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1章 厭世美強慘的廚神老攻16
臨近中秋, 興慶城里發生了一件大事。
孫啟仁被人暗殺了。
之前孫二被殺,大多數的百姓都只是在看熱鬧,現如今警政司的頭頭兒死了, 卻不免有些人心惶惶。
對此, 坊間傳聞, 是陽池山的那伙人干的。
這則消息幾乎在一日之間便傳遍了大街小巷, 普通百姓不知就里, 生怕哪天那群人下了山,自家的財物不保。
秦疏這日一早到了鋪子,就聽兩個學徒在那說起這件事, 隨口道:“別聽風就是雨。”
秦疏來到后廚,發現于健興已經在那里了,對于他的勤奮好學十分滿意。
此時, 另外兩個也跟在他屁股后面進來, 衛安去查看今天的食材,詢問:“東家, 您的意思是, 陽池山被背黑鍋了?”
秦疏將隨身帶來的簍子往臺面上一放,說:“陽池山暗殺孫司長有什么好處嗎?”
衛安從這話里聽出了什么, 只是一時想不明白,就按照之前的思路道:“陽池山的人殺了孫二少,司長肯定不會放過他們啊。”
秦疏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
“不, 不對嗎?”
秦疏看了他一眼:“陽池山的人殺了孫二少?有人看見嗎?”
衛安:“可大家都這么說啊。”
“是啊,大家都這么說,這次大家也都這么說。”秦疏點到為止,開始干活,今天他可是準備了好東西呢。
衛安還要再問什么, 看到簍子里的東西,頓時驚叫一聲。
其他兩人被這一聲吸引,活也不干了,登時都圍了過來。
只見簍子里面一堆青殼正在努力往上攀爬,和身體極不相稱的兩把大鉗子看著就十分唬人,鉗子上面還長著毛,看著就十分豪橫。
李東一激靈:“嗬,這是什么東西。”
于健興穩重一些,雖然也有些頭皮發麻,腦子已經開始運轉,說:“肯定是吃的。”
是啊,東家帶到后廚的,除了吃的還能有什么?
想通這一點,幾人的眼睛頓時都亮了起來。
秦疏不用看,也能感覺到幾人眼里的求知欲,他向來不吝于教導學生,當下便道:“這是螃蟹,眼下入了秋,正是吃螃蟹的好時節,螃蟹分為……”
秦疏一邊講解,一邊處食材,等到將螃蟹放入蒸鍋,下巴一抬:“燒火。”
李東傻眼了:“啊?東家,活燒啊。”
衛安將人擠到一邊,“你不燒我來,東家,要多長時間算熟啊。”
秦疏:“大火十分鐘,時間太長蟹肉會變老,蟹黃也會流失。”
衛安點火起灶,溫度慢慢上來,能夠清晰地聽到鐵鍋里面傳來的刮蹭聲,李東聽得頭皮發麻,再看其他兩個,一個比一個淡定。
隨著蒸騰的水汽,活物掙扎的聲音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特別的鮮味在空氣中彌漫,李東臉上的不忍頓時被垂涎取代,招來其他兩人的嘲笑。
這味道實在特別,外間,趙小虎動了動鼻子,王掌柜看他一臉饞相,笑著打趣:“后悔了吧,你要是上點兒心,如今后廚不也能有你的位置?”
趙小虎有些訕訕:“我太笨了,東家教的我都不懂。”
在來味饗居之前,他以為的學徒就是師傅說什么,他做什么,結果到了味饗居,不僅要按師傅說的做,還得識字,會寫會畫。
就東家那本菜譜,交給他們的第一天,大家就排好了,每天誰帶回去抄錄,別人都像模像樣,就到了他這,照葫蘆畫瓢他都不會。
也就是薦頭情面大,東家這才沒直接把他轟走。
不過到了前面也挺好,沒事兒還能與客人八卦兩句,得幾個賞錢,他挺知足。
這時有客上門,開口就問:“掌柜的,什么東西這么香?”
掌柜的也不知道啊。
這位明顯是位老客,一見他沒答上來,頓時來了精神:“是又做了什么新鮮玩意吧,不拘是什么,都給我來上一份,再來一壺花雕,兩個饅頭。”
王掌柜沒有一口答應下來,就他們東家那個德行,肯定是先把好東西可著霜二爺的,除了霜二爺,鋪子里的這幾個也都能分上一口。
他們東家有一句至名言,做吃食的,得先學會吃,雖然王掌柜覺得這樣的好東西吃到他們嘴里有些浪費,不過東家有東家的道,他聽著就是了。
這么分下來,誰知道還有沒有剩。
“您稍等,我去后面瞅一眼。”王掌柜這樣說著,就先往后廚去了,客人的眼睛跟著他一路走,恨不能也去后廚瞧上一瞧。
同時還看著門口,心中默念:別來人別來人,就是來也等他吃到嘴里再說。
后廚,火候已到。
鍋蓋掀開,之前的青殼全部變成了紅色,也許是掙扎得太努力,蒸屜上還散落著一些斷了的蟹腿。
王掌柜是知道螃蟹的,有些驚奇:“東家,您哪搞來的螃蟹?”
要知道,興慶城雖然也有山有水,可水是典型的內陸河,還真沒螃蟹。這玩意又不好運輸,知道這名頭的都少,更遑論見過吃過了。
“跟好友換的。”
秦疏倒沒說假話,他還真是跟人換的,只不過交換的東西比較特別,他用的是積分。
交換對象就是那個紅薯同事,只不過人家現在已經改組了,從種田變成了趕山趕海。
這人積分賺的艱難,也許是為了感激秦疏,也許是帶著抱大腿的心思,秦疏的小倉庫已經被對方贈送了各種土特產,之前的特供粳米也是對方給的。
秦疏吃人嘴軟,于是投其所好,只能回饋積分。這似乎給了對方某種訊號,每到新世界達成新成就就會送他手信。
眼下,對方的身份是一個漁家子,美麗的大海就是他的家,每天吃海鮮吃到面黃肌瘦,一度想要投海自盡,刷分重來,卻又不甘心之前吃過的苦。
就在這時,他接到了秦使君的消息。
秦疏對他送的螃蟹表示感謝,還送了他一百積分,這樣的大手筆,頓時又讓他有了繼續下去的動力,他可以用這筆積分刷饅頭、刷烤鴨,總之,完全可以支撐他刷到任務完成還有剩。
秦使君真乃他再生父母,于是,秦疏的小倉庫又胖了一圈兒,可以預見,以后他們家都不會缺海鮮。
秦疏想象了一下霜華影吃到海鮮的模樣,面上不由帶了笑,他拿起一尺來長的筷子,唰唰唰,一會兒就將食盒裝滿了。
廚房里的幾人都見怪不怪,好東西嘛,當然要緊著心頭肉啦。他們不貪心,能嘗一口就行。
秦疏被他們眼巴巴的模樣逗樂了,說來他這幾個學徒,最大的一個也才十七,還是孩子呢,饞嘴很正常。
不過,也只有他會將他們看作孩子,畢竟,于健興都已經娶妻了,再過個把月就升級當爹,另外兩個家里也在相看了。說來都是淚,他還沒娶妻呢。
“你們也嘗嘗,下次遇到不定什么時候了。”秦疏給他們演示了一遍螃蟹的吃法,之后將之前調好的醬料也裝進食盒,起身就要走。
王掌柜見此,也顧不得品嘗螃蟹了,忙將人攔住:“東家,有客人在前面等著呢,您不掌勺嗎?”
秦疏目光掃過三個學徒,“即日起,你們開始做菜。”
幾人頓時傻眼。
于健興有些忐忑,又有些期待:“東家,這能行嗎?萬一砸了味饗居的招牌……”
秦疏一想也是,王掌柜看他遲疑,剛想松口氣,就聽東家道:“王掌柜,你一會兒在門口豎個牌子,咱們今天只提供他們三個練熟的那幾道。”
王掌柜看他撩開大長腿就要走,再度將人攔住:“東家,要不這食盒,我讓小虎送去?”
秦疏不樂意了,誰家情侶不想膩在一起,他和華影現在每天都只能抽空見上一面,難道連這點情趣也要被剝奪嗎?
王掌柜被他看得瑟縮了一下,不敢再提讓別人替他送飯這事,東家這么在意,顯然醉翁之意不在酒,便道:“前面有客人聞到了鮮味,想吃螃蟹,不知這定價……”
“論只賣,一只一個銀元。”秦疏說完就走,腳下生風。
“一個銀元一只?”王掌柜下意識重復了一遍,看了一眼鍋里的四五六七八九只,“倒也不是不行。”
他拍掉李東伸向螃蟹的手,說:“一個銀元一個,你也好意思吃?”
李東臉上還帶著渴望,不過這么貴,他確實不敢吃的。
王掌柜見他圓臉上一雙圓眼,實在討喜得很,心軟了一瞬,便道:“那就分一只來吃。”
*
不負責任的秦東家將事情丟給員工,熟門熟路地往羊角胡同去。
他到的時候,才九點半,兩人昨天說好了的,霜華影留了肚子,正在翹首以盼。見人過來,忙迎了過去。
秦疏見霜華影迎了過來,臉上頓時綻放出燦爛的笑容,快走幾步,拉著人一起進屋,這才將食盒遞給他,故意逗他說:“快看看,今天給你帶了什么好吃的。”
霜華影迫不及待地接過食盒,打開一看,上面一層是蘸料,還有兩個白面饅頭,下面一層裝滿了螃蟹,眼睛頓時亮了起來,驚喜地叫道:“哇,這是螃蟹?”
秦疏有些意外,夸道:“還是我家華影有見識,李東他們幾個沒一個認識的。”
霜華影有些不好意思,“我之前不是在康義城待過幾年嗎?那邊的白大帥特別喜歡海貨河鮮,有幸見過。”
“好香啊。”霜華影伸手戳了戳殼子,“這個要怎么吃啊?”
秦疏看著他那副饞貓樣,寵溺地笑了笑,拉著他的手坐下,說道:“別急,我教你,這是海螃蟹,有些腥,我調了醬料,蘸著料吃味道能好些。等到以后有機會,我弄些河蟹給你嘗嘗,那才叫真的鮮。”
兩人一個教,一個學,霜華影學著秦疏的樣子,小心翼翼地掰著蟹殼,露出了鮮嫩的蟹肉。
抬眼一看,秦疏那邊已經將螃蟹大卸八塊了。霜華影有些著急:“你怎么不等等我啊。”
秦疏將蟹肉蘸上醬料,送到霜華影嘴邊,笑著說:“先吃一個嘗嘗味道,這一盒子都是你的,夠你忙活的。”
霜華影張嘴接住,鮮嫩的蟹肉和美味的醬料在口中炸開,那滋味讓他忍不住閉上眼睛,一臉陶醉地說:“嗯,太好吃了,秦大哥,你做的菜怎么總是這么好吃呀。”
秦疏看著他滿足的樣子,心里也覺得格外滿足,說道:“好吃就多吃點,這可是我專門為你做的。”
他們這邊是內陸,日常很少能吃到魚啊蝦啊之類的,人體需要的某些元素一直處于匱乏狀態,螃蟹里面也富含DHA,多吃一些對眼睛有好處。
霜華影吃了兩個,就開始自己動手了,只是他低估了蟹鉗子的威力,一個螃蟹還沒剝完,指腹就被戳了個洞。
霜華影看著指腹上的血珠,懊惱地嘟囔道:“這螃蟹在報復我。”
秦疏比他還懊惱,拉過霜華影的手指查看,發現只是劃破了表皮,這才放心,卻一臉緊張地將人手指含住。
舌尖掃過指腹的觸感實在太過強烈,這一幕也說不出的曖昧,霜華影將手指從對方的嘴里搶回來,有些羞答答,蚊子一樣地說:“你干什么呀。”
秦疏一臉淡然:“我怕不趕緊表現一下,傷口就愈合了。”
霜華影羞澀不再,直接暴拳出擊:“我就覺得不對勁,你故意的。”
秦疏安然享受錘擊,還有心思調笑:“什么不對勁啊?”
霜華影手指蜷起,瞪了他一眼,埋頭繼續跟螃蟹作對。
秦疏的目光在他通紅的耳根流連,直到艷麗的顏色向臉頰蔓延,這才收回目光,美滋滋地做剝蟹小工。
投注在身上的目光不再,霜華影小小地呼出一口氣,余光看到秦大哥將蟹肉放在小碟子里,心里有些甜蜜。
秦疏剝好了三只,霜華影一只還沒吃干凈,他將蟹肉推到霜華影面前,繼續下一個。
小口吃肉很有趣,大口吃起來更過癮,螃蟹殼多肉少,根本不占肚子,霜華影吃了五六個還沒什么感覺,桌上螃蟹殼已經堆了好大一堆。
他看秦大哥一直顧著他,自己根本不吃,就說:“秦大哥,我知道怎么吃了,你也吃,別管我了。”
秦疏抬眼看他,笑問:“心疼我啊。”
“誰心疼你了。”霜華影嘴硬。
秦疏知道他口是心非,輕嘆一聲:“可憐我一心念著某人,卻遇上個沒心肝的,見我辛苦也不知道喂我兩口。”
霜華影:“……”這么會演,你怎么不去登臺唱戲呢。
他低頭不人,一門心思剝螃蟹,直到剝出一個最滿意的,無聲地推到秦疏面前。
秦疏繼續剝螃蟹,霜華影見他沒動,終于抬頭,問:“你怎么不吃啊?”
秦疏目光在他唇上停留片刻,給了一個你自己領會的眼神,霜華影被他的眼神燙了一下,面上有些糾結,最后選了一條蟹腿肉,叼在嘴里,湊了過去。
秦疏沒想到華影誤會了,不過這種喂法可真是意外之喜。
霜華影被他看得眼睫輕顫,眼尾泛紅,秦疏眸色一暗,舌尖一卷,便將蟹肉吞了進去。
霜華影正想后撤,唇上就是一熱,繼蟹肉之后,秦疏吃到了更美味的軟肉。
霜華影被這突如其來的親吻驚得身子一僵,下意識地想要推開秦疏,可雙手卻已被另一個人牢牢地握在掌心,怎么也抽不出來。
這個吻溫柔而熱烈,許久之后,秦疏才放過霜華影,看著面容桃花的愛人,低低地笑了起來。
霜華影橫了他一眼,卻不知自己此時眼如秋波,看得人心神一蕩,秦疏又湊過去在他唇上輕啄兩下,被推開后,這才開口道:“華影,你喂的蟹肉真好吃。”
霜華影臉頰緋紅,輕啐一口:“不正經。”
秦疏不以為意,反正愛人就好他這一口,不管他是老古板,還是不正經。他滿眼含笑,說:“現在才開始嫌棄,晚嘍。”
“我什么時候嫌棄你了。”霜華影的聲音很低,卻清晰地傳進秦疏耳中。
秦疏心軟得一塌糊涂,伸手輕輕捏了捏霜華影的臉頰,柔聲道:“華影,你怎么能這么好。”
霜華影被這一記直球撩到,看向秦疏,直要溺斃在對方溫柔的雙眼中。
秦大哥長得可真俊啊。
班里不是沒人在他耳邊說過閑話,說秦大哥就是在玩弄他,與康義城中的那些公子哥沒什么區別,早晚都會拋棄他,娶妻生子。
霜華影每次都不軟不硬地擋回去,私下卻也不是沒煩惱過,可是秦大哥不僅長得俊,對他還好,自己何德何能?就算兩個人真的沒有未來,能與對方結下這段情,也值了!
他嘴巴蠕動兩下,想說什么,最后發現自己能做的,似乎除了享受對方給的疼寵,讓對方高興,竟沒什么能做的了。
意識到這一點,霜華影有些沮喪。
這種沮喪并不是沒來由的,任何一對熱戀中的情侶,當其中一方意識到自己與另一方的差距的時候,都會生出類似的自卑和無力。
霜華影想著心事,手上剝螃蟹的動作卻更快了,將剝好的蟹肉一一放在秦疏面前的碟子里。
秦疏靜靜地看著霜華影忙碌的樣子,這世間的繁華喧囂、功名利祿,都不及眼前這人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
“華影,”秦疏輕聲喚道,“等以后有機會,我帶你去海邊吧,我們一起去捉螃蟹,看潮起潮落,好不好?”
霜華影抬起頭:“以后?看海?只有你和我嗎?”
“當然啦,除了你我還能帶誰?你如果一定要帶上阿翠,我也不會介意。”秦疏微笑著說,“海邊有很多你沒見過的美景,還有吃不完的新鮮海味,你一定會喜歡的。”
霜華影眼中閃過一絲向往,他忽然起身,去了屏風后面。
秦疏只聽到一陣重物挪動的聲音,還有一些窸窸窣窣的細碎聲響,過了一會兒,霜華影抱著一個小匣子出來,放在秦疏面前。
秦疏看匣子的大小,上面用的是鴛鴦鎖,再一聯想剛才里面的動靜,大概猜出了里面是什么,“小傻子,這里面的東西你不會是想要給我吧。”
“平時不是嘴很甜嗎?這個時候又不會說話了。”霜華影有些氣,將鑰匙往秦疏面前一拍,“快打開,要不然我可后悔了。”
秦疏又看了他一眼,拿起小巧的鑰匙,插入鎖孔,隨著一聲輕響,鎖開了。
打開匣子,最上面的就是霜華影第一次登臺時,秦疏送的那把金算盤。
霜華影看到算盤,一把將它攏在手里,急道:“這個我還是要的。”
秦疏看出來了,華影把匣子拿出來完全是臨時起意,不過,“這樣說來,剩下的都給我?”
秦疏抓起一把銀元,手指一松,銀元一枚又一枚砸落,發出清脆的響聲。
霜華影眼睛落在銀元上,看了一眼又一眼,眼里閃過掙扎,最后一咬牙,“拿走!”十足的心痛。
秦疏被他逗笑了,霜華影瞪他:“你笑什么?”
秦疏扣上匣子,說:“笑你啊,被人賣了還幫人數錢呢。”
見霜華影眼睛要噴火,秦疏慢悠悠地補充道:“幸好你遇到的是我。”
霜華影瞥開目光不看他,前有玉白,后有小香蘭,那些執著于情愛的前輩沒幾個有好下場的。他何嘗不知道自己欠考慮,只是,他還是想賭一把,用自己全部的身家并一顆真心,賭他不會負他。
秦疏手指摩挲著匣子表面的花紋,問:“這里面有多少銀元?”
“562.”
小財迷對自己的小金庫了如指掌。
秦疏心下輕嘆,平時挺精明的一個人,怎么偏偏遇到感情問題就開始戀愛腦了呢?
“去拿紙筆過來。”秦疏說。
霜華影不明所以,還是聽話地取了紙筆過來。
秦疏起筆就寫了一份契書,又謄抄了一份,最后在下面簽字畫押,示意霜華影照做。
霜華影現在已經認識不少字,連蒙帶猜也明白了上面的內容,連連搖頭,“這不行的,我不能要。”
原來,契書上面言明,從今以后,他便是味饗居的第二大股東,占16股6。
霜華影不知味饗居估價幾何,想來總要數千銀元乃至上萬。
時下一個黃包車夫每個月也只能賺兩個銀元而已。之前兩人閑談,秦大哥曾經說過味饗居的經營情況,每個月三百銀元總是有的,一年下來至少兩三千。
562銀元對普通人來說是筆巨款,放在味饗居不過是兩個月的利潤而已,若是按照秦大哥的契書,只一年他的本錢就已翻倍,這樣秦大哥簡直要虧死了。
秦疏見霜華影要開口,截住了話頭,“有件事我得跟你交代一下,這六成干股其實是聘禮,聘禮你懂是做什么的吧。”
霜華影咬唇,一顆心砰砰直跳,仿佛下一刻就要跳出胸膛一般。
秦疏手里把玩著一枚銀元,拇指食指一扣,那枚銀元便彈射而起,翻滾向上,他只把眼睛盯著霜華影:“你若是不要,最后可不定落在誰手里呢。你確定不要?”
霜華影簽字畫押一氣呵成,沒有絲毫的猶豫,除了手指有些抖。
等到走完流程,他看著秦疏,語氣十分認真:“這六成是我的了。”
“好的,未婚夫。”秦疏聲音溫柔。
這一聲直讓霜華影小臉通紅,他有些忸怩道:“誰,誰是你未婚夫啊。”
秦疏故作驚訝:“不是你嗎?”
霜華影心里都要美死了,當然不會否認,他清了清嗓子,“讓外人聽到不像話。”
秦疏煞有介事地點頭,征詢意見:“那叫你二東家?”
霜華影傲嬌點頭。
秦疏簡直要被他可愛死了,抱著人又是一通好親,許久之后,才蹭著人的臉頰道:“真想把你帶回家。”
“帶回家干嘛呀?”霜華影聲音軟軟。
“過日子唄。”
霜華影的心被這個充滿煙火氣的詞語撩撥著,若不是聽到阿翠的聲音,他立馬就要答應下來了。
兩人互相著衣服,秦疏拿起匣子里的銀票裝進口袋,剩下的銀元連帶匣子一并塞到霜華影懷里。
霜華影疑惑地看他,秦疏道:“這些散錢你留著零花,快拿進去收起來吧。”
霜華影被他推到屏風后,開始藏錢。
阿翠提聲問道:“我可以進來嗎?”
“進。”秦疏說。
阿翠進來,跟秦疏打了聲招呼,然后就開始收拾桌子。
秦疏指著剩下的螃蟹說:“這東西你拿去吃吧,不能久放,加熱再吃肉會跑光,別留著。”
阿翠歡喜地應了。
秦疏又提醒一句:“螃蟹性寒,女子不能多吃。”
阿翠噘嘴:“……”我恨自己是個女子。
等到阿翠離開,霜華影這才出來,他剛剛一照鏡子,嘴巴又紅又腫,像是吃了辣椒,真是沒臉見人,他特意涂了藥膏才出來。
對了,藥膏也是秦大哥給的。真是好色一男的。
霜華影又是好氣,又是自得。
出來看到秦大哥已經擺開了描紅,一副要教他識字的模樣,便問:“今天味饗居沒有開門嗎?”
秦疏知道他想問什么,就說:“有衛安他們幾個在呢,我不在,正好讓他們練練手。”
霜華影覺得,他的六成股怕是要縮水。
盡管擔心鋪子里的營生,他卻沒有潑冷水,今天對于他們來說是個特別的日子,他想多跟秦大哥待一會兒。
兩人一個教的盡心,一個學的認真,其間你儂我儂,不可勝數。等到秦疏離開,已經過了晌午了。
霜華影獨自坐在桌邊,想起今日兩人相處時的種種細節,不時輕笑出聲。
某個記憶片段閃現,他忽然抬頭看向房頂。
霜華影目力極好,一寸寸地搜尋著什么,直到隱約看到房梁上面嵌著的一抹銀光,這才停住。他難以置信地眨了眨眼,還以為自己看錯了。
他踩著凳子,發現那枚沒有掉落的銀元幾乎沒入梁柱,他試了試,用盡全力也拔不出來,雙眼圓瞪:“秦大哥到底用了多大的力氣啊。”
第302章 厭世美強慘的廚神老攻17
孫啟仁的死最終查出的結果是源于私人恩怨, 這則消息占了興慶日報的一整個版面,充滿了桃色味道,為這里的百姓又添了茶余飯后的談資。
與報紙上的熱鬧不同, 新任警政司長已然走馬上任, 這人名叫謝軻, 正是陸大小姐的丈夫, 興慶城的權力在無言中完成了交接, 真正變成了陸氏一家獨大。
不過,頭頂上的人姓孫還是姓陸,平民百姓并不會關注, 中秋節到了,這才是他們的生活。
味饗居推出了中秋套餐,四菜一湯只要一個銀元, 還贈送兩包中秋限量款月餅。這對于普通人來說自然是消費不起的, 但對于文人來說卻已是十分實惠。
秦疏與常來的那幾位筆桿子都十分相熟,這些人不只是他的目標客戶, 還是廣和樓的常客。
今天是中秋, 榮春班是外來客,自然沒有爭到晚上的場次。宋應生又不想去小戲園子屈就, 掉了檔次,所以今日的戲比之平時要早上一些,中午便開場了, 霜華影登臺,秦疏自然不會錯過。
秦疏是從來不進包廂的,短短兩個月,茶館掌柜已經了解了這位的秉性,只要有霜老板的戲, 必定給他留個好位置。
秦疏剛落座,周學林就過來與他攀談。
“秦兄,你這是從后臺過來?”
秦疏笑笑沒有說話。
周學林對他的冷淡不以為意,“中午我和持信兄去了味饗居,當時王掌柜說秦兄不在,我就想著應該是早早地來了這邊,果然!”
坐在他旁邊的張持信聞言,夸贊道:“今日的套餐真是再實惠不過,秦兄果然經營有道。”
秦疏其實很不耐煩這樣的對話,不過人家都這么說了,他便也笑應兩句:“這些都是小道,也是為了回饋顧客。”
張持信:“誒,秦兄謙虛了,若這還是小道,那興慶城中也沒幾家上得臺面的了。”
秦疏不好托大,只說:“各家都有自己的招牌,我家老爺子去得不湊巧,對于經營這塊,我也是摸著石頭過河,在內行人看來,全當瞎胡鬧罷了。”
張持信微微頷首:“也是,沒長輩帶著,是艱難一些,不過只味饗居的那些洋玩意兒就足夠亮眼了。如今莫說興慶城,便是新銳和彰泰那邊也有老饕慕名而來,就是為了吃上這一口。”
張持信此人十分健談,此時還沒到霜華影的戲,臺上一片熱鬧,秦疏卻沒什么興致,就有一搭沒一搭地跟他閑談。
周學林在一旁不時插兩句,不動聲色地觀察著秦疏,只見他神色悠然,聲音溫和,眼底卻分明帶著疏離冷漠,身上沒有半點商人的市儈。
但就他這些時日掌握的消息,味饗居吸金能力非凡。既有十個銀元的全魚宴,也有五個銅元的陽春面。
今天過去,遠遠就看到味饗居外面排起了長龍,到了近前才知道,他們家今天推出的甜品是月餅,甜豆沙的五個銅元一塊,五仁的六個銅元,滿五贈一,五味齋都沒他們家火爆。
如果這都不善經營,那興慶城也沒幾個會做生意的了。
若只單單是這一點自然不會引起他的注意,他之所以知道秦疏,是因為他發現秦疏會醫術。
當時他有一個朋友在西醫院治療,他看到秦疏陪著一個漢子就醫,漢子脖子上一個血窟窿,看著很像槍傷。
秦疏與傳教士溝通病情,用的是洋文,十分流利,就連用藥的劑量都清楚,很難不讓人注意。
隔了幾天,他再去醫院,正好那個漢子出院,他上去與他攀談。
漢子說:當時憲兵隊在抓捕犯人,他被波及,被槍打中的那一刻,原本以為自己死定了,沒想到味饗居的東家在他脖子上按了幾下,他的血就不怎么流了。
一個酒樓的繼承人,精通廚藝很正常,可會醫術的廚子他還真沒見過,不是簡單的常識,秦疏明顯對中西醫都有涉獵。
此外,就是味饗居的那些西式點心,那樣的松軟蓬松絕不是傳統技藝能夠做到的,他找人特別詢問過,做到那種程度是需要加泡打粉的。
這玩意在國內是個稀罕物,他之前聽都沒聽過,秦疏卻能用來做餐飲,要么有特別的門路,要么這人本身就會化學制劑。
有才華,不失仁心,這樣的人正是他們需要的,所以他才會一再與對方接觸。
周學林:“秦兄是在哪里留洋?我有幾位朋友也有過留洋經歷,說不得你們還認識呢。”
秦疏人老成精,早就看出這人身份不簡單,幾次三番地到他面前試探。
他是做過皇帝的人,對權力沒什么想法,這里雖然與他曾經生活的某個世界不同,但歷史自有其進程,他只想護著華影好好活著,不想卷入任何勢力,自然不會接招。
他說了一個學校的名字,“那里只有我一個承國人,怕是不會認識你的朋友了。”
周學林有些遺憾,正要再說話,就看到剛才還一臉淡然的人身體前傾,雙目炯炯地看著臺上。
毫不夸張地說,此時他整個人都像是被鍍了一層光,帶著種異乎尋常的精氣神。
順著他的目光看向臺上,果然,是霜老板登場了。
秦疏半是真心,半是故意,完全將他人拋到了腦后。
今日霜華影選的曲目很應景,正是《嫦娥奔月》,他獨特的唱腔、優美的身段,將嫦娥奔月的凄美傳說演繹得淋漓盡致,臺下觀眾聽得如癡如醉,不時響起喝彩聲。
秦疏一心只給老婆捧場,口哨,喝彩,鮮花,掌聲,跟打了雞血一樣。
張持信都顧不得聽戲了,戲迷見得多了,這般瘋狂的還真不多。見周圍有人往這邊看,他替人尷尬的毛病犯了,扯了扯秦疏的衣袖,提醒道:“秦兄,知道霜老板魅力非凡,可咱們還是收著些比較好。”
秦疏偏頭看了他一眼,注意力卻還在臺上,“霜老板今日扮相好看吧。”
張持信看著臺上滿面油彩的人,說實話,跟平日比差遠了,不過還是順著秦疏的話道:“極好。”
秦疏有些得意,“我畫的。”
那一股子驕傲,尾巴都要翹到天上去,生生讓張持信品出了些酸味兒來,捧戲子都捧臉上去了,這位在整個興慶城也應該是獨一份兒了。
嫦娥仙子看向臺下,唱詞如泣如訴,那雙眼睛好似會說話一般,似嗔似怨,秦疏仿若被勾了魂兒,之后再不與身邊的人說話。
霜華影前腳謝幕退場,秦疏后腳就追了過去。
張持信與周學林交換了一個眼色:你確定這人能為我們所用?
周學林對此也有些懷疑了,陽池山境況艱難,需要的是意志堅定,為國為民的良才,而不是耽于小情小愛、毫無智的癡情種。
化妝間里,霜華影開始卸那一身的行頭,隨口問道:“我看你身邊那兩位有些面善,是熟人?”
“算不上,他們來過味饗居幾次,今日之后,估計就不會去了吧。”秦疏說。
霜華影奇怪:“為什么?”
“不合胃口唄。”
霜華影撇嘴:“那他們嘴可真夠刁的。”
見霜華影卸完妝,秦疏對阿翠說:“今天華影去我那邊過中秋,不回羊角胡同了。”
阿翠:“啊?那班主問起怎么辦?”
秦疏:“還能怎么辦?實話實說。”
阿翠看向霜華影,見他沒有反駁,委委屈屈地應了。
秦疏見狀,說:“味饗居給你留了月餅,我來時與小虎說了,讓他得空給你送過去。”
阿翠的眼睛頓時亮了,“不用麻煩小虎,一會兒我直接過去。”
“也好,你想吃什么就跟廚房說一聲,到時候記你霜大哥賬上。”
阿翠有些心動,想了想還是算了:“今天中秋,班主肯定能準備些好的,我下次再去吃。”
霜華影笑話她:“真是個饞丫頭。”
阿翠被說了也不生氣,反正吃到肚子里的才是好的。
*
霜華影和秦疏并肩走出廣和樓,落日熔金,將兩人的身影拉得長長的。
街頭巷尾張燈結彩,掛起一盞盞精美的花燈,每個花燈下都綴著一則燈謎。
一路上,百姓們的歡聲笑語不絕于耳,空氣中彌漫著月餅、桂花酒的香氣,處處透著團圓的氣息。
對于東茂街深處的宅院,霜華影早已不再陌生。只是今天與以往又有不同,中秋是團圓的日子,飯桌上不再只有他和秦疏,還有趙姨太和秦佳女。
母女倆見他們進來,都站了起來。霜華影看著滿桌子的菜肴,還有穿著正式的母女倆,忽然意識到什么,他看向秦疏,眼里帶著緊張。
兩人顯然之前得過囑咐,趙姨太雖然臉色有些不自然,聲音卻是溫和的,開口招呼:“二少爺來啦。”
秦佳女還不太明白今天對秦家,對她來說意味著什么,看到漂亮哥哥,露出一個甜甜的笑:“二哥哥好。”
霜華影眼底發酸,心頭卻是滾燙的,他笑著點頭,回應兩人。
秦疏牽了他的手,走到桌邊,等到霜華影坐下,這才說:“趙姨,佳佳,你們也坐。”
“今天是家宴,都別拘著。咱們家人口少,正因為人口少,才更要親近。”
趙姨太連忙附和:“大少爺說的是,今日也算添丁進口了,以后就是一家人,在一起吃飯的時候多著呢,總要熟悉起來。”
秦疏對她的識趣十分滿意,投桃報李:“若是想要熱鬧,得等到佳佳婚后了。”
趙姨太聽懂了他話中的暗示,卻又擔心自己想多,禁不住試探:“佳佳一個女兒家,便是將來成親,也是不能回來常住的。”
“咱們秦家女,自然是要留在秦家的,這樣才不負父親的期望。”秦疏看了一眼對面的小姑娘,“佳佳,一直留在家里好不好啊?”
趙姨太指甲陷入掌心,才控制住沒讓自己失態,她看向女兒,用眼神催促著她快點回答。
秦佳女努力點頭,“好哦。”她喜歡家里。
這一頓飯,讓趙姨太那顆疑慮不安的心終于安穩下來,不管大少爺是誰,他都是老爺的親兒子,佳佳的親大哥。
雖然她不解大少爺為什么會喜歡一個男人喜歡到放棄娶妻生子,但這對她和佳佳卻是有利的。
飯畢,月亮已經悄然升起,如一只玉盤掛在樹梢,清輝皎皎。
中秋節,外面正是熱鬧的時候,秦疏見佳佳眼露渴望,便說:“收拾一下,咱們也去外面看花燈。”
趙姨太想起上次的事,心有余悸,“大少爺帶著佳佳去吧,我就不去了。”
秦疏不會強人所難,霜華影卻看出了她的踟躕,拉了一把秦疏。
秦疏得了指令,開口道:“一年難得有幾次這樣的熱鬧,佳佳是個小姑娘,我和華影怕是有照顧不到的地方,趙姨,你也跟著。”
趙姨太這才應了。
院門外,月光鋪就了一條銀色的道路,腳踏月光,出了巷子,街上十分熱鬧。街邊的孩子們嬉笑奔跑著,手中拿著各式各樣的花燈。
秦佳女眼睛都不夠看的。走著走著,她在一個花燈攤前停下,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一盞兔子花燈,那花燈做得極為精巧,兔子的眼睛仿若活物,在燈光下一閃一閃的。
她拽了拽趙姨太的手,指著花燈:“娘,我想要兔兔燈。”
趙姨太看著下面的字謎,有些為難,她大字不識幾個,哪里猜得出來,她問攤主:“這個多少錢?”
“這個不賣的,”攤主指著后面,“太太若是想要買,可以去后面的鋪子。”
原來,外面的這些不過是引客的招牌,花燈做得精美,謎語設得巧妙,自然會吸引更多的人氣。
秦佳女一聽買不到,眼睛一轉,在大哥和二哥中間搖擺,最后落在了新哥哥身上,仰起小腦袋,眨巴著大眼睛,糯糯開口:“二哥哥,想要兔兔。”
霜華影被委以重任,去看字謎,只見上面寫著:田。猜一成語。
他看著那個“田”字干瞪眼,他自問好學,如今也才識得數百字,哪里能透過一個字猜出四個字來?不由將求助的目光投向秦疏。
秦疏輕笑,在他耳邊道:挖空心思。
霜華影先是凝眉,隨即恍然,“田”字從“思”字中間挖出來,可不就是挖空心思嗎?
秦大哥真的好厲害!
霜華影對攤主說了謎底,果然不錯。攤主取下字謎,將花燈遞了過來。
小姑娘歡呼一聲,拍手跳了幾下,小揪揪跟著上下搖擺,上面的絨球也跟著舞動。
她上前接過花燈,沖著霜華影甜甜地笑,“謝謝哥哥。”
霜華影摸了下她腦袋上的小揪揪,白領了這份感謝,且毫不心虛。
秦疏就愛他這份直氣壯,“看看喜歡哪個,哥哥給你贏過來。”
霜華影嗔了他一眼,卻沒有拒絕,看了一圈,指著旁邊攤位上一個憨態可掬的花燈問:“那是什么?”
秦疏一看,樂了:“一種腳滑的動物。”
霜華影走了過去,仔細端詳著花燈,喃喃自語:“狡猾的動物?看著不像啊。”
秦疏笑著解釋:“企鵝,生活在南極,一個特別冷的地方,那里終年冰凍,所以腳滑。”
霜華影:“……真是好狡猾哦。”
“是吧。”
霜華影哼了一聲:“我說的是你。”
兩人笑鬧兩句,秦疏將燈籠給他贏到手里,說:“真正的企鵝不是粉色的,是黑白配色。”
霜華影想象了一下,“還是粉色的好看。”
“……”
秦疏又解了兩個燈謎,如此,一家四口每人手里都有了花燈。
之后,他們一路游逛,欣賞舞龍舞獅,品嘗各色小食,去南園劃船,許愿放河燈,直到夜色漸濃才回返。
趙姨太牽著女兒回到后院,她激動地抱住女兒,在她耳邊道:“佳佳,以后你一定要孝順你大哥和霜二哥,知道嗎?”
秦佳女歪著小腦袋:“怎么孝順啊。”
趙姨太對上女兒懵懂的雙眼,有些失笑,她真是高興到糊涂了,孩子還小呢,又能懂得多少,便道:“像對你爹爹那樣。”
秦佳女恍然大悟,小手一拍:“哦,我知道了,要聽話呀。”
趙姨太點了點她的小鼻子:“對,要聽話。”
*
前院書房,秦疏將人壓著親吻,蓬勃的欲望抵著霜華影的小腹,讓他雙腿發軟。
懷中的身體滾燙,秦疏擔心把人嚇到,他壓下心頭的欲.火,將人抱上床,為他蓋好被子,在他額頭落下一個輕柔的吻:“睡吧,華影。”
霜華影拉住他,手上微微用力,意思不言而喻。
秦疏雙腳定在地面,“你確定讓我上來?”
霜華影抬眸看他,眼神堅定。他是男人,也了解男人。這一晚上,他很開心,同時也做了一路的心建設,比起拖泥帶水,他更想要來個痛快。
霜華影垂下眼睫,輕輕地“嗯”了一聲,乖巧又誘人。
“我今天沒想動你。”秦疏眼底有黑炎燃燒。
霜華影沒說話,伸手勾住他的脖子,湊過去親吻他的嘴唇。
秦疏在他面前從來不是正人君子,反扣住他的后腰,沉聲說:“是你讓我留下來的。”
霜華影氣他,“再這樣,我可要懷疑你不行啦。”
話落,便被攫住了呼吸。
霜華影被壓在床上,心道:“這人,真是得了便宜還賣乖。”
第303章 厭世美強慘的廚神老攻18
秦疏每一個細胞都在叫囂著渴望, 到底顧及愛人的身體,動作間極盡溫柔,不過兩次就放過了對方。
也許是太過克制了, 霜華影迷迷糊糊的感覺, 有人對他又摟又抱, 又揉又捏。
他拉開床幔, 大片的月光涌了進來, 照在那張豐神雋逸的臉上。秦疏眼睛還閉著,壓根就沒醒,完全是無意識的動作, 也不知道做什么美夢呢。
霜華影用目光描摹著他的輪廓,有些癡纏,附到他耳邊輕聲問:“好摸嗎?”
只這一句, 秦疏瞬間從睡夢中清醒, 眼神清明,霜華影一時都有些分不清他剛剛是不是故意在裝睡。
秦疏看了一眼外面, 大概判斷了一下時間, 距離天亮還早得很呢。他用手指滑過愛人的頭發,問:“是身體難受嗎?”
霜華影感受了一下, 那里確實殘留著鼓脹的異物感,卻并不難以忍受。
如果不是之前顛鸞倒鳳的某些片段依然在腦海中閃現,他甚至會以為自己只是拉了條大的。
“沒啥感覺。”他有些不知死活道, “之前我想著你力氣大,還一直擔心來著,嘿嘿——”
秦疏的手掌一路向下,滑到霜華影的臀尖,聲音里帶著危險:“你是在指責我中看不中用嗎?”
此時秦疏周身的氣息危險, 霜華影只覺得對方有一種致命的吸引力,他喉結滾動,牽著對方的手指來到溝壑,語氣輕佻:“中不中用,可不是嘴上說說的。”
下一刻他便被人掀翻,幾乎毫無防備地被深深地頂入,聲音破碎的從喉嚨溢出,他忙閉緊嘴巴。
只是初初接觸,他就感受到了與之前的不同,那樣的力道,好似暴雨狂風,根本不給人反應的時間,便已傾盆。
霜華影被別樣的恐怖攫住了心神,下意識想要逃離,秦疏的手掌撫過他的肩背,帶著特有的溫涼,順著手臂一路向下,最后那雙骨節分明的漂亮手掌覆住了他的,十指交叉,牢牢地將他的手掌定在那里,動彈不得。
很快,空氣中響起黏膩的水聲,霜華影被刺激的頭皮發麻,全身發顫,真的太羞恥了,他喚了一聲:“秦~大~哥~”
聲音破碎,他再度閉緊了嘴。
“別叫秦大哥,叫哥哥。”
身后的人說話時,帶著好聽的喘息。
霜華影有些晃神,卻依然沒有開口,也許是在表達不滿,也許是在催促,他又接連遭受了幾次重擊。
“不叫哥哥,叫老公也行。”秦疏輕笑,偏頭蹭著他的側臉,熾熱的吐息與他交纏,見他依然不說話,又開始挑逗他敏感的耳廓。
霜華影哪里受過這些,睫毛都已經被打濕了,視線開始模糊,難耐到了極致,聲不由己。
兩人最后到底做了幾次,他根本無法分心關注。只知道自己就像那灶眼兒,被一柄火鉗子捅來捅去。
為了避免火苗熄滅,還要不時被翻騰兩下,直到散發最后一點光熱,他的意識徹底斷片,秦疏是什么時候結束的,他根本無從得知。只知道自己身上浸染著屬于另一個人的味道,從里到外。
*
陽光透過雕花的窗欞,輕柔地灑落在凌亂的床上。霜華影悠悠轉醒,此時的他正靠在另一個人的懷里,腰腹上纏繞的是屬于另一個人的手臂,尚有些昏沉大腦慢慢清醒。
昨晚發生的事情瞬間涌入腦海,鋪天蓋地的羞恥感幾乎要將他湮沒。
之前秦大哥就喜歡戲弄他,昨晚才真正見識到這個男人有多惡劣,直讓他將所有的羞恥全部歷經一遍,乃至破罐子破摔。
可是,他還是好歡喜。
秦大哥是他的了呢。
霜華影感受了一下,他記得后半夜兩人挺激烈的啊,怎么感覺還行?難道是他天賦異稟?霜華影思緒亂七八糟地亂飄。
他動了一下,腰背是過度拉扯的不適,這竟讓他有種詭異的安心,好像這才對味兒。
這細微的動靜驚醒了一旁淺眠的秦疏。秦疏睜眼,看到的就是華影脊背上的斑斑點點,有些懊悔,以后再不能這么失控了,他心疼地在上面輕吻兩下。
身后的溫熱讓霜華影渾身一顫,身體本能地想要遠離,只是他剛剛動作,腰間的手臂頓時收緊,將他牢牢禁錮在身后的胸膛里。
“怎么醒得這么早?”秦疏在他肩頭留下一串親吻,語氣含混。
霜華影身體還有些困乏,只是他十幾年如一日地練功,早起已經成為了本能,室內光線明亮,眼下至少比平時晚醒了兩個小時。就說:“不早了。”
“今天不是沒戲嗎,不再睡一會兒?”秦疏手上施力,就將人挪到了自己身上。
空氣中發出兩聲脆響,是霜華影的關節在發出抗議。
秦疏聽得皺眉,伸手撫上他單薄的肩膀,“都怪我,昨晚不知節制……”昨晚華影睡下,他是做足了善后工作的,按來說,愛人醒后身體不應該這么僵硬才對。
霜華影渾不在意道:“跟你沒關系,我每天起來都這樣,活動活動就好了。”
秦疏手指在他肩側某處用力,懷里的人頓時呼痛,抬眼看他,眼神控訴。
秦疏的猜測得到證實,眼里閃過心疼,也是他之前大意了。哪里想到華影這么年輕,就得了筋膜炎。
“你這是受了寒,再加上勞損,真是仗著年輕就胡來,等老的那天有你受的。”秦疏說著,屈指在他腦門上彈了一下。
霜華影將腦門在他肩窩蹭了蹭,嘴硬道:“哪有你說得那么嚴重。”只是對上秦疏的眼神,不知為何有些心虛。
秦疏:“你老的走不動路了,辛苦的不還是我?”他找準位置,伸手揉按,從霜華影的后頸到肩胛骨,一路向下,直至后腰。
手上像是長了眼睛一般,精準地落在霜華影平日里那些最易酸痛、淤積勞乏的部位,輕重緩急,拿捏得恰到好處。
霜華影只覺得沉積在骨縫和肌肉中的酸脹感,隨著秦大哥的動作被帶走,那滋味特別的酸爽,舒服得他眼睛都瞇起來了。
他閉著眼睛,哼哼唧唧地回懟:“你比我大,說不定是你先走不動路呢。”
秦疏一聽,手上佯裝懲罰似的微微使力一捏,疼得霜華影瞬間瞪大了雙眼,繃直了身子,桃花眼瞪得溜圓:“你還真下得去手啊!”
秦疏見狀,卻忍不住笑出了聲,眼角眉梢盡是促狹:“看你以后還敢不敢亂說話,這就是給你的小小教訓。”
霜華影不滿,“那你也不能掐我呀。”
“你確定我是在掐你?”秦疏問。
經他這樣一提醒,霜華影才覺出不同來,秦疏按的那處原來總有一種涼颼颼的感覺,尤其是天氣轉涼后,現在竟然緩解許多。
他有些驚喜:“真是神了,果然舒服多了,你好厲害呀,怎么什么都會。”
“是這樣按摩舒服,還是昨晚那種按摩舒服?”秦疏眼神戲謔。
霜華影眼前不期然閃過那雙深陷情潮,又黑又亮的眼眸,臉頰有些發燙,他避開秦疏的眼神,輕聲:“好好的一個人,偏偏長了一張嘴。”
秦疏笑:“若是沒有這張嘴,如何能討得霜二爺歡心?”
霜華影覺得,他的臉皮還得練一練,跟秦大哥相比,他還差得遠呢。
霜華影眼睛一轉,說:“秦大哥,你哪天走不動了,我肯定不會嫌棄你的。”
秦疏嘴角微微上揚,語氣悠悠說道:“那我可得好好伺候咱們霜二爺,免得臨老了被人始亂終棄。”
霜華影乜他一眼,無可無不可道:“看你表現吧。”
秦疏將人往上一提,兩人來了個臉對臉,“人都睡了,怎么,你難道還想跑?”
溫熱的氣息噴灑在霜華影的臉頰上,讓他覺得臉上滾燙,余光正落在地上,這才發現衣物散落一地,和臟亂的床單混雜交纏,昨夜的瘋狂又在眼前浮現。
霜華影收回視線,近距離對上秦疏的黑沉的眸子,心跳沒來由地漏了一拍,紅著臉道:“我才沒想跑。”
秦疏得到滿意的回答,笑意更深,故意湊近,鼻尖幾乎要觸碰到霜華影的,“我就知道,華影舍不得我。”
秦疏眼睫低垂,含住愛人的唇瓣,在上面輕輕啃咬,“明天也沒有你的戲,對吧。”
雖是詢問,語氣卻十分肯定。
這是不打算放他回去了。霜華影聽出其中的暗示,身軀微顫,腳趾都開始蜷縮起來,呼吸明顯不穩。
兩人離得這般近,秦疏如何感覺不到?
他手掌微微下移,落在他的軟肉上,之后,兩人便伴著朝陽,再度滾到了一處。
等到云雨初歇,室內彌漫著曖昧而潮熱的氣息,床上床下,一片狼藉,無聲訴說著方才的激情。
霜華影雙眼緊閉,臉上還殘留著未褪盡的紅暈,整個人透著慵懶與饜足。
秦疏輕輕撫摸著霜華影汗濕的后背,手指順著脊柱緩緩下移,感受著他肌膚的溫熱與顫抖,有憐惜,更多的是滿足。
良久,他才輕聲開口:“華影,我去打些水來。”說著,便欲起身。
霜華影卻伸出手緊緊環抱住秦疏,不愿他離去。
秦疏無奈,只得又重新躺好,將他摟得更緊,在他額頭上輕輕落下一吻:“好,那咱們就再躺一會兒。”
等到整個人平復下來,霜華影才睜開眼睛,悶聲道:“真夠荒唐的……”話未說完,嗓子卻干渴得厲害,聲音也是過度使用后的沙啞。
秦疏低笑出聲,胸膛震動:“這有什么,誰家夫妻不是這樣。”
夫妻呀。想到這個詞背后的含義,霜華影剛剛安穩下來的心又開始不受控制起來。
秦疏可太喜歡他這副模樣了,抓著人又是一通親吻。
霜華影嘴巴火燒火燎的,將人推開些:“別,不行了。”
秦疏看他又羞又怕,也覺得自己過分,又將人抱在懷里揉了揉,起身披了衣裳,繞過屏風到外面桌邊倒了一杯水,回來就看到霜華影正手忙腳亂地往身上穿衣服,那模樣既狼狽又可愛。
秦疏等到他將自己收拾得差不多了,這才走過去,將水杯遞到霜華影唇邊:“喝口水潤潤嗓子。”
霜華影就著他的手,小口小口地喝著,水順著喉嚨流下,帶著奇異的清涼,是藥茶。
他的嗓子頓時舒服好多,聲音也不再沙啞。
“你昨天喂我喝的就是這個?”
秦疏點頭,又給他倒了一杯:“我特意調配的,效果還不錯吧?”
霜華影伸手接過,看了一眼杯子里的茶水,又看了一眼秦疏,心道:“說是不準備動我,結果連藥茶都準備好了,果然早有預謀。”
*
霜華影回到羊角胡同已經是兩天后了,剛回到房間不久,宋應生就到了。
宋應生見他滿面春色,眼神有些不善,開口就是質問:“虧得你還知道自己是榮春班的人。”
霜華影并不喜歡宋應生的為人,覺得他為人太過功利,之前念著老班主的活命恩情,他尚注意維護對方的顏面,后來認識了秦疏,被吹了不少枕頭風,宋應生在他眼中就開始面目可憎起來。
宋應生不給他面子,他說話的語氣自然也不好:“班主,別怪我沒提醒你,嚴格說來,我與榮春班只是合作關系。”
宋應生一噎,霜華影說得不錯,當年他爹是收留了霜華影,卻并沒有讓他簽賣身契,也正因為如此,霜華影對他爹才格外感激。
后來前朝被推翻,從前那些賣身為奴的也都成了自由身,這也是榮春班規模縮水的主要原因。
他看著霜華影眉目間的冷淡,想起他爹的叮囑,于是轉了語氣,語重心長道:“華影,你也是我看著長大的,說來與我的親弟弟也一般無二,看著你往火坑跳,我于心不忍。”
霜華影與秦疏正是情濃的時候,根本聽不得這些,聞言立馬反駁:“你怎么知道我不是跳進了福窩里?秦大哥對我好得很呢,還專門給我留了院子。”
宋應生臉色有些黑,如果霜華影只是跟人睡了,他其實并不如何在意,這樣的事情在他們這個行當早已司空見慣。
可霜華影現在這個樣子卻是不行的,像這次在外面一住兩三天,長此以往,絕對會影響榮春班的生意。
宋應生才剛在心底暗自告誡自己,要耐著性子順毛捋,可被他那滿臉甜蜜一激,心頭的火氣“噌”的一下就冒了上來,滿心只想著尋來一瓢涼水,狠狠將眼前這被所謂“愛情”迷得暈頭轉向的人給潑醒。
他嘴角扯出兩道弧線,冷笑兩聲:“你到底還是太嫩,不曉世事深淺。那姓秦的,仗著生了副好皮囊,三言兩語就把你哄得找不著北。哼,男人啊,一旦上了床,說的話統統都是放屁,你可別告訴我,對方幾句花言巧語、海誓山盟,你還真就傻乎乎地當了真吧?”
霜華影聽不得他說秦大哥的不好,“啪”的一聲拍在桌子上,桌上的茶盞都被震得晃了幾晃,大聲吼道:“你才放屁!不許你詆毀秦大哥!”
宋應生見他這般反應,音量不自覺地拔高:“你怎么就拎不清重點呢!關鍵難道不是他在騙你嗎?”
霜華影咬著牙,字字擲地有聲:“秦大哥才沒騙我,他是真心與我過日子。”
宋應生像是聽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話,“真心?過日子?你知道你這樣的在人家眼里是個什么東西嗎?”
見霜華影臉色難看,他臉上的嘲諷之色愈發明顯,“說白了,就是個孌寵!供人取樂、消遣的玩意兒罷了,跟那些養在宅院里,逗主人開心的貓兒啊狗兒啊,沒有任何區別,你醒醒吧!”
霜華影只覺腦袋“嗡”的一聲,氣血上涌,眼前都有些發黑。指著門口,“你給我滾出去?”
此時,這邊的動靜已經引來了班里的其他人,阿翠更是一副隨時要進來幫忙的架勢。
當著眾人的面,宋應生若是被他趕出去,以后他還怎么服眾,所以他不僅沒走,還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唇角一掀:“怎么?被我說到痛處了?”
霜華影簡直要被氣死了,見他這樣,拽著人就往外面推。
推搡間,霜華影的領口就有些松散,某些痕跡便露了出來。
其實,秦疏是給他用過藥的,只是霜華影皮膚白,哪怕只剩下淺淺的痕跡,依然讓人一眼便看出端倪。
“呦,難怪這么仗義,姓秦的見了你這一身好皮肉,怕是都想死在你身上了吧。”宋應生口不擇言,“可你別忘了,你就是個唱戲的,人家捧你的時候你是個角兒,哪天人家玩夠了——”
宋應生嘖嘖兩聲,“你若是傍上陸大帥,白大帥那樣的,也是能耐。偏偏,眼皮子也太淺了些。”
霜華影氣到極致,反而冷靜下來,他問:“你說夠了沒有?”
宋應生聽他聲音冷得不像話,心中也閃過一絲懊悔,可話已出口,覆水難收。
場面一時僵住,有人上來打圓場,“班主,華影還小呢,撞了南墻自然會回頭。”
“是啊,都知道你是為了師弟,可年輕人嘛,都得有這個過程。”
又有過來勸霜華影低頭的:“為個外人不值當,快給班主賠個不是。”
“咱還得端這碗飯呢,別犯倔啊。”
眾人七嘴八舌,反正就是不看好他和秦大哥。這些平日里一同練功、唱戲的師兄弟,此刻竟沒有一個人真正站在他這邊,都在附和著宋應生,勸他低頭。
阿翠插不進去,看霜大哥站在那兒,身形僵直,好不可憐。一跺腳,轉身跑出門去。
第304章 厭世美強慘的廚神老攻19
宋應生見眾人都站在他這一邊, 心下有些得意,居高臨下地看著霜華影,等著他向自己低頭。
霜華影緩緩掃視一圈眾人, 目光所及之處, 師兄弟們紛紛避開他的眼神。
霜華影冷笑一聲, 那笑聲在這喧鬧卻又壓抑的氛圍中顯得格外突兀, 透著徹骨的悲涼, 他一字一頓道:“我貴我榮君莫羨,從來世事等浮云。”【注】
說罷,他轉身大步朝門口走去, 腳步決絕。眾人見狀,皆是一愣,有人下意識地想要阻攔, 宋應生見此, 說:“讓他走,我倒要看看, 離了榮春班, 誰還認他霜華影。”
霜華影腳步停也未停,徑直沖出門去, 他仰望天空,此時陽光正好,萬里無云, 他一時也說不清心里到底是個什么滋味,彷徨又快意,沉重又輕松。
經常跟他搭戲的師兄到底追了出來,說:“我一會兒和班主求個情,至少給自己留條后路。”
霜華影心下感動, 卻還是搖頭拒絕:“吳師兄,你不必為我低頭,我的后路不在這里。”
吳師兄聽出了他話里的意思,“華影,情情愛愛的靠不住,咱們唱的看的還少嗎?”
霜華影想起秦大哥溫柔體貼、真心相待,臉上綻出一個笑,“你不懂……秦大哥不會的……”
吳師兄看出來了,此刻的他,滿心滿眼都是他那個秦大哥,嘆息一聲,果然美色誤人。
想起多年的情誼,最后只道:“若是……需要幫忙,就來與我說。”
“謝謝你,吳師兄。”霜華影說。
他知道,師兄是擔心他被始亂終棄,可他從來沒有懷疑過秦大哥對他的心意,哪怕所有人都在潑冷水。
他有眼睛去看,有耳朵去聽,也在用心去分辨,秦大哥待他,與他待秦大哥一般無二。不,秦大哥對他要好太多太多,多到他有時會覺得如今的所有都是一場美夢。
霜華影循著一個方向前行,腳下越走越快,最后一路狂奔,在看到某個身影時,腳下先是一頓,然后幾步跑到對方身前,一頭扎進秦疏懷里。
秦疏下意識將人抱緊,之后立馬察覺不對,心猛地一揪:“華影,怎么了?誰欺負你了?告訴我。”
霜華影聽到他的關心,眼淚頓時下來了,雙手緊緊揪住秦疏的衣裳,淚眼蒙眬地看著他,哽咽著將事情簡單說了。
秦疏聽完,臉色陰沉得可怕。
旁邊幾個過來收保護費的青鯊幫成員,都被這一幕驚呆了,看穿著打扮,聽這聲音,撲過來這個是個男的吧。
這年頭,真是什么牛鬼蛇神都有,領頭一人最先反應過來,叫囂道:“秦東家,想要卿卿我我有大把的時間,先把兄弟們的辛苦費解決一下如何?”
秦疏現在哪里還有心思搭他們,直接擁著人往店里去,讓王掌柜先把幾個小嘍啰打發了。
再說阿翠,她見勢不妙,一路狂奔著去了東茂街,結果福貴說秦東家去了鋪子。
她連氣都沒喘勻,撒腿又往南門大街這邊跑,遠遠就看到秦東家跟幾個穿著幫派服飾的人說著什么,她正要上前,就看到自家霜大哥乳燕投林的一幕。
阿翠平白忙碌一遭,此時肺腑像要炸開,雙腿也綿軟無力,直接一屁股坐在了路邊,呼哧呼哧喘粗氣。
那邊兩人根本沒注意到可憐的阿翠。
秦疏擁著人一路往后廚走,那邊開了一道門,剛好能通到后院。
李東準備好了食材,回頭就看到東家往后院走,正要開口,被衛安捂住了嘴。等到兩人的身影消失,這才松開。
李東呸呸呸幾聲,抹了一把嘴巴:“你不知道自己一手魚腥味嗎?捂我嘴干嘛?”
衛安翻了個白眼:“你那兩眼珠子難道是喘氣兒的?沒看東家和二東家不對勁兒嗎?”
李東還真沒看到,他指著收拾好的魚,問:“那這些怎么辦?客人還等著呢。”
一直沒說話的于健興開了口:“要不,咱哥幾個試試?”
衛安怪叫一聲:“這可是松鼠鱖魚啊,你也不怕砸了招牌。”
于健興憨厚地笑:“我在家里試著做過幾次,除了醬汁味道差些,其他的還行。”
“嚯!沒想到你竟然在家開小灶兒。”
于健興不認可這話:“你們在家里難道不自己練習?不練習菜譜不是白抄了?”
李東搖頭:“我倆跟你又不一樣,我們平時都住后院啊,而且松鼠鱖魚多費油啊,哪敢隨便練。”
“我想早點當上大師傅,而且,你嫂子也是支持的。”于健興提及妻子,聲音都溫柔許多。
衛安和李東對視一眼,這個味道,總覺得似曾相識啊。
王掌柜拿錢打發了幾個幫派成員,到了后廚就發現衛安幾個大眼瞪小眼,斥了一句:“都傻愣著干什么呢?再磨蹭,客人都能混個水飽了。”
于健興便將事情說了,“掌柜的,您看,要不我們幾個試試?”
王掌柜目光投向后院,只想以頭搶地,活到今日,他算是真正見識什么叫甩手掌柜了。
其實,類似的事情已經不只一次了,在他們東家心里,那位可比祖傳的家業重要多了。
他擺了擺手,有些無力道:“試吧試吧,反正早晚都是要試的。”
*
味饗居后院面積不小,秦疏在這邊預留了房間,便直接將人帶了過去。
進去后,先打濕了帕子,親自給霜華影擦臉。
霜華影自見到秦大哥的那一刻起,眼淚就有些剎不住閘,他也不知道自己竟這么能哭,最后還哭出一個鼻涕泡,在心上人面前出了糗,霜華影尷尬到腳趾扣地,眼淚頓時不流了。
秦疏見他眼睛濕漉漉,鼻尖紅彤彤,癟嘴一張嘴要哭不哭的小模樣,心軟的一塌糊涂。
怎么有人受了委屈還這么可愛,讓他只想將人摟在懷里疼一疼。
秦疏長臂一伸,將霜華影攬入懷中,像安撫受傷的小動物一般,一下一下地撫摸著他的后背,在他耳邊輕聲低語:“華影,別哭,凡事有我在呢。”
他的聲音低沉而溫柔,仿佛帶著一種能撫平一切傷痛的魔力。
霜華影靠在他溫暖而堅實的胸膛上,聽著有力的心跳聲,眼睛還是濕的,心卻漸漸安穩,若不是心有倚仗,他也不會那般硬氣地跑出來。
他抽搭了幾下鼻子,甕聲甕氣地開了口:“秦大哥,我今日跟班主叫板,榮春班……怕是回不去了。”
秦疏心道:回不去才好呢,兩人新婚燕爾,本來他就不想分開。
那個宋應生,不只想用榮春班的人攀附,一旦遇事,只會明哲保身。若他是個有擔當的,華影也不至于早死。
“你我既已成夫妻,我早就盼著你能住進家里呢。”秦疏邊說著,邊將霜華影抱坐在自己腿上,像哄孩子般,又是親吻又是溫言撫慰。
霜華影心里有點甜,他果然沒有信錯人。
可一想到自己哭出鼻涕泡的狼狽模樣,他的耳根就忍不住發燙,把臉往秦疏懷里埋了埋,試圖遮掩這份羞窘。
突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要緊事,猛地抬起頭:“壞了,剛剛只顧著跟他們生氣,我藏在那兒的錢匣子還沒拿呢!”
那錢匣子對他而言可是意義非凡,里面裝著六十幾個銀元,還有些平日里得來的貴重打賞,以及秦大哥送給他的定情信物——金算盤,更有那張秦大哥親手寫給他的契書。
“這有什么打緊的,待會兒我去幫你取回來便是。”秦疏神色淡定,語氣輕松。
霜華影卻小聲嘀咕起來:“你又不知道我藏在了哪兒。”
秦疏嘴角噙著一抹淺笑:“不就在床尾里側靠近床腳的墻縫中嗎?”
霜華影驚得瞪大了雙眼,滿眼的不可置信:“你怎么知道的?”
秦疏挑了挑眉,一本正經道:“你夢里說的。”
霜華影迷惑了:“有嗎?我睡覺向來不說夢話啊?”
秦疏也不再逗他,伸手幫他褪去外套,把人往床上一按,又扯過柔軟的被子,將他裹了個嚴嚴實實,溫言說道:“我還能騙你不成?睡吧,昨兒個本就沒睡好,這會兒正好補一覺。”
霜華影一聽他提及昨晚,臉頰瞬間泛起紅暈。若是真住到東茂街,往后兩人獨處的時間多了,還不得……這般想著,羞意更甚。
這么一打岔,霜華影便也沒心思再去琢磨說夢話這事兒了。
他一般都在黃昏前后登臺,原本就有午睡的習慣,如今心頭的一塊大石頭落了地,倦意如同潮水,鋪天蓋地席卷而來,很快就在秦大哥的撫慰下睡著了。
秦疏見人睡熟,便輕手輕腳地離開。
到了前堂,就看到阿翠坐在門邊。
他走了過去,“阿翠,什么時候過來的?”
阿翠抬起一雙死魚眼:“在霜大哥投懷送抱的時候。”
秦疏:“……阿翠,沒事兒多讀些書,別亂用成語。”
阿翠是個大大咧咧的姑娘,并不覺得自己哪里說的不對,此時,她更擔心的是今后:“秦東家,霜大哥跟班主鬧翻了,接下來怎么辦啊?”
“走吧,跟我去收拾東西。”秦疏走出鋪子,見阿翠沒動,說,“以后你們就搬去東茂街。”
阿翠沒想到秦東家這么爺們,當下腳也不軟了,起身就跟了上去。
說實話,榮春班里沒了老班主,人心渙散,真沒什么值得留戀的。
此時正是飯點兒,店里幾乎爆滿,有人認出剛過去的那位正是味饗居的東家,問掌柜的:“王掌柜,你們東家現在不掌勺了?”
王掌柜撥弄算盤的手一頓,說:“偶爾掌。”
“什么時候?”雖然今天的菜味道也不錯,可跟秦東家的手藝相比卻差得遠呢,顧客尋思著,若是時間合適,以后還是趕著大廚掌勺的時候再來。
王掌柜冥思苦想,“心血來潮的時候?”
客人:你問我吶?
第305章 厭世美強慘的廚神老攻20
秦疏到的時候, 榮春班的人幾乎都在院子里,大家看到他,原本的喧嘩很快消失不見。
秦疏沒在意他們, 徑直向霜華影的住處走去。
有人看出情況不對, 拉住跟在后面的阿翠, 壓低了聲音問:“他來做什么?什么情況?”
阿翠一昂下巴, 像只斗雞:“搬家。”
“搬家?”
“壞了。”
若只是暫時離開還有回轉的余地, 現在人直接搬走,不說別的,明天就有霜華影的戲, 現在人一拍屁股走了,他們不得開天窗啊。
意識到這回事情真的大條了,就有人忙去告知班主。
宋應生聽說后, 心里就是一跳, 他原本只是想要給霜華影一個教訓,教他服軟, 可不是真叫他跑去別人后院做臠寵的。
他腳步匆匆, 然后就看到秦疏指揮著阿翠并兩個腳夫收拾東西。
他忙上去阻攔:“這是做什么,把東西都放下。”
兩個腳夫看向雇主, 秦疏示意他們繼續。
宋應生臉色有些難看:“秦東家,你這是什么意思?”
秦疏仿若未聞,有條不紊地指揮著:“阿翠, 把你霜大哥的東西都收拾好,一顆扣子都別落下。”
阿翠脆生生地應了,手腳麻利地忙碌起來。
宋應生見狀,臉上一陣白一陣紅,他幾步跨到秦疏跟前, 壓低了音量:“秦東家,凡事總得有個商量,知道您看重華影,可他畢竟是我榮春班的人,您這般行事,不好吧!”
秦疏這才微微抬眸,眼神如冰刀般掃向宋應生,冷然開口:“宋班主說笑了,華影是我秦家的人,與榮春班已是分道揚鑣,這樣的話,還是不要說了。”
宋應生再沒想到秦疏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他努力辨別秦疏的表情,卻沒看出一點虛假的意思,“你,你認真的?”
秦疏眉角微挑:“說來,還要謝謝宋班主的一臂之力了,若不是您言語如刀,我想讓華影松口進門,還不知要磨到什么時候。”
宋應生一時辨不出他話中的真假,只能試圖改變他的想法,說:“秦東家對華影的脾性可能不夠了解,他看著和順,其實是個炮仗脾氣,且還帶著少年人的天真,真把人留在身邊,以后怕是要家宅不寧,而且,他絕不會甘心困在后宅做只金絲雀。”
“金絲雀?”秦疏怒極反笑,“那你就好好睜眼看著,看我如何送他上青云。”秦疏的聲音不高,卻擲地有聲。
宋應生微微一怔,心里閃過諸多念頭,忽然,他臉上閃過一絲明悟:“你是要讓他做搖錢樹?!”
秦疏面上微訝,宋應生見此,更加篤定自己的猜測,他就說嘛,沒有哪個男人真能容得下枕邊人拋頭露面,哪怕只是個暖床取樂的玩意。
味饗居的生意有多火爆,他是親眼見識過的,很多大的酒樓都有唱曲說書的,秦疏想要在那里搭個戲臺子也不是不可能。
秦疏是個生意人,商人逐利。霜華影年紀小,正是好哄騙的年紀,這下可真讓他說著了,被人賣了還樂呵著幫忙數錢。
宋應生越想越是這么回事,秦疏既然有了這個想法,自然不會輕易放霜華影離開,既然如此……
他將秦疏拉到一旁,頗有些推心置腹道:“都說戲子無義,秦東家,梨園這個行當,慣會逢場作戲,您可別被他那副乖巧模樣給迷惑了。華影在這行浸淫多年,裝裝樣子、耍耍心眼,那還不是手到擒來?
您如今把他捧得這么高,萬一哪天他翅膀硬了,拍拍屁股走人,您這投入的心血、耗費的錢財,可就全都打了水漂。
不若勸他回來,您那邊若有什么吩咐,我絕不會攔著,而且有榮春班臺柱子的牌面撐著,也能吸引更多的看客,如此,豈不是兩全其美?”
宋應生的語氣里帶著幾分篤定,又藏著些許挑撥,精明市儈全部寫在臉上,秦疏想起愛人短暫又坎坷的一生,與眼前這人脫不了干系,他第一次如此深切地厭惡一個人。
他原本想要諷刺兩句,想到對方的秉性,便說:“宋班主還是趁早收了這份心吧,華影以后,只會是我秦家的聚寶盆。”
秦疏微微仰頭,“你還是好好操心操心你這榮春班,往后沒了華影撐臺面,還能撐多久吧。”
這正是宋應生眼下最擔心的,秦疏趁此間隙,轉身繼續有條不紊地指揮著阿翠和腳夫們收拾東西。
阿翠一邊收拾,一邊朝著宋應生撇嘴,小聲嘟囔道:“哼,現在知道著急了,早干嘛去了。咱們霜大哥跟著秦東家,那肯定是吃香喝辣,前程似錦,哪像在這兒,受你的窩囊氣。”這話雖輕,卻一字不漏地鉆進了宋應生的耳朵里,他的臉色愈發難看起來。
霜華影的東西并不多,不多時,行李物件皆已打包完畢,秦疏帶著阿翠和腳夫們大步往外走。
臨到門口,他停下腳步,回頭看向宋應生,目光如炬:“宋班主,今日之事,你最好銘記于心。從今往后,華影與榮春班一別兩寬,若是越界,可別怪我不客氣。”
言畢,頭也不回地踏出院門,只留下宋應生和一眾面面相覷。
*
霜華影一覺醒來,就看到秦大哥守在自己床邊,屏風擋住了外面的光線,室內有些昏暗,他一時看不清對方的表情,但直覺對方是笑著的。
“秦大哥。”他喚了一聲,“幾點了?”
秦疏看了一眼時間,“三點半。”
“我才睡了兩個小時啊,還以為到晚上了呢。”霜華影伸了個懶腰,“秦大哥,東西取來了嗎?”
“嗯,送到東茂街了。”秦疏抬腳坐到床上,將人摟進懷里,跟他細說羊角胡同的事兒。
霜華影臉有些垮,“他可一點不像老班主。”
“老班主是個什么樣的人?”秦疏問。
霜華影就與他說了起來,“那時候正好是個大冬天,我人都凍得沒了知覺,以為自己就要死了,后來……”
霜華影最后感慨一句:“老班主真的很好。就是我想留下阿翠,他也沒有反對。”
秦疏聽完之后只有一個想法,這濾鏡是真厚啊。老班主救活他,或許是于心不忍,將他留下,卻是藏了私心。戲班子本來就需要培養新人,一個無家可歸、五官精致的幼童,不僅不必花費銀錢,還會對戲班子有足夠的歸屬感。
至于阿翠,她的口糧都是從華影嘴里省下來的,多她一個,還能多個干活的,何樂而不為呢?
不過若是沒有老班主,霜華影確實極有可能凍死在那個冬天。
秦疏沒有說破,就讓華影懷揣著這份美好,挺好的。
秦疏細問霜華影這些年的經歷,霜華影對秦疏留洋的事也十分好奇,兩人沒覺得說多久的話,就已經五點鐘了,霜華影肚子咕嚕嚕。
“餓了?”秦疏說著便起身穿鞋,他算了下時間,“也該餓了。想吃什么?哥哥給你做。”
霜華影聞言,撲到秦疏背上,“我要吃蛋炒飯。”
秦疏穿好了鞋子,起身,伸手將人托住,“出息,蛋炒飯有什么好吃的。”
霜華影偏頭看他,眼里閃著星星,“你就說你做不做吧。”
秦疏瞧著他這副模樣,心中歡喜,點了點自己的側臉,“報酬先付一下。”
霜華影給了他一個響亮的啵,秦疏當然不滿意,“你這也太敷衍了吧。”
霜華影聞言,在秦疏臉上涂了一層口水,“這回滿意了吧?”
秦疏手上一個用力,兩人就變成了面對面的姿勢,“你這么不上道,就不要怪我惡意討薪了。”說完就掰著霜華影的下巴親了上去。
秦疏扣著人一通掃蕩,許久,才放過對方,輕輕捏了下他的鼻尖,調笑道:“這下扯平了。”
霜華影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明顯在發燙,不用看也知道腫了,他看秦疏還一臉你撿了大便宜的模樣,嘟囔道:“幸好我只要了一份蛋炒飯,否則還真吃不起了呢。”
秦疏拍了下他的屁股,你要是再這么用力,倒是可以考慮加餐了。
霜華影這才反應過來,他整個人還在秦大哥身上掛著呢,因為剛剛姿勢變化得太突然,他擔心掉下去,本能地用雙腿將人夾住,這個姿勢委實曖昧了些,忙跳了下來,臉卻是已經紅透了。
兩人到了廚房,有一個算一個都在忙著,衛安看到兩人,打了聲招呼:“二東家休息得挺好啊,臉色都紅潤多了。”
李東也跟著附和:“確實挺好。”
于健興抬眼一看,又默默地收回了目光,他還是干活好了。
衛安見秦疏去翻揀食材,開口詢問:“東家,您要掌勺嗎?”
秦疏找到自己需要的東西,來到案板前,看了他一眼,問:“你們若是忙不過來,回頭我就再招兩個師傅。”
“忙得過來。”
“忙得過來。”
李東和于健興異口同聲。
開玩笑,請神容易送神難,攤子就這么大,真招了新人,他們哪里還有這么多練手的機會,得到猴年馬月才能摘掉學徒的帽子。
秦疏看了一眼李東身前的油鍋,“再炸下去肉要老了。”
李東連忙用笊籬起鍋裝盤,他此時做的是軟炸里脊,這道是秋日主推的菜品,把椒鹽一蘸,香酥軟嫩,再配上一壺老白干,賣的不知道有多好。
其他步驟菜譜上都寫得明明白白,他早就背得滾瓜爛熟,只這油溫和火候還有所欠缺。所幸菜是新品,全興慶獨一份,有這個“新”字在前面吊著,客人也吃不出區別,倒是沒有人會來苛責。
秦疏捏起一條,吹了吹,喂給肚里空空的那個,兩人一個喂的隨意,一個吃得自然,沒誰覺得不對。
“好吃。”霜華影沖著李東豎起大拇指。
“那還要吃蛋炒飯嗎?”秦疏問。
霜華影頓時警惕起來:“我付過報酬了。”
秦疏搖頭失笑,那不過是一點小情趣而已,至于這么認真嘛。
秦疏指點了李東兩句,之后便走到角落的灶頭,系上圍裙,把雞蛋在碗沿輕輕一磕,蛋液順勢流入碗中,金黃透亮。
霜華影靠在一旁的櫥柜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秦疏的動作,時不時還發表幾句“指導意見”:“秦大哥,我喜歡多放點蔥花。”
“雞蛋要炒得焦一點哦。”
秦疏好脾氣地一一應下,手中的動作不停。點火、倒油,待油微微冒煙,他將蛋液倒入鍋中,“嗞啦”一聲,蛋液迅速膨脹、凝固,散發出誘人的蛋香。
霜華影深吸一口氣:“好香啊!”
接著,秦疏把米飯倒入鍋中,與雞蛋一起翻炒,加入適量的調料。米飯在鍋中歡快地跳躍,顆顆分明,被蛋液均勻包裹,其間還夾雜著翠綠的蔥花。不多時,一盤色香味俱佳的蛋炒飯就出鍋了。
秦疏將蛋炒飯盛到盤子里,端到空桌上,對霜華影說:“二爺,您嘗嘗可合口味?”
霜華影早就迫不及待了,拿起勺子舀了一口放入口中,味蕾瞬間被征服,就是這個味道:淡淡的油香,恰到好處的咸香,還有雞蛋的焦香和蔥花的清香。這世界上有許多的美食,可唯有蛋燒飯會讓他感到溫暖、安心、放松、滿足。
秦疏看他吃個飯都能吃出一臉憧憬來,既心疼又覺得好笑,倒了杯水遞了過去:“慢點吃,要是喜歡,我隨時給你做。”
霜華影挖了一勺,喂給秦疏,“秦大哥,你也吃。”
秦疏垂首,就著他的勺子吃了。秦疏沒什么蛋炒飯情節,不過今天的蛋燒飯確實格外不一樣,好吃。
兩人在角落你一勺我一勺,分食著一盤簡單的蛋燒飯,不時發出喁喁私語。窗外,夕陽的余暉灑下,在兩人身上鍍上一層金色的光輝,甜蜜又溫馨。
廚房里的其他人看到這一幕,都自覺地放輕了聲響,生怕打擾了兩人。
第306章 厭世美強慘的廚神老攻21
晨光熹微, 霜華影習慣性地準備爬起來吊嗓子,結果剛坐起來就在深秋的寒意下反應過來,他現在不是榮春班的人了, 并不需要每日早起, 就又縮回了被子里, 縮回了秦疏的懷抱。
回想起在東茂街的日子, 他過得相當不錯。秦疏愛重他, 尋了個黃道吉日與他拜了祠堂,兩人算是在祖宗面前過了明路。
兩人同進同出,真正做起了夫妻。
之前他還在羊角胡同的時候, 秦大哥每旬都會抽出一半的時間來教他認字,現在改成了每天。固定的科目是國文和數學,之后再看一看報紙上有什么有趣的東西。
秦大哥如果去味饗居, 他會跟著一起過去看顧鋪子, 或是留在家里寫字讀書,處一些雜事。
不管是味饗居, 還是家里這邊, 大家對他沒有不尊重的,這是因為什么, 沒有人比他這個當事人更清楚的了。
霜華影窩在秦疏溫暖的懷抱里,嘴角不自覺地上揚,回想起這些天的生活, 心里滿是甜蜜。
他微微仰頭,看著秦大哥英俊的五官,心中感慨,自己何其幸運,能遇到如此疼愛自己的伴侶。
伴侶誒, 多美妙的詞語啊。
秦疏一睜眼便對上霜華影亮晶晶的眼眸,他抬手輕輕摸了摸霜華影的頭發,聲音帶著剛睡醒的沙啞:“怎么醒這么早,不多睡會兒?”
“睡不著啦。”霜華影聲音軟軟,帶著撒嬌的味道,還往秦疏懷里蹭了蹭。
忽然他動作一僵,又開始往后挪屁股,試圖拉開些距離,結果一下子又被撈了回去,身前直貼著某處。
抬眼對上秦疏幽深的目光,那里面蓬勃的渴望讓他心里一蕩,霜華影哆嗦著聲音:“秦,秦大哥,你悠著點兒啊。”
“放心,肯定把你伺候舒服了。”秦疏的聲音消失在兩人唇齒間。
霜華影心道:就怕舒服過了頭。
年輕的身體根本經不起撩撥,炙熱的吻奪取著呼吸,而那雙如美玉一般的手掌正做著最下流的事,霜華影的眼神開始迷蒙。
云消雨歇,兩人又在床上親昵地說了會兒話,才慢悠悠地起身洗漱。
等到兩人出門,已經日上三竿了。
米糧店的掌柜看到了兩人,打了聲招呼,“兩位今天挺早啊。”
“米掌柜早。”秦疏說。
霜華影看了一眼隔壁的牌匾——楊家糧油——和楊掌柜郁悶的臉,又看了一眼身邊的人,眼里有笑意一閃而過,秦大哥真的是太促狹了。
等到兩人進了味饗居,小伙計笑著打趣,“掌柜的,秦東家就是故意的,您別往心里去。”
楊德茂哼了一聲,“我還能不知道?”就算一次兩次不知道,幾次三番也聽出來了,他一個老人家,不與年輕人計較。
“嘖嘖。”
“怎么了掌柜的?”小伙計奇怪。
楊德茂感慨一句,“這世道真是不一樣了啊,原以為清味齋的內掌柜是樓子里出來的已經夠稀奇了,沒想到咱們隔壁這位更絕,直接找了個梨園花旦做相好。五子行【注】這是要翻身吶!”
伙計腦海中浮現剛剛過去的那兩位,不是別的,只相貌那兩位卻是極相稱的,再想到兩人初入毫不避嫌,心中不由生出幾許羨慕,“秦東家也是位性情中人呢。”
楊掌柜聞言,似褒似貶地說了一句:“洋派人做洋派事,喝過洋墨水的人就是不一般啊。”
秦疏和霜華影進了味饗居,里面已經有了幾桌食客。
其中一人看到秦疏,眼睛頓時亮了:“哎呦哎呦,我就說早起的鳥兒有蟲吃,秦東家,今個兒您說什么也得做點兒好東西。”
秦疏頷首,說了句“稍等”,便又與霜華影說起了小話,直到被人推了一把,這才不情不愿地進了后廚。
若是旁人這么無禮,主顧肯定要跑光了,偏偏秦疏就有這樣的本事,他便是用鼻孔看人,似乎也帶著一種所當然的味道,食客還得樂呵呵地捧著。
霜華影第一次見到的時候也覺得詫異,在旁的地方可真沒見過這么寬容的主顧。
后來還是聽到兩位食客閑聊,他才明白其中的道。
秦大哥留過洋,談吐不俗,容貌出眾,氣質高貴,這樣一個人給他們顛勺做飯,吃到就是福氣,不就是稍微冷淡了些嗎,又沒針對誰。
霜華影深以為然。
王掌柜將賬本遞給霜華影:“二東家,這是上個月的賬,您過目一下。”
霜華影今天過來就是盤賬的,對于數字,他有一種天生的敏感,算盤珠子打得噼啪作響,不過十分鐘就將這一個月的賬目清。
“數是對上了,只是這兩項支出是什么意思?”霜華影指著其中的兩筆賬目問。
王掌柜探過去一看,壓低了聲音道:“二東家,二十五日這個是青鯊幫的保護費,初六這天的這筆是打點偵緝隊的錢。”
霜華影可太知道這些人的難纏了,他又細翻了一遍,這上面還有憲兵隊的幾個小頭目和一位前朝遺老沒有清賬,搞不好會一直這么賒欠下去。
霜華影臉色有些不大好看,味饗居的生意是不錯,可也架不住蛀蟲太多,這還是他們內部團結,否則,不定哪天這攤子就散了。
王掌柜看他臉色不善,怕他不知道其中的門道利害,細細與他分說了。
“各家都是這樣,閻王好辦,小鬼難纏。”王掌柜往周圍看了一圈,聲音又壓低了幾分,“而且東家說了,暫且忍一忍,他有辦法解決。”
霜華影蹙眉:秦大哥沒權沒勢,又能有什么辦法?總不會是……
霜華影忙將腦海中的血腥場景剔除出去,那事兒過去了,不能再想。
這時,后廚傳來一陣霸道的香味,頓時將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過去。
別說食客了,霜華影也下意識吞咽了一下,早晨起來,他還沒吃飯呢,之前不覺得,現在被這香味一勾,頓時餓了。
香味順著門窗飄到大街上,很快又引來了新的食客,店里頓時忙碌起來。
有人問:“什么味這么香?”
堂倌忙上前招呼:“今天的特色是芥末鴨掌和烤羊肉串,鴨掌和肉串都是十個銅元倆,您二位要幾份?”
“烤羊肉串?聞著這個香味,不會是博通那邊的吃法吧。”
趙小虎忙豎起指頭恭維道:“您不愧是老饕,很多人聽都沒聽過呢。”
食客被夸得很高興,他也只是知道博通那邊會用一種叫孜然的香料來烤制肉食,吃卻是沒有吃過的,興慶離博通太遠,不興那個。至于芥末是個什么東西,他壓根聽都沒聽過。
不過味饗居有什么稀奇貨都不奇怪,這家的東家可是留過洋的,祖上又是御廚,門路廣著呢。
“今天的主食是什么?”食客又問。
趙小虎:“老幾樣加羊肉湯面,今個的包子也有羊肉餡的。”
“來碗羊肉湯,兩個羊肉餡包子,再來兩個芥末鴨掌,五個羊肉串。”
趙小虎唰唰唰幾筆,唱道:“一碗羊肉湯,倆羊肉包子,倆鴨掌,五個肉串咧~”
跟他同來的那個一聽這里面就沒有他的份兒,看來今天這飯是蹭不上了,不過聞著香味也是想得慌,便道:“羊肉湯面多少錢。”
“二十個銅元。”
食客一驚:“這么貴?”
趙小虎十分了解食客的心,聞言便道:“我們這可是上好的高湯,還帶著大肉片,實惠著哩,今日是趕巧買到了羊肉,明天可就不一定能吃到了。”
“行。二十就二十,給我來一碗。”
不只趙小虎忙,其余幾個堂倌一樣忙了起來。
王掌柜試探霜華影口風,“二東家,咱們是不是得配個專門的賬房先生。”
秦疏接手味饗居的時候,發現之前的賬房與方大廚沆瀣一氣,便將兩人都辭了,有與他們關系親近的,也都沒留下。
像他們這樣規模的酒樓,掌柜要負責的事情不少,都是有專門的賬房的,眼下賬房的活都是王掌柜兼著,可他要負責的事情不少,不可能每天都守著算盤珠子。
“我回頭跟秦大哥說一聲,王掌柜,你看用不用再聘個二掌柜?”霜華影笑問。
“不用不用,我忙得過來。”王掌柜連忙拒絕。
開玩笑,他自己還沒站穩腳跟呢,再招個二掌柜來分自己的權嗎?
后廚,秦疏看衛安幾個已經上了手,做了最后一份端著上了樓。
霜華影察覺到熟悉的視線,抬頭就對上秦疏的目光。
秦疏示意他上樓,霜華影將賬本往王掌柜懷里一塞,顛顛兒地跟了上去。
王掌柜:得,甩手掌柜又多了一個。
樓上雅間,兩人一邊吃著遲來的早飯,一邊閑話家常。
霜華影受不了羊膻味,不過卻很喜歡吃羊肉串,秦疏給他做的是清湯面。
霜華影先喝了兩口面湯,有一股雞蛋的鮮味,他翻找了一下,果然在最下面看到了煎雞蛋。
秦疏將小湯盅打開,霜華影好奇地看了一眼,清亮的湯汁上面浮著幾片蔥花和香菜。
“嘗嘗。”
“我不喜歡喝羊湯。”霜華影有些抗拒,雖然這樣說,他還是很給面子的舀了一口,之后眼睛一亮。
“好喝嗎?”
霜華影猛點頭,“秦大哥你是怎么弄的啊,味鮮不膻,喝下去整個人都暖洋洋的,難怪人說秋天適合喝羊湯呢。”
秦疏揉了下他的耳朵,“傻,這是牛肉熬的。”
霜華影被說傻也不生氣,笑的眉眼彎彎。
秦疏也跟著勾起嘴角:“傻樂什么呢。”
霜華影看了他一眼,低頭吃面。他樂什么?當然是樂秦大哥心里有他呀。被愛的人有恃無恐,他開始提要求:“我要吃土豆燉牛肉。”
“等晚上的,再來個清蒸甲魚怎么樣?”秦疏又把羊肉從竹簽子上拆下來,“先吃羊肉串,這個涼了就不好吃了。”
兩人吃了五成飽,之后速度才慢下來,霜華影說:“王掌柜說要招個賬房先生。”
秦疏見他唇角有香料,順手給他拭去:“這個簡單,回頭我和黃薦頭說一聲。”
霜華影舔了下唇角,提及賬目上的問題,有些氣憤:“一個人干,八個人分。真是便宜他們了。”
秦疏看他義憤填膺的模樣,心頭微暖,“這個不用擔心,我有辦法解決。”
霜華影驚訝:“你還真有辦法解決啊,是找陸三少嗎?”
秦疏搖頭,“是其他的途徑。”在看清了陸三少的本質后,他便不再想與對方有更深的牽扯。
霜華影遲疑了:“偵緝隊和憲兵隊,不是大帥府的親戚,就是大帥府的嫡系,不打點真的沒關系嗎?”
秦疏:“怕什么?咱們又不是沒交稅。”
霜華影覺得秦大哥想問題太簡單了,便說起在康義城的一件事:“康義城有家通濟糧行,他們祖上幾代都是大糧商,之前還開辦過錢莊,是個頂頂厲害的經商世家。后來就是被白大帥看中,后來一大家子死的死,殘的殘,前后不到半年的時間,偌大的家業就便宜了別人。”
秦疏湊過去:“我保證味饗居一直都會是咱們家的,畢竟我現在也是有家室的人了,萬事都會小心。”
秦大哥一靠近,霜華影就知道秦大哥又想親他了,十分乖巧地抬頭閉眼。
如果他此時睜著眼睛,一定能看清秦疏眼底有多溫柔。
兩人交換了一個充滿飯香的親吻,霜華影便不再糾結,反正他本來就什么都沒有,萬一哪天味饗居真出了問題,他就去別的戲班子自薦,唱戲養活秦大哥。
至于榮春班,他是絕不會考慮的。
霜華影自問不是心胸寬廣的人,在離開榮春班后,他也不時會關注一下那邊的情況。
在他離開后,榮春班便江河日下,他的戲由蕓師姐接手,蕓師姐的唱功和臺步也是極好的,可審美是一種很唯心的東西,有人愛牡丹的富麗,也有人會覺得它庸俗。
當初榮春班是打著他的名頭火起來的,如今他走了,去捧場的戲迷自然會跟著流失。
這些日子,不是沒有人過來找過他,霜華影聽說宋應生如今的境況只覺得快意。
先如今,皇帝的墳頭草都不知道有多高了,宋應生卻還拿著原來的規矩說事,活該!
也是巧了,他剛想起榮春班,出了味饗居就看到了吳師兄在不遠處發呆。
他踱步走了過去。
吳師兄是特意過來守株待兔的,見到他過來便站直了身子。
他將霜華影從上到下打量了一番,最后落在他殷紅的唇上,目光微閃。
霜華影下意識抿了下唇角,剛才親的有些過火,吳師兄肯定看出來了。
吳師兄收回目光,“華影,最近可好?”
“挺好的。”他帶著些小炫耀,“特別好。”
吳師兄見他眼含桃花,就知道今天的目的不可能達到了,不過來都來了,他還是說道:“班主早就后悔了,華影,回去吧,我們都需要你。”
霜華影冷哼一聲:“他要是真后悔,今天來的就不是你了。”
吳師兄試探道:“如果班主過來——”
“誰過來都不好使,好馬不吃回頭草,我既然出了榮春班的大門,這輩子都不會回去。”霜華影說得斬釘截鐵。
吳師兄知道他脾氣倔,語重心長道:“華影,我知道你心慕秦東家,只是雞蛋也不能放在一個籃子里對吧?眼下你們正是情濃的時候,自然什么都好,可你也得多為以后考慮考慮。”
霜華影不以為然,秦大哥不知道有多稀罕他,吳師兄擔心的事情根本不存在。
兩人私下相處的時候,秦大哥對他總是又抱又捏又揉的,便是睡著了也是如此。說句毫不夸張的話,他的屁股在秦大哥眼里都是香的。
吳師兄看霜華影沉默,開始還以為對方是被自己說中了心思心情低落,可看著對方眼里的桃花暈染到兩頰,頓覺自己這通話是白說了。
吳師兄再沒想過他會這樣糊涂,怒其不爭,口氣就有些沖:“那你這輩子難道就跟個金絲雀似的,讓別人養著了?”
說完他見霜華影變了臉色,這才后悔失言,
霜華影是戲園子出身,被人看輕的同時,又被一眾票友追捧,畸形的價值導向,讓他整個人自卑又自尊。但又因為戲好,融合成了一種特有的自傲。
在住進東茂街的那處宅子后,他十分自覺地將自己定位在妻子的角色上,只是他又確實是個男子。
是男子,就不會安于后宅。
這些時日,他享受著愛人的柔情蜜意,下意識忽略了今后,現在因為吳師兄的話,他不得不開始正視這個問題。
他不想做金絲雀,可除了唱戲,他好像什么都不會。
今后他要何去何從?霜華影生平第一次感到了迷茫。
第307章 厭世美強慘的廚神老攻22
與吳師兄分開后, 霜華影的心情前所未有的低迷。
不知不覺,他就來到了南園。秋日的湖面上滿是殘荷敗葉,看起來分外凄涼。一陣風吹, 又是幾片黃葉落下, 走完了生命的輪回。
霜華影想起了自己, 曾經, 他最大的愿望就是活著。后來有了棲身之地, 他又開始羨慕別人的眾星捧月,靚麗光鮮。
今時今日,他的生活是做夢都沒有的美好, 卻又開始期盼更多。
又是一陣秋風吹過,霜華影瑟縮了一下,他緊了緊身上的羊絨大衣, 一陣絨絨的暖意透過指尖攀上心頭。
霜華影忽然笑了, 這樣的好料子,一件就要三百銀元, 秦大哥一下子就給他做了兩件, 他竟然還擱這傷春悲秋,果然人心不足, 得隴望蜀。
霜華影拋下身后的殘荷,轉身離開。
到家的時候,他看到秦疏正在書桌前忙活。
秦疏只看了一眼, 就說:“你去南園了?”
霜華影驚訝:“你怎么知道的?”
秦疏目光在他鞋邊掃了一眼:“只有南園才有紅泥。”
霜華影低頭一看,還真是,“你不說我還真沒注意。”
他換上更舒適的軟鞋,俯身趴在秦疏的背上,秦疏將他的手握在掌心, “怎么這么涼,也不怕感冒了,一會兒……”
霜華影怕他讓自己吃苦藥,連忙說道:“就手上有點兒涼,身上暖著呢。”
說完他才看到桌子上的線香和黃紙,有些驚訝:“秦大哥,你這是在做什么?”
秦疏提筆蘸了朱砂,在他眉心點上一抹紅。
霜華影正想要抗議,就見他筆走龍蛇,黃紙上隨即留下一道流暢的線條,形成了怪異的圖案。
秦疏挑眉:“咱們家的錢可不是那么容易拿的。”
霜華影起身走到他旁邊,緩緩眨了眨眼,隨即雙目圓瞪,“秦大哥,你……,你……,你還會這種東西?”
秦疏挑眉,將符紙放在一邊晾著,又開始畫下一張,“之前我說過的呀,你忘了?”
霜華影想起來了,秦大哥確實說過自己能掐會算。可他選擇性地遺忘了。
秦大哥雖然行為舉止帶著古時的風韻,生活和思想上卻是極為新潮的。
入秋前,這處宅子還專門找人進行了改造,裝上了抽水馬桶和淋浴,這東西他之前聽都沒聽過。
總之,秦大哥在他眼里是頂頂洋派的人。就是這樣一個人,現在卻在他面前擺弄符紙,很難不讓他覺得違和。
秦疏最后畫了一張平安符,折成漂亮的形狀,裝進荷包,遞給霜華影,“盡量隨身帶著,保平安的。”
霜華影接過收好,看著桌上另外那厚厚的一沓,問:“那些是什么符?好多啊。”
“倒霉符。”秦疏笑得意味深長。
這還是他在修真世界學到的技能,現在這方天地沒有靈氣,符箓的效果大打折扣,所以他才畫了許多,打算質量不行,數量來湊,勢必讓某些人敢動歪心思就霉運纏身。
霜華影眼睛亮了,“這個好,誰要是再想打味饗居的主意,就讓他倒霉到家。”
秦疏將他抱在懷里一頓揉搓,“華影,你怎么這么可愛。”
霜華影有些臉紅,嗔了他一眼:“向著你就是可愛對吧。”
“要是親親我就更可愛了,要是能再……”后面的話,消失在霜華影耳畔,把他臊的耳朵尖都紅了。
為了避免聽到更過分的話,霜華影用嘴將人堵住,秦疏沒想到說兩句葷話還有這樣的福利,深恨自己之前還是太保守。
秦疏有意放水,霜華影第一次主導,慢慢得了趣,等到兩人終于分開,他眼睛亮得驚人。
秦疏看著他水光瀲滟的桃花眼,心道:歷經十世,他早已認定了這個人,便是任務結束,他也勢必要從億萬魂靈中將人尋出來。
秦疏的眼神執著又繾綣,霜華影整顆心都被攫住,秦大哥愛他,這樣的認知讓他心里的迷霧忽然散開。
他手指無意識地扣弄著秦疏的紐扣,“秦大哥,你說,我以后能做些什么呢?”
秦疏扣住他的后腰,“怎么,在家里待不住啦?”
“我也不能一直在家干待著啊?”霜華影手指在他胸前畫著圈,秋水橫波,“秦疏,我想工作。”
秦疏憋笑,這蹩腳的,他還是第一次享受,別說,還挺有趣。
“有想做的行當嗎?跟哥哥說,我來想辦法。”秦疏將人抱到腿上,嘴唇若有若無地在他光滑白凈的側臉流連。
霜華影心下一喜,吳師兄的話到底還是影響了他,開口之前,他一直擔心秦大哥不愿意他拋頭露面,沒想到秦大哥這么輕易就吐了口。
驚喜之后,他又有些迷茫,“除了唱戲,我什么都不擅長。”
一束陽光剛好打在霜華影的側臉,就連他耳廓細小的絨毛也染成了金色,秦疏細數上面的絨毛,漫不經心道:“那就繼續唱戲。”
霜華影沒有發現他在走神,咬了咬下唇說:“我離開了榮春班,這個行當有規矩,像我這種情況,好一點的戲班子是不會接納的,若是去差一些的……”
霜華影唇角微抿,人往高處走,去差一些的地方實在跌份,還會遭到同行的嘲笑,如非必要,他不想委屈自己。
秦疏怎么可能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對于華影的將來,他其實是有規劃的。
可以去讀書,不想讀書也可以轉行干別的,實在喜歡唱戲可以自己組建班底,當家做主。
可就在剛剛,他忽然改了主意,秦疏稍稍拉開一點距離,雙手扶著霜華影的肩膀,認真地說道:“華影,你想做明星嗎?”
“明星?”霜華影想到前兩天看的報紙,問,“花白川那樣的嗎?”
承國目前只有一部電影,就是花白川主演的《臥薪嘗膽》,因為意義非凡,興慶日報也轉載了。
霜華影此前根本不知道什么叫電影,當時還問秦疏來著,聽完對方的解釋,他的疑惑不僅沒有解除,反而更多了,沒有親眼見識過,他很難想象膠片是如何將人的影像記錄下來的。
秦疏看他一臉的迷糊,繼續道:“咱們可以做戲曲明星。華影,你有這樣出色的才藝,不該只局限在小小的戲臺上,也不必為難去找戲班子接納你。只要準備好相應的設備,就可以把你唱戲的樣子拍攝下來,剪輯膠片,之后就可以在任何一個地方放映。甚至十年、百年后,人們還能通過膠片看到你的風采。”
霜華影聽著秦疏的描述,心跳陡然加快,腦海中開始勾勒出自己的表演通過電影呈現在無數人眼前的畫面。
他激動地抓住秦疏的手,“真的可以做到嗎?這個會不會很難?”話說出口,他才察覺到自己的聲音在微微顫抖。
秦疏捏了下他的鼻子,說:“你就說想不想吧。”
霜華影點頭如搗蒜,眼睛里閃爍著奇異的光芒。全國的人都能看到自己的表演,這樣的誘惑太大,沒有哪個登臺獻唱的人會不動心。
“秦大哥,我想試試,我真的好想試試!我一定要做明星!”霜華影挺胸昂首,一副打了雞血的模樣。
秦疏看他滿血復活,眼底含笑,溫聲道:“那接下來我就去籌備設備和人手了。”
“那我呢?”霜華影指著自己。
秦疏順勢捉住他的手指,放在唇邊輕輕一吻,“你呀,可以好好琢磨琢磨,將來想要邀請誰跟你搭檔。”
霜華影瞬間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有這樣的機會,他甚至可以邀請到任何一個他想要邀請的人。
霜華影激動地緊緊抱住他,在秦疏的臉頰上重重地親了一口,興奮地說:“秦大哥,你太厲害了!我就知道,你肯定會有辦法的。”
秦疏拍了下他的屁股,說道:“就口頭上謝兩句也太敷衍了吧。”
霜華影嗔了他一眼,忍著羞澀,在秦疏耳邊將對方之前說的那句下流話重復了一遍。
秦疏眼眸微暗,只想下一刻就是天黑。
霜華影看清他眼底翻涌的欲念,心頭一顫,連忙跳了下去,將符紙塞進他手里:“秦大哥,別忘了正事。”
秦疏將符紙隨意地放在桌上,笑得玩味:“我覺得咱倆的事比這個重要多了。”
霜華影的臉頰瞬間漲得通紅,像熟透了的番茄,他輕啐了一聲:“大白天的,別胡想八想的。”嘴上雖這么說,心里卻像揣了只小兔子,怦怦直跳。
他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開始找借口:“好幾天沒見到佳佳了,我去尋她說兩句話。”
秦疏卻不肯輕易放人離開,起身將人拉到身前,手掌鉆入他的衣擺,溫熱的氣息噴灑在霜華影的脖頸處,輕聲說:“跟個小丫頭能有什么可說的,有那個時間,還不如多陪陪我。”
霜華影將秦疏的手強拉出來,強撐著推開他,轉身就跑:“那我就跟阿翠說話去。”
秦疏看著吱吱呀呀的房門,輕笑出聲,華影害羞的模樣真是百看不厭,對于今晚的大餐,他更期待了呢。
收回目光,看著桌上散落的符紙,他也懶得收拾,反正這邊也沒有靈氣加持,干脆一次都用光好了。
秦疏點燃線香,將符紙按照一定的方位擺好,之后便起身前往后院,說來他這個兄長實在是不稱職,已經好多天沒關心妹妹了,親情還是需要好好維系一下的。
*
陽池山,暮色如墨,緩緩暈染。一隊人馬如同蟄伏的野獸,悄然隱匿在枯黃的草叢之中,每一個人都屏氣斂息,眼睛緊緊盯著前方,全神貫注地等待著進攻的號令。
突然,一聲凄厲的慘嚎撕破了寂靜的長空,驚得山林間的飛鳥撲騰著翅膀,四散而逃。
緊接著,尖銳的哨鳴驟然響起,如同死神的喪鐘,宣告著他們的行蹤已然暴露。
領頭的中年軍官狠狠地咒罵了一句,惱怒異常。這次是他極力爭取的機會,好不容易熬到日落西山,就等著天色暗下來開始突襲,結果還沒開始就已經結束了,自打端槍以來,他就沒這么窩囊過。
就在他怒火中燒之時,身后突然傳來一陣槍響。他憤怒地轉身,想要看看是誰這么不開眼,然后就看見一群野豬豎著尖銳的獠牙,向他這邊狂奔。
這些野豬皮糙肉厚,即便是被子彈擊中,一時之間也沒有喪失戰斗力,反而被槍聲刺激得更加瘋狂,不顧一切地橫沖直撞。
這樣的混亂,難免有人被誤傷。還沒跟山匪交上火,自己先干翻了幾個。
“不會開槍就特么別開!”
眼看著野豬群距離他們越來越近,身旁的衛兵焦急地詢問:“少校,接下來怎么辦?”
少校抬手兩槍,精準地放倒了一頭野豬。他抬眼望向山上,知道如今行蹤已經暴露,他們就是不想撤也是不行了。
真特么的,要是讓人知道自己這次行動居然被一群野豬給攪和了,回去之后還不知道要被怎么嘲笑。
山上傳來兩聲槍響,他咬著后槽牙,從牙縫中擠出一個字:“撤!”
若是讓他知道是哪個混蛋壞了自己的好事,一定要割下那人的舌頭,以解心頭之恨。
旗兵接到命令,迅速打起旗語。
山頭負責瞭望的哨兵看到這一幕,不禁一頭霧水,這些人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直到確定那些黃皮真的全部撤退了,哨兵才興奮地敲響了銅鑼,扯著嗓子大喊:“快快,下山抬野豬嘍~”
那聲音在山谷間來回回蕩,悠悠地傳向遠方。
遠處,終于擺脫野豬的上尉聽到這喊聲,只覺得氣血上涌,一口惡氣憋在胸口。
“操!”
第308章 厭世美強慘的廚神老攻23
在陸系和白系為了爭奪地盤, 彼此虎視眈眈的時候,霜華影的戲曲專輯在南園湖畔進行了第一次放映。
說是戲曲專輯,其中還用簡單的轉場進行了串聯, 比之一幕幕戲劇, 又多了些連貫性。
此時春華已謝, 小荷初露, 湖中心的水榭上掛起了巨大的白色幕布, 得到消息的戲迷和百姓從四面八方趕來,都想瞧瞧那叫電影的新鮮玩意。
當月亮爬上樹梢,一道亮光投射在幕布中央, 人群漸漸安靜下來,所有人都瞪大眼睛,屏息凝神地等待著。
空靈婉轉的唱詞毫無征兆地響起:嘆世間風雨幾滄桑, 看人生起伏跌宕。幼年轉四方, 學藝路漫長。懵懂兒郎,一心向那梨園闖。
經霜雪更堅強, 歷磨難綻光芒。這一路艱辛成過往, 風華正盛韻滿腔。看我粉墨登場,霜華絕代永流芳。
正在眾人尋找到底聲音是何處傳出時, 幕布上出現了四個大字。
有不認識字的人連忙問身邊的其他人,之后一傳十,十傳百, “霜華絕代”在人群中此起彼伏。
霜華影喬裝打扮藏在人群中,聽到這話臉上現出酡紅,酒醉一般。他雖然還不知道什么叫作戲曲明星,卻預感到今天對于他的人生來說,將是一個重大的轉折點。
隨著幕布上那四個大字的出現, 人群中的討論聲漸漸平息,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那塊神奇的幕布上。緊接著,畫面一轉,霜華影的面部特寫忽然出現在幕布上。
只見他眉眼如畫,雙眸恰似星辰閃爍,黑亮中透著靈動,凌厲纖長的眼尾卻上演著最婉約的柔媚,微微上挑的弧度,仿佛藏著萬千風情,只需輕輕一顧,便能勾人心魄。
鏡頭緩緩拉遠,這才漸漸顯露出他身上華麗精美的戲服。當他整個人都出現在幕布上后,人們似乎才從剛才的視覺沖擊中緩過神來,隨著第一聲驚嘆,人群很快沸騰起來,七嘴八舌地討論起電影的神奇,扮相的優美。
霜華影水袖輕甩,人群就像是被按了暫停鍵,俱都目不轉睛地看著湖心那里。
隨著他朱唇輕啟,婉轉的唱腔如潺潺流水般淌出,聲音通過擴音設備傳開,仿佛是從靈魂深處飄來,帶著無盡的感染力。
湖面上微風拂過,吹起層層漣漪,幕布上的人也被這風輕輕拂過,臺步輕靈,渾似九天謫仙。
水榭周圍的燈籠搖曳著,光影在人們的臉上跳動,映照著他們專注而又驚嘆的神情。
霜華影雖然早已看過不知多少遍,此時卻格外激動,他緊緊地握住身邊人的手,用力地指尖傳達著他的心情。
秦疏回握住他的,霜華影抬頭,兩人相視一笑。
兩人一直等到放映結束,這才混在熱情高漲的人流中一道離開。
這次公映,讓興慶城中的人又認識了一件洋玩意,也讓霜華影的名字,在這個夜晚深深地烙印在了每一個人的心中。
回家的路上,一個少年與他們迎面走來。少年衣衫寬大,身形又格外單薄,單薄到好似一陣風便能將他吹走。巷道狹窄,兩人下意識地放慢腳步,側身避過。
擦身而過的瞬間,秦疏的雷達頓時豎起,下意識停住腳步。
霜華影因為手上的拉力也跟著停下,奇怪問道:“怎么不走了?”
秦疏回頭看了那個少年一眼,眼睛微瞇,總覺得對方的眼神莫名熟悉,好像在哪里見過。
“沒什么。”就在他這句話說完,忽然什么東西在他們前面掉落,砸在地上,發出一聲沉悶的響聲。
霜華影嚇了一跳,低頭一看,是一塊碗口大的石頭,他捂住心口,“好險!”如果不是秦大哥剛剛停下來,現在這塊石頭就砸他腦袋上了。
秦疏也想到了這一點,他先是后怕,然后猛然回頭,之前的那個少年已經消失在了巷口。
這個世界上每天都有很多意外,可發生在霜華影身上,只會是人為。
隨著一次次任務,他的積分在同行中已經是萬中無一,然后他也發現了附帶的好處,他的靈魂磁場在增強,想要辦成一件事情遠比最開始執行任務的時候容易。
就比如說衛安他們幾個,他隨隨便便帶一帶,他們就能上手,甚至已經有人辦宴的時候邀請他們上門掌勺。
因為磁場夠強,所以聚集在他身邊的人都是能夠為他所用、脾性相投的人,而那些對他心懷惡意的人,卻會遭到反噬。
這一點,還是他去年用倒霉符擺陣之后才發現的。
剛剛那個人的目標是華影,會對自己愛人懷有惡意的人,除了蘇從南不做他想。
秦疏心下狐疑,蘇從南之前從未親自動過手,現在為什么……
霜華影一腳將石頭踢到墻根底下,心中只當這落石不過是個無關緊要的小插曲,笑著喃喃自語道:“這么大塊石頭,愣是沒砸到我,看來我注定福大命大呢。”
秦疏在他的頭頂落下一吻,聲音輕柔如同春風拂面:“嗯,咱們華影是有后福的。”
霜華影重重點頭,眼神中閃爍著對未來的憧憬,認真說道:“我們一起長命百歲。”
秦疏偏過頭,凝視著身旁之人。精心養了小一年,愛人的身體終于不再似原來那么單薄,他心里有一種奇異的滿足。
秦疏攬住他的肩膀往家走,輕聲應和:“好,我們一起長命百歲。”那聲音溫柔,仿佛能將世間所有的陰謀都熔化。
……
回到住處,秦疏剛合上房門,霜華影便熱情地纏了上來。
他的手掌下滑,看著秦疏時,眼中星芒閃爍。秦疏眉心微動,笑看著他,靜待他下一步動作。
霜華影嘟起嘴巴,雖然秦大哥氣定神閑的樣子也很有魅力,可他更想看到對方為自己瘋狂。
“今晚我來!”他發下豪言壯語。
秦疏想起仰望的風情,喉結滾動:“一會兒受不住了,可別求我動。”
霜華影鼻腔發出一聲輕哼,瞧不起誰呢,他絕對腰給秦大哥點顏色瞧瞧,于是直接上手。
親吻、撫摸,很快,秦疏便興致高昂。
霜華影到底還是高估了自己,明明他已經很努力了,磨蹭消磨著他的豪言壯語,對方還未繳械,他便已經腰力耗盡,趴伏在秦疏的胸膛上,如同脫水的魚,張大嘴巴喘著粗氣。
黑暗中,秦疏抬了下腰,聲音有些不穩:“還來嗎?”
霜華影溢出一聲鼻音:“哼。”
秦疏又動了一下,“換我來?”
霜華影溢出兩聲鼻音:“哼哼。”
秦疏得了訊號,開始套娃。
兩道修長的肢體交纏,全然不覺時間的流逝,等到酣戰結束,天邊已經泛起了魚肚白。
第309章 厭世美強慘的廚神老攻24
等到再次醒來, 外面已經天光大亮,秦抬眼一看,已經十點半了。
身邊的人還在酣眠, 陽光打在他白瓷一般的皮膚上, 細膩到發光。
美色當前, 秦疏的手腳開始不老實, 摸摸睫毛, 親親臉,磨來蹭去,簡直愛不釋手。
這一通歪纏, 霜華影就被鬧醒了。昨天鬧得太晚,他現在根本就沒睡飽,只想將作亂的人打發掉。他推開在自己肩頭流連的腦袋:“別鬧我, 快去做飯。”
“馬上去。”秦疏嘴上答應著, 手上反而將人抱得更緊了。
秦疏這樣顯然不是一次兩次,面對他這黏人的舉動, 霜華影早就沒了脾氣, 又實在困意太濃,他強撐著睜了睜眼, 聲音帶著濃濃的鼻音,“就讓你再抱一會兒,你可別耍賴啊。”
“好, 就一會兒。”感受著霜華影的體溫,秦疏輕輕收緊手臂。
過了好一會兒,霜華影迷迷糊糊的感覺好像過去了很久,身邊的人依然抱著他不放,讓他翻身都困難, 他含糊不清地嘀咕一句什么。
秦疏這才戀戀不舍地松開手,忍不住在他的鼻尖上親了一下,說:“你再睡會兒,等飯好了我叫你。”
霜華影嗯了一聲,終于擺脫禁錮,翻了個身,又閉上了眼睛。秦疏輕手輕腳地起身,這才走出房間。
秦疏來到廚房,就聽到張嬸和高媽在那談論著什么,其中的幾個字眼引起了他的注意。
“昨晚巷子里怎么了?”秦疏問。
兩人這才發現東家在身后,東家雖然年輕,給人的感覺卻十分威嚴,這還是他第一次參與她們這些老媽子的話題,一時意外又無措。
還是高媽率先反應過來,說:“今天早晨我去小東門買菜,出門就看到巷子里有幾個警察署的人,一問才知道是有人死在了巷子口,說是挺年輕的一個小伙子。”
秦疏面露驚訝,“知道人是怎么沒的嗎?”
高媽搖頭,“我一聽死了人,心里毛毛的,也沒敢多問。”
“不過,回來的時候聽別人議論了兩句,有人看見了,說身上看不出什么外傷,身子骨倒是單薄,估計是有什么弱癥吧。”
秦疏拿出兩塊肋排,眼簾低垂,掩下眸中的冷意,“早夭啊,那還真是可惜呢。”
手起刀落,刀鋒與砧板相撞,一陣當當聲響起,肋排被切成均勻的小塊,秦疏橫刀一掃,就全部落在了不遠處的菜盆中。高媽心里一哆嗦,看了一眼張嬸,見對方悶頭洗菜,之后便住了嘴,默默干活。
秦疏將食材先后投入砂鍋,將注意事項告訴高媽,之后便離開了廚房。
高媽長長地吐出一口氣,然后聽到了二重奏,一轉頭,見張嬸也是松了一口氣的模樣。
“東家今天可真嚇人。”
“可不是嘛,我大氣都不敢喘兩聲。”
兩個老媽子找到了共同話題,不一會兒又說笑起來。
*
下午四點來鐘,秦疏路過警察署,剛好遇到何探長從里面出來,上前打招呼:“何叔,下班了啊。”
何探長看到他,有些意外:“怎么往這邊來了?”
秦疏:“我去周屠戶家看看,有小羊羔沒有。”
“剛好順路,走吧,我正好也去那邊。”何探長隨口道,“味饗居之前不是在周屠戶這邊訂肉吧。”
秦疏有些驚訝,不動聲色的恭維:“這您都知道?”
何探長笑笑:“我有個兄弟在鼎香樓參了股,那邊就是周屠戶供貨,你這次怕是要白跑了。”
鼎香樓和味饗居是競爭關系,周屠戶想要長期給鼎香樓供貨,就不好吃兩家飯。
“這我知道。”秦疏苦笑:“我也是沒辦法,宋家老太爺明天八十大壽,在味饗居訂了席,剛才忽然過來說想要把烤鴨換成烤全羊,我親自去周屠戶那邊問問,也是想給宋家一個交代。”
何探長拍了下他的肩膀:“不錯,考慮的挺周到。這點像你爹。明天的席面使出看家本領來,宋家若是滿意,以后你這味饗居可就是興慶第一樓了。”
“承您吉言了。”秦疏說著,嘆了一口氣。
何探長笑問:“沒信心啊。”
“我對自己的手藝還是很有信心的,就是這世道……”秦疏給了他一個你懂的眼神。
何探長想起署里的人員變動,臉上也帶了愁色。
兩人一路走一路閑話,從何探長嘴里,秦疏才知道白系和陸系已經打過幾次遭遇戰了,雙方各有損傷。這一打仗,又有不少百姓往山里跑,十有八九會被陽池山那伙人吸納。
最近城里出現了一種名叫《民進報》的報紙,在學生之間流傳得十分迅速,上面的一些言論讓何探長嗅出了不同尋常的味道,他將事情上報上去,只是過了好幾天也沒得到指示。
秦疏默默地聽著,他也看過《民進報》,上面的某些思想他十分熟悉,歷史總是驚人的相似,哪怕是不同的時空,依然會有相似的走向。
承國眼下沒有外敵侵擾,內亂卻已經持續了二十年,此時國外已經大踏步邁入了工業時代,若是有一個強大的軍閥盡快結束這一切,承國還有一爭之力,偏偏各大勢力的實力旗鼓相當,天天你打我,我打你,想要結束這亂局得等到猴年馬月。若是再繼續亂下去,早晚會成為別人魚肉的對象。
指望軍閥統一根本不可能。他能看到這一點,自然也有很多有識之士能看出來。
秦疏心里轉過諸多念頭,面上卻是對上面不作為的疑惑:“學生的力量不容小覷,上面就不管了嗎?”
何探長臉上也現出苦笑,“若是偵緝司上報的,可能還真就管了。”
原來的警政司由三部分構成,警察署、偵緝司和民政處。等到謝軻接替孫啟仁成為司長后,民政處因為與大帥府的軍政部職能有重合,便被裁撤了。
謝軻身為陸大帥的女婿,肯定要將孫啟仁的親信清掉。如今偵緝司已經完成了大換血,警察署的署長和省長那邊有點關系,謝軻想要將人換掉卻不容易,便想要將警察署的權力架空,何探長身為警察署的一員,他的提議自然就被擱置了。
這些何探長雖然沒說,秦疏卻一下子想明白了其中的關節。
千里之堤,毀于蟻穴。
只能說,軍閥不適合這片土壤。
秦疏見慣了興亡交替,對于誰是最終的勝利者他并不在意,便將話題轉到了東茂街那邊。
“何叔,我聽說昨天有人死了,就在我們巷口,不會是命案吧?”
“放心,應該病死的。”何探長說。
“有人認領了?”秦疏問。
“那倒沒有,肯定不是城里的,不是熟面孔。”
秦疏神色有些悲憫:“那,如果一直沒人認領,會怎么處?”
“今天已經貼了告示,同時登報三天,若是沒人認領就直接埋了。”何探長言辭間帶著冷漠。
秦疏得到了自己想知道的,便沒有再問。
何探長也不想說這些晦氣的事兒,便提起了霜華影,神色揶揄:“早聽說你找人給霜老板拍了電影,之前還以為你是鬧著玩呢,沒想到還真讓你干成了。”
秦疏微微揚起嘴角,絲毫沒有被人調侃的窘迫,反而語氣炫耀地說道:“華影本就有天賦,能讓他的才華被更多人看到,也算是一樁幸事。”
何探長也愛聽戲,若是那些戲曲大家都能將自己的經典曲目排成電影倒是一件不可多得的好事,便說:“之前就看報紙上提電影,昨天有事也沒去南水湖看上一眼,那究竟是個什么稀罕玩意兒?”
秦疏想了想,解釋道:“你可以把電影解成一連串的照片,就是用膠片把人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都記錄下來,然后通過放映機投射到幕布上,就能像親眼看到那些場景在眼前重現一樣。”
何探長不禁感嘆道:“還是洋人會玩,改天再放映你讓人通知我一聲,我也見識見識。”
秦疏笑了笑,滿口答應,“一定一定。”
何探長見他眉目間隱含柔情,暗自搖頭,年輕人就是瞎胡鬧,捧戲子沒什么,捧到家里可就是個笑話了。若是秦疏他老子還活著,怕是要將他的腿打斷。
老秦挺會做人,活著的時候沒少給他孝敬,何探長輕咳一聲,語重心長道:“小秦,不是我多嘴,如今味饗居發展的勢頭不錯,事業方面已經小有所成,有些事情也要早作打算了。你嬸子認識不少好姑娘,你若是有什么要求,就大膽提,回頭我讓她幫你參謀參謀。”
秦疏灑然一笑,“人都擺在那了,就不勞嬸子費心了。”
何探長一片好心被拒絕了,心下其實有些不悅。可聽他話里的意思竟然是想守著個男子過一輩子,這種不悅就變成了瞠目。
情種他見得多了,可沒幾個有好下場的。他拍了拍秦疏的肩膀,沒再多言。
眼看就要到地方,忽然后街的方向傳來兩聲槍響,何探長神色一凜,“出事了,我去看看。”
秦疏耳力很好,聽著一片嘈雜的腳步聲,明顯是一群人追逐著什么,他對看熱鬧沒興趣,更不想做被殃及的池魚,便按照原來的計劃,繼續前往周屠戶家。
進了巷口,一陣微風吹過,一張報紙被風卷起,秦疏下意識伸手接住,報頭格外醒目,正是“民進報”。
秦疏眼神一掃,其中的幾個字眼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快速將內容看了一遍,上面刊載的文章帶著些靈異的味道。
昨天,青鯊幫核心成員在前往南水湖觀影途中,因不可抗力紛紛落水,岸上之人對他們的求救視若無睹,直至兩個小時后才得以上岸,事后,他們一致說自己遭遇了鬼打墻。
秦疏沒想到《民進報》會刊載這么不科學的文章,十分意外。
不過更讓他在意的是青鯊幫的人去了南園,“青鯊幫啊,不會是想搗亂吧。”
看來,回去的路上還得去香燭店跑一趟呢。
第310章 厭世美強慘的廚神老攻25
月底, 王掌柜從稅務司回來時,面色有些凝重。
秦疏一看,就知道稅額提了, 他問:“交了多少?”
王掌柜將票據拿給他看, 秦疏展開, 營業稅、酒稅、印花稅、房捐、地捐, 加到一起竟然已經超過了一百銀元。看來前方戰線吃緊了。
“東家, 稅務員跟我說,從下個月開始,咱們臨街的檔口會加收厘金, 看來生意不好做了。您看,那個窗口要不要先關了?”
臨街的檔口走的是薄利多銷的路子,原本已經計入營業稅了, 現在再收厘金, 就有些劃不來了。
秦疏心里想過一回,不過對于味饗居的經營, 他只把控大方向, 就問王掌柜:“你的意思呢?”
王掌柜回來時已經合計了一路,便將自己心里的想法說了:“我跟人打聽了, 下個月加稅的不只咱們一家,我是想關了的,只是擔心別家交了咱們這樣會得罪了帥府。”
“那就關了吧, 上面可不記得咱們是誰。”
秦疏當初開檔口是為了增加人氣,現在味饗居的名聲已經打出去了,如果有人想要買點心,直接到鋪子里面也是一樣。
“明天跟建興說一聲,點心少做一些, 現在也沒多少人吃得起點心了。”
王掌柜輕聲應了,只希望這仗早點打完。
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結果他還是低估了軍閥的無恥。到了六月底,票據上倒是沒多加厘金,卻多了一項點心稅。
晚上回家,秦疏和霜華影提起這事,給霜華影氣夠嗆,壓低了聲音一通咒罵,最后總結:“活該他吃敗仗。”
回頭一看,秦疏正在躺椅上晃悠,唇角含笑地看著他,霜華影神色一窘,嘟嘴:“錢都成了給別人賺的了,還笑。”
“那也養得起你。”
霜華影有些不好意思,拍電影太燒錢了。原本他想著尋個場子放映戲曲收些票錢,卻正趕上打仗,暫時只能擱置了。
好在現在結交了兩個志同道合的朋友,為他出謀劃策,就是不知道他們的辦法行不行,霜華影本來還想跟秦大哥商量商量,聽他這么一說,決定還是暫時瞞著,免得事情沒成,到時候被他笑話。
秦疏伸手,霜華影走了過去,搖椅太小,他只能跨坐在對方腿上。秦疏腳下一動,搖椅也跟著搖動起來,下一刻,美人入懷。
霜華影已經過了動不動就臉紅的階段,順勢找了個舒服的位置靠著,“秦大哥,現在外面那么亂,你看咱們是不是把阿翠接回來。”
三月份,阿翠去了女子中學,平時都在學校住,每月回來兩次。
秦疏順著他的頭發,說:“這個你拿主意就好。”
“嗯。”霜華影聽著耳畔沉穩的心跳,閉上了眼睛,“今天遇到蕓師姐了。”
“說什么了?”秦疏問。
“廣和樓的上座率不高,宋應生接了幾個小場試水,也不太好,這樣下去,吃飯都成問題,宋應生正在問外面的情況。”
秦疏:“他不會是想帶著榮春班離開吧。”
霜華影:“暫時應該不會,別的地方也不太平,應該是急了,擔心養不起戲班子,想尋別的出路。”
“他出不去,最近乞食的都多了。”秦疏看到那些孩子就想起華影小時候,“今天中午就舍去了一籠屜饅頭,也不敢明目張膽地施舍,怕將乞兒全招來。”
霜華影想起今天聽到的消息,“聽說陸少帥坐火車去了寶仙,很有可能是為了說服陳老虎聯手,如果陸系和陳系結盟,也不知道能不能快點結束亂局。”
秦疏有些驚訝,能讓華影上心的只有三樣:他,錢,還有唱戲。現在竟然開始關心政治了,還真是讓人意外。
有些政治敏銳度是好事,秦疏就給他說起其中的門道:“白啟鳳也不是吃素的,聶崢是他大舅子,有他在其中斡旋,白啟鳳的盟友只會更多。”
……
局勢越來越緊張了,《興慶日報》上形勢一片大好,秦疏卻發現城里幾乎看不到《民進報》的影子。
偵緝司每天都在抓人,幾乎每天都會響起槍聲,街上的行人越來越少,卻有越來越多的人家掛起了白幡。
味饗居又堅持了一個月,終于關門歇業。
秦疏對此早有準備,霜華影站在店門口,卻遲遲未動,他望著那緊閉的大門,心中五味雜陳。曾經這里賓客盈門,歡聲笑語不斷,如今卻在這亂世的風雨中被迫沉寂。
秦疏按著他的肩膀,故意玩笑道:“鋪子關了,看來咱們得喝西北風了。”
霜華影轉過頭,秦大哥可真是的,就喜歡說這些話來逗他。想起秦大哥交給他的小金庫,霜華影安心不少。
秦疏的信任和可靠極大地緩解了他內心的焦慮。對啊,他現在是有家的人了,再不會像從前那般顛沛流離。
兩人沿著街道往回走,明明是盛夏,卻讓人感覺到冷寂。
霜華影輕嘆一聲:“之前有朋友去外地聯系放映的事,我原本還想著能一起養家呢,現在看來是不行了。”
霜華影拍膠片的班底都是秦疏找的,電影拍完了,后續的宣傳也都有所計劃,只是外面在打仗,為了保證人員的安全,后來才擱置了,現在聽他的意思卻是有其他的人為此奔走,秦疏直覺不對,問道:“什么朋友?”
“你也認識的,張持信和周學林。”霜華影說完,看秦疏臉色不對,心下有些忐忑,“秦大哥,有什么問題嗎?”
“當然沒問題。”秦疏調整了下神情,“有一陣子沒見他們來店里了,原來他們去外地了嗎?”
霜華影見他只是好奇,心下稍安,拍了他一下,“剛才聽你語氣不對,我還以為他們倆另有圖謀呢。”
秦疏抬頭望天,這機靈勁兒全用他身上了,那兩個還真是另有圖謀。
陽池山那伙人如今已經有了正式的番號,就叫廣平軍,只聽這番號,明顯劍指天下。
當初在發現那兩人刻意接近自己時,秦疏就查了陽池山,發現陽池山的人私下里十分活躍。
他不想招惹麻煩,所以在周學林和張持信面前表現得十足紈绔,后來他們就再沒出現在他眼前,沒想到會找上華影。
秦疏心念電轉,對他們的目的有所猜測。
之后霜華影的話驗證了他的想法,那些人當然不是為了戲曲推廣,而是看中了膠片的宣傳作用。
也是他大意了,之前華影說過,找了一個小孩拍了他小時候的那段經歷,他當時還想這主意還挺前衛,這不就是《霜華絕代》的前傳嗎?
現在看來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重點根本不是華影的成長史,而是在影射軍閥的統治,私貨夾帶的不要更明顯。
華影為什么成了乞兒,是因為父母親人都沒了,他們是失了土地的農民,為了活命不得不離開家鄉,又因為世道艱難,死在了路上。
小華影僥幸活了下來,小小年紀卻要在戲班子里打雜,戲班子也艱難,老班主不想接那種堂會,得罪了康義城的權貴(白系),不得不輾轉各地,卻一再減員。
這樣的故事表面看是為了展示華影曾經的艱難和過人的天賦,實質上每一幀都在控訴這個吃人的社會。
福貴看到主家回來,忙將大門打開,將人讓進去后,左右看看,又忙將門栓好。
秦疏暗暗搖頭,福貴這一出是做給他們看的,證明他有在認真工作。最近巷子里有幾家辭了長工,家里的幾個也都有了危機感,最近干活格外賣力。
不到萬不得已,秦疏是不會辭人的,他私下里有不少賺錢的門路,再多的人他也養得起。
兩人回了房間,秦疏問霜華影:“成片你看了嗎?”
霜華影搖頭:“他們在城外拍的,我都沒參與,這些還是聽高川說的。”
高川就是秦疏找的攝影師。
秦疏心道:物盡其用,人盡其力,這羊毛擼的。
霜華影看秦疏面無表情,直覺自己欠考慮了,“高川想多積累些經驗,周學林說會負擔高川的吃住,膠片也由他那邊負責,我就同意了。”
秦疏唇角微勾,捏了下他的鼻子,夸獎:“咱家內掌柜真是持家有道。”
霜華影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之前我給張大家去信,他對拍電影也很感興趣,我想著總得讓高川他們把技術再好好練練,不好讓張大家在片場苦等。”
說到這,秦疏才真正明白了霜華影為什么松口。
最主要還是為了省錢。
當初霜華影從高川口中得知膠片很貴,之后再拍攝的時候總要私下排演好多遍才肯上機器,即便如此,廢掉的膠片也不少。
周學林抓住了他這種心,再動之以情,自然就成功了。
秦疏預感到會有隱患,不過想過一回也就拋在了腦后,兵來將擋,他只是不喜麻煩,又不是沒有解決問題的能力。
華影從前一直在戲班子里待著,如今開始學著自己拿主意,這是好事,潑冷水的事情他絕對不干。
秦疏垂眸看著愛人,華影這一年長了五厘米,一米七三的個頭和之前沒法比,在這里卻已經達到了正常水準。
因為營養充足,整個人看起來十分健康。面部線條少了些秀美,多了些棱角,初初顯露男子特有的英氣,秦疏看著看著,就沒心思去想其他了。
手指無意識的動作,鉆進霜華影寬大的衣擺,落在凹陷處,那是霜華影的腰窩,秦疏記得那里的樣子,尤其是后背位,圓潤的一個小坑,漂亮得讓人移不開眼。
腰窩往下,是嫩滑飽滿的小丘。僅僅只是揉捏幾下,霜華影的眼眸便水潤起來,那模樣,看得人心猿意馬。
秦疏再也按捺不住,帶著人進了內室,手指纏上嫩黃瓜,緩緩動作。霜華影頓時倒抽一口氣,一雙桃花眼濕漉漉的,軟軟地看著秦疏,無聲地喚著他的名字。
秦疏心頭就跟被貓爪子撓了一下似的,俯身含住他的嘴唇,輾轉吮吸,手上動作不停,幽深的黑眸欣賞著愛人細微的表情變化,這樣的快樂,只有他才能夠給他,這個認知讓他整個人都激動起來。熱血一路向下,直沖小腹。
大熱的天,兩人互相擼黃瓜,直到房間里彌漫著青草氣才消停下來。
霜華影衣服已經卷到了胸口,渾身汗津津的,與他相貼的另一具身體卻好似不受暑氣影響,溫涼的體溫蹭在上面好舒服,他都不想動了。
兩人就這樣相互依偎著,享受這份寧靜。過了一會兒,秦疏拍拍霜華影的屁股,嘴角噙著一抹輕笑,說道:“起來了,今天是佳佳的生日,一會兒小丫頭找過來,這副模樣可不好看。”
霜華影的腦海中瞬間浮現出之前被秦佳女撞破兩人親吻時的尷尬場景,一個鯉魚打挺便坐了起來,下意識地朝著屏風外望去,仿佛下一秒那個睜著純真大眼睛的小姑娘就會好奇地張望。
確定四下無人后,霜華影這才長舒了一口氣。
低頭一看,罪魁禍首正目光灼灼地盯著自己的胸口。霜華影嗔怒地瞪了他一眼,迅速跳到地上,手忙腳亂地起翻卷的衣服。
秦疏挑了挑眉,調笑道:“真白。”
霜華影下意識地回嘴:“沒你白。”
秦疏一本正經地說道:“確實還差那么一點,可以多喝牛奶補一補。”
霜華影的臉瞬間漲得通紅,炸毛跳腳道:“青天白日的,你凈胡說些什么!”說完,也不給秦疏辯駁的機會,轉身一溜煙地向后邊的浴室跑去。
秦疏望著霜華影的背影,無奈地張了張嘴:“……”
第311章 厭世美強慘的廚神老攻26
之后的幾年, 外面一直不消停,興慶城兩次易主,先是被白啟鳳的人占了, 后來陸大帥請來盟友陳老虎, 可惜引狼入室, 白軍被打跑了, 陳老虎的人卻占著地方不挪窩了。
陸大帥自然不甘心, 又跟陳老虎打了起來,結果腹背受敵,最后他的地盤被陳白兩系饞食殆盡, 沒了辦法,帶著殘兵一退再退,后來漸漸沒了消息, 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味饗居關了開, 開了關,就這么半死不活地支撐著, 一年又一年, 竟然還真成了興慶第一樓。
此時,味饗居里, 霜華影正在宴請吳師兄和蕓師姐。
吳師兄看著眼前的青年,風姿秀骨,眉眼清正, 面上是平和的笑,一看就知道過得很好。再看他夫妻二人,也沒比霜華影大幾歲,如今卻是滿面風霜,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兩輩兒人。
他心頭感慨:“幸好當年你沒答應回榮春班。”
蕓師姐給了他一拐子:“好不容易見面, 說這些掃興的話做什么?”
隨即看向霜華影,身為女子,蕓師姐更細心些,她的目光掃過霜華影奶白色菱形條紋毛衣,單是看著就知道十分柔軟,這樣的款式她還是第一次見。
霜華影擔心濕了袖口,便將袖子拽到了小臂的位置,露出的皮膚白皙光滑,手背上的血管在陽光下透出淺淺的青色,竟然有些反光,她下意識摩挲了下自己的雙手,粗礪的手感昭示著生活的風霜。
對比實在太強烈,蕓師姐移開目光,剛好看到秦疏往樓上走,身后的伙計端著托盤,笑道:“當初秦東家見天地拎著食盒往羊角胡同跑,我們也跟著沾光,沒想到今天還能嘗到他的手藝。”
霜華影也想起曾經,“若不是今天你們過來,我想吃一口他親手做的還不知道要說多少好話。”
蕓師姐和丈夫對視一眼,只聽霜華影無意中的一句話,就知道他和秦疏的感情有多好了。
蕓師姐手掐蘭花,語氣揶揄:“他今天下廚,不還是為了你。”
包廂門打開,秦疏問道:“是在說我嗎?”
蕓師姐回道:“是啊,如果不是有華影在,我和師弟今天還嘗不到秦東家的手藝呢。”
霜華影拉開椅子,秦疏在他旁邊坐了,“這是應該的,華影接到消息說你們回來,不知道有多高興。”
菜品一一上桌,伙計離開,包廂里只剩下他們四人。
相互寒暄幾句,主家一動筷,吳師兄和蕓師姐便也跟著開動。
秦疏知道兩人這些年過得不容易,特意做了滋補不油膩的菜品,只是聞著味道就讓人食指大動,飯菜一入口,兩人就有些停不下來,直到吃個半飽速度才開始放慢。
吳師兄有些不好意思:“讓師弟和秦東家見笑了,這些年,我和師姐顛沛流離,有上頓沒下頓,已經很久沒有吃到這么美味的東西了。”
霜華影有些心酸,舉杯道:“師兄師姐既然過來投奔我,華影保證,以后有我一口飯吃,就絕不會虧了二位。”
酒水入喉,話匣子也打開了。吳師兄說起了這些年的經歷。
當年興慶城被白軍攻破,宋應生帶著榮春班的人跟在陸家的軍隊后面跑出了城。
等到他們找到了落腳的地方,戲班子再度縮水,只剩下不足二十人。
宋應生為了站穩腳跟,答應了接堂會,這是一步臭棋,彼時吳師兄和蕓師姐已經結成了夫妻,兩人商量后選擇離開,他們兩人一邊做工,一邊在街頭賣藝,勉強混個溫飽。
至于榮春班,軟了的膝蓋骨就再沒站起來過,久而久之竟然變成了暗門子,最后死的死,散的散,宋應生眼見榮春班在自己手里毀了,接受不了現實,開始酗酒。
最后是在河里被發現的,也不知道他是失足落水,還是想不開投了河。
霜華影聽得有些唏噓,“若是老班主多活幾年,絕不會讓榮春班落到這步田地。”
秦疏在一邊聽著沒有說話,華影對那位老班主濾鏡太厚,而且人都沒了,他還是不多作評價了。
蕓師姐并不想回想那段苦日子,她更感興趣的是華影制片公司。
“本來我和你吳師兄是打算南下的,幸好當時看到了你登的廣告,這才動了過來投奔的心思。”
霜華影看了秦疏一眼,“都是秦大哥幫我出的主意,說來也是湊巧,國內現在太亂,也就吳淞和陌耒有專門的劇院,有條件放映電影。別的地方都是隨便扯塊布露天放映,賠本賺吆喝罷了。我天天愁得什么似的,還是秦大哥有辦法,他聯系了幾個掮客,竟然把電影賣到海外去了,洋人的錢可太好賺了……”
霜華影提起這段經歷,簡直眉飛色舞。吳師兄和蕓師姐對其中的細節也十分感興趣,不時問上兩個問題。
秦疏就在一旁含笑看著,間或給他添些茶水。霜華影說得興起,手也跟著比畫起來,“你們是不知道,電影在國外放映后,還有人特意坐了幾個月的船找了過來。他們根本不相信這是咱們承國做出來的,后來還是看到了拍攝現場才服氣,他們當時那表情,眼睛瞪得老大,就跟見了什么稀罕玩意兒似的,后來干脆就賴在我那不走了,制片公司就是在那之后成立的。”
蕓師姐眼中滿是欽佩,“華影,你可真厲害,洋人都給你打工呢。”
霜華影面色赧然,“我哪有那么大本事,我也是后來學了洋文才知道,他們那邊的電影大多都是黑白的,彩色的也只有紅綠色,所以看到色彩豐富的電影才會那么驚訝。”
厲害的還是秦大哥,霜華影能聽明白洋文后,從他們嘴里得到了更多的消息,回去一問,才知道他們手里的拍攝設備都是秦大哥改良過的。
秦大哥說,他想把他最美的樣子保留下來。
想到這些,霜華影心里就跟吃了蜜一樣。不過這些卻是不必和師兄師姐說的。
吳師兄驚訝道:“華影,你還會說洋文啊,快說兩句我聽聽。”
霜華影簡單說了兩句,引起對面兩人一頓驚嘆,霜華影一揚下巴,炫耀而不自知:“秦大哥教我的,秦大哥會好幾種外國話呢。”
蕓師姐看向秦疏,這個男人氣質溫和,這么多年過去似乎一點兒都沒變,剛剛說話的時候,她甚至忽略了包廂里還有這個人。
忽然她心頭一凜,秦疏又不是大眾臉,這樣鳳毛麟角的人物,她會忽略本身就是最大的問題。
似乎察覺到了她的視線,秦疏目光移了過來,蕓師姐對上他眼神的那一刻,整個人像是被定住了一樣,女性的第六感告訴她:這個人很危險。
下一刻,秦疏便移開了目光,那種感覺隨即消失,好像只是一種錯覺,但她知道不是。
她急于說些什么將自己從那種感覺中解救出來,開口道:“華影,我和師弟到時候也是拍電影嗎?”
“對啊,拍電影最好玩啦。”
蕓師姐:“我們沒拍過,怕到時候耽誤事兒。”
吳師兄:“是啊,別到時候再給你添亂。”
“一開始會不習慣,適應適應就好了。”霜華影也知道他們的顧慮,就是他自己,最開始浪費膠片的時候也是一樣,“到時候可以先學先看,就是真適應不了,我那里還有別的活呢,少不了你們一口飯吃。”
“別的什么活?”吳師兄追問。
霜華影喝了口茶,潤了潤嗓子,接著說道:“現在咱們的電影在海外有了點名氣,他們一方面是對咱們的文化感興趣,還有就是顏色吸引人。秦大哥給我出了個主意,可以把小人書上的內容拍出來,所以需要不少畫工。
還有人想要購買拍電影的設備,所以公司還有專門生產設備和膠片的作坊,那邊需要的人手都得知根知底,師兄要是感興趣也可以試試。
不過師兄師姐從小練功,我建議還是拍電影,不管是專門的戲曲片子,還是故事片,都比做苦工要好。”
夫妻倆無聲地交換意見,最后吳師兄拍板:“華影,我們聽你的,咱就拍電影。你放心,我和阿蕓肯定好好學,絕不給你丟臉。”
事情就這么定了下來,秦疏看說得差不多了,便道:“華影知道你們過來,特意給你們租了房子,就在東茂街,跟我們隔了一條巷子。”
兩人聽了,心下感動。等到了地方,看到日常所需十分齊全,居室整潔,布置得十分溫馨,帶著家的味道,更是感動的無以復加。
“華影,秦東家,你們想得太周到了,我們都不知道該怎么感謝你們。”蕓師姐的聲音略帶哽咽,眼眶也微微泛紅。
霜華影笑著擺擺手,“師姐,說這些就見外了,在榮春班的時候,你和師兄沒少照顧我,這些都是應該的。”
秦疏也在一旁說道:“是啊,華影當你們是家人,以后有什么需要,盡管開口,別跟我們客氣。”
安置好吳師兄和蕓師姐后,秦疏和霜華影便回到了自己家中。一進家門,霜華影就掛在了秦疏身上。
秦疏抱著人晃了晃,“怎么了?之前不是一直盼著他們過來嗎?”
“沒什么,看到他們我挺高興的。”霜華影頓了一下,聲音有些低,“他們都老了好多。”
秦疏輕輕拍了拍霜華影的背,將他抱到椅子上坐下,把人攬入懷中,柔聲道:“至少他們還活著,而且,現在有你這么出息的師弟在,他們會慢慢好起來的。”
霜華影將頭砸在他肩膀上,“就知道打趣我。”
秦疏叫冤:“我說的可都是實話。”
霜華影靠在秦疏肩頭,抬眼看他:“幸好有你。”
秦疏低頭含住他的嘴唇,兩人交換了一個親吻。
*
第二天,吳師兄和蕓師姐帶著禮物過來拜訪。
書房如今已經成了秦疏和霜華影的臥室,霜華影便將兩人帶到了待客的廂房。
蕓師姐嗅了嗅,空氣中有明顯的香燭味兒,隨口問道:“你們家請了供奉嗎?”
霜華影看了眼書房那邊,“祈福,求個心安。”
蕓師姐挺信這個,“求的哪路神仙,回頭我也請一尊回去。”
她仰頭看著霜華影,師弟面貌自然是一等一的好,只是到底身量長成,現在早就不是少年人的纖細柔美,秦東家對他依然一心一意,且只這兩日的見聞,就知道他并非自己想象的附庸,是真正能當家做主的,他信奉的神仙定然十分靈驗。
霜華影眼神有一瞬的古怪,“沒有特定的鬼神,就一個香爐,有需要就往里面插幾炷香。”
蕓師姐恍然,雙手合掌:“妙啊!敬天地,拜四方鬼神,自然諸事順遂。”
霜華影:“……”原來還能這么解,蕓師姐才是真的妙。
第312章 厭世美強慘的廚神老攻27
茶水喝過兩輪, 蕓師姐也漸漸放松下來,她問霜華影:“秦東家今天不在嗎?”
“秦大哥今天有事,大早晨就被人叫走了。”
霜華影沒有多說, 蕓師姐也就沒有多問。
就在這時, 外面響起了一陣喧嘩聲, 聽聲音就是在他們家門口。
蕓師姐和吳師兄雙雙起身, 神情都緊張起來。
這幾年, 上面盤剝嚴重,有人上門是常有的事兒,可不知為何, 這次霜華影心頭涌起一種不好的預感。
破門聲響,聽聲音人還不少,霜華影起身往外走, 對兩人道:“師兄師姐, 你們先從后巷離開。”
吳師兄心下為難,他們過來投奔, 華影這邊出事, 他們立馬逃跑,實在不像話, 當即道:“我和阿蕓留下來幫忙。”
霜華影直接將兩人往后巷的方向推:“現在還不知道是什么情況,秦大哥不在,如果我真有事, 你們還能幫著通風報信。”
“不行,真出事就晚了。”蕓師姐擔憂道。
“師姐放心,我們家的供奉很靈的,你們聽我的,先避一避。”院子并不大, 腳步聲越來越近,“快,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師弟,你也一起走吧。”
霜華影搖頭,“我不能走。”眼下情況不明,趙姨和佳佳還在后院,他不能保證外面的人不會對女眷動手。秦大哥不在,他就是秦家的主人,他得將人護好了。
夫妻倆對視一眼,知道勸不動,幾個箭步就登上了院墻,見外面沒人,直接越墻而過。
后院,趙姨太緊緊摟抱住女兒,“佳佳,聽娘的話,好好在這待著,娘不會害你。”
秦佳女掙扎不脫,眼中含淚:“娘,不是你說要我好好孝順大哥和二哥的嗎?”
趙姨太壓低了聲音呵斥:“你現在能做得了什么?就是出去了,也只是給二爺添亂。”
秦佳女看著自己稚嫩的雙手,還有美貌脆弱的娘親,終于不再掙扎。
將將十歲的秦佳女第一次厭惡自己的弱小。
門房驟然被推開,母女二人抬眼望去,有幾個身形高大的人站在那里,將屋外的陽光擋得嚴嚴實實。
*
此時,秦疏剛從手術臺上下來。
剛走出手術棚,兩個男子就迎了過來。
“秦先生,手術怎么樣?”說話這人很年輕,聲音有些發顫,透露出主人內心的忐忑。
秦疏猜他應該是里面那位的晚輩,摘下口罩,“手術很成功,今晚可能會發熱,注意降溫。”
“好好,我們一定注意。”年輕人問,“那我現在可以進去看看嗎?”
秦疏很解家屬的心情,說:“去吧,麻藥還沒過。”
年輕人再次道謝,然后鉆進了棚子。
等到他進去,周學林說:“秦兄,真不知道該怎么感謝你……”
客套話還沒有說完,就被秦疏攔住,“你少找我兩次,就是對我最大的感謝。”
周學林訕笑:“我也是沒辦法,駱將軍的生死關乎廣平軍的未來,我們不得不慎重,也只有秦兄的人品我能信得過,還希望你能解。”
“你們如果慎重,駱將軍就不會在自己的地盤還被人放冷槍了。”秦疏語帶嘲諷。
任誰大清早被人從被窩中叫起來,都不會有好心情。更讓他郁悶的是,華影不僅不心疼自己,還幫著外人。
說來也是他不謹慎,明明當初已經將周學林和張持信糊弄過去了,誰知道只是一時發善心,就讓人發現他會醫術。
后來這人還跟華影交上了朋友,雙方牽扯越來越深,秦疏不想搬家,又顧及著愛人,就這么被纏上了。
周學林這些年也不知道經歷了什么,精明又難纏,看出他抵觸政治斗爭,人家也不說拿民族大義壓他,直接走曲線救國路線,華影如今的名聲傳遍大江南北,他確實功不可沒,這份情,秦疏得認。
秦疏又說了幾句注意事項,之后便告辭要走。
周學林忙道:“我讓人做了飯,秦兄辛苦一早上,吃過再走吧。”
秦疏一擺手:“不必,家里還有人等著我呢。”之后便順著來時的小路蜿蜒離開。
周學林目送他離去,直至再看不見他的背影。
跟在他身旁的士兵道:“參謀,就這么把他放下山了?要不要派人去監視。”
“千萬不要,秦先生那邊,誰都不許插手。”周學林語氣慎重。
士兵是周學林的親信,對于秦疏的情況十分熟悉,自然也就知道他與霜華影的關系,只要想到兩個大男人在一起親密心底就一陣惡寒,對于兩人的離經叛道自是不以為然。
周學林一眼就看出他心中所想,神情變得嚴肅起來,警告道:“軍人的天職是什么?”
“服從命令。”
周學林:“如果不是他,剛剛就不是在進行手術,而是葬禮了。”
士兵神情一凜,連忙立正站好,向周學林敬了個標準的軍禮,“參謀,我知錯了!”
周學林的神色緩和了些,拍了拍士兵的肩膀,“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你只要記住,秦先生的醫術,實打實救了駱將軍的命,這是我們整個廣平軍都要銘記的恩情。”
士兵低下頭,“是我狹隘了。”
周學林微微點頭,駱將軍已經脫離了危險,接下來就要肅清了,他們這支隊伍,絕不能給叛徒存活的土壤。
*
秦疏滿懷即將見到愛人的喜悅,心里還在盤算著如何討些好處,進入巷子就覺出不對。
盧元義的大兒子見他回來,在門口招了招手,秦疏走過去,就聽他道:“剛才有一伙人過來,架勢挺兇,他們把霜老板帶走了。”
“什么?”意識到愛人可能會有危險,秦疏心跳驟停,隨即往自家跑去。
回去一看,大門已經破了半邊,福貴看到他當場就哭了出來:“東家,二爺、小姐和姨太太都被人帶走了。”
“哭有什么用?說,被誰帶走的?”秦疏的聲音冷得像是有冰碴,福貴的哭聲當即被凍在了喉嚨里。
“有人叫門,叫門的架勢像是要把門鑿出個窟窿,挺兇的,我不敢開,然后他們就開始砸門。看他們的穿著應該是什么幫派的,進來后,看到二爺,二話不說堵住嘴,就押著人走了。后來又有幾個跑去了后院,將姨太太和小姐也抓走了。”
其實,事情發生得太快,當時又十分混亂,根本沒給人反應的時間,他現在腦袋還是懵的。
墻頭發出一點輕響,是蕓師姐。她跳墻進來,也不廢話,直接對秦疏道:“吳師弟跟在那伙人后面,去查探情況了,應該很快就能知道華影的消息。”
秦疏已經等不及了:“我現在就得去尋華影。”
蕓師姐見秦疏一副火燒眉毛的模樣,一秒鐘都不想多等,勸道:“你都不知道人被帶去了哪里,還是等等吳師弟吧。”
秦疏抬步往外走,只說:“我會找到他。”
秦疏一路疾行,來到了一處不起眼的院落。
門口有兩人守著,確實是幫派的穿著,秦疏的目光掠過兩人的腰間,那是槍支的形狀,只這一點,抓住華影的就絕不可能是幫派中人。
秦疏腳下停也未停,按照之前的步調繼續向前,當路過兩人面前時,趁人不備,抓起兩人的腦袋一磕,只這一下,相撞的位置就已經凹了下去。
他將耳朵貼在門口,門后有兩道呼吸聲傳來,他直接翻入院內,如法炮制,又干掉兩人,再將院外的兩人拖進去。
此時廳堂中,霜華影手里正拿著一把手槍,指著自己的太陽穴,額頭沁出冷汗,就連手指都帶著濕意。
“開槍啊,再不開槍我這邊可就開了。”上首的女人道。
廳堂的一側,幾支黑黝黝的槍口分別對著秦佳女、趙姨太和吳師兄。
霜華影閉了閉眼,已經比過兩輪,現在他有三分之二的概率活下來,可是,他卻分明看出,對面的女人就是想讓他死。
他需要做的是拖延時間,秦大哥一定會來救他的,“如果你們想要制片公司,我現在就可以簽轉讓契書。”
“我做事向來講究公平公正,比起你主動給,我更希望憑實力拿。”女人說起話來,帶著一種漫不經心的狠勁兒。
霜華影想罵娘,這女人簡直不可喻,都什么時候了還在這玩所謂的公平游戲。
但他清楚,此刻情緒失控只會讓局面更糟。他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大腦飛速運轉,思索著脫身之計。
“四夫人,你所謂的憑實力拿,難道就是用這種手段?傳出去,你就不怕被人恥笑?”霜華影試圖用言語刺激女人,打亂她的節奏。
女人卻不為所動,冷冷地扯起嘴角,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不要想著拖延時間,我數到三,如果你還不開槍……”
霜華影的目光掃過廳堂一側被槍口指著的秦佳女、趙姨太和吳師兄。
秦佳女眼眶泛紅,淚水在眼眶里打轉,卻強忍著不讓它們落下,小小的身軀在恐懼中微微顫抖;趙姨太緊咬著嘴唇,臉色煞白,身體止不住地輕輕哆嗦;吳師兄則滿臉怒容,雙眼仿佛要噴出火來,可被那黑洞洞的槍口威脅著,絲毫動彈不得。
“一……二……”四夫人的聲音仿若催命符,每一個字都重重地砸在幾人的心上。她就像一只戲弄老鼠的貓,唇角掛著殘忍的笑意,享受著掌控他人命運的快感。
霜華影的手指微微顫抖,按在扳機上,微微用力。他的心跳急劇加速,仿佛要沖破胸膛。
“二哥,不要,不要啊!”秦佳女再也忍不住,淚水奪眶而出,視線瞬間變得模糊不清,絕望的哭喊聲在廳堂中回蕩。
趙姨太不忍再看接下來的一幕,閉上了眼睛。吳師兄也低下了頭,為師弟,也為自己。
一時間,空氣沉凝,落針可聞。
“砰”的一聲,槍聲響起,空氣中有血腥味散開。
第313章 厭世美強慘的廚神老攻28
霜華影手中的槍被擊落, 他看向對面,愣了一下,之前還穩操勝券的女人此時了無聲息地滑坐在那里, 雙眼圓睜, 眉心洇出一抹鮮紅。
所有人都被這一變故驚住了, 還是霜華影率先反應過來, 他知道, 一定是秦大哥來了!
這個想法剛剛冒頭,他就落入一個熟悉的懷抱,他攀上對方的手臂, 手指還是微微發顫,剛剛,就差一點點, 他就再也看不見這人了。
好在, 他及時趕來了。
雖然危險還沒有解除,可只要秦大哥在, 他們就一定會沒事。
對秦疏, 霜華影就是這么盲目地信任。
秦疏抬手在霜華影的后背輕輕拍了兩下,動作舒緩。隨后, 不緊不慢地掃視著周圍的人,仿佛在和許久未見的老友寒暄,“你們邀請我家里人來做客, 怎么這么見外,獨獨把我這個當家的給落下了?”聲音不大,但這閑庭信步的姿態便讓人不敢小覷。
一個刀疤臉跨步上前,用槍指著他的頭:“剛才是你動的手?”
霜華影看到這一幕,眼睛驀然瞪大, 身體下意識地往前沖,想要擋在秦疏身前,然而,他剛有所動作,就被秦疏重新摁回了懷里。
面對那黑洞洞的槍口,秦疏神色平靜,不見絲毫慌亂,他伸出兩指,輕輕推開了那根指向自己的槍管:“小心走火,這玩意兒可不長眼。”
刀疤臉見狀,神色瞬間變得驚疑不定,他對自己的手上功夫向來十分自信,可剛剛,卻被對方看似輕飄飄的兩根手指頭,輕而易舉地就推開了,這讓他的內心涌起一股強烈的不安。
“這人真的只是一個廚子嗎?”
他死死地盯著秦疏,眼中滿是疑惑與警惕,再次將槍口對準秦疏,聲音不自覺地提高了幾分,質問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秦疏沒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順著槍口,直直地看進刀疤臉的眼睛里:“我不喜歡有人用槍指著我。”語氣平靜卻讓人膽寒。
刀疤臉只覺眼前一花,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手里的槍就變成了一堆零件,稀里嘩啦地從對方攤開的掌心灑落而下,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刀疤臉看著自己手中僅剩的槍托,臉上一陣白一陣紅,神色難看至極。
這人,很危險。
刀疤臉身后的幾人顯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他們的眼神中充滿了驚懼與警惕,幾乎是在同一時間,紛紛將手中的槍口對準了秦疏和霜華影,手指扣在扳機上,蓄勢待發。
秦疏完全無視了其他人的威脅,直盯著刀疤臉:“這話應該我問你們吧,你們是什么人?”
霜華影以為他真的不知道,在他耳邊輕聲道:“他們是陳老虎的人,那個女人是陳老虎的四姨太。”
秦疏:“不知道我們家華影犯了什么事,需要你們喬裝打扮將人帶來?”
霜華影繼續小小聲:“那女人看上了我的公司。”
秦疏想到剛剛在暗處看到的情形,這些人就沒想讓華影活著離開這里。若只是想要華影的公司,四姨太根本沒有必要這么麻煩,這里面一定還有其他的事。
秦疏目光掃過佳佳他們,那里有兩個人正在看守,只是他們現在的注意力都在自己這邊。
他與同樣關注著這邊的吳師兄對了一個眼神,隨即抬眸,目光如刀般射向刀疤臉:“想要公司,卻把命搭上了,你們回去很不好交代吧。”這話一出,刀疤臉身后眾人的臉色瞬間變得極為難看,握著槍的手也不自覺地緊了緊。
刀疤臉等了半天,外面留守的兄弟也沒有動靜,料想應該是被眼前的男人了結了,這人身手顯然了得。
他衡量了一下雙方的實力,對面雖然有五個人,卻只有一個能打的,他們這邊現在還有十二個人,人多勢眾。
四夫人死了,他們想要將功補過,只有抓住這人才能給大帥一個交代。
心下想過一回,刀疤臉稍微拉開一點距離:“想要他們活命,就乖乖束手就擒。”說著,他一揮手,手下們便呈扇形散開,將秦疏和霜華影圍得嚴嚴實實。
秦疏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閻王殿前再來尋我好了。”話音剛落,他身形一閃,如鬼魅般穿梭在眾人之間。
他的速度實在太快,混亂中,有槍響,有慘叫,前后不過眨眼的工夫,一切便已經結束。只見那些原本舉著槍的人紛紛倒地,手中的槍也不知何時被秦疏卸下,如破銅爛鐵般散落一地。
吳師兄早就在尋找脫身的機會,他常年練功,身手靈活,趁機奪了身側那人的槍,在對方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用力砸在他的頭上,兩下將人砸倒在地。
等到回身想要解救身旁的母女二人時,正好看到小姑娘用力將一把剪刀插進身旁男人的腹部。
男人的慘叫已經到了嗓子眼,只是看到堂中的局勢,他直接將聲音咽了回去,倒地裝死。
刀疤臉看著一個個倒地不動的手下,驚恐萬分,轉身想逃。秦疏哪會給他機會,長臂一伸,刀疤臉便如陀螺一般又轉了回來,下一刻他便看到修長的骨節向自己探來。
秦疏抬手捏住刀疤臉的喉嚨,刀疤臉雙腳離地,拼命掙扎,雙手用力掰著秦疏的手,可秦疏的手就像鐵鉗一般,紋絲不動。
“說,陳老虎到底想干什么?”秦疏冷冷地問道,眼神中透著無盡的寒意。
刀疤臉漲紅了臉,艱難地擠出幾個字:“不……不是大帥……”
秦疏手上微微用力,刀疤臉的臉很快變得青紫,呼吸也愈發困難。就在他快要窒息之際,秦疏猛地一甩,將他扔到了地上。
秦疏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問:“不是他,那是誰?”
刀疤臉趴在地上,劇烈地咳嗽,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好一會兒才緩過神來。他抬起頭,看著面前這尊殺神,眼中滿是恐懼:“我說,我說……是小少爺,小少爺跟四夫人說,他想要制片公司。四姨太向來寵小少爺,就說要請……請霜老板上門做客。”
霜華影走到秦疏身邊,問道:“那為什么又把我們綁到這里來了?”
刀疤臉看著兩人,喉結滾動,想要說什么,卻又不敢說出口。
秦疏神色不耐:“你如果不想說,我不介意送你一程。”
刀疤臉再不敢猶豫,說道:“小少爺說……大帥說霜老板身段出挑,模樣俊俏,不登臺唱戲太可惜了。”
四姨太是土匪出身,善妒又狠辣,在得知丈夫可能看上一個戲子后,就動了殺心。
偽裝成幫派將人綁了,再用決斗的方式逼著霜華影自盡。若是秦疏追究,便讓他用制片公司作為交換,再隨便推出一個幫派做替罪羊。若是他不追究也無所謂,再想其他的辦法奪了公司就是。
秦疏聽完,臉色陰沉得仿佛能滴出水來。
霜華影神色不比他好看多少,他這遭真是人在屋中坐,禍從天上來,滿心的憤懣與委屈無處發泄。他緊緊攥著拳頭,指節因用力而泛白,“秦大哥,這陳老虎一家欺人太甚,我們不能就這么算了!”
秦疏伸手將霜華影攬入懷中,輕輕拍著他的后背,試圖安撫他的情緒,可眼中的寒意卻有如實質,“放心,這筆賬,我們一定會討回來。”
秦疏蹲下身子,問刀疤臉:“陳老虎的小兒子為什么要害華影?”秦疏的每一個字都仿佛裹挾著冰霜。
刀疤臉已經被他嚇破了膽,整個人抖若篩糠,說話也變得磕磕絆絆、含混不清:“小……小少爺今年才八歲,年紀小不懂事,他……他聽說公司要拍連環畫,就……就起了心思。”
秦疏聞言,心下一動,追問道:“這位小少爺身體狀況如何?他一直養在大帥身邊嗎?”
“是個藥罐子,打小就體弱多病,三天兩頭地請大夫,身子骨十分病弱,之前一直養在外邊,是最近才接回來的。”說完,他“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砰砰磕頭,苦苦哀求道,“我知……知道的就這些,真的全都說出來了,求您大發慈悲,饒我一命啊。”
秦疏看著刀疤臉那副涕泗橫流、狼狽不堪的模樣,厭惡地皺眉,他看了一眼周圍,說:“把這里收拾了,不用我教你吧。”
刀疤臉忙不迭地點頭,額頭重重地磕在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響:“哎—哎—,我一定辦好,一定辦好,請您放心。”
此時,吳師兄、秦佳女和趙姨太驚魂未定。他們早被秦疏手段震懾住了,眼看塵埃落定,秦佳女眼眶泛紅,腳步踉蹌地立刻撲了上去,緊緊抱住霜華影,聲音帶著哭腔:“二哥,幸好你沒事,我好怕。”
霜華影輕輕拍著秦佳女的背,安慰道:“都過去了,別怕。有你大哥在呢,我們都不會有事。”
秦佳女看向大哥,目光中有畏懼,更有崇拜。
吳師兄走上前,一臉擔憂地問霜華影:“接下來要怎么辦?要離開興慶城嗎?”
在他看來,他們殺了陳老虎的四姨太和一幫手下,這里肯定是待不了了。
霜華影沒有立刻回答,而是轉頭看向秦疏:“秦大哥,我想坐小汽車。”
秦疏看著霜華影,嘴角微微上揚,毫不猶豫地應了一聲:“好。”
吳師兄聽到兩人的對話,先是一怔,隨即反應過來,臉色瞬間變得煞白,眼神驚恐。這興慶城里,也只有大帥府才有小汽車。
這兩人莫不是打算……
真是膽大包天,他和阿蕓為什么想不開,要來投奔師弟。
第314章 厭世美強慘的廚神老攻29
離開小院, 秦疏連家都沒回,直接帶著幾人出了城。
吳師兄神經緊繃,一路牢牢牽著妻子的手, 仿佛稍微松懈一下, 兩人就會天人永隔。
最前方, 秦東家正在開路, 只看背影就能感覺到這人身上散發的文人氣質, 誰能想到他出手竟然會那般狠辣。
眼前閃過遍地的尸身,蕓師姐忙驅散那血腥的一幕,這一分神, 腳下一個踉蹌,吳師兄連忙拉住她,“沒事吧。”
蕓師姐搖頭, 提步又跟了上去。
等到確定安全, 秦疏停下腳步,“吳師兄, 蕓師姐, 這次事情發生的突然,咱們需要先在外面避一段時間, 一時半會是回不了城了。”
霜華影:“師兄師姐,這次總歸是被我們連累了,今后是不是會有類似的事情, 我也不敢保證,不過我既然答應了你們,有我一口飯吃,就絕不會餓著你們。”
之前的路上夫妻二人就已經交換了主意,當下吳師兄便表明態度:“如今正是艱難的時候, 我們若是離開,還叫人嗎?”
蕓師姐在一旁跟著點頭,跟著有本事的人,就算眼下苦些,總歸有個奔頭,比他們夫妻倆沒頭蒼蠅似的亂撞強多了。
而且,患難見真情。他們就賭這一把。
霜華影心里感覺到了安慰:“華影保證,他日東山再起,絕不會忘了二位的情誼。”
秦疏帶著幾人來到一處村落。村頭佇立著一座小院,院里收拾得很齊整,正對院門是三間連排的泥坯房。
一個身上落滿補丁的大娘正在院子里洗衣服,聽到動靜看了過來,看到一行人,只覺眼前一亮,這群人也太俊了吧。
秦疏上前:“大娘,您兒子在家嗎?”
“哦哦,找強子啊。”大娘將手擦干凈,揚聲沖著屋內喊,“強子,有人找。”
話落,就有一個青年從屋內走出來,很樸實的模樣,眼睛亮亮的,等他看到秦疏,頓時驚訝了:“秦先生?”
秦疏上前與他耳語兩句,隨后青年便對母親道:“娘,我有點兒事先出去一趟,這幾個是我朋友,他們今天在這住一晚,娘你看著安排一下,給準備點兒吃的。”
“好好好,這里交給我,你快忙去吧。”
灰撲撲的院子里站著幾個俊俏男女,老大娘頓覺拘謹:“家里條件不好,幾位多擔待。”
“是我們打擾了。”秦疏目光掃過幾間房子,問:“不知道哪間空著。”
大娘指著最左邊那間:“那間空著,至少能住四個人,剩下的在我屋或者強子屋里住都行,你們看怎么方便怎么來。”
幾人剛剛安置好,趙姨太就神色焦急地進來:“大少爺,佳佳發燒了,怎么辦啊。”說著眼淚已經落了下來。
“趙姨,別急,秦大哥不會讓佳佳有事的。”霜華影連忙安撫。
秦疏過去看了妹妹,秦佳女平時養得極好,一年難得生一回病,這次又是驚嚇又是死人,尤其是她自己還捅了人,之前只顧著逃跑,來不及多想。現在躺在炕上,那些紛亂的血腥的東西全部壓上心頭,整個人都有些昏昏沉沉起來。
秦疏伸手去探她的脈搏,秦佳女睜開眼睛看到來人,聲音虛弱:“大哥,我殺人了,好多血,嗚嗚~”說著就哭了起來,眼淚就跟斷了閘似的往下掉。
秦疏見她哭出來,反而不擔心了,“佳佳很勇敢,而且,那個人并沒有死。”
“真的嗎?”
秦疏點頭:“真的,你只是捅傷了他。”
秦佳女緊繃的神經頓時松了一截:“太好了,那他不會死了。”
秦疏淺淺勾唇,如果那人能夠得到及時的醫治,扛過傷口發炎并且不感染,那確實不會死。
“來,躺好,大哥給你扎幾針。”
秦佳女聽話躺好,乖乖等著秦疏給她扎針。秦疏下針極快,根本不需要辨穴,喘口氣的工夫,秦佳女的腦袋上便扎了一溜銀針。
“睡吧,睡醒一切就都過去了。”秦疏在她枕邊放了一個香薰球,前后不過五分鐘,秦佳女就打起了小呼嚕。
趙姨太見女兒睡著,心放下了一半。大少爺曾經說過,睡覺是最好的療養方式。她謝過大少爺,之后便守著女兒,見她身上的熱度一點點退下來,開始發愁今后怎么辦。
想了半天,越想心越亂。后來索性不想了,凡事有大少爺在呢,總不會少了她們母女倆一口飯吃。
另一邊,霜華影也在訴說著心里的擔憂:“秦大哥,味饗居和公司怎么辦?”
“會拿回來的。”秦疏看他嘟著嘴,怏怏不樂,稍稍彎腰,湊到他耳邊道,“舍不得呀。”
霜華影抿了下唇:“我心眼小。”他的分紅,他的公司,現在全便宜了別人。
他看了一眼熏黑開裂的墻壁,垂睫,額頭抵著秦疏的頸窩,聲音很輕:“秦大哥,我不甘心。”
明明他沒有任何錯,只因為別人有權有勢,就要被迫離開家。
秦疏將他抱緊:“這樣的日子不會很久,我保證。”
霜華影抓著他的衣袖,蹙眉:“不許冒險。”
秦疏勾唇:“放心,我只負責動腦,危險的事情我不做。”
霜華影有些不信,兩人在一起也有五年了,這人日常憊懶,可只看他精通的那些東西,就知道憊懶只是表象。
“你要怎么把房子拿回來?為什么帶我來這里?那個強子是什么人?你跟他說什么了?”霜華影連珠炮似的反問,最后卻又說:“秦大哥,我不要小汽車了。”
“之前是誰看著別人的小汽車移不開眼的?”秦疏故意逗他。
“沒有小汽車,還有黃包車,沒有黃包車,我還有腳。”霜華影唇線繃直,“我要你平平安安的。”
“你忘了,我說過要陪你長命百歲的。”秦疏輕輕刮了刮霜華影的鼻子,“我的東西可不是那么好拿的,早晚有一天,那些人會加倍吐出來。”
霜華影想到今天的經歷,確實是有驚無險,他們連個油皮都沒傷到,反而是四姨太那邊幾乎死個全乎。
他推了下秦疏:“之前的問題你還沒回我呢。”
秦疏拉著霜華影在一旁坐下,神色認真起來:“這里是廣平軍的一個據點,我讓強子去給周學林帶個話,他之前提的事,我答應了。”
“周學林?他是廣平軍的人?”霜華影先是疑問,聯想到從前的某些事情,恍然大悟,“他是故意接近我的!”
秦疏見他一臉被欺騙的模樣,攬住他的肩膀安撫:“他的立場不影響你與他的交情。”
霜華影咬了咬嘴唇,說:“枉我還覺得愧疚,原來他一開始就是想要利用我。”
秦疏將霜華影擁入懷中,輕聲道:“現在,到了我們用到他的時候了,扯平了。”
霜華影抬起頭,“秦大哥,他看中的是我的宣傳渠道,又想要你付出什么呢?”
“治病救人的手段,還有一些物化學方面的知識。”秦疏這次沒有瞞他。
霜華影忽然反應過來:“你今早不是去的教會醫院。”
“一直都不是,那樣說只是為了掩人耳目。”
霜華影怒了:“你竟然瞞著我。”他氣鼓鼓地別過頭,雖然秦疏的解釋讓他心里的怒火消了一些,但被隱瞞的委屈還在。他得讓秦大哥知道,他也是會生氣的。
秦疏連忙順毛,在霜華影額頭落下一吻:“我也是怕你擔心,以后不會了。”
霜華影被他親了一下,心里的氣也消得差不多了,可還是故作嚴肅:“陽池山距離城內那么遠,你要是再晚一點兒,就見不到我了。”
有什么在腦海中閃過,太過模糊,秦疏一時沒有抓住,正想要細想,就被霜華影的話吸引了注意力。
霜華影:“陳老虎實力不俗,周學林能答應嗎?”
秦疏耐心解釋:“廣平軍如今勢力不小,已經有了爭霸的實力,只是一直在等合適的時機。回頭我配點新型炸藥,助他們一臂之力,等到他們成功入主興慶城,咱家的東西自然就能收回來了,還能順便要些別的好處。”
霜華影若有所悟:“原來是這樣,那強子去給周學林傳話,要多久才能有消息呢?”
秦疏鼻尖在他后頸輕蹭,熟悉的暖香讓他整個人都有些懶洋洋的,所以說話也慢悠悠起來:“這個不好說,周學林那邊肯定也要和上級商量。不過應該不會讓我們等太久。”
霜華影被他蹭得脊背麻癢,退開一些,警告道:“這是在別人家里,趙姨和佳佳還在隔壁呢,你可別亂來。”
秦疏:“……”他就蹭蹭而已。
周學林確實沒有讓他們等太久,剛剛入夜,他便下了山。
早在知道秦疏會醫術的時候,他就想要將人招攬上山,只是秦疏的紈绔做派讓他們打消了念頭。
第二次動這個心思的時候,是看到高川手里攝影設備時。他也是留過洋的,照相機什么的也親自上手過,攝影器材在國外也是十分稀缺的資源,他雖然不懂,不過東西的好壞一看便知。
原本以為是高川自己的門路,后來詢問過才知道竟然是秦疏提供的,包括攝像技巧也是秦疏手把手教給他的。
秦疏這樣的人才,懂化學,卻用在做面包糕點上;會機械,卻只給伴侶拍電影改良器材;一雙能拿手術刀的手卻在顛大勺。周學林心中只有一個想法:暴殄天物。
強子給他傳回消息后,他第一時間就給城里遞了消息,想知道發生了什么才會讓秦疏改了主意。
等到消息傳回來,他都不知道用什么表情好了。陳老虎的四姨太,還有一干手下竟然悄無聲息地死在了一處小院里,此前剛好秦家有幫派上門,現在秦疏拋家舍業要跟他合作,內里聯系一想便知。
那么多人死了,誰干的?
秦疏?
排除掉所有的不可能,除了他真就沒別人了。
所以,周學林這次下山,除了喜悅,又多了一層慎重。
*
周學林見到秦疏時,見對方還是今天上午分開時的裝扮,當下感謝道:“幸虧秦兄施以援手,駱將軍才脫離危險。”
秦疏心下一動,終于想明白了他之前忽略的細節,狀似關心道:“查出來是誰干的了嗎?”
周學林搖頭,關于廣平軍的未來,他們內部有兩種聲音,以駱將軍為首的一派主進攻,另一派主張保存實力,徐徐圖之。對于廣平軍的未來,幾次會議都是不歡而散。
駱將軍在自己的地盤受傷,他們第一時間懷疑的是派系之爭,只是排查至今依然沒有結果,也正因為沒有結果,保守派的才更加可疑。
“你派人進城了吧,陳老虎的小兒子怎么樣了?”秦疏問。
周學林聽他問起一名稚童,心下疑惑,不過傳回的消息還真提到了陳老虎的小兒子,便實話實說:“病死了。”
秦疏唇角輕扯,還真是不出他所料。
周學林一直看著他,看他表情不對,問道:“他,有什么問題嗎?”
“沒什么問題,隨便問問。”他只是確定一下心中的猜測而已。
已知,蘇從南與愛人是此消彼長的關系,且多次阻撓自己完成任務。
駱將軍受傷于秦疏而言是個意外事故,可如果把所有的事情都聯系起來,那就是在調虎離山。
秦疏只希望這是最后一次。他有預感,等到對方再也不會出現,愛人的靈魂就會得以補全。
不過就是再來幾回他也沒什么可擔心的了,經歷這么多次,有一點他已經可以確定,蘇從南不能直接出手害人,而每失敗一次,他再次“復活”就會變得更加弱小。
到目前為止,蘇從南在這個世界已經出現了兩次,他能感受到對方的緊迫感,上次是個少年,這次變成稚童,他倒是想看看,再來一次,對方會變成一副什么模樣。
只要有他在,不管對方是什么鬼,都別想動愛人一根毫毛。
周學林正在與秦疏商量細節,抬眼一看,秦疏正在對著霜華影發呆,頓時心口一口氣哽在那里,不上不下,難受極了。
周學林覺得自己的慎重全都錯付了,開門見山道:“秦兄,這次合作我們帶著十足的誠意,你有什么條件盡管提,只要我們能做到的,都會盡量滿足。”
秦疏情意綿綿地看向愛人:“我都聽華影的。”
霜華影迎著秦疏的目光,沖著他眨了下眼,轉而看向周學林:“你們順利進城后,要將我家的產業都原封不動地還回來,如果有損失,還要給我們補足。”
“陳老虎的小洋樓和小汽車也歸我們。”秦疏補充道。
周學林聞言,眼神微瞇,小洋樓在這城中,可是身份與地位的象征,這般要求,莫非……
他心中涌起諸多猜測,下意識將目光投向秦疏。然而,此刻秦疏的眼里只有霜華影,壓根沒注意到周學林的打量。
秦疏的眼角帶著一抹得意,那表情仿佛在說:怎么樣,這小洋樓和小汽車,你喜歡不?
周學林告訴自己,這都是假象,對方迷惑他的假象。
這種想法很快在兩人肉麻的對視中土崩瓦解:屁的假象!
秦疏就是個不務正業的大情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