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釋然
雖說這個年沒怎么顧得上過, 但春天依然如約而至。萬物復蘇,人的胃口也變大了許多。
沈荔每天依舊早起,不過眼見的幫廚、跑堂們精神狀態, 是要比冬天好上不少。
“掌柜的早!”
“掌柜的,今天送了不少嫩嫩的小羊羔來,咱們要不燙個鍋子吃?”
“這肉鮮嫩,做燒烤也是一等一的美味啊——”
總之, 沈記眾人每日對吃,是有很大熱情、很多期盼的。
沈荔早已習慣, 無可無不可地揮揮手:“你們看著來吧,留幾只羊腿給我就是。”
環顧店里一圈,來擠早市的多是些急著做工的漢子,還有預備一天不吃不喝,忙著賣東西的小販。
若是進城來買東西的周遭村人,在這一天還沒過完、手中不知能不能有余錢的前提下, 是不會往店里坐的。
沈記在蘄州的招牌, 自然是當地肥美而毫無膻味的羊肉、勁道獨特又豐富多樣的面食。
在材料上合了本地人的胃口, 又在調味上, 選用了京城、江南等多地的特色。
譬如本季的早市,便有一道玉筍雞湯面。
放在南邊,這面必然是用銀絲面,細細軟軟團成一窩,仿佛將白月絞碎在碗里。一口吞下去, 并不產生半點阻礙, 而是軟乎綿柔。
但蘄州面卻截然不同, 勁道爽滑不說,便是拉得如同銀絲面那般細, 仍是嚼勁十足。
這樣的面往往便不易入味,沈荔特地在揉面時加了細膩綿軟的雞茸、筍泥,使面條微黃,色澤鮮明,又自帶鮮味。
再配上早春最最新鮮的嫩筍雞湯,清了三回油脂,制出金黃清澄、宛如一道金泉般的湯底。
一口湯、一口面,便像是將春天含進口中一般,香氣撲鼻。
這樣一碗湯面,若是不要筍不要雞,便只要五文;若是要加菜,也不過八文。
再加個香噴噴的煎蛋,又是肉又是菜又是蛋,也才十文錢而已,吃著難道不美?
“早市一貫是這樣的定價,我看大家也頗愛吃呢。”芳姨笑道,“也得虧不貴,否則早市恐怕是開不下去的。”
沈荔手上揉著今早最后一個面團,聞言點頭:“虧也虧不了幾文錢,就當是招點人氣了。”
片刻,又問:“喬裴來了嗎?”
芳姨一愣,往前面確認一番,才回來道:“并沒有呢,我看著,喬大人像是這幾日事忙,所以沒顧上來用飯吧?”
她這樣說著,心里也有些嘀咕。
按說人家堂堂宰相,日日來才奇怪,不來反而是正。但在沈記,這話仿佛又不成立似的。
無他,無論京城還是蘄州,只要是沈掌柜坐鎮后廚的店,總能長久地在大堂角落見到那位喬大人的身影。
說起來,蘄州沈記的大堂,似乎布置得格外用心
芳姨心念電轉,立時看向沈荔。
她家掌柜的手上倒是一絲不亂,但面容之間,多少有些浮躁意味。芳姨說不好這是不是她帶了偏見,卻也不免想,難道二小姐當真
當真,又如何呢?
是啊,便是二小姐當真對喬大人有些難言之情,又如何呢?
換做旁的人,芳姨恐怕要擔心兩人家世不匹配、身份上也大有差異,但沈荔卻很難讓她有這樣的感覺。
說不上來,大概因為沈荔自己并不在意這些?
且她不是故作不知,也不是‘我以上人人平等,我以下等級分明’,只是,她發自內心地不覺得這些老一套有什么重要。
又或者,因為沈荔自己在廚之一道,也已經登峰造極,算是這里頭的‘宰相’?
芳姨不免一笑,按下想說的話,只說:“這幾日喬大人都不見蹤影,也許是公務繁忙?可能因為春日,染了小病也未可知啊。”
沈荔沒聽出她話里為喬裴開脫的意思,慢慢道:“公務染病?”
說來,她還從未見過喬裴生病。
不是都說,有的人平日是不生病的,但一生病就如抽絲般難好嗎?
然就在這時,樓滿鳳到了。
他一身瀟灑紅衣,精神抖擻進來,黑發也用紅綢束起,顯得眉眼清爽伶俐。
“沈姐姐可忙完了?下午若是有空,不如和我一道去城外轉一轉?”他說,“昨日我去外頭看了一圈,這蘄州城倒還算繁盛,外頭連著城郊一塊,該鋪的路是鋪了的”
他趕上飯點,店里有筍香、雞湯香,還有此起彼伏嗦面的聲音。樓滿鳳咽咽口水:“這是什么面我也要一份!好香啊!”
沈荔擦了擦手——面團的量已然足夠,剩下的工序其余廚子也能完成——她走出來,也湊趣要了碗面,跟樓滿鳳兩人在大堂里坐下。
“——踏青?”沈荔挑眉,“又去?”
“是啊!”樓滿鳳腮幫子鼓鼓,嚼了半晌,等全咽下去才說,“春色復蘇,光景正好不是?”
“且我看蘄州城里的人,也頗愛往外頭跑。昨天我還見了喬裴,你說他這個人,這會子不去府衙坐鎮,天天游山玩水”
很難說這是不是樓滿鳳習慣性在沈荔跟前詆毀喬裴,但這是頭一次,他見沈荔露出一兩分驚訝之色。
“他昨日出城去了?”
“是呀!我今天來時路過府衙,也看見他那隨從趕著馬車往外走,看方向,確然又是要出城呢。”
沈荔眨眨眼,忽然笑道:“是嗎?我知道了。”
原來不是病了,是怕了呀。
*
“這幾個月的菜倒是更多了?”
“你這是日子過糊涂了?都春天哩!菜能不多嗎?”
“這倒是”
打一場仗,對人的時間感知影響是很大的。仿佛還留在戰爭的余波里,春天卻已經悄然到來。
蘄州的春天雖然不似江南嬌艷、不似京城繁華,卻也生機勃勃。
“只可惜沒機會再去踏一次青了!”樓滿鳳抱怨,“沈姐姐,不若我們找個時間,回京看一看?”
沈荔聽了,心里也不免考量起這件事。
京中還有蓉姐姐、還有剛考完殿試的穹小弟,還有薛依依、鄭夢嬌等等
回去嗎?
她的目光不由得落向系統的界面。
這系統沒什么太多功能,除了那些聊勝于無的包裝、小楷,和錦上添花的裝修之外,也就是好感度和進度條兩項了。
而這時,左上角的一千萬兩進度條,竟已經不知什么時候被填得滿滿當當,露出100%的金光特效來。大概是北境戰爭告一段落,進入相對和平穩定的時期后,貿易往來也多了。
她完成目標的速度,也比想象中快許多。
以往達成一百萬、五百萬,系統都會有所提示,這一次卻沒有。
沈荔也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樣的心情,并沒有開口問系統,而是當作沒看見。
“蘄州城外也有山水美景。”喬裴說,“若是想去,可以挑一處人少的去處,如去年那般。”
“哼,去年”樓滿鳳撇嘴,“若不是有人從中作梗,去年踏青本可以更加圓滿”
喬裴今天是被請來的,沈荔的帖子送上門,再不赴約那就不是什么躲避,而是無禮了。
只是來了以后,若非必要,也不和沈荔對視,唯恐被她抓住一般。
沈荔也不介意,因她靠在窗邊,狀似聽這二人有一搭沒一搭地盤算春游一事,實則在心中問系統:“既然進度條已經滿了,我要怎么做才能回家?”
眼前光芒一閃,系統界面出現:【請宿主點擊進度條。】
沈荔手指微動,不著痕跡地碰了碰視野里左上角的位置。
【進度條儲存了宿主在大慶凈收入一千萬兩白銀,其過程為相關百姓、平民帶來的連鎖反應。】系統的聲音不再像一開始的客服語調,也不再是氣泡音,而是冰冷的機械音,【每一點正向影響,儲存為1%進度,達到100%進度,即可消除負面影響,回到本來的世界。】
“消除負面影響?”沈荔挑眉,“我不記得我在這兒大鬧天宮過啊?”
【并非宿主造成的負面影響,而是在多次重啟世界的過程中,有角色意外覺醒人格,保留了記憶。】
系統不緊不慢:【按照原定路徑發展,此人將無法承受無數次重啟累積的記憶,在世界線中異化。】
沈荔敏銳地捕捉到它稱謂的變化。也就是說,一開始確實只是角色,后來變成了人?
至于是誰,簡直連想都不用想。
除了喬裴,還能有誰?
沈荔自己本沒有猜測到這么深的層次,她只以為是最基礎的穿越論——某種文學作品或者游戲里的世界擁有了自己的意識,因此與她這個罪魁禍首產生共鳴。
卻沒想到,是全部壓在一個人的身上
最初覺醒意識,擁有記憶的時候,喬裴在想什么呢?
當他發現這世界除了他,都只是既定的程序,無論他怎么做,都不會對原定的軌跡產生任何影響時
他會感到痛苦嗎?會絕望嗎?會自暴自棄嗎?
可是沈荔卻一點也看不出來。
有時想想,他便像一枚燃燒的冰。
看著雖然平靜又冰冷,但卻在熊熊燃燒。
面前喬裴和樓滿鳳還在說著話,沈荔目光落在窗外,春光可以稱得上明媚,只是樹上仍不見幾抹綠而已。
“若我走了,這里會變成什么樣?”
【宿主留下的影響并不會消失。沈記會繼續存在、繼續運轉,只是創始人會變得神秘。】
系統回答:【就像許多百年老店,只是存在在哪里,但沒有人會記得它的創始人是誰。系統會模糊掉這一點,充分保障宿主的隱私和本世界的安穩運作。】
她心中猶豫,卻還是問:“那喬裴呢?”
【他會留在這里。】系統說,【但不是作為喬裴,而是作為角色[喬裴]。】
“你們會清洗他的記憶?”
【不。】
沈荔還沒來得及松一口氣,系統繼續說道:【記憶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人格。如有必要,我們會抹殺他的人格,保證不會再發生覺醒的異變。】
沈荔胸口一緊,想說的話悶在心頭,卻怎么都說不出來。
“不能將這里的人帶走嗎?”
【論上是不行的。】系統一板一眼道,【帶走的這個人必須要對本世界的正常運轉沒有任何影響,此外,需要他發自內心地同意跟宿主一起離開。】
難度很高很大,因為無論怎么評估,作為男主之一的喬裴是不可能對這個世界毫無影響的。
他身居高位,又是實權。即使退一萬步講,難道他能放下如此尊貴的權柄,去一個全然陌生的世界嗎?
系統頓了頓,語氣里又泄露一點沈荔熟悉的陰陽怪氣:【況且,人家都那樣躲著你了?】
躲是躲了,但究竟是為什么而躲,躲避的又是什么,這恐怕還要再議。
沈荔抿抿唇,不跟系統爭執,反而看向喬裴那來回跳動的好感度。
不是[99],就是[95],總之,不會低于[90],也從未到過[100]。
雖然只是數字,但這些數字在系統的定義下,卻都有著別樣的意義。
高于[90],意味著至濃至深情誼;未到[100],又意味著至強至烈執念。
若非有系統在,沈荔甚至很難從喬裴平靜的外表下,看清他如此執著的心。
倒不是說有他對比著,其他人就要矮他一截,仿佛不是那樣不怕火煉的真心;只是沈荔自己清楚,樓、周、李的釋然與放手,多少也與她自己有關。
是她自己從未給過他們再進一步的希望,雙方各退一步,自然兩廂安好。
但喬裴
她說不上來,究竟是希望他達到[100],令她的回家之途能再得一重保障
還是希望他永遠不要釋然,永遠不要放手。
第112章 患得患失
墨多國被打得元氣大傷, 周家兩個小孩也沒有被接回去,據周釗說,是阿蘇卡沒有臉面來見他們二人。
沈記倒是從中獲益, 原本商定好的訂單價格被往上抬了抬,沈荔想了想,還是將這部分收益單獨劃出來,作為一種“成長基金”式的保障, 留給周家兄弟。
由此,便不得不把錢放進魏氏錢行里, 畢竟知根知底又值得信任,家大業大的魏氏是最好的選擇。
“沈姐姐是,要將這二人留在蘄州,自己回京城?”樓滿鳳問。
沈荔打著算盤,沒有抬頭:“怎么說?”
“只是覺得,這不像是你的作風。”
樓滿鳳笑笑:“合作當然另當別論, 但這種要緊的東西, 你總是自己捏著, 很少托人幫忙的。”
沈荔這才抬頭, 看他一眼,笑而不語。
如果她不打算在不久的將來離開這里,或許確實是這樣。除了必要的合作,真正要緊的事情沈荔是不愿意交給別人的,不是缺乏信任, 而是比起別人, 只有自己掌握一切才能帶給她相當的安全感。
但, 也只是如果。
樓滿鳳抿抿唇,看了會兒自己手里的賬簿, 又看了會兒沈荔給他寫的存銀單子。看了半天,什么都沒記住,抬頭問她:“沈姐姐,以后也會過得很快活嗎?”
他不問沈荔要去哪里、未來作何打算,也不問沈荔能不能帶上他、為什么不帶他,只是想知道,未來的沈荔是不是也能像現在這樣,做著自己喜歡的事,想笑就笑,想哭就哭。
他只希望沈荔能永遠過得快活,就很好。
年輕的食肆掌柜托著下巴凝視他片刻,輕輕笑了:“當然。”
樓滿鳳也對她一笑,旋即收回視線。
“那就好。”
*
另一頭,喬裴暫住的客棧。
他這人不像其他高官顯貴,既沒有房產遍地,每個大城市都能找到自己的房子;也不跟當地豪族過多來往,住人家的宅院,便只能找個客棧住一住。
“沈掌柜今天也在店里。這個,雖然已經入春許久,但蘄州城內的客人依然很熱情。”照墨一板一眼地匯報,“也許有蔬果供應跟上的原因在”
當然有。喬裴坐在窗前躺椅上閉目養神,盡管是躺椅,他依然姿態端莊,仿佛不是在休息,而是在思考什么極為重要的國家大事一般。
沈記原本拿手的就是各色菜肴,而不是單純的烤羊和美酒。如今周釗在蘄州的話語權越發重了,也沒有人敢為難她,蔬菜瓜果一應供應恢復正常后,菜單自然也多樣化起來。
以她的庫存,每天給這蘄州帶來新花樣都是簡單,實在不必如此大驚小怪。
大驚小怪的照墨還在說著:“不過臨近傍晚,沈掌柜放下手里的事,去了一趟魏氏商行,和樓世子二人密談許久才出來。”
立刻,便見自家大人手里的茶盞一停。
喬裴默了片刻,慢騰騰問:“聊了什么?”
照墨面無表情:“大人,您說過不許私下探聽沈掌柜的起居。”
也就是說,只準人在外頭遠遠看著,知道她今天在店里還是出去、安全還是危險就行了,湊近聽她在做什么、說什么,是絕對不允許的。
手里的茶湯也不知是有多誘人,喬裴盯著那微波泛泛的茶水看了半晌,忽然將茶盞往桌上一擱,發出一聲輕響 。
照墨自覺地從一旁架子上取下外氅:“大人?”
他怎么知道算了。
喬裴不再多問,出門往沈記的方向走去。
連著十幾日沒有去,竟然都有些恍惚了。喬裴站在那偌大的招牌下,心頭竟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緒,這是他曾經重回扶幼院都未曾有過的。
也有可能是因為,那時的他尚且還不是一個真實的人吧。
“大人?”照墨輕聲發出疑問?
您這來都來了,又不肯進去,是做什么呢?
喬裴制止他繼續出聲的打算,站在沈記門口廊檐下,靜靜往里看。
里頭比平日更加熱鬧,緣由也很明確——沈蓉帶著薛依依幾人,一路趕來了蘄州城。
自家姐姐千里迢迢過來,沈荔怎能不招待?更不用說她和沈蓉關系親密,便立刻請人安置下來,又到沈記架了一只烤全羊。
入了春,點燥熱烤物的客人其實少了些許,一來有更新鮮的菜單,二來也容易上火。但不可否認,這種純粹的葷香和豐富的調味沖擊,還是很叫人饞嘴的。
登時,烤肉的訂單就多了不少。
油汪汪的烤肉擺上桌,原本不想吃的也想了。如此循環下來,整個沈記里便是連過年都難得一見的熱鬧景象。
這樣的景象,自然跟喬裴是有些不相稱的。
照墨也不便勸阻,就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家大人站在廊下,靜靜望著店里沈掌柜忙碌的身影。
大人究竟在想什么呢?
喬裴其實什么也沒有想。
他只是看著,十幾天沒有見過面,沈荔依然可以說是活力四射,她當然會是這樣,她有自己的事業,有自己親密的朋友、家人,她有太多珍貴的事物,喬裴又能算得上什么呢?
就在這時,沈荔忽然轉身,視線似乎要往門口投來。
喬裴立刻往旁邊一躲,幾息后再出來,才發現她早就走了,恐怕并沒有注意到自己。
這個烏龍鬧得喬裴有些臉熱,因為自視過高,難道讓沈荔瞧見就會有什么不同嗎?難道她就會為了自己,專程走到門口來,暫時地放下那些客人和朋友嗎?
萬一呢?
她究竟是怎么看待自己的呢?
喬裴感到自己像一個束手就擒的異國俘虜,他別無所有,威逼利誘,這些都不是能影響沈荔的東西。況且他能用什么來威逼、來利誘一個既不缺錢也不缺地位,更沒什么權勢追求的人呢?
喬裴早早就想清楚這一點——他在沈荔面前,是一句話也說不上,一點力也出不了的。
阻攔她?他不愿自己在沈荔眼中太過卑劣。
幫助她?喬裴自問實在也沒有灑脫到這個地步。
但心是不受控的。他不能再和沈荔見面,不能和她交談,因為每每見到她、聽她說話,哪怕只是看著她神采飛揚的面容,喬裴都能感到自己的不受控。
再這樣下去,幫不幫她,難道還是他自己能說了算的?
故而只能避開。
但見不到,心卻依然不靜。他怎么能停止想有關沈荔的事呢?喬裴一貫以為自己是個很有自制力的人,但活到如今,才發現控制自己是一件多么困難的事。
見不到,不免就要想,沈荔對他的躲避是什么反應?
她會不會生氣?會不會覺得我不識抬舉?也許她有的是別的辦法離開,否則不會這樣沉得住氣
如果她當真走了,是不是會在原來的地方,遇見更適合她的人?她是不是,也會愛上一個跟她更有許多話可說的人?
又或者,將她留下——雖然不知道有什么辦法能夠做到,但總是有的吧?總要試試否則,怎么才能甘心地看著她離開?
與此同時,在喬裴不知道的系統后臺,他的好感度正在[7]和[99]之間瘋狂地上下跳動著
*
喬裴的好感度來來回回跳個不停,系統也心急如焚,一個勁兒給沈荔發腦內消息。
“再吵下去,我可能會先一步退出這個世界。”沈荔揉揉太陽穴。
【那倒好了。】系統冷哼。
當它不知道呢?有些人一千萬兩都夠了,怎么還賴在這里不肯走,當然是舍不得啊!
所以她口口聲聲先行離開,壓根是一點威脅力度都沒有。
沈荔也懶得跟它計較,只說:“周釗來了嗎?”
系統調開后臺好感度模塊——上頭同時能顯示男主的位置:【啊,太子的好感度也達標了。】
沈荔早看過了,雖然不知道具體是為什么,但總歸是件好事。聽蓉姐姐她們說,太子如今也開始接手六部事務,漸漸要把實權握在手里了。
人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這再好不過。
她往那半透明面板上瞥一眼,很快就發現喬裴在門邊站著。系統攛掇:【出去找他呀?】
沈荔停頓屁那可,最后還是搖頭:“還是不了。”
至少現在,她還不知道要和喬裴說些什么。
又或者,她還不知道到底該不該對他開口。
等營業結束,沈荔清點好庫存,又讓樓滿鳳帶著沈蓉等人上街逛夜市,這才回頭去院子里見周釗。
是她將人約來的,但等兩人相對而坐,先開口的竟然是周釗。
“不管你找我來是打算說什么”他說話一如既往,咬字清晰,語速偏快,聲音沉穩有力,“有一句話,我想先告訴你。”
“我心慕于你。”周釗看著沈荔的雙眼,真正說出來的這個瞬間,他竟然感到一種不可思議的輕松,“雖然我覺得你早就知道了——你從小就很敏銳。”
沈荔聳肩:“但總不能叫我自己來說吧?那也太”
周釗挑眉:“還好?畢竟有李太子那樣的人物墊著,怎么也不算丟人了。”
兩人對視片刻,忽然笑起來。
即便是在原本的世界,沈荔想,她應該也能和周釗做好朋友的。
他的確是一個難得一見的,舒朗灑脫的人。
“但是,我只是想告訴你這一點而已,不需要你絞盡腦汁給我任何的回復。”
他目光明亮,直直看進沈荔的眼睛,“你知道,我怎么想,就怎么說,所以”
沈荔莞爾:“好。”
周釗不想她將這份心意太過沉重地掛在心頭,她明白。
“原本,我也是不想先開這個口,總覺得說出來了,關系一變,我們便再難回到最初。”周釗忽然笑了笑,“但這樣未免太窩囊,不是我作風。”
他抬頭,眼睛依然如同回京那日,從凌云閣二樓望下去一般明亮:“停滯不前,不會對現狀帶來任何益處。無論結果如何,總要把話說出口,再談其他。”
沈荔若有所思。
是啊,總要把話說出口,再談其他。
第113章 一起
這天一大早起來, 沈荔便聽見外面院子里有叫嚷的聲音。
蘄州地廣人稀,不像京城寸土寸金,即便是在這人口最繁密的中心街, 沈記和魏氏商行并用的后院依然大得能跑馬。
她推開窗一看,發現是薛依依和沈蓉,在跟芳姨、蓮桂和幾個其他的小姑娘一起放風箏。
春天當然是放風箏的好時機,惠風和暢, 氣溫也正正好,不像夏天多走兩步就熱得起汗, 出門游樂的人也多了不少。
沈記生意自然也差不到哪里去,沈荔雖然已經不操心那一千萬兩的事了,但依然天天到店主廚,這純粹就是她自己的愛好了。
沈蓉幾人雖說是放心不下來看看她,但見沈荔萬事過得都好,自己便先一步出城玩去了, 早上從院子里收了風箏, 之后就再也不見人影。
說到底也都是小女孩, 能有二十來歲都算是年齡頗大, 該玩還是要敞開了玩才舒坦。
【請不要用這種長輩的語氣發出感嘆。】系統刺她。
沈荔也不介意,轉而向它再次確認起了之后的事:“你確定她們不會看出破綻?”
按系統的說法,沈荔如果選擇離開,她的存在會徹底消失,甚至不會有人察覺她曾經來過這里。
沈記會變成歷史上某個不知名的沈姓大廚創建, 契子不知為何落在沈蓉手上的一家名店, 沒有人會記得她、知道她。
這雖然聽上去殘忍, 但對沈荔來說卻剛剛好,相處一年多, 她雖然不至于就把人都當作自己的血親看待,但怎么也算得上私交甚好的朋友,能毫無后患地解決——而不是留下一個感覺很容易被看穿的傀儡之類,反而更讓她放心。
“就不必擔心什么時候再被你抓回來,讓我補漏洞了。”她語氣里有一絲友善的譏諷。
系統顧左右而言他:【啊,周釗的好感度達標了。】
從那晚和周釗聊完,沈荔就知道遲早有這一日。只要她足夠不留情面,不給其他人一絲一毫展望的機會,聰明人自然能知道投入下去是不值得的。
正巧,這四個男主角都是一等一的聰明人。
唯獨
她看了眼周釗的頭像旁邊,喬裴那萬年不變的[99]點好感度,忍不住輕輕嘆氣。
系統也跟著裝腔作勢地嘆氣:【也是喬大宰相不爭氣,否則一千萬兩的條件能達成,四個好感度滿點的條件也能達成了,這不就一帶一?兩個條件,還多一重保險】
“是啊”
沈荔附和的話音未落,忽然臉色一肅:“你剛剛說什么?再說一遍?”
兩個條件?
*
“——總之,既然你早就知道,我也不想藏著掖著了。”
沈荔坐在院里石桌邊,面前是一襲白衣的喬裴:“其中一個條件,你知道的,便是要你、樓世子等人對我產生的親密之情。”
饒是她臉皮再厚,也說不出‘好感度’這三個字來。
好在喬裴面無異色,在這尚顯寒涼的春夜里,為她溫了一壺酒,慢慢道:“看沈掌柜面色,似乎已經小有所成?”
沈荔嘴角一抽,心想最后的絆腳石算了。
每次對著這張臉,她都生不起氣來。
“除了所謂的親密之情,另一個便是錢財。”她無意識地敲了敲石桌,“經手過一千萬兩,也可以回到原來的世界。”
若說方才喬裴還有一絲僥幸,揣測自己的有所保留,是不是能卑劣而不講道地再留下她一段時間,現在則將那最微弱的希望也掐滅了。
他垂眸,眼睫在酒杯的倒影里輕輕顫動:“這個,恐怕沈掌柜更有把握了。”
沈荔并沒聽出他話里別樣的意味,點頭道:“自然,這一條我已經完成,隨時可以離開。”
喬裴沉默不語。
“大致來說,就是這樣。”沈荔說完,聽著滿院寂寂一片無聲,不由補上一句,“以我自己來看,條件都還算公道。”
她語氣漸漸放慢,想讓喬裴聽得更清楚:“其實所謂親密之情,其他人的都好說,如今只差你我就能湊齊兩個條件了。”
說到這里,沈荔微微一停,仿佛在等喬裴有所反應。
但他卻始終沒有什么反應。
似乎在聽,不時禮貌地頷首,還與她交換幾個沒有意義的眼神。但沈荔想要的反應
她看一眼后臺的好感度面板,[99]。
又無聲地嘆口氣。
既然這樣,她便不抱什么期望,只能直接問了。
如水月色映在酒杯里,露出一只小小圓圓的月亮。
喬裴抬手去握住酒杯,月亮頃刻碎了,轉而又黏成一團。
正如沈荔所想,喬裴其實什么都沒有聽進去。她話語里的意思,了解個大概便算完,要再深入地體會,便是對他這樣的人來說,也有些太過殘忍。
等她走了,這里會變成什么樣呢?沈記、凌云閣、京城還有他
他難得放空了思緒,什么也沒想,將酒杯送到嘴邊。
梨花白的清香已經縈繞在他的鼻尖。
便在這時,聽見沈荔的聲音。
“所以,你愿意跟我一起走嗎?”
他手指一僵,抬頭看向沈荔。
沈荔也是說出口才覺得尷尬,這話問的,仿佛在勾引大家閨秀跟自己私奔
不過這么說倒也沒錯,喬大小姐才貌兼備、溫文賢淑,她卻是京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豪邁人沈掌柜。
都到這一步了,實在沒什么好內斂的,不問出口,難道她就能甘心?
于是沈荔長長呼出一口氣,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喬裴:“如果我想帶你一起離開這里,回到我原來的地方去,你愿意嗎?”
“原先我只能達成一個條件,自己走也就罷了,想帶人一起走,條件很是苛刻。”沈荔說,“所以兩個條件都達到要求,才好向你開口。”
她后來追問過系統,如果被帶走的人自愿,也無法影響這世界絕大部分人的生計——幾乎便等于一個沒有存在感的家伙,那么是不是就不必付出額外的代價。
但對于系統來說,時空通道是一個要求很高,非必要不開啟的轉換空間。沈荔能行,是因為她原本就不是這里的人,之前來也只是為了了結因果。
說實在的,即便她不完成任務,好感度和銀子樣樣不達標,只要系統肯叫她回去,總是能毫發無損匠人送回去的。
【只是有了契約的限制,時空通道會更穩定,不至于傳到一半出了故障,把宿主困在里面。】
系統如此解釋:【而本世界原本的人物想要離開,會大大加強時空通道的不穩定性,容易產生各種亂流和故障。此外,還要考慮到在宿主世界構造全新身份的安全性】
總而言之,兩個條件要是都能完成,那么通道的穩定性會得到幾何倍的加強。到那時,除了她自己,還能安穩地再帶走一個人。
她摸摸酒杯,拿起又放下,如此重復三次。半柱香后,才又一次開口:“我想帶你一起走,你愿意嗎?”
——你愿意,多相信我一些,將自己的全部,都交給我嗎?
喬裴抿唇。
他神情實在平靜,即便是兩人談起這樣不像話、神秘莫測的東西也沒什么變化。
沈荔摸不清他的意思,一時間心里居然有些忐忑了。
他位高權重,貴為宰相,又深得太子信任。朝中勢力根植多年,即便辭官,也能舒舒服服過一輩子,更別提如今遠在北疆的周釗也要承他的情
這樣的人,難道會拋下一切,隨她去一個全新的世界嗎?
況且,那還是一個能把他的優勢全都消磨殆盡的世界。
怪事,多久沒有這樣的感覺了?
自打穿越以來,她照著此前創業成功的模板,一步一步前進,心中早有定數,不貪不搶,自然也不嗔不怨。
怪不得佛說,“若離于愛者,無憂亦無怖”
愛嗎?
沈荔思緒一頓,忽然聽見‘叮’的一聲。
【恭喜,男主[喬裴]好感度已達到[100]滿點!】系統盡職盡責地播報,【您已經達成兩個條件,可以任意選擇一位角色一起離開!】
她微怔,一抬眼,正好與喬裴的目光對上。
喬裴的好感度,突然滿點了。
這實在是不可思議。
畢竟這人之小氣、保留、心思深沉,是沈荔兩輩子都罕見的程度。
她至今還記得,那時系統剛開啟好感度顯示,初次見面的太子李執,都比相識已久的喬裴高幾點。
怎么會只是因為一個問題
沈荔思緒一斷,黑眸定定看向喬裴。
——他莫非,一直在等自己問出這句話嗎?
被盯得太久,喬裴面頰不由自主地熱起來。他也不想表現得這樣不堪,卻耐不住自己對沈荔的反應,只是被多看了一會兒,就又羞又怯。
想她繼續看下去,又怕她的目光從自己身上挪開。
因此,不由得開口道:“我愿意的。”
喬裴低聲說。
話已出口,他心中涌起一股柔柔的安心之意。
就像浮在半空的云忽然被人摟住,有了去處,不再是毫無目的地飄蕩在天上。
只要是同你一起,便是哪里都愿去。
“我愿意,和你一起走。”
將我的全部,都交給你。
第114章 現代番外1
“恭喜來自‘看花落’的主廚, 沈荔女士——”臺上的主持人笑容端方,“榮獲本年度米其林三星級餐廳榮譽!”
穿著白色廚師服的沈荔也掛著恰到好處的微笑,上臺將這份遲到了一年多的榮譽抱進懷里。
正如系統許諾, 沈荔直接被送回了米其林頒獎晚宴前夜,一切仿佛都被按下暫停鍵。當晚,沈荔將手機一扔,立刻倒頭就睡。
——再熬夜出車禍穿越一次, 她找誰說去?
拿下米其林,回到餐廳里的第一件事, 沈荔找到自家合伙人許玫,她在海外進修時認識的一位想主義者,愛好是垂釣、美食和年輕的小帥哥。
雖然只出錢,平日也經常偽裝成領班經在店里出沒。
這會兒倒是笑意盈盈地打著電話,口稱張總王總李總,多半是在跟餐廳的投資人寒暄——自從拿下米其林三星后, 這些電話是越發多了。
“我說——”沈荔拖長了聲音, 只得到許玫一個手勢, 示意她接著說。
她都這么表態了, 沈荔當然也不顧及其他,直接說:“我要換菜單。”
話音未落,周圍寥寥幾個在布置桌面的服務生,面露驚悚地朝她看來。
雖然早就習慣了自家大廚想一出是一出,但這才剛拿下米其林三星, 怎么就又要換菜單?
說實在的, 換菜單對一家成熟的餐廳來說無疑是很具有挑戰性的事, 尤其對于米其林星級餐廳來說,客人們沖著米其林的名頭來, 自然是想吃能拿星星的菜單,而不是你主廚突發奇想的創新。
許玫聲音依然帶笑:“這話說的,李總和夫人的結婚紀念日,咱們這兒怎么也能排出個位置,就是包間可能難了”
投射過來的眼神卻極度冰冷,蘊含著‘再多說一個字試試’的復雜意味。
沈荔也意識到自己的話讓人誤會,修正道:“不是換整個菜單,只是把配的酒都換一換。”
許玫和一圈服務生這才松一口氣。不怪她們反應大,實在是沈荔這個人平時倒很好說話,薪水、名氣、分紅等等,對她都不是最要緊的。
但一涉及到菜單、菜品,她是什么事都干得出來。
曾經就有一次,人家某銀行行長的媽做壽,聽說沈荔是中西結合的翹楚,專門包場要吃一道新式紅燒肉。人都坐齊了,蛋糕都送到后廚冰箱冷藏了,沈荔就是不肯動手。
問為什么,因為沒有她選中的那款豬肉。
次等的食材如果硬要按照原本的菜譜做,就只能做出次等的菜品。與其這樣,不如換了菜譜,把次等的食材做出上等的味道。
沒人拗得過主廚,當天的主菜就臨時換成了雜豆豬肘。
唯一僥幸的,是她手藝確實過硬,老太太吃了只覺得相當滿意,壓根沒想起一開始要吃的紅燒肉。
即便如此,也讓許玫一干人等嚇得夠嗆,對她時有時無的任性更有了別樣的解。若說沈荔當真要把菜單全換一遍,倒霉的合伙人和服務生們也都相信她是能做得出來的。
“換餐配酒?”許玫想了想,“你有新的進貨渠道?”
如今‘看花落’的配酒也是每道菜各有不同,但因為總歸是法餐打底的改良創新,所以配的酒大多是各產區不同品類的葡萄酒。
許玫可以自信的說,開店前定菜單的時候她跟沈荔是挨個把市場上質量不差的酒品都喝了個遍,挑選出來的搭配,當然是和眼下的菜品最契合的。
沈荔搖頭:“不是,我打算自己做。”
“自己釀酒?”許玫眨眨眼,“真行啊你,什么時候學的?”
沒等沈荔回答,她眉毛一皺:“不過你是不是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沈荔都已經開始暢想自己親手給每一道菜配上最合適的配餐酒,新老顧客贊不絕口,‘看花落’開辟賣酒的新業務同時也讓她成為最全能的名廚被許玫一問,茫然回頭:“什么事?”
許玫戳她:“許可證啊!許可證!”
跟大慶類似,沈荔自己的世界里要銷售酒品,也是需要許可證的。
不過兩個世界的許可證也有區別,大慶主要是為了保障糧食安全,限制的是銷售數目;而她自己的世界里,則更多是保障食品安全,要通過質量檢測,保證是正規出品,才能在市場上流通。
這也意味著沈荔必須先做出所有配餐酒——按照她的龜毛性格,許玫預計是每道菜都一定會有不一樣的酒。
這酒喝不喝是客人的事,但沈荔恐怕是一定會做出來的。
排除餐前湯品,如今‘看花落’的主打菜單一共是十三款菜品,那么至少就要十三款酒
這么一盤算,許玫更是放下心來,十三款酒,就是讓沈荔這樣的天才來釀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時候去。更何況她什么時候學了釀酒?
她剛松懈一點兒,沈荔又不老實了,興致勃勃道:“我還打算重寫菜單!我自己寫!”
許玫狐疑:“就你那一爬字?”
不是她不相信,而是沈荔只說學歷,和她原本圈子里那些少爺小姐簡直沒什么可比的,就連跟許玫比,都差了個研究生學位——許玫怎么說也是在海外商科深造過的。
跟沈荔同輩的圈里人,比如她親哥,那動輒都是QS前20商科背景出身,才便于后面回國接手家里的產業。
只有沈荔這個奇葩,是國內本科都沒念完就溜出國學廚,去年才勉強混了個本科畢業。
雖說許玫也好,沈荔自己也好,都并不在意這個,但親手寫菜單
“鋼筆字寫得是不怎么樣,但我毛筆字一絕!”沈荔表情相當驕傲,又想到手邊沒有毛筆,“回頭給你寫兩個看看!”
她在《浮云錄》世界里雖然大多時候是托了系統幫忙,但總有自己要寫毛筆字的時候,不說有多么藝術,但端正漂亮還是稱得上的。
倒是許玫這等人精,看她信誓旦旦,心里信了一半不說,還攛掇起來:“既然要親手寫,那就報個班,多練一段時間,最好去考個級拿個證,這樣也師出有名面上有光,要是能給你買個獎就最好”
她思維轉變之快速、想法之靈活,沈荔早已習慣,只是嘴角微抽,心想跟許玫呆久了再回古代混商圈,簡直是降維打擊。
她自己雖然除了鉆研菜譜很少出門社交,但許玫交游廣闊,很快從通訊錄里扒出一個叫楊旭的,說是國內top高校越寧大學的博士后,最近在準備留校。
他導師的夫人也是越寧大學的教授,漢語言文學那頭的頂級學者,趁著假期放松,想辦個小型文化傳承班。
“——大概能有一個月?”楊旭給沈荔介紹,“而且趙老師在書法協會也小有名望,你要混個登記證書啥的還是很簡單的。”
沈荔呵呵,瞪他一眼:“混?”
要說楊旭,那也是首都圈子里小有名氣的一位,比起大多數二代花重金送出國鍍金,他的越寧大學博士后是自己實打實一步步考出來的,這些年也沒少當別人家的孩子。
但他也好,其他別人家的孩子也好,向來只對沈荔服氣。
雖然沈荔常年被當做“別人家的孩子之反面教材”,被耳提面命別學沈家那個傻姑娘,但能聽憑自己本心,做自己最想做的事,而且還做得相當不錯,今年還拿了米其林三星
眾多食客不會一看到沈荔就想起沈家、想起沈涯阿姨和上官叔叔,反而還有人跟沈家打交道時恍然:沈荔是你們家的孩子?她的手藝我嘗過呀!
不以出身為榮,反而讓沈家以她為榮,這才是楊旭們最佩服的。
這時被沈荔瞪了一眼,立刻求饒:“不是那個意思,這不是,想著節約您二位的時間成本嗎?”
這倒也是。許玫想了一圈,立馬調整語氣,跟楊旭站到同一邊:“能省則省,抓緊把證考了、那邊釀酒許可也弄下來,咱們回去開餐廳啊!”
楊旭打頭,領著許玫和沈荔往越寧大學的A棟教學樓走:“精品小班,因為時間不長,日程安排比較固定,早上練字,可能還有些國畫基礎的入門,下午是老師們領讀古文經典,再就是交際時間。”
這種頂級大學的精品小班,雖然也有些學術內涵,但更多的自然在于人脈交換。沈荔門兒清,正要點頭,楊旭忽然瞇起眼,很神秘地湊近過來:“要是運氣好,說不定能撞上我們專業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副教授!”
“你們不常出來走動,不知道這個新鮮副教授有多受歡迎!”楊旭一副牙疼的表情,顯然對這位優秀出眾的同性多少有些意見,“長得賊帥不說,三十歲都沒到,已經要升副教授了!”
“也不知道什么樣的家庭能培養出這種水平的人來”他念念有詞,“這得從娘胎里就開始學古文了吧?不然能那么牛?”
“漢語言文學專業的副教授?”沈荔想了想,“不對吧工科要真有實打實的新發明新發現,破格提升還說得過去,但是文科專業難道不是越學才能越精?”
許玫也反應過來:“是啊,這么年輕就當副教授,要是放材料學、信息工程學我還能信你小子少騙人,到底怎么回事?”
楊旭摸頭:“這個,咱們專業確實不如工科好出成果,不過”
他一時說不清楚,只能一言以蔽之:“總之!等你們見了他人就懂了!”
這位新鮮出爐的副教授,那簡直跟古代穿越過來的一樣,言談舉止,無不寫意風流,文化底蘊更是深厚無比,對古籍的解輕易就比鉆研十幾二十年的老教授還要透徹全面。
若非如此,越寧大學漢語言文學的老師們,又怎么能容忍這樣的決定呢?
“是嗎?他今天會來嗎?” 許玫好奇,摩拳擦掌地追問。
楊旭擺擺手:“這就不好說了,這副教授神出鬼沒著呢,除了上課時間一律見不到人。”
“這么夸張?”
“那可不?”楊旭撇撇嘴,剛才提及學術水平都沒流露的嫉妒,這時反而有了些端倪,“主任還說呢,明年招生就把他擺出去,人形吉祥物!報考的人數不翻倍主任就要禪位咯!”
就算不滿,他都沒矢口否認這位副教授的容貌
許玫從他的態度里感知到一兩分,登時激動起來。
“你說,這人得有多帥啊?”許玫兩眼放光,給了沈荔一胳膊肘,“下周我出差,沒法坐鎮,你得如實給我匯報才行,別忘了!”
她這位合伙人對做菜以外的事一貫不上心,懶洋洋地應了一聲,許玫也不在意,捧著臉暢想起來。
“文化底蘊深厚的副教授,稍微走偏就容易好為人師,顯得油膩。”她細細分析,“但是楊旭這么小心眼,都沒說詆毀兩個字的,說明人家是真帥啊!”
“同性都承認的帥,那得有多帥啊!”
——能有多帥?
沈荔臉上不露聲色,心里卻難免要想,說得再厲害,恐怕也只是平平。
難道,還能比喬美人好看?
第115章 現代番外2
說起喬裴, 也不知這個人到底去哪里了。
自從回來之后,系統便像從沈荔腦海里消失了一樣,雖說傳送開始之前也叮囑了些注意事項, 但在這之后沈荔再在腦海中呼喚,就再沒任何回應。
冥冥之中,她能感覺到系統是徹底消失了,就仿佛整場穿越只是她做了一個荒誕無羈的夢。
要不是手一捏上毛筆, 那種身輕百戰的熟練感立時就涌上來,沈荔恐怕要當真以為自己從沒認識過一個叫喬裴的人了。
許玫在一邊大驚小怪:“你什么時候背著我偷偷練的毛筆字?怎么寫得這么好?不對勁!你不對勁——”
沈荔還沒來得及搭她, 許玫就被維持紀律的人抓住,禮貌地請去外面休息。
這個精品小班來授課的畢竟都是越寧大學漢語言文學系最頂級的老師,來上課的大多也都是一些有頭有臉的人物,要是核查到有人沒報名,當下就要請她離開。
連楊旭這個本校博士后的名頭都起不了作用,兩個人一起被趕了出去, 離開前還在后門跟她依依惜別:“荔荔呀!荔荔你要好好學習啊, 不要辜負我, 一路含辛茹苦把你拉拔長大”
許玫耍起寶來, 旁邊楊旭也攔不住。沈荔深覺丟臉,讓他們倆趕緊走,一面撐著頭,又想起了系統的事。
如果一切屬實,系統確然是把她和喬裴兩人都送回來了, 那么按說喬裴跟她經歷的過程應該是一樣的才對。
沈荔回來時, 只覺得身體一輕, 意識變成了一塊流動的、可觸的物質,渙散片刻, 很快眼前一黑,便不省人事。
再睜眼時,已經是現代世界,和系統沒有聯絡不說,連打聽一下喬裴的位置都沒法做到。依稀只記得臨走前系統對她留下一句話:
“若有緣,便還會再見。”
沈荔對此半是憂心半是無語。上完精品小班的第一次課,很快就收到了有緣人之一的電話——她哥沈耀發消息來問最近有沒有空。
沈荔一向雷厲風行,立刻約了他就近見面。
沈耀也在首都,最近正在沈氏集團里上班,混個資歷。
“你都人稱小沈總了,怎么還需要混資歷啊?”
要不怎么說親兄妹呢,即便對沈荔來說已經有一年多沒見,但一看見沈耀的臉,心中立刻條件反射地就要嘲笑一二。
這也許就是血脈親情吧!
可惜沈耀大概并不想要這樣的親情,聞言正氣十足的面容上浮現一絲尷尬,下意識張嘴解釋:“這不是因為早年叛逆嗎”
原本從本科開始到研究生,這少說五年的時間里應該全泡在沈氏實習,但他那時被沈荔煽動,一起“追尋夢想”,后來沈荔是找到了,沈耀逛了一圈,發現他還真沒什么特別喜歡的。
掉頭又要聽沈涯女士的話回沈氏,為了了解業務,肯定要從一線開始做起,不然以后太容易想一出是一出。
沈荔解地拍拍他:“也是。你能者多勞,我混吃等死就行。”
沈耀接過服務員端來的咖啡,等人走遠,猶豫片刻,才輕聲說:“沈女士之前還問起你,我看那意思,是想跟你見一面”
他話沒說完,沈荔就將頭別到一邊,看向窗外的行人。
拒絕的意思很明顯。
沈耀嘆口氣:“我就知道你會是這個態度,所以已經幫你拒絕過了。”
大概是看他還沒背叛,自家妹妹臉色陰轉晴,還有心思對他露個笑臉。
沈耀哭笑不得:“什么脾氣順著你來,你就給個笑臉,不順著你來立刻就翻臉是吧?”
沈荔嘿嘿一笑:“那不然呢?寧可讓別人不好過,我也不會委屈自己。再說了,她叫我我就得送上門唄?”
沈耀搖頭:“算了,你也別沖著我撒氣。你不愿意做的事兒我是不會逼你的,你們兩個的問題,就你們倆自己解決吧。”
這算是他能做的最大讓步了。沈荔心里清楚,她這個哥哥本質上來講,跟她爸是一掛的人。
她爸天生就是藝術家人格,早年還漂泊了一段時間,也沒見把性子磨得多堅強。自打遇見沈涯之后更是認清了自己的本性,從此躺平。
而她哥早年就不提了,如今也學著直面自己——他本就是個不想為自己做決定的人,反而覺得把一切都甩給親媽是一種更輕松的生活方式,從此屈服,再也沒站起來過。
即便是沈氏里頭給他內定的職位,也不是什么執掌大權的操舵手,只是照本宣科的管崗而已。
雖然沈荔是不會對別人的生活方式插多嘴,但沈耀要是再替沈涯女士勸她,那就別怪她不顧兄妹情誼
沈耀感覺背后一涼,不由得轉移話題問她:“聽說你最近在越寧大學上課?學什么呢?”
看他一臉喜色,恐怕以為沈荔是去學什么正經課程,考個學位回來堵親媽的嘴。
沈荔豈會讓他好過,抬抬下巴:“去看帥哥。”
沈耀:?
沈耀:“帥哥?”
“對呀。”沈荔低頭吸了口冷泡茶,漫不經心敷衍他,“一個傳聞中,帥得不要不要的大帥哥。”
*
不知道是不是一語成讖,第二天上課前,楊旭在他、沈荔、許玫三人的小群里一個勁兒消息轟炸:【快來快來!我們大明星副教授今天可算到校了!】
沈荔那精英小班是每周末上課,這樣才能不耽誤各位大忙人平時上班。
本來沈荔打算趁著周日睡個懶覺養養精神,還想翹課來著,被楊旭這么一說,就算她坐得住,徐梅也坐不住,立刻就把人拽著往大學里去。
還沒到教學樓下,周圍已經是一圈一圈的人跟她們往同一個方向涌去。其中男女各半,更是讓許玫驚嘆:“我就說吧!這人肯定是真的很帥,不然哪來這么多男的湊熱鬧?”
百忙之中,還不忘抽空給沈荔傳授經驗:“不過會被同性認可的男人呢,你也要小心。這意味著他們在男人堆里性格也能算是吃得開的,這種吃得開,那可不是什么好事兒”
話沒說完,教學樓已經近在眼前。精英小班還沒開始上課,許玫跟著沈荔一起混進去,兩人在樓道里轉了幾圈,愣是沒見到一個讓人眼前一亮的人影。
又過了一會兒,才看見楊旭在群里說【晚了,今天又沒逮到,說是來學校交了個材料就走了】
許玫看了這消息,也有些不滿了:【架子還挺大?】
跟著發了個兔子揮磚頭的表情。
沈荔興致缺缺,心里惦記著不知道落在哪個時空縫隙里的喬美人,這天的課也就那么半混不混地混了過去。
不過越寧大學的老師授課質量確實很高,尤其是楊旭的師母,在古文學上的造詣深厚,講起課來深入淺出、引人入勝,加上沈荔在《浮云錄》期間也很有一些閱讀量,竟然也聽了進去。
晚上下課,許玫照舊開車來接她。
沈荔出校門時遠遠看見她的檸檬黃保時捷,許玫斜斜靠在車門邊,正在和一個男大說話。那男生跟她又聊了兩句,手機收回包里,難掩興奮地踩著滑板走了。
打擾人搭訕顯然是不道德的行為,沈荔遠遠看著,等他們兩人分別才走過去:“怎么樣?”
許玫頭也不抬,估計還在回剛剛那男生的消息:“還不錯,值得一玩。”
雖然只見了背影,但看那體態風度,沈荔就輕輕搖頭:“我看一般。”
許玫挑眉看她:“你的眼光什么時候這么高了?不對,你什么時候開始關注這些了?”
沈荔不說話,許玫也知道她不想提的時候,這話自己是怎么騙也騙不出來的,便一路開車給她送回家,順便叮囑她:“明天李總跟他夫人結婚紀念日,菜單上周我們確認過,這個你記得。”
沈荔點頭:“東西買好了嗎?”
“豈敢不給你準備好?明天一早就送到。”
李總跟他夫人的結婚紀念日,因這兩個人都是江南出身,口味偏咸甜,又更喜歡吃食物最鮮美本真的味道,沈荔便省了腌貨,挑的都是應季鮮菜。
回了現代,她更能放開手腳,選擇經過多重培育,質量最優的食材。
李總走時還贊不絕口,要說法餐,他也算是吃了不少。如今國內廚師也開始講究法餐和傳統的創新融合,他吃了這么多家,只有沈荔這一頓是讓他覺得最舒服的。
既有西餐廚師對食材精益求精,乃至于各類科學手段皆用上的處方式;又有叫他們夫妻二人魂牽夢縈,仿佛回到故鄉的調味。
“倒是不知道沈老師還挺了解咱們江南口味的。”李總的夫人姓陳,笑瞇瞇拉著沈荔不松手,“最后那一碗湯圓哦,也是做得油香油香的。跟你講啊,有時候那個法餐吃多了哦,就是會想吃一口老家香味嘛!不過那個餡兒感覺不是普通芝麻”
沈荔便跟她如此這般的解釋芝麻要怎樣選,又要怎樣混合不同品種的芝麻、糖和各色堅果原料,又要怎樣炒制研磨,才能做出最好的滋味。
陳太太聽得興致勃勃:“我也要回去試一下呀!”
李總笑著捏她手:“人家的秘方,你就這么回去試呀?”
沈荔笑道:“這說明我這道湯圓做得確實不錯,對不對?陳太太先試一試,要是覺得還是店里好,那就還來我們店里吃嘛。”
他二人是今天最后一桌客人,等把兩人送走,不少服務員都已經提前下班。許玫今天沒到店里,她是個間歇性大忙人,總有些時候飛在空中落不了地。
沈荔和留下來的兩個幫廚、一個服務員互相說說笑笑,收拾完這一桌,又確認好明天還要添置的食材。
正忙著,其中一個幫廚站在窗邊,忽然叫她:“沈老師,外邊下雨了,您帶傘了嗎?或者要不我開車送你回去?”
沈荔今天到店是許老板送來的,但是許老板送到了以后扭頭就去機場出差,這個也是大家都知道的,故而有此一問。
沈荔搖搖頭:“沒事,大不了我讓我哥來接我。”她使喚沈耀還是很順手的。
幫廚們于是笑笑:“好,那我們就先走了。”
沈荔點點頭:“你們走吧。”
她留下來,在吧臺邊靠著,預備給沈耀發消息。
‘看花落’的構造是從入口進來后,一條長長走廊,左右都是花園小景,之后豁然開朗,一個容納20人左右的大堂,和四間包廂。
打烊時,員工也會順著長廊從前頭出去。
沒過幾秒,沈荔就聽見走廊里傳來一陣微妙的吵嚷聲,既不像是有什么沖突,又不像是熟人臨門。
她忽然心里一緊。
吵嚷聲漸漸消失,沉默幾息,餐廳的內門被推開。
外頭是纏纏綿綿秋雨夜,一道穿著淺棕大衣的人影身長玉立,出現在沈荔眼前。
男人頭發并不長,但額頭兩側的劉海打薄,輕盈瀟灑,讓那張熟悉的臉看上去有幾分陌生的時髦感。
清冷漂亮一如畫中人的青年抬眼看向沈荔,眸中似有期待,似有緊張。
“請問,還營業嗎?”
第116章 現代番外3
直到把餐盤端上桌, 沈荔都沒有回過神。
后廚里剩的食材倒還能支撐她做幾個菜,但時間來不及,要想快, 除了面條就是燴飯。
恰好今天最后做了一桌江南口味的菜,燴飯也用了咸甜口的醬汁,先爆香五花肉薄片,和鮮魚塊一起燉出來, 既有濃厚的膠質,又有油潤的香氣。
晶亮的醬汁裹在每一粒米飯上, 一端出來,整個大堂都是香噴噴的。
沈荔將飯放在他面前,也沒走遠,就靠在不遠處的吧臺上,視線一陣亂晃,也不知道究竟在看哪里。
喬裴好像變了些, 又好像一點都沒有變。來時撐了一把黑傘, 這會兒放在外頭的雨傘架上, 整個人看上去一點都不像冒雨而來, 連頭發絲都是干爽的。
脫掉大衣掛在門口衣架,里頭只剩一件米灰的針織衫,領口露出來的是銀灰的襯衫領,再配煙灰的直筒褲,搭配很單調, 但落在他身上卻能說一句簡潔高雅。
一句話, 全靠氣質撐著。
再仔細一看, 他頭發在現代男性當中也不算短,沈荔想, 要是再留個一年半載的,說不定都能扎一個小辮兒在腦后了。
喬裴這張臉,什么樣的發型都好看,不過說起來他的劉海是自己剪的嗎?不會吧?那難道是去發店?
喬裴去發店
沈荔實在很難想象這個冰雕玉砌的人坐在發店的椅子上,任由造型師擺布的樣子。
想著想著,居然沒繃住笑了出來。
只是輕微的一聲響,喬裴便看過來。沈荔仿佛被抓包的小學生,立刻站直:“怎么樣?好吃嗎?”
說到這兒,她才看向喬裴面前的餐盤。
結果不看不知道,這人居然不聲不息的就吃完了,一粒米都沒給她剩。
這無疑是對她手藝的無聲認可。雖然喬裴一向嘴上說得好聽,但吃的這么有胃口卻不多見。
他站起身,針織衫并里邊襯衫的袖口一起卷到手肘,提著盤子問沈荔:“在哪里洗呢?”
沈荔給他指了指,喬裴便拎著盤子朝她走過來。
不知是不是錯覺,但感覺這人來了現代,好像還變得更高了?也有可能古代的鞋沒有增高功能吧
沈荔目光往下一落
是她小人之心了,這人的皮鞋一看就一點跟都沒有。
說來喬裴有這么高嗎?沈荔自己身高本來就不低,將近一米七的個子,又整天在后廚忙活,可以說是小有肌肉。身材是頗為健康的。
但喬裴只是和她擦肩而過,肩寬腿長,沈荔就能感覺到這人幾乎能把她整個人都罩住
他還用了香水?沈荔幾乎都要懷疑眼前這個人到底是不是喬裴了,如果不是他那別無二致的五官,和相當特殊的氣質,她幾乎都要把這句話問出口。
“你好像適應得很好。”她不自覺地說。
早知道當時就不要說得那么含蓄了,什么‘你愿不愿意跟我走’,該直接確定關系,也不至于像現在不尷不尬地站在這兒。
要知道他們兩人從古代過來時,雖然好像什么都說開了,但實際上是什么也沒有說。如今換了個環境,熟悉又陌生,陌生又熟悉,她連喬裴是做什么的、在哪住、是不是常住首都都不知道,更沒機會開口問些什么。
喬裴聽了她的問題,低頭用紙擦干凈手上殘留的水珠:“這是一個很新奇的世界。”
他語速依然不急不緩,雖然不再像以前用詞文雅婉約,但白話文從他嘴里念出來,也別有一番韻味。
沈荔還沒接話,喬裴就提出要送她回去,將她一肚子的問題堵住。
從這天起,喬裴日日來‘看花落’報道。
他倒是想花錢,可惜沈荔的店至少是提前一個月開始預約,輕易輪不著他。但看喬裴那架勢,要是輪得上了,恐怕要一個月三十天無休地打卡,一點沒在怕的。
沈荔不由得想,他到底哪來的錢?
要在‘看花落’吃一頓下來不能說非常貴,比起動輒4、5000的頂級三星來說,‘看花落’1800/人的定價只能算適中,性價比可以算是做到了極致。
即便如此,天天都來,這也耗不起吧
“怎么了?又在出神?就你這狀態真的學得進去東西嗎?不要到時候書法考級考不過。最后還是回歸咱們經營小游戲。”許玫開著車目不斜視地嘲笑她。
沈荔沒好氣地剜她一眼:“你就不能盼我一點好?”
“不過說真的,你到底在走什么神啊?最近雖說出品質量沒下降,不過除了工作,咱們也聊一點私人生活吧?”
許玫在屏幕上戳戳點點,換了首慵懶的爵士樂,在這初秋午后更顯得無比契合。
她想起沈荔上次在校門口對那越寧大學男生的點評,玩笑道:“這么說,也有值得一玩的入你的眼了?”
她這話說的,沈荔不由得就想起了某張不可褻玩的美人面,失笑搖頭:“哪是我玩得起的。”
“哦哦哦!”許玫怪叫起來,“還真有情況!不是吧!我還以為”
話沒說完,先掉個頭,又才接著說:“——還以為你這輩子都不會陷入愛情的。”
“人家都說智者不入愛河,要我說,我認識的人里最該當智者的就是你了。”
雖說至少有30%的諷刺,但沈荔也能聽出她70%的真心。要說談戀愛,這事當然是一個愿打一個愿挨,但對于許玫等人來講,也不是每一次都會付出百分百的真心。
很多時候只是情緒得不到釋放,找個消遣,彼此也心知肚明,從不會鬧得難堪。
但沈荔似乎從來沒有這樣的時候,她的情緒總能自己調節,這也許是因為她做的永遠是她自己最想做的事,從不妥協,從不屈就,所以也不存在不得不往親密關系里尋找出口的情況。
由此,更不能想象她這樣自己一個人就能過得特別幸福、特別美滿的人,跟旁人談情說愛的樣子。
“要是真有的話,務必帶來給我看看。”許玫給她送到越寧大學門口,總結陳詞,“別忘了我就愛看這個。”
沈荔哭笑不得把她打發走,挎著帆布包往教學樓慢慢踱步過去。
時間還早,她一邊欣賞著校園里漸漸變多的銀杏葉,一邊從湖邊繞路過去。
越寧大學怎么說也是top校,湖邊人也不少,尤其沿湖修了一圈兒廊亭,不少學生在里邊兒舉著書本念念有詞,也不知道是在念咒還是在背書。
再往前走,便是一堆擁擠人潮,迎面涌來喧嘩陣陣。沈荔一看,這也不是她們上課的A棟教學樓啊,大周末的,哪來這么多人?
她探頭往里看去,只見里邊都是階梯大教室,學生不少,估計是早早就來占座自習的。
一個教室輕易就是一兩百人,騷動起來可不得了,正想著要不明哲保身先走遠些,忽然看見一個極為亮眼的身影。
“喬老師,喬老師,您真的沒談戀愛嗎?”
“喬老師您今年到底多大呀?之前我看您好像不是我們越寧畢業的”
“喬老師,您擇偶標準是什么呀?”
喬裴被人群擁在中間。耳根泛起一片薄紅,他何曾有過如此窘迫的時刻?往日有照墨在,等閑沒人近得了他身,即便沒有照墨,他身份擺在那,又怎會讓人如此吵吵嚷嚷擁在中間?
如今面對著一群好奇心比什么都重的學生,他也說不出一句重話,只能尷尬地抱著課本,另一只手禮貌擋在身側,試圖從中突圍。
沈荔這會兒倒不著急了,抱著手靠墻站著。一半是看他笑話,一半是她也不想惹這麻煩,
這群學生擺明了也不是真的要逼問出來些什么,不少人也就是隨大流看戲。這種熱鬧平時哪有得看?
他們倒也不上手,很有禮貌,只是輕易不讓他走,來回追問:“喬老師之前上課的時候不是說有心上人嗎?在我們學校嗎?是老師嗎?”
“又一個英年早婚的,哎喲,上一個傷我心的還是這周三教線代的楊老師呢。”
“你這也太容易被傷心了”
“所以喬老師現在還是單相思?這也太不可思議了吧!”
喬裴應付不及,又想趕緊脫身,一時左右為難。一轉眼,卻看見沈荔抱著手,似笑非笑站在教學樓進口的自動販賣機旁。
不夸張的說,那真是眼前一亮。
沈荔看他表情,幾乎又要笑出聲來,但唯恐讓喬裴誤會她是在嘲笑,只能忍著笑走上前去。
一邊走,腦子里一邊思索著怎么將他從人堆里解救出來。
說不好是短路了還是靈機一動,她踩著小牛皮靴的腳步忽然輕快起來,三步并作兩步,跑過去一把挽住喬裴僵硬的胳膊:“親愛的,等你好久了,后面還有課嗎?”
此話一出,整個一樓都安靜了。
頓時,只能聽見走道盡頭教室里老師教課的聲音:“這個公式啊,大家記住了啊,期末是一定要考的”
沈荔感覺到臂彎里的胳膊越發僵硬了,心想喬美人多半不會配合她,只能自己演下去:“走吧,不是說要一起喝咖啡嗎?走吧,不是說要一起喝咖啡嗎?”
周圍一圈學生都看愣了:“喬老師,這、這是”
沈荔大呼不好,喬裴隨機應變的程度她可沒什么指望,但卻不想這個人忽然反客為主,手克制地按上她腰側,往懷中輕輕一帶:“嗯,是我的心上人。”
學生們登時發出一陣善意的哄笑:“什么心上人啊,這明明都是女朋友了!”
“哎呀,糟了,一不小心又被喂狗糧!”
“人活在世,果然是危機四伏”
看完熱鬧,學生們滿意散去,仿佛飽餐一頓的兀鷲。等人散完,喬裴還沒松手,沈荔便不輕不重地瞥他一眼,感覺到腰上的手縮了回去,她才后退半步。
帆布包的帶子重新往肩膀上提了提,沈荔咳了兩聲:“抱歉,剛才是權宜之計。”
抬手一看表:“哎呀,我要遲到了。我先走了!”
沈荔一轉身,溜得飛快,眼看已經要出教學樓。就在這時,喬裴從后面叫她,聲音清越:“沈沈荔。”
好像還是第一次聽他不叫自己沈掌柜。沈荔想著,轉身:“怎么了?”
喬裴上前兩步。
他腿長步子大,一步頂別人兩步,不過一眨眼,幾乎要杵到沈荔跟前。
“也可以,不是權宜之計的……”
第117章 現代番外4
總之, 就這么糊里糊涂的開始交往了。
越寧大學的精品小班每周按時上著,周末喬裴沒課,但會來學校陪她坐著聽課。
工作日一大早, 享譽全校的喬美人會開車把沈荔送去餐廳,再按課表決定是去學校上課,還是在后廚乖乖等她一整天。
如此和平而無波瀾的日子持續了快一個月,沈荔原本不覺得奇怪, 畢竟以往在大慶他也是這樣窩在沈記。
但時間一長,她總覺得哪里不對, 某日帶著機會問她什么時候學的駕照。
彼時喬裴正在送她回家的路上,聞言調低車載音箱的音量,不緊不慢答:“剛來不久吧。”
說到這,沈荔才想起來追溯最根本的問題:喬裴到底是什么時候來到現代的?
又或者說,系統把他傳送到了什么時間點?
好在今天的課已經上完,兩個人不著急趕路, 于是在附近隨便找了家咖啡館停下。吧臺邊街道旁露天的位置, 沈荔點了一杯冰美式, 喬裴只點了一杯熱牛奶。
看來是學會了開車, 卻還沒習慣喝咖啡,沈荔想。
“我來的時候,你并不在這里。”喬裴說。
沈荔聽他話里的意思,系統大概是把他送到了將近兩三個月前,相當于喬裴獨自在這兒待了一段時間之后, 沈荔才姍姍來遲。
“那你”
喬裴仿佛知道她要問什么, 放下杯子, 語氣和緩:“腦海中一直有一個聲音自稱系統,幫助我適應這里。”
他沒說系統為圖省事, 甩給他不少網絡小說,又引導他玩了幾款時興游戲。
喬裴是何等玲瓏剔透的人物,連晦澀無比的古文都能一點就透,何況如此直給的信息流?雖然不能說就如現代人一樣信手拈來,但對沈荔和他自己的情況,已經有了一個大致的解。
沈荔心想還算系統有點良心,又問:“那你的工作?”
喬裴很淡然,對自己的傳奇經歷渾不在意:“我來時,這個身份已經是學校里的講師,正好在考評前夕。因緣巧合之下,幾位考核者知道了我的”
沈荔了然:“你的功底?”
喬裴眨眨眼,不說話了。他是不喜歡自吹自擂的,不過沈荔大概也能想到是怎么回事,系統之前說過,捏造身份也需要消耗能量,所以大概率是在職權范圍內塑造了一個少年天才的形象——二十來歲在頂級大學做講師,也已經相當不錯。
但沒想到喬裴此人跟漢語言文學的契合度這么高,輕而易舉又上一層臺階,恐怕比系統原本設想耀眼太多。
只是駕照也好工作也好,這些有的沒的大都是在沈荔回來之前那一段時間里辦妥,為她省了不少事。
這么一想,又有些感謝系統了。
“你覺得這個世界怎么樣?”沈荔捧著臉,笑盈盈問他。
喬裴目光落在她面前的咖啡上:“有的,我尚且還不習慣”
又落在干凈整潔的道路兩旁,精心照料的銀杏樹上:“有的我很喜歡。”
“但歸根結底——”
他看向沈荔,莞爾:“只要有你在,就很好。”
沈荔清咳一聲:“你還挺會說話的。”
她別過臉,不去看喬裴那張漂亮的臉。
抬手端起冰美式,卻不自覺在臉頰上貼了貼。
好險,差點就臉紅了。
*
很會說話的喬裴攬下了接送她的任務,許玫就解放了,不過此人一直在小群里吱哇亂叫,跳著腳要見一見自家姐妹春心萌動的第一個對象。
楊旭至今還不知道越寧大學明年的招生金字招牌已經被沈荔拐走,也跟著鬧,說要見一見,不過私底下又提醒他消息最好還是不要太多人知道,免得走漏了風聲。
至于不能讓風聲走漏到哪里,大家都心知肚明,自然是沈荔那控制欲超強的親媽沈涯女士。
除此之外,她爸她哥這兩個都是沈涯女士的爪牙,只要知道了一定會向上稟告,所以這兩人也是要保密的。
如果事情沒有涉及到喬裴,沈荔自己倒無所謂,不過喬美人才來這世界不過幾個月,連咖啡都還喝不慣,在沈荔眼里看去,難免有些初生小鹿一般顫巍巍的可愛,叫她心生保護欲,于是也下決心要隱瞞。
好在無論是書法考證還是獲得釀酒經營許可證都還算順利,喬裴跟她的關系也暫時沒人知道。
許玫剛催了兩次,沈荔就挑了個心平氣靜天時地利的下午,親手寫了一份菜單。
正準備掛出去,又總覺得哪里不大對。
“你看看呢?”她塞給喬裴。
喬老師的書毛筆字那自然是不用說,琴棋書畫四件套,除了棋會被沈荔血虐,其他的都不在話下。
大致掃了一眼,喬裴不做評價,將這份寫好的菜譜還給沈荔,慢悠悠調了顏料,就著沈荔公寓整塊的落地玻璃外美妙的秋色,繼續作畫。
他原本是住在越寧給老師安排的教師公寓,不過最近除了睡覺幾乎都不在那兒呆。
沈荔看他半天不說話,忍不住拽他袖子,不讓他裝死:“你說話呀——寫得怎么樣?”
喬裴沉吟片刻:“我幫你寫?”
沈荔剛要點頭,忽然反應過來,勃然大怒:“好啊!你是在全盤否定我的勞動成果?”
喬裴忍不住微笑:“或者我教你寫?”
沈荔心想這哪來得及,喬裴卻走上前來。
哦,他大概是要手把手來教?
這菜譜只用寫一份,后邊的照著字跡去印就好了,只用寫出一份成品應該也能行得通。
沈荔答應下來,兩人便在桌前站定。
這是寫菜譜,又不是寫大字,自然沒有大鋪宣紙,而是在桌上攤開一張小小硬殼紙本,捏著細頭筆在上頭寫小楷。
為此,尤要凝神靜氣,靠得近些,才能看清手底下的一筆一劃。
喬裴只能再往前半步,虛虛握著她的手,腰彎得極低。
只是呼吸,都能讓沈荔感受到他輕微的顫抖。
奇怪,他抖什么?
沈荔想,自己又不是什么吃人的老虎。
一個字一個字地往下寫著,喬裴聲音輕柔,和風細雨落在她耳畔:“既是菜譜,字便最好是方正內斂,少些連筆,叫客人看得清楚。”
“嗯。”沈荔聽得心不在焉。
他身上有一股說不上來的香氣,是什么呢?
不知道是不是不專心的緣故,才寫了不到半頁,沈荔就覺得半邊身子發麻。
她咽了口口水,手一擺,趕緊從這人懷里逃出來:“——你自己寫吧!”
反正她書法等級證書已經拿到,最后掛個名就好了。
喬裴看她逃進廚房,也不阻攔,一筆一畫替她把后半篇寫完。
停下筆,他將這硬殼本舉起來細看。
雖說字形個個小巧,一筆一劃圓融雅潔,藏鋒于內,很符合最初的要求,但怎么看都有些
書法的意境,總是只可意會不可言傳,喬裴以往看過許多好字,有的張狂有的內斂,有的飄飄欲仙,風骨茁然。
但他從未想過自己手底下能寫出這樣
這樣柔情小意,情緒外露的字。
若是放在以往,他可能很難想象,僅僅寫字,都是一件能讓他笑出來的事。
“怎么了?你又在發什么呆?”沈荔端一盤洗好的葡萄出來,在他眼前揮揮手,“寫完了就去畫畫吧?顏料都要干了。”
喬裴回過神,下意識一把握住她在自己面前揮來揮去的手指,力道卻很輕:“我”
沈荔歪頭:“你?”
“我們今晚,一起吃飯吧?”他最后說。
沈荔只覺得他莫名:“當然了?回來的時候不是連菜都買好了嗎?”
喬裴又是一笑:“嗯,那我給你幫忙。”
沈荔便想起之前還在沈記開面館的時候:“喬大人手藝應該比那時候好上許多吧。”畢竟這幾個月總是要學著自己做菜的。
喬裴點頭:“雖一開始摸不清用途,但一些器械確實比往日便利許多。”
他說話時,偶爾還有些文縐縐的味兒,沈荔聽得可樂,指使他做這做那。
晚飯不過兩菜一湯,但吃完已經快要八點,喬裴將他那副畫補完,正要告辭,外邊忽然下起大雨。
雷鳴閃電輪番轟炸,不一會兒,路面積水都快到小腿,兩人在屋內面面相覷。
“你跟雨還真是有緣。”沈荔評價。
*
雖說喬裴是開著車來的,但這樣糟糕的天氣,兩人又掛著名義上的情侶關系,直接把人趕回去似乎有些不近人情。
“要不然就在我的書房睡?”沈荔征求他的意見。
喬裴不看她:“好。”
此情此景,倒讓沈荔又有了那種面對大家閨秀喬美人時,微妙的手癢之感。
總想欺負一下啊
沈荔的公寓原本是三室兩廳的構造,但她出于職業需求,將廚房和餐廳全部打穿做了半開放式,客廳和一間側臥打通,另一間做了書房,沒有留其他房間。
書房里有一張折疊床,只是對喬裴來說未免短了些,沈荔思來想去,干脆讓他在書房打了個地鋪。
秋天畢竟寒涼,地鋪墊得很厚,羽絨被也拿了冬天的款式出來。喬裴像是沒見過這種蓬松柔軟的造物,背著沈荔偷偷揉了好幾下。
等收拾完躺下,他還將被子拉到下巴,手指不老實地捏來捏去。
沈荔站在一旁,看得好笑:“你是屬貓的嗎?”
喬裴認真回答:“屬龍。”
原來屬龍啊“我屬馬。”她說,“這算不算多了解了你一點?”
她順手關上書房的燈,說了晚安,轉身就準備關門。
“其實,我一直有些緊張。”喬裴忽然說。
沈荔:“嗯?”
“原本我知道,太子也好、樓世子也好、周將軍也好,他們無法成為送你回家的關鍵。”他慢慢說,“我雖然同樣不重要,但多少有些不同,這是我一直以來的依仗。”
“然而剛剛我才知道,原來你屬馬,原來你有許多我不了解的、不知道的事。”
他不知道什么時候坐了起來,跪坐在地鋪上,姿勢很標準,只是凌亂的碎發讓他看上去有些呆。
喬裴就這么頂著一頭亂發,直直地朝沈荔看來。
“我便想,對你來說,難道不也是一樣嗎?”喬裴輕聲道,“如果日后,你認為我們并不合適,其實,也可以只是權宜之計”
他的話斷斷續續,邏輯也亂七八糟。沈荔搖搖頭,走過去彎下腰。
喬裴只聞見她檸檬香味的沐浴露,接著額頭上就被親了一下。
“你覺得我不知道嗎?”
她學著喬裴的樣子捏羽絨被,儼然是把可憐的被子當作某人來發泄:“你覺得我是完全沒有考慮過這些,就拉著你來到這里嗎?”
喬裴被她親了一下,整個人都是懵的,幾乎來不及反應,只能下意識搖頭:“不”他當然不會這樣覺得。
沈荔平素隨性,細節上也并不講究萬無一失,但關鍵時刻是一個很有打算、有遠見的人,喬裴早就知道。
尤其對重要的人和事
他抿了抿干燥的唇瓣。
難道,對她而言,自己也能算是重要的人嗎?
沈荔看他的表情,難道還不知道這人在胡思亂想些什么?原本看他這一個多月都很自如,還以為他早接受了
但對上他濕漉漉的眼神,又心軟下來。
算了,她又不是不知道喬裴的性子。
“相信我——”沈荔側過臉,蹭了蹭喬裴的臉頰,“也相信你自己吧。這么快就能融入這個世界,也一定能很快就把我迷住的。”
說著,她笑瞇瞇地捧起喬裴的臉。
立刻,便感到面前人呼吸一緊。
沈荔笑容愈盛,往左偏一偏,又往右偏一偏,仿佛是在端詳這人到底哪里叫她喜歡:“以后就要看你表現了,喬老師。”
喬裴忍了半晌,終究沒有忍住,下巴輕輕一抬,嘴唇不經意似的擦過沈荔唇角。
“我會努力的。”他耳根泛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