沒有如他想象的一樣暴怒,他在少年面前蹲下,并不怕他再暴起,金牡丹和小茶野先祖賦予的不死之身讓戚月白在這個混亂的世界依舊可以任性維持絕對安全的松弛狀態。

    “可以告訴我發生了什么事嗎?”戚月白總覺得事情不太對。

    又不是精神分裂,一個人怎么可能好端端的突然攻擊沒有表現出敵意的他人。

    芥川龍之介猛的抬起頭,他生平第一次擁有這樣明確的感情——是欣喜。

    眼前這個人,在包容他的莽撞。

    生怕下一秒美好破裂,芥川龍之介迅速解釋自己的所作所為:“在下只是想證明自己的能力……抱歉,在下沒有想傷害你……在下只是不知道……”

    話說的語無倫次,但戚月白聽懂了。

    這小子是個刺頭。

    他嘆了口氣:“我明白了。”

    芥川龍之介驚喜抬頭,結果被下一句話又砸碎了脊梁。

    “但我不需要雇傭什么人。”戚月白實話實說:“我是一人吃飽全家不餓主義者。”

    自從媽媽去世后,他就不想和任何人建立親密關系了。

    芥川龍之介眼底的光熄滅了。

    他垂眸,支撐地面的手收緊:“在下知道了……”

    戚月白有點于心不忍:“等等。”

    他問:“你想加入圣天錫杖嗎?港口黑手黨我也認識人,你是異能者,我可以推薦。”

    他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那就是對這些食不果腹的孤兒來說,加入潶幫似乎是件可遇不可求的好事,不過就算知道這點,戚月白還是難以接受。總覺得有種擅自葬送了他人人生的負罪感。

    但好像也沒有別的‘授人以漁’的解決方案了。

    “在下想跟著你。”芥川龍之介猛的抬頭,目光堅毅,像路邊抓住一絲希冀便亦步亦趨地跟著人類渴求一個家的流浪狗:“在下識字,異能是操控身上的衣服,在下可以做很多事!”

    他知道自己卑劣,利用了眼前人的溫柔,但是……

    少年咬著牙,指甲深深嵌入肉里,忍住顫栗,哀求道:“請您……雇傭我吧,我可以為您賣命。”

    這是受他術式影響,賴上他了?

    戚月白有點頭疼:“我要你的命干什么。”

    這時候還適用‘命都給你’文學嗎,角色是不是反了,他才是紅眼東京圈佛子啊!

    眼看著芥川龍之介因為他這句話看起來整個人都快碎掉了,戚月白絕望的想叫小茶野先祖出來收回神通。

    他看起來就那么像心軟的神嗎?

    *

    他真是瘋了。

    戚月白坐在公寓的沙發上,像數羊一樣木然的數著拘束的站成兩排的九個孩子。

    為什么要停車找當地向導,是旅游的坑沒吃夠嗎?

    自己找路很難嗎?

    這下好了,比被逼著買假玉回來好歹還能摔著聽個響,或者發一條‘某某日,老子終于被騙了!’的朋友圈嘲笑還沒被騙過的人。

    但這次,他帶回來的可不是染色枸杞玉米須藏紅花,而是九個活生生的孩子。

    好幾百斤肉呢!他從郵局借了輛貨拉拉才把人都弄回來!

    戚月白決定先眼不見為凈:“樓上有四個房間,樓下一個,你們自己看著分,都先去洗個澡。”

    打發了其他孩子,他看向留在原地的芥川龍之介。

    少年實在瘦的可怕,幾乎成了一具骨頭,只有一雙眼睛亮晶晶的看著他。

    戚月白有點受不了這種目光,別扭道:“怎么了嗎?”

    “在下……是不是給您帶來麻煩了。”芥川龍之介小心翼翼開口。

    “和你沒關系。”戚月白無奈:“既然是我做的決定,那我就不會后悔,最多只是有點……難受。”

    放棄助人情節,尊重他人命運,停止精神內耗。

    道理他都懂,但在想起道理之前,援手早就本能伸出去了。

    刻在本能里的天真和善良,這大概是某一類年輕人共有的特征,可悲……可愛。

    “難受?”芥川龍之介不明白,他有點著急:“您身體不舒服嗎?”

    “難受的是沒法對你們負責啊。”戚月白苦笑:“撿到小貓小狗,尚且需要負擔他們的吃喝拉撒,身體健康,何況是你們這些活生生的孩子,實話告訴你,我不會在橫濱停留太久,甚至可能今天下午就會離開。”

    芥川龍之介身子一僵,垂在身側的手死死攥住衣角。

    戚月白繼續說下去。

    “我自知無法承擔起任何人的命運,所以提前說好,我不會管你們,我走之后,你們可以在這棟房子住下來,我會定期打錢,除此之外,隨便你們要打工還是讀書,自己做決定,任何事都不要再找我,明白嗎?”

    他特意問了安室透,組織家大業大,不會收回送出的安全屋。

    所以在他離開橫濱后,這棟房子就屬于閑置狀態,再用組織給的錢資助幾個孩子讀書生活,簡簡單單,絕對談不上什么拯救別人命運,插手別人因果亂七八糟的。

    只是順手而已!

    芥川龍之介愣住了。

    戚月白感覺自己真的很過分,三十七度的嘴怎么能說出這么冷漠的話。

    給了人希望,又絕情的掐斷。

    這和渣男有什么區別!

    他等著芥川龍之介的失望和譴責,卻只看到少年疑惑的目光。

    芥川龍之介啞著嗓子開口:“在下和同伴,都是不知道父母是誰的孩子,在那些大人眼中,我們是剩余的邊角料,沒有任何價值的垃圾,因為我們就連成為販賣器官的原料,或者被賣到海外的商品的資格都沒有……”

    又臟又瘦,疾病纏身,與野狗爭食,渾渾噩噩的活著,不知道目標,沒有思想,與野獸無異。

    是麻煩的代名詞。

    但突然出現了一個人,他不嫌棄他們的骯臟卑劣,漂亮的眼底只有純粹的憐憫與無奈,他為他們提供遮風擋雨的房子,可以果腹的食物,甚至,他說:你們可以讀書。

    這樣了,他還覺得自己對不起他們。

    就好像他們本就該理所當然的享受這奢侈的一切一樣。

    “您是這輩子對在下最好的人。”芥川龍之介認真道:“在下和同伴都會終身銘記您的恩情。”

    戚月白有點不知所措:“別亂說,你才多大,怎么就一輩子了。”

    “十四歲。”芥川龍之介答:“但就算……”他頓了下:“就算到一百歲在下也不會放棄報答您。”

    戚月白:??

    十四歲連一米四都不到!

    他家隔壁十二歲小孩都一米七了!

    等等——

    戚月白突然想起他腦袋一熱把這一堆小孩拎回來之前,他們還在討論吃飯問題。

    他摸著兜里的卡,又看了眼面前目光真摯,前世往那一站就能擼掉一串領導的瘦弱少年。

    心里罵了聲自己賤皮子,認命溜達進廚房去了。

    到家第一頓,總要吃好些的。

    結果剛進廚房,一轉頭,卻發現芥川龍之介跟個小寵物一樣跟在后面,一副要上來幫忙的樣子。

    戚月白炸了,厲聲呵斥:“別進來!”

    芥川龍之介一僵,茫然抬頭。

    “去洗澡。”戚月白忍耐終于到了極致:“不把自己弄干凈,就別出現在我面前!”

    臟成這樣,竟然還想進他的廚房!

    豈有此理!

    趕走不知為何十分抗拒,導致走的同手同腳的芥川龍之介,戚月白才開始罵罵咧咧的扒拉食材。

    灶臺下有上個住戶留下的大米和面粉,冰箱里也有蟹宴剩余食材。

    左右他也吃不了這么多,當處理廚余得了。

    戚月白于是淘米燒水,轉身拿出牛肉細細切做臊子,又挑了幾樣蔬菜,切成容易消化的薄卷。

    備完菜,燃氣灶和小煮鍋中的水也沸騰了,剛放入洗好的大米,手機就響了。

    甩甩手上的水珠,戚月白拿起一看,發現是蝮蛇發來的消息。

    「干部上任儀式定在今晚七點,速來組織」

    戚月白:?

    請問儀式主角是?

    哇塞,不會是他吧?

    心里一萬句不過審的話,但戚月白還是很謹慎的回了個‘好的’。

    做事留一線,日后好找補嘛。

    完事就扔下手機繼續熬粥了。

    速來個鬼。

    他等著琴酒消息呢。

    粥在鍋里咕嘟時,門口突然傳來一道很微弱,卻又讓人聽的很清楚的甜美聲音。

    “那個……小茶野大人。”

    戚月白轉頭,發現是個更加瘦小的女孩,她扎著馬尾,雖然瘦,但也能看出是個美人胚子,額前稍長的頭發遮住面容,這大概是流浪的女孩對自己的保護,周身散發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無’的感覺。

    是一種很容易被人忽視,但能迅速融入環境的氣質,看起來非常靠譜且細致。

    簡直是文秘圣體。

    “你好。”戚月白溫和的和她打招呼,他記得這個女孩叫做:“小銀,你來做什么?”

    “哥哥讓我來幫您。”芥川銀眼底雖然也有害怕,但卻不會讓人覺得畏畏縮縮,像努力適應環境的實習生:“我之前也會幫同伴們煮東西,有什么是我可以做的嗎?”

    戚月白看了眼剛比灶臺高出一點的小姑娘,懷疑她連鍋都顛不動。

    但他還是讓開身子:“你來的正好,會看鐘表嗎?”

    芥川銀點點頭:“哥哥教過我。”

    “客廳有掛鐘,看時間五分鐘攪動一次,攪動兩次后,把這個鍋調成小火,煮鍋不用管,頻率換成十分鐘,操作兩輪,這個鍋,把案板上的肉先放進去攪開,三分鐘后放入青菜,再過三分鐘出鍋,這一鍋糖我已經放好了,不用多管,但是要記得每次攪動保持一個方向,不然米攪碎了口感會不太好,記得住嗎?”

    芥川銀聽的很認真,并在最后快速復述了一遍戚月白的話,一張小臉崩的認真。

    天殺的,他一眼就認出這是他們中文系的種!

    戚月白滿意點頭,臨出去前沒忍住摸了摸芥川銀的頭,因為剛洗過,帶著微微濕潤,手感涼絲絲的,松手后小姑娘還抬頭看他,眼神懵懵懂懂,不理解但也不亂動,乖得不得了。

    某個人的心被萌化了,他不說是誰。

    戚月白捂著一顆少男心走出廚房,等待他的是更多洗干凈的小孩。

    一口一個‘小茶野大人’,大概是芥川龍之介偷聽到后告訴他們的,不敢離得太近,怕冒犯了好心人,一雙雙流浪小狗一樣的眼睛,害怕中帶著濕漉漉的討好和感激。

    戚月白鐵石心腸的將與芥川龍之介說過的內容再重復一遍,結果得到的是此起彼伏的感謝聲。

    他蜷了蜷手指,轉移話題問道:“芥川呢,還沒下來嗎?”

    叫做杏子的女孩回道:“芥川最討厭洗澡了,肯定要好一會才能下來。”

    另一個叫優的男孩附和:“對啊,每次下雨,大家都在洗澡,只有芥川會躲在屋子里!”

    他們嘰嘰喳喳的說起以前的事情,比如替小組織跑腿送信得到的錢,大家會買一些糖,泡在水里喝掉,富裕的孩子還會灑在攢好的巧克力棒上吃,因為在他們那里巧克力是硬通貨。

    光聽著戚月白就有點牙疼。

    對他來說,甜品的最高境界應該是‘不甜’。

    不過還好他考慮到曠世奇久的甜咸黨之爭,特意熬了兩種粥。

    這時,一個男孩突然嘆氣:“可是抗爭開始后,我們就再也找不到工作了,翔人也因為這個餓死……”

    所有孩子都沉默了。

    “好了。”戚月白拍了拍手,將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過來,他早注意到有些孩子被廚房中飄出的米香勾的坐立難安,但怕他們腸胃不好,粥還是要熬得久一點,才沒松口。

    不過這些孩子倒是聽話,都餓的腸鳴如蟬鳴了,都沒一個擅動的。

    戚月白抬眼看了看時間,才起身:“都去餐桌前坐著吧,我和小銀給大家分餐,涼,可以麻煩你去樓上把芥川叫下來嗎?”

    這么久,都泡浮囊了吧……

    涼點點頭,快步朝樓上跑去,其他孩子也聽指揮坐好,餐桌坐不開,就排排坐在茶幾前。

    *

    東京,練馬區。

    人跡罕至的小路上,一輛形制古樸的黑色保時捷停在樹蔭處,琴酒正冷著臉聽底層成員匯報任務進度。

    突然,手機播放起鈴聲,打開一看,發現是個陌生號碼。

    琴酒皺了皺眉。

    這手機是他的私人號,只有幾個代號成員知道,是哪個膽大包天的敢外泄。

    隨手按下接通,一道公事公辦的男聲在狹小的車內響起。

    「打擾了,琴酒先生,橫濱的藍先生寄給您的急件已安全送達東京,快遞員高橋為您服務,請您準備現金五萬元,本次快遞模式為□□,另有手續費600元,感謝您的選擇」

    “……”

    好得很,不僅泄露了他的私人號碼,還把他的代號送出去了。

    “琴酒大人?”保持彎腰姿勢站在車窗外的底層成員偷瞄琴酒的臉色。

    琴酒跟個椰子灰雪糕似的,臉又黑又冷。

    他壓根不屑于和底層成員多交流哪怕一句話,直接命令坐在駕駛座的人。

    “伏特加,去荒川。”

    “好嘞,大哥。”

    前方的伏特加應下,壓根沒管底層成員站的離車很近,直接發動車子,揚長而去。

    留下差點被車輪碾了腳的底層成員懷疑自己的耳朵。

    橫濱的郵局,什么時候有‘到付’這服務了?

    *

    橫濱,戚月白對此一無所知。

    正如東京的組織成員不知道是他拿圣天錫杖的名譽威逼沒有利誘了老頭半天才開通了到付項目一樣,他也不知道不能隨便泄露組織存在。

    畢竟收件人不填琴酒,總不能寫那個誰吧。

    半推半就盛情難卻的讓孩子們刷完鍋碗,順便把錯過了用餐,泡在水里快把自己搓破皮,見他去了還一臉執拗的說自己已經干凈了,不臟了的芥川龍之介呼嚕好毛,戚月白就把他們全趕進房睡覺了,剛清凈下來,便打了個噴嚏。

    誰,誰暗戀他?

    吸了吸鼻子,口袋里與酒組織聯絡的手機緊接著傳來令人不悅的震動。

    打開一看,果然是琴酒的消息。

    「港口黑手黨的事情不用你管了,你接下來的任務是配合蘇格蘭威士忌」

    戚月白:)

    我任你**的**!

    做事留一線,但忍無可忍無需再忍!

    有本事就再派人來殺他啊!來一個他弄一個!還怕問不出你們大本營在哪嗎!

    日語怎么罵人有殺傷力來著?

    巴嘎?

    剛要發飆過去,琴酒下一條信息隨之而至。

    「那位先生對你的表現很滿意,只要你能完成這次橫濱的任務,你母親留下的那封信,就是你的了」

    原身媽媽留下的東西?

    戚月白打字的手指在鍵盤上懸停住,半晌,他按住紅色的刪除鍵。

    「好,我該怎么聯系到蘇格蘭威士忌,任務具體又是什么呢」

    琴酒:「蘇格蘭威士忌的號碼是:……」

    琴酒:「你去做圣天錫杖的干部即可,他需要什么自會求助于你」

    戚月白挑眉。

    這是聽說他和圣天錫杖扯上關系,叫他去給那什么蘇格蘭威士忌兜底?

    「另外,讓蘇格蘭威士忌給你講講組織的規矩,不許將組織的任何事情透露給外人」

    過了幾秒,又有消息發來,不知為何竟給人一種前一句說得太生硬,后一句軟話彌補一些的錯覺。

    「橫濱的任務以你為主導,你有什么事可以吩咐蘇格蘭威士忌去做,順帶,如果他有什么可疑舉動,及時匯報給我」

    怎么又像在偏袒他了。

    戚月白原以為原身在酒組織就是個特殊點的萌新,但看這位身份不低的琴酒的態度……又不像那么回事。

    莫不成原身是他們哪個高層的私生子,當遠房親戚養著?

    戚月白摸向自己的臉。

    他與媽媽長得極像,而原身又幾乎和他一模一樣,那么原身的媽媽……原身比他還早成為孤兒呢。不過他是不是有機會在這個世界知道那位在他出生前就銷聲匿跡的生父,到底是何方妖孽?

    算了,管他呢。

    等拿到媽媽的信他就挑了酒組織。

    而且琴酒說的他主導,這和允許奉旨摸魚有什么區別?他不敢有的是人(蘇格蘭威士忌)干!

    戚月白放下收拾好的行李,感嘆人生的跌宕起伏,大起大落落落落落落落。

    比如當代三過家門而不入的可能不是大禹,是財神。

    *

    在茶幾上留了交代去向的紙條和現金后,戚月白出了門。

    他抽空給那位蘇格蘭威士忌發了條短信。

    「你好,這里是藍方威士忌,琴酒讓我監督配合你在橫濱的工作,希望合作愉快」

    然后手機一收,頭盔一戴,美美無證駕駛上路。

    全然不知道蘇格蘭威士忌那邊的兵荒馬亂。

    諸伏景光本來在發愁三天前琴酒讓他為藍方威士忌善后的事情。

    因為對于蘇格蘭威士忌來說,這道命令是個麻煩,但對警視廳的諸伏景光來說,這卻是窺探組織這個龐然大物的好時機。組織每一個代號成員,都是能禍害一方的大罪犯,必須繩之以法。

    但藍方威士忌卻遲遲不露面,甚至打探不到一點消息。

    不過期間港口黑手黨確實亂了一小陣,但很快被壓下,消息瞞的死死的,根本打探不到是否丟了東西。倒是他接觸的圣天錫杖丟了個干部,而那個被他坑進圣天錫杖的小孩要頂替上位了。

    藍方威士忌聯系他,就意味著他已經從那個中原中也手中取到了文件,而且港口黑手黨的騷亂,干部蠹龍的消失,都和他有關。

    “綠川君。”一道蒼老的聲音打斷了諸伏景光的心不在焉:“我的部下如何?”

    這里是圣天錫杖的總部地下,就在剛剛,圣主為昭顯實力,命令干部疲牛展現異能。疲牛的異能是大力,于是他便單手舉起了由四五個部下抬進來的原木桌子,上下掂量。

    蠢貨,讓干部表演雜耍,沒看見疲牛臉都黑了。

    諸伏景光心里嗤笑,應和夸贊了幾句,隨后話鋒一轉。

    “圣主,你真的要將龍位拱手相讓?據我所知,你們組織里可是有不太利于你的傳言。”

    “實不相瞞,我也是走投無路。”圣主招招手,疲牛退下,有親衛從外面的房間拖進來兩個人。

    一個有礙觀瞻,一個長相喜人。

    共同點是都留著口水,癡癡傻傻。

    圣主聲音里帶著幾分慍怒:“這是我手下的禍鼠和蠹龍。”

    被港口黑手黨帶走的蠹龍?

    諸伏景光驚訝:“他不是……”

    “對!”圣主氣得顫抖:“我花了大代價才將他換回來!”

    禍鼠、癡羊、蠹龍,他手下可以完全信任的干部又少了一個!

    而且罪魁禍首,還是同一人!

    從圣主這了解到橫濱出現了‘將人變的癡傻’的異能者后,諸伏景光皺眉,作為一個警察,他是真的不喜歡異能者這個特權群體。因為異能者歸異能特務課管,但其中操作空間太大了。

    從如今的橫濱就能窺見一二——異能者都被非法組織握在手里,打得頭破血流。

    諸伏景光知道橫濱政府是在等潶幫互相消耗,將因為租界這個歷史遺留問題,糜爛已久的橫濱重新洗牌,但如此致民眾安危于不顧,普通人的命在那幫人眼里又算什么?

    他感到深重的無力和不適。

    然而蘇格蘭威士忌只能坐在這里,讓這場抗爭變得更渾:“所以,只能丟棄龍位了嗎?”

    “不,還有別的辦法。”圣主聲音嘶啞:“我還有那個……”他突然抬頭,眼底的紅血絲分外駭人:“治愈系異能者又如何,龍位預言又如何,只要有那個,他翻不起風浪!”

    “那個?”諸伏景光皺眉。

    “你以為十二生為什么會忠于圣天錫杖。”圣主捂住臉,令人不適的‘桀桀’笑聲從指縫漏出:“只要有那個,我就能永遠立于不敗之地。”

    第29章

    戚月白想象中的干部上任儀式。

    神秘, 玄乎,燈光昏暗,琉璃鋪地, 王冠加冕。

    實際上的干部上任儀式。

    蝮蛇上臺:‘我簡單講兩句’,菜色還沒上次晚宴好。

    唯一不同的, 大概是這次有一群人將他團團圍住敬酒,甜言蜜語的奉承話張口就來。

    戚月白本來就不經夸, 直接整的他飄飄然, 面色薄紅, 這個長得好看回一杯, 這個說話好聽喝一口, 這個太丑了說話好聽也不行,無視。

    終于理解皇上為什么會喜歡太監了。

    燈火輝煌下,手工雕琢的路易十三杯碰撞發出空靈悅耳的碰撞聲, 石榴紅的石榴果汁溢出光輝,反出的盈波印在少年手腕那串檀木珠上,眉眼彎彎,分外好看。

    直到戚月白聽到蠹龍死了, 還有人將這個‘功勞’安放在他身上時,才微微蹙眉。

    “不是我。”

    一個說話好聽,長得也好看的回他:“您放心,蝮蛇大人都交代了,我們不會亂說的。”

    戚月白環視了一圈, 見人大多是這個挪揄的表情, 瞬間倒胃口。

    難怪有人說發達第一劍是小人得志、欺男霸女、忘恩負義、為富不仁、囂張跋扈呢,他表現得溫和,這幫人也純拿他當涉世不深的小孩哄了。

    ——心里想的是蝮蛇為了捧他上位, 對蠹龍下手,一個個嘴上說的卻是他的豐功偉業。

    要不是蠹龍真的是他搞下去的,那這幫人豈不是空手白牙污人清白!

    來人,把這幫佞臣給朕都殺了!

    大概是直覺,最先說話的部下弱弱的補了一句:“大家都這么說……”

    戚月白把杯底剩下的飲料一飲而盡,可憐巴巴看向從遠處走來的蝮蛇:“老師,你說句話啊。”

    蝮蛇本來還以為是什么事呢,結果一聽緣由樂了。

    他看著跟小孩似的戚月白,無奈:“我還以為你被欺負了,這有什么?”

    “毀我清譽。”戚月白相當認真:“不是我干的,我就不承認。”

    就算蠹龍死了,那也是港口黑手黨干的,管他球事。

    蝮蛇只當他孩子心性,笑了笑:“這種事能怎么辦,越否認別人越當真,你遲早要習慣。”

    話雖如此,但他眼底的意味深長可不是這么一回事。

    戚月白全當沒看見。

    要不是酒組織的「突發事件.媽媽的信」,他下午坐新干線回去還能趕上最后一節課呢。

    但是新干線好像被圣天錫杖炸了,不知道什么時候能修好。

    隨意聊了幾句,蝮蛇進入正題:“走吧,蛇壹,待圣主賜名結束,你就是正式成為新的龍位干部了。”

    禮成,送入洞房!

    戚月白在心里配音,跟著乖乖走了。

    路還是那條七扭八拐的路,圣主跟個蚯蚓似的,卯足了勁往地底下鉆,也不怕中微子給他抓了去。

    戚月白實在好奇:“圣主不出門嗎?”

    蝮蛇點頭:“為了安全,他自即位起就久居地下。”

    哦,還是怕死。

    戚月白看了眼快把亂臣賊子寫在臉上的蝮蛇,突然覺得圣主那么怕死也不是沒有道理。

    所以那廢物是怎么上位的?

    戚月白不懂就問。

    蝮蛇表情一言難盡:“因為那個。”

    戚月白疑惑:“哪個那個?”

    辱黑了哈。

    蝮蛇:“……現任圣主拿到了前代手中的那個,就是圣天錫杖的根本。”

    什么傳國玉璽啊。

    戚月白嘆為觀止:“要是我拿了你說的那個東西,我也能當圣主?這也太草率了。”

    蝮蛇沒說話,表情莫測。

    戚月白突然想起太宰治告訴他的情報,老實了。

    好在此時電梯也下墜到了最底部。

    輸入當日密碼,與各種識別后,電梯門打開。

    與上次不同,這回,諾大的地下沒有一個親衛。

    “賜名茲事體大,除了圣主,誰也不許在場。”蝮蛇解釋道:“就連我也要離開。”

    戚月白點點頭,對那邪乎的東西愈發好奇。

    他仗著不死之身和小茶野先祖有恃無恐,大不了就翻臉嘛。

    賜名的場地并不是上次那個華麗如圣教堂的房間,而是狹長走廊兩側,那些沒有編號,長相也一摸一樣的門里其中的一扇。

    至于嗎。

    戚月白心里誹謗著,沒一絲猶豫,直接抬腳走了進去。

    蝮蛇在外關了門。

    這是個類似書房的地方。

    地面是文學氣息十足的全木質,四面墻壁都是直頂天花板的高大橡樹書架,整齊排列著形形色色的書籍,就像用書本砌成的房屋,乍一看視覺沖擊感極強。

    戚月白本身是喜歡書的人,一進來宛如老鼠進了米缸,滿腦子哇塞。

    見房間里沒有人,他干脆湊到離進門處最近的書架,去讀書脊上的文字。

    低處的大概都是小說,書名充斥著日式文學的物哀風格。

    高一點的,是些專業性極強但晦澀的專業書籍。

    但大多書籍甚至沒有拆封,只是被擺放在這里,作為某種裝飾品而存在。

    暴殄天物。

    戚月白想摸,抬手的瞬間又及時收回,‘不要到處碰碰’的道德感和‘好想要’的腦子打成一團。

    “你很喜歡?”

    圣主從靠里的書架后走出來,與上次的高高在上,針鋒相對不同,態度竟然出奇的慈祥。

    戚月白好奇他罐子里賣的什么藥,點點頭。

    “喜歡。”

    “那就送你。”圣主大手一揮:“把你的辦公室搬到下面來,陪著我。”

    戚月白:?

    不對勁,很不對勁。

    無事獻殷勤,這老登有鬼。

    “圣主,那個賜名……什么時候開始?”他試探道。

    圣主微微一笑,臉上的褶子如橘子皮般豐富:“當然是蠹龍。”

    “換一個嘛。”戚月白拒絕:“蝮蛇說可以改名的。”

    可以是成龍應龍小火龍,但不能是蟲蟲龍!

    他龍的傳人不同意這門混搭!

    然而圣主就和小龍蝦一樣,完全無視戚月白,自顧自的繼續說下去。

    “為我征戰吧,蠹龍。”他拍拍一臉茫然的戚月白的肩膀,語重心長:“蝮蛇他們太放肆了,你是蝮蛇的學生,他不會提防你的,去打探出是誰想背叛我,然后告訴我。”

    圣主說完這莫名其妙的話,轉身就走,沒有半點解釋的意思。

    戚月白:???

    他捂著被碰過的那邊肩膀,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被洗腦了。

    要不圣主為什么看起來很信任他的樣子?

    他遲疑的敲敲腦子,想從中挖出一絲對圣主的尊崇,結果滿腦子‘這老*登在搞什么幺蛾子’。

    【不是你】

    “啊……”

    戚月白接茬到一半,突然意識到是誰在說話。

    看了眼沒注意到異常的圣主,他松了口氣,在腦子里想:‘誰招您老人家出關了?’

    竟然是小茶野先祖。

    【有人在篡改我的意志】小茶野先祖言簡意駭:【我來看看】

    戚月白:!?

    怎么做到的,合著他提防了那么久的洗腦邪///教儀式,其實一點前搖沒有啊?

    那也太可怕了吧。

    還好技能落到小茶野先祖身上了……

    小茶野先祖懶得搭理他的幸災樂禍,直截了當的命令:【把身體給我】

    戚月白眨眨眼:“啊?好。”

    這年頭車都不敢說借就借了,身體這么私密的東西竟然……

    “領域展開——【寢惚墮物疾】”

    黑發少年神色一凝,周身氣質天翻地覆,稍一抬眼,一雙殷紅眸子宛若阿鼻血海,白皙側臉憑空浮上幾道漆黑咒文,發絲飄動,腳下大多金花綻放。

    剛走到門口,手放在門把手上的圣主還沒搞懂情況,身形就被瞬間鋪滿房間的無窮黑色物質席卷。

    ……說借就借。

    戚月白還沒蛐蛐完,便被不耐煩的小茶野先祖頂了號,眼前一黑又一亮,直到膝蓋一軟,‘咚’的和地板發出清脆碰撞,疼的呲牙咧嘴。他才反應過來小茶野先祖已經借完下線了。

    好快……等等。

    戚月白跪坐在地上,看向倒在門口的圣主,饒是那術式他自己用過幾次,但看到圣主現狀時還是被嚇了一跳。

    他總算理解了當時小茶野先祖那句話——中了我術式的人只會出現不可逆的精神損傷。

    和他造成的天真無邪大傻子不用,圣主此時給人一種腦仁被攪碎了的混亂瘋癲感。

    他趴跪在地上,歪斜抬起的腦袋上雙眼猩紅一片,承受著巨大的痛苦,像是狂犬病發作的瘋犬,只是四肢無力癱軟在地,似乎是腦內控制運動中樞的神經出了問題。

    精神操控系操控的……還包括中樞神經嗎?

    戚月白咽了口唾沫。

    第一反應是難怪小茶野先祖說他弱呢。

    第二反應是,能拿這玩意當伴奏使的那個兩面宿儺……

    這個boss遭遇戰是非打不可嗎?

    信男愿一生葷素搭配,求兩面宿儺暴斃方案。

    不過素未謀面的兩面宿儺先往邊上稍稍,現在比較重要的是圣主沒了,他「媽媽的信」隱藏副本的重要NPC暴斃了!

    話說蘇格蘭威士忌為什么還不給他回消息,酒組織的任務到底是什么啊裝貨!

    這時,小茶野先祖的聲音又響起:【他口袋里的東西,找出來】

    戚月白差不多習慣了他的神出鬼沒,揉著膝蓋從地上爬起來,歌聲修復的很快,但不影響他幻痛。

    “欸,您還在啊?那咱能不能商量一下,下次需要身體請給我點反應時間,換個體面點的方法,我真的很不耐疼。”

    一邊嘟嘟囔囔,他一邊聽話扒拉起圣主的衣服,很快找到疑似小茶野先祖說的東西。

    那是一張白紙,上面手寫了許多字。

    戚月白簡單閱讀了一下,內容很簡單,概括一下就是‘我,小茶野月白,自愿加入邪///教’。

    紙張的最下方角落,有他的簽名。

    或者說原身的簽名?因為簽名看起來是從類似試卷或者書本一樣的東西上裁剪下來的。

    等一下,他好像發現了華點。

    “這能被虛空鎖敵,您該不會是和千年后的曾曾曾曾曾曾孫子同名吧,我聽說有個說法好像是——名字是最短的咒。”

    戚月白試圖戳出小茶野先祖,結果當然是石沉大海,只要他老人家不愿意,就絕對都叫不出來。

    “……行吧。”

    戚月白自討沒趣,小茶野先祖說有異常就是有異常,那么這張紙唯一可以做手腳的地方是……

    他小心翼翼的揭開被貼上去的簽名,發現這果然是個特意中間沒涂膠的夾層。

    稍撕大些,便從里面露出一小截潔白的紙片來。

    戚月白將其抽出來,發現這是張大概兩厘米左右的正方形紙條,潔白平整,像是剛從一頁完整的紙上裁剪下來的,正反兩面寫滿密密麻麻的字,精細程度堪比微雕。

    眼睛都快瞎了,他才讀完上面的故事。

    概括為:被蝮蛇綁架的治愈系異能者小茶野月白,初見圣主時被他的英姿震懾住,然后決心忠于圣主,維系正統。

    果真嗎?

    圣主那老橘子皮長得還沒他初中教導主任嚇人呢,能唬住他?

    不過,如果這玩意有用,倒是能解釋圣主為什么是那么樣子了,他在打信息差。圣天錫杖的秘密可以精確到效忠誰,但蝮蛇不知道這點,他以為那個秘密只能讓人將自己忠于圣天錫杖。

    只是圣主沒想到,這招不僅沒陰到戚月白,還惹的自己送了命。

    戚月白把那小紙片翻來覆去扒拉了個遍,手感,柔軟度都尋常,甚至能用筆在空隙劃出流暢的線條,怎么看都只是張普通白紙的碎屑。但普通白紙可沒法讓小茶野先祖氣到開大。

    他用兩根手指夾著小紙片:“這是什么?”

    神筆馬良.文字版?

    破天荒的,小茶野先祖竟然回復了他:【‘書’】

    戚月白下意識問:“哪本?”

    【它的名字就叫‘書’】

    “好敷衍啊。”戚月白眨眼:“所以它是是天地間第一本書嗎?”

    畢竟‘第一’這個概念總是特殊嘛,例如第一朵云紅云老祖,功德成神。

    【不知道】

    戚月白茫然:“啊,那您是怎么知道它叫什么的?”

    【當然是它告訴我的】小茶野先祖平淡的聲音里竟然帶了幾分鄙夷:【它擁有改變現實的能力,結果只是殘片,力量太弱,斗不過我】

    戚月白眼睛一亮,發出想要的聲音:“鏈接,您懂得。”

    【沒有了】小茶野先祖似乎擁有能讀取人記憶的手段:【用在我身上的,是這個組織最后的‘書’】

    圣天錫杖初代目本是用‘書’作為確保異能者對組織的歸屬底牌使用,每一代用的都很節省,結果這一代卻揮霍無度,全用在了部下對他的個人忠誠上,當真浪費。

    戚月白還想說些什么,結果門被從外面打開了,只得閉嘴。

    他和諸伏景光面面相覷。

    諸伏景光愣了一下,隨后視線偏移,落在地上的圣主身上,瞳孔猛的一縮。

    “我要是說……”戚月白把小紙片攥在手心,仰頭,露出一張無害至極的乖臉:“我進來的時候他就是這樣的,你信嗎?”

    諸伏景光看著地上圣主的慘狀,苦笑。

    “我該信嗎?”

    戚月白搖頭:“我知道這很荒謬,因為我的殺人動機和殺人時間都很充分,甚至手法也很明確,哦這個好像看不出來,但在第一案發現場被抓了現行,你們這差不多就可以定罪了,但是俗話說識時務者為俊杰。”

    他歪了歪腦袋,笑的溫良無害:“我給臺階了,你怎么不下呀,哥。”

    威脅?

    諸伏景光嘴角一抽:“那我信。”

    “那就好。”戚月白不裝了,從地上爬起來:“因為我確實是清白的。”

    干壞事的是小茶野先祖,和他戚月白有什么關系。

    “嗯。”諸伏景光強迫自己將視線從圣主身上移開,但卻怎么都忘不掉他扭曲的身姿,圣主的狀態很奇怪,明明全身上下沒有一點傷口,但就是給人一種混亂的癲狂感,仿佛會傳染似的:“你……不是治愈系異能者嗎?”

    “這個等會再說。”戚月白越過他探頭看了眼外面,空無一人:“快,先把門關上。”

    諸伏景光下意識就照做了。

    然后他意識到,他好像應該把自己也關到外面。

    “很好,現在我們是共犯了。”戚月白滿意點頭,眉眼間帶上一絲狡黠:“你也不想被人知道這件事吧,綠川先生——對了,你怎么會在這,你是圣天錫杖的人吧?”

    不像啊,兩次見面都沒苗頭。

    散修被宗門招安了?

    “圣主邀請我留下的,我與這個組織有些合作。”諸伏景光逐漸鎮定下來,抱胸靠在門邊,不知為何,他就是覺得戚月白不會傷害他,大概是這少年一張臉太過優越,讓人實在升不起提防:“他是你弄成這樣的?”

    “我都說了真的不是。”戚月白目光真摯,心安理得:“我有必要對你說這個謊嗎。”

    他確實沒必要對他這個普通人說謊。

    諸伏景光問:“你打算怎么處理圣主?”

    “栽贓嫁禍。”戚月白老老實實:“抓個老實人打暈,把他扔到這間房里,和你抓我現行一樣,我們抓他,二對一我們完勝,這靈感還是從外面警察身上得來的呢,包好使的。”

    成功案例賊多,戰績可查公安局卷宗。

    諸伏景光:“……”

    見他表情不對,戚月白反思:“不行嗎,我不太擅長做壞事欸,你有什么好建議嗎?”

    ……這話問的。

    諸伏景光嘆了口氣,他現在還真有點相信不是戚月白做的了。

    “沒有,但你不用著急。”

    “啊?”戚月白驚喜:“你要幫我處理尸體嗎!”

    收尸匠二號!好人啊!

    “他還沒死吧。”

    “沒有就制造嘛,多大點事,殺人這活你肯定比我這個熟。”戚月白用手做刀,照著脖子來了一下:“這樣就是了呀。”

    “什么叫我比你熟……算了。”諸伏景光無語:“你是新上任的龍位干部吧。”

    “昂。”戚月白點頭:“還多虧了你嘞,哥。”

    “……圣天錫杖中有個傳說,治愈系異能者出身的龍位干部必定會繼承圣主正統,而非龍位干部出身的圣主會在龍位干部上任的當天死于非命,連續兩任都是如此,我之前只覺得是有心之人的杜撰,但現在。”

    諸伏景光看了眼怎么看死的都不科學的圣主,艱難開口:“他或許真的是自己……變成這樣的。”

    戚月白:?

    他已經不想思考太宰治的太監情報是故意的還是不小心的了。

    他只想知道,把他送到這的蝮蛇是個什么想法。

    “意思是,圣主死了,我就要當這個圣主了,是嗎?”

    諸伏景光抿抿唇:“嗯。”

    他覺得很難評……好心幫助的少年,一周不到,被他害成了非法組織的首領。

    “那我們還是跑吧。”戚月白深思熟慮后作出決定:“我不干。”

    差點成為干部都讓酒組織盯上了,要是混成首領那還了得,什么時候能把琴酒騙出來用術式啊。

    而且臥底臥成一把手這種事,怎么想都不清白啊。

    他還回個球國啊。

    “如果你不愿意成為圣主的話。”諸伏景光有些意外,但仔細一想好像也合理:“你直接離開就好,剩下的交給我。”

    “得了吧哥,不管你是誰,你又不是圣天錫杖的人,沒出事還好,現在圣主出事了,你溜達到人家里來就是最大的嫌疑犯。”戚月白突然卡殼了下,然后若無其事的繼續說:“跟我一塊走吧,我保你。”

    他在思考。

    諸伏景光是什么身份,才會以非圣天錫杖成員的身份,接觸到這么怕死的圣主呢?

    “不用管我。”諸伏景光還是搖頭。

    戚月白有一點說的對。

    組織的目的是分裂圣天錫杖,以此操控這個龐然大物在橫濱獲取更多利益,而不是讓這個廢物圣主直接下臺,叫更清醒強大的反圣主勢力上位。

    但這不代表圣主就此沒有價值了。

    “他沒死,只是重病昏迷。”諸伏景光彎腰扶起圣主,看向戚月白,藍色的貓眼里是與溫和外表不符的冷漠:“可以幫我這個忙嗎?小茶野君,我可以支付報酬,你若有需要幫忙的地方,盡管找我。”

    戚月白眨巴了下眼,然后做了個請的手勢:“成交。”

    *

    從圣天錫杖的總部大樓走出來,天已完全落幕,今夜厚云遮頂,看不見幾顆星子,只有云朵飄動時偶爾從云層縫隙中露出的半截月亮,才能隱約窺見幾縷天光。

    給蝮蛇發了個消息告訴他自己先走了,戚月白又摸出酒組織那部手機。

    他與蘇格蘭威士忌的對話框還停留在他下午那句問候語,顯示了‘已讀’,但對方并沒有回他。

    已讀不回,殺人誅心。

    戚月白手指在鍵盤上撫過,他現在有個大膽的想法。

    但怎么可能,也太巧了吧?

    搖搖頭,戚月白收了手機,跨上機車,駛離圣天錫杖總部。

    橫濱城建做的真的很差,一路上除了紅綠燈還亮著,路邊竟一盞路燈都見不到。

    要不是戚月白現在視力很好,還真不敢在這種地方開車。

    在圣天錫杖時,他心中有一口氣,堵在胸口。

    但此時,風從耳朵簌簌而過,衣擺獵獵,路上空無一人,兩側高樓無一盞明燈,仿佛世上只剩他一個人在不斷前行,開拓黑暗,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郁結也散去了。

    小茶野先祖今晚的行徑雖然打亂了他的計劃,但也讓戚月白意識到一件事。

    ——他在橫濱,差不多是可以橫著走的。

    戚月白突然想笑,于是他一個帥氣的擺尾在空地停了車,看周圍沒人,橫著走了幾步。

    爽!

    結果一轉頭,和一雙被黑眼圈包裹的豆豆眼對上。

    是一只呈‘Z’形的熊貓。

    戚月白抬手折了下手指,算打招呼,微笑:“晚上好,你看見了什么?”

    熊貓維持著躡手躡腳的動作一動不動,看起來像一個擺在路邊豐富市容的巨型玩偶。

    戚月白扯了下嘴角:“你倒不如裝成從動物園里逃出來的熊貓。”

    以為他瞎,看不見它剛剛在動嗎。

    熊貓立刻倒騰出四腳著地的姿勢:“喵~”

    戚月白:“……”

    “別動!”

    熟悉的言靈聲從背后響起,身體被一股蠻橫的力量桎梏住,不過這次戚月白可不是晚宴時一臉茫然的他了,他打定主意要找咒術師問些東西,輕易掙脫了那股力后,騎上停在路邊的車,追了上去。

    第30章

    戚月白本以為咒術師應該是字面意思——使用咒術的法師, 就算不是刻板印象中躲在陰暗的小角落扎人巫蠱娃娃,那也至少該是身嬌肉貴的那種。

    但今晚給他整的不確定了。

    戚月白看了眼機車的儀表盤,他已經開到七十碼了。

    但是那個他至今沒搞懂是玩偶服還是真熊貓成精的黑白大團, 四驅并用的跑在他前面。

    那個看起來文弱清瘦的白發面罩少年,一句‘加速’后也身輕如燕的, 兩條腿搗騰的同樣不慢。

    這資質送去參加奧運會,還有世界紀錄什么事。

    不過既然咒術師、異能者入境都會被檢測出來攔截, 那那種賽事估計也是禁特殊能力者的。

    可惜了。

    戚月白本來也沒打算怎么樣, 但看這倆人跑的熱血沸騰, 他總覺得不真客串一把反派, 怪對不起他們的。

    想干就干, 他指尖向下,微微抬手。

    前方十幾米立刻有成千上萬細長的金絲自下而上瘋狂生長,攔住了咒術師的去路。

    熊貓一個急剎車, 順帶拽住給自己上了buff的狗卷棘,原地轉一圈卸力,才沒一頭栽進那瘋狂生長的金色中去。

    他回頭,發現那曾有過一面之緣的人形咒靈也停在了不遠處, 與上次毫不收斂的惡念咒力沖天不同,這次的人形咒力只是發絲微亂,膚色偏白,一雙漂亮的紅眸含著笑。

    若非世界上沒有一摸一樣的咒力,對方長相裝扮又沒有變更, 還真看不出是個咒靈。

    熊貓很快反應過來, 是受肉。

    不知是哪個體質特殊的可憐少年遇了害,和這個咒靈的契合度出奇的高,讓咒靈能徹底偽裝成人類。

    狗卷棘則是警惕的看著面前組成墻壁的金色細絲。

    其實是成股的纖維, 積少成多后凝聚成某種植物的根莖,然后生出金色的葉,開出金色的花苞,枝繁葉茂著。

    短短十幾秒,便開出了數十金燦燦的花朵,人頭大小,沉甸甸的盛放。

    和人形咒靈衣服(皮膚)上的圖案一樣。

    因為那些金色的……竟然都是純粹的咒力凝結。

    這和打架的時候直接用錢砸人有什么區別!

    “跑累了?”戚月白看了眼幾乎是瞬間增生的金色花墻,雖然不知道這玩意除了攔路還能干嘛,但他挺滿意的,多虧了公寓里志愿者瘦長咒靈的無私奉獻,他現在操控咒力來相當流暢:“那就聊聊吧。”

    熊貓:“啊?”

    戚月白打了個響指,七八米高的花墻分崩離析,化作點點金光,融入夜幕。

    “別跑了,我車滿油,改裝過,最快可以跑兩百碼,和我聊聊天,我就放過你們,嗯?”

    說這話時,他下意識看了一眼街角,沒有監控。

    但這種當街搞事的感覺還是好怪,總有種下一秒就會被警察叔叔拿證據找上門的恐慌感。

    剛調動咒力打算溜溜球的熊貓立刻安靜如雞。

    狗卷棘攥著面罩,全身肌肉緊繃,站在原地不敢輕舉妄動。

    戚月白本來想湊近點,但看兩人如臨大敵的樣子,無奈保持超禮貌的社交距離。

    “只是想問你們幾個問題而已,別緊張,看在前天晚上我幫你們搞掉了一個咒靈的份上,請如實回答。”戚月白嚇唬了他們:“說謊是會被吃掉的。”

    然后熊貓就炸毛了。

    狗卷棘那頭本就反重力向上聚攏的白發也更尖了一點。

    哇,咒術師這么好玩嗎。

    戚月白手有點癢,兩個都想摸摸,尤其是熊貓,到底是不是行為藝術?能扒開看看嗎。

    熊貓感到一陣惡寒,結果下一秒就聽對方問:“第一個問題,你是什么東西?”

    “……我是咒骸。”

    “那是什么?”戚月白覺得自己非常需要一本咒術百科,天知道他是在小茶野先祖的放養,不,它根本就沒養下學會使用咒術的:“抱歉,我此行的目的就是了解咒術,所以可以講的稍微仔細點嗎?”

    熊貓和狗卷棘對視一眼,兩人都看出了彼此眼底的驚慌。

    這個咒靈,在學習。

    但人在咒靈下,不得不低頭,熊貓硬著頭皮解釋了下咒骸的意思。

    但是戚月白的目光看起來更露骨的,活像想把它拆了看看驅動。

    “填充你的是棉花嗎?可是你會炸毛欸?”

    熊貓求生欲節節增生,絞盡腦汁轉移話題,回答了咒靈和咒術師的等級劃分,咒術師的術式區分,咒術師和咒靈的對立關系,咒術師平時的任務模式等諸多問題。

    前面的實操題還好,等戚月白問到‘咒術師發展的歷史沿革’時,熊貓快哭了。

    “我真的不知道,我才一年級,我上課沒好好聽,放過我吧。”

    知不知道對他們咒術師來說文化課是第二檔啊!

    戚月白筆尖一頓,看著剛記在小本子上的文字,突然有點懷疑剛才得到的情報的準確性。

    畢竟長亭外,古道邊,一行白鷺上青天。

    永遠不要小看學渣的創造力。

    戚月白筆尖一轉,有點不敢問熊貓專業問題了,轉問道:“一年級,你們還有學校啊?”難怪他看那小白毛身上的衣服像校服呢。

    “是高專。”熊貓已經徹底擺爛了,反正特級咒靈想殺他,可不會區分姿勢:“國內有東京咒術高專和京都咒術高專兩所學校,我和棘就讀于東京咒高。”

    高專?

    戚月白思考,戚月白下定決心:“入學條件是什么,接受公立高中轉校生嗎?畢業后能專升本嗎?”

    “……”熊貓看著少年稚嫩的臉,突然有個驚悚的想法:“你說的轉校生,不會是你吧?”

    戚月白微笑:“所以行不行。”

    “可以,只要是有咒術天賦的人都可以。”熊貓正襟危坐:“但原則來講,我們不招咒靈入學。”

    戚月白摸摸兜里的卡,瞬間有底氣了:“原則是哪位,我賄賂一下。”

    熊貓:“……”

    不知為何,他突然想起五條悟那句痛心疾首的‘他們給的實在是太多了’。

    似乎,大概,也許,可能,五條老師真的會……

    “鮭魚。”狗卷棘發出贊同的聲音。

    “話說,你是言靈師吧,為什么不說話?”戚月白看了眼狗卷棘:“而且,鮭魚是什么?”

    “肯定的意思。”熊貓習慣性回答:“棘平時會用飯團餡料代替日常用語。”

    戚月白思考:“安全詞?”

    熊貓突然激動,拉住少年的手上下晃動:“英雄所見略同,我剛認識棘的時候也是這么理解的!”

    戚月白臉頰染上兩團薄紅:“咳。”

    狗卷棘:“……”

    他有點后悔當時沒揍死熊貓。

    以及,現在有點想對這個口出虎狼之詞的特級咒靈出手。

    “……”

    冷靜,打不過。

    但是——狗卷棘看向逐漸和熊貓蛇鼠一窩的少年,若非那晚親眼所見,以及剛才純咒力的花墻,完全看不出對方是由負面情緒構建而成的特級咒靈。

    感覺……很親切,可以信任。

    狗卷棘突然意識到不對,用力咬了一下舌尖。

    “清醒一點。”他對熊貓使用咒言,緊接著趁熊貓怔愣的瞬間,拉住他迅速后退。

    戚月白:?

    他茫然:“你們吃錯藥了?”

    剛才不還相談甚歡嗎。

    熊貓才意識到自己剛才摸了特級咒靈的虎爪,黑白相間的臉都白了。

    “那個……我剛才突然想起來家里燃氣沒關。”

    然后指著狗卷棘:“他吃壞肚子了,著急上廁所,所以就先告辭了!”

    然后戚月白就看著他倆手拉手跑掉了。

    他看了眼做的非常工整的筆記,想了想,沒再追。

    反正實操問題問得差不多了,剩下的都是些理論題,不了解也問題不大。

    于是重新騎上車,準備回家休息。

    一路無事。

    打開公寓大門,客廳關著燈,靜悄悄一片。

    戚月白按開玄關口的開關,燈光瞬間充盈了屋子。

    背對著大門的沙發靠背后面,鉆出兩個小腦袋。

    “歡迎回家。”兩個小孩聲音不大,但其中的欣喜卻不作假:“小茶野大人!”

    是芥川龍之介和芥川銀。

    戚月白脫鞋的動作一頓,有些意外:“這么晚,還沒睡嗎?”

    “因為小茶野大人在外面很辛苦,我們能做的也只有這個了,而且我們一直是輪著守夜的。”芥川銀有點羞澀:“您吃飯了嗎?我們給您準備了一份餐。”

    臨走時,小茶野月白在紙條上交代了他們可以動冰箱和廚房,也可以用桌上的卡去購買食物,所以他們就派出兩個代表去附近的便利店選購了一些食物。

    戚月白摸摸肚子:“好啊,正好我晚上什么都沒吃,謝謝你們了。”

    其實他不餓。

    但只要不是肥碩大耗子和牢底坐穿雀鳥,不能浪費孩子的心意不是。

    “我去端過來!”話沒說完,芥川龍之介就往廚房跑了,背影雀躍。

    戚月白有些好笑,也沒制止,坐到餐桌前,等著田螺小孩們的晚餐。

    大概是便利店買來的成品炸雞塊,上面擠了很多美乃滋,下面是米飯,用微波爐熱過,邊上有些解膩用的成品沙拉,除此之外還有一份盒裝的紅豆沙。

    他順口問了一句:“你們吃的也是這個嗎?”

    太沒營養了吧。

    結果芥川銀小心翼翼的回:“我們買了很多臨期食物,但您的絕對是新鮮的。”

    戚月白一愣,知道他是誤會了自己的意思,無奈道:“我的意思是總吃便利店很不健康,你們可以買菜回來自己做飯,如果不回的話,再買點菜譜。”

    “買菜?”芥川銀抓著手指:“那個……太貴了吧。”

    戚月白沒反應過來:“啊?”

    “買菜做飯的話,一頓的價格,可以吃好幾頓便利店了。”芥川銀說:“很不劃算。”

    戚月白才想起自己待的已經不是那個地大物博的國家了,而是西瓜皮切片賣.蔬菜超級貴.島國。

    但因為從穿過來之后,他的生活其實也沒什么太大的變化。

    反正花的不是他的錢:“沒關系,我有錢,用就行。”

    怕芥川銀放不開,戚月白補充:“而且給你們的卡,是我的仇人提供的,你們多花錢就相當于幫我報仇了。”

    他彎彎眸子:“明天去買點書回來吧,要不然在家里待著多無聊啊,看完我沒事也能看,不算浪費。”

    沒錯,就是這樣!多多花錢!掏空酒組織!

    一頓飯就這么結束了,互道晚安后,三人回了各自的房間。

    *

    第二天,戚月白照常六點起床。

    因為公寓還有其他人的緣故,他在房間里練了一會拳,洗過澡才下樓。

    孩子們已經起了。

    早餐是杏子和另一個男孩準備的。

    戚月白照例得到了最豪華豐盛的那一份,沒有推拒,吃完后出了門。

    蘇格蘭威士忌還是沒有回他消息,戚月白也沒興趣攬活,收起手機,準備去圣天錫杖看看。

    他有點好奇諸伏景光一個非圣天錫杖成員的外人要怎么處理半死不活的圣主。

    今天的上班路卻沒前幾天那么順,連續好幾個路口戚月白都看到了昨夜火拼留下的彈痕或尸體,有幾個人在收拾。

    仔細想來,昨晚睡覺時,路上的‘鞭炮聲’確實更熱鬧了些。

    戚月白騎著車從邊上掠過,沒有人試圖攔他,那些人忙著干活,把一具具尸體扔到卡車后倉,動作熟稔利落,就像路政人員清理從行道樹和灌木叢上修剪下的樹枝樹葉。

    迎著略帶火藥嗆鼻和鐵銹腥的風,戚月白到了圣天錫杖。

    他之前實習的時候有過去公司供職的經驗,但無所事事的踏入其中還是第一次。

    戚月白想了想。

    要不去看看野原先生?

    好歹是第一個用反轉術式救活的人不是。

    靠問路,戚月白終于來到圣天錫杖的地牢。

    是燎野豬的管轄地盤。

    守門的白袍第一時間看向他衣服上的金色牡丹,然后鞠躬:“蠹龍大人。”

    戚月白已經學會選擇性耳聾了,直接下達指令。

    “帶我去前幾天抓到的那個港口黑手黨情報員那里。”

    兩個守衛相互看了一眼。

    “需要我和燎野豬打個電話嗎?”戚月白擺出一個微笑:“還是要申請什么程序?”

    “不,不是。”一個守衛連忙搖頭,他們可得罪不起干部,尤其還是擁有治愈系異能的龍位:“您跟我來。”

    戚月白嗯了聲,跟隨開口的守衛深入。

    地牢和他想象的差不多。

    潮濕、昏暗、渾濁,空氣中充斥著難聞的氣味,一路向下,被送到這里的人,一看就會被嚴刑逼供。

    守衛介紹,野原先生作為港口黑手黨的情報員擁有單獨的刑訊室,不過在前往那里之前,要先路過一段像影視劇中演的死牢的區域,單邊用鐵質欄桿割出一塊牢獄,里面橫七豎八的躺了不少人。

    戚月白的視線精準定位其中某個瘦小身影。

    是個少年,大半臉被臟兮兮的繃帶纏繞,用黑色風衣包裹著身體,蜷縮在墻角,看起來怪可憐的。

    “龍大人,怎么了?”在他的要求下,守衛改口,他看向被關在里面的一群人:“這些啊,是昨天晚上從港口黑手黨的店鋪里抓到的,都是些文員,等刑訊組的人騰出手慢慢審的。”

    戚月白面無表情:“我想到了一個笑話,你知道耶穌和裝飾畫的區別是什么嗎。”

    守衛:“啊?”

    戚月白:“裝飾畫有一個釘子,而耶穌有三個。”

    守衛:“……”

    戚月白收回視線:“沒事,我本來以為地牢會用十字架把犯人綁在什么,沒想到你們還挺現代化,走吧。”

    他記得那天,黑發鴦眸的少年懶散的靠在沙發上,明明是一張還帶著嬰兒肥的青澀臉蛋,淺色的唇也只是微微勾起,沒有任何兇惡的表現,卻莫名給人一種不寒而栗的感覺。

    ——“野原確實是我特意派出去的,他會在被嚴刑拷打后告訴圣天錫杖假情報……那天泄露行蹤也是我故意的,但只是為了讓那份假情報更可信一些。”

    但是,被他打擾了計劃之后的太宰君,還是如愿被抓進地牢了嗎。

    地牢到底有誰在啊!

    守衛茫然,但也只能小跑著追了上去。

    野原先生看起來很不好。

    他被掛在墻上,頭低垂著,聽見開門的聲音也一動不動。

    “你們還沒審完他嗎?”戚月白抱胸站在門口:“都多久了。”

    “已經出結果了。”守衛答:“外面那些人,就是靠從他口中掏出的情報抓到的。”

    戚月白走上去,仰頭看著野原先生低垂下的發頂,亂糟糟的,大概是被人抓住狠狠揪過,發根沾著血痂。

    他記得眼前這人生死之際,惦念的妻子。

    【反轉術式】

    野原先生從血肉生長的癢意中蘇醒,他抬起頭,從青腫的眼縫中去看戚月白。

    “是你……”

    “他怎么也算祝我飛黃騰達的恩人了。”戚月白回頭看震驚的守衛:“你有什么見解嗎?”

    守衛低頭:“屬下沒有。”

    走出單間刑訊室,戚月白回頭看了眼陰森威嚴的甬道。

    圣主被目的不明的諸伏景光掌控,組織內沒人發現異樣,地牢里也潛入了居心不軌的豺狼。

    大廈將傾。

    但既然都不是什么好東西,當然就是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了。

    行為邏輯?

    讓那幫聰明人猜去吧。

    戚月白甩袖,離開了地牢。

    *

    閑著也是閑著,所以戚月白蠢蠢欲動的旅游心又熊熊燃起了。

    他對到處走走看看非常有執念。

    景點有問題,但餐館總能是安全的吧?

    他惦念起織田作之助強推的那家‘辣咖喱’。

    那可是就連太宰治這個老饕——很有品的連續吃了他兩頓飯,并且還預約了見手青.沒熟版本套餐的男人都說:超級帶勁,不吃相當于白來橫濱,肯定會后悔的寶藏店鋪啊!

    說走就走。

    戚月白騎車撥亂反正到他認識的路段上,然后掏出記錄了餐館位置的限定文創.熊貓娘便利本。

    “在山下町公園,走……”

    他突然察覺到不對勁,抬頭四處張望。

    街景并沒有變化,整齊排列的公寓,干凈寬敞的道路,明明是白天,卻如清晨般沒有任何行人。

    但是……

    “起霧了?”

    戚月白皺眉看著遠處地面薄薄的一層白色,看著淺薄,但卻不知不覺吞沒了遠處的建筑物,能見度只剩周身的一畝三分地,他目前所在地方并不靠海,為什么會起霧?

    這邊這時候就開始排查暖氣管道了嗎?

    不,怎么看都不科學啊。

    異能,還是咒靈?

    戚月白握緊機車把手,晚上他敢開,但這霧太詭異,他還真不敢開。

    一頭栽到下水道里怎么整。

    不死,但疼懵了也不是個事啊。

    無奈他只能鎖了車步行。

    霧愈發厚重,幾乎成了絮狀的厚墻,明明周圍萬籟俱寂,靜的叫人心慌,但戚月白總覺得有什么東西藏在霧里窸窸窣窣的低語,吵的人腦子疼。

    他將咒力凝聚的金絲纏在手心,以做提防。

    不知是不是錯覺,原本取之不盡的咒力竟稀薄了許多,讓那金絲呈現出半透明的形狀。

    戚月白來不及找原因,警戒著向前走了一段距離,霧還是大霧,街道也空無一人,沒有任何稀奇事發生。

    他突然想起什么,從懷里掏出昨晚從圣主那里得到的裝了‘書’的小盒子,剛一拿出來,盒子便無端開始震動,像有什么要從中掙脫,一不留神竟自己掀起一角,從中擠出來。

    一張兩厘米的小紙片懸浮在空中,怎么看怎么古怪。

    戚月白驚奇的發現,昨夜被圣主寫在上面的字跡,不見了。

    是它搞的鬼?

    他一把抓住紙片,從兜里掏出打火機,結果’書‘卻將身一扭,反從他手中逃走了。

    窮寇莫追,但戚月白想追,結果才邁出一步,’書‘就被霧中伸出的一只手抓住了,握在掌心。

    戚月白警惕的盯著陌生來客。

    結果走出來的人,竟有一張與他七分相似的臉。

    甚至毛利蘭送的別碎發的發卡,都從松松垮垮挽在腦后的發絲中露出一小截。

    一雙晶瑩的紅色眸子,緩緩睜開,閃爍著非人的璀璨光輝。

    戚月白從袖子里抽出軍刺,金絲自掌心纏繞蔓延在金屬尖端,如寶劍上的荊棘,對準不速來客。他在心里尖叫。

    靠這玩意眼睛會發光!

    他就知道這世上肯定有奧特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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