忐忑、慌張、委屈、憤懣、焦急、憂心……
何璨從親戚們的臉上看見了各種各樣的表情，卻沒有一人回答他的問題，有些人甚至不敢看他的眼睛，直接低下頭去。
他又問一遍：“究竟怎么回事？”
“……”
回應(yīng)他的只有沉默。
父母和哥哥走上前。
何璀推著他的后背往外走：“這件事你別管，我們處理就行。”
隋愿跟在后面應(yīng)和：“你先回家陪爺爺，聽話。”
何其闊看了一眼在場的親戚們，充滿警醒意味，隨即也往外走。
何其賢故作輕松地打趣：“長輩們在商量集團大計，你來摻和什么？趕緊陪你爺爺玩游戲去。”
眾目睽睽之下，何璨閃開了哥哥的手，看看母親擔憂的眼神，又望望父親突然生出的白發(fā)。
一定發(fā)生了什么。
他走到橢圓形的辦公前坐下，語氣堅決地說：“我是何家的一份子，我理應(yīng)知道集團出了什么事。”
“阿璨吶，事情是……”一位長輩剛要說話，就被何其闊凌厲的眼刀子割了一下，心虛地閉上嘴。
何其賢從座位上起身走到何璨背后，雙手搭在他肩膀上：“阿璨，這件事你要聽你爸媽的，大人的事由大人解決，你乖乖回家去。”
“小叔，”何璨回頭，“你讓爺爺去你的小島就是因為出事了吧？”
“呃……”何其賢不說話了，悻悻地松開手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背后，何璀與父母眼神交流之后拉起何璨：“阿璨，你跟我出來，我告訴你。”
何璨被拉著離開會議室，穿過長長的走廊，一直來到走廊盡頭的辦公室里。
悠長的樓道中，會議室里的喧囂聲越來越小，漸漸地再也聽不出里面究竟在討論什么。
何璨被哥哥摁到沙發(fā)上坐下：“哥，到底怎么回事？”
何璀也坐在沙發(fā)上，雙手十指交叉，低著頭，好像在思考，又好像只是在放空。
何璨沒有催促他，而是貼心地坐在他身邊：“我知道你不想讓我有煩惱，但是哥，我已經(jīng)長大了，我還有自己的公司，你為什么不讓我為家里出份力呢？”
何璀抬起頭，看著身旁的弟弟，忽然笑著說：“你出生的那天我剛弄壞了一個我最喜歡的玩具，哭得特別傷心……”
“哥，你現(xiàn)在說這個干嘛？這些話可以改天再說。”
“你先聽我說完，”何璀拍一下他的膝蓋，“那時候王叔怎么哄我都不管用，我哭得嗓子都啞了，直到他帶我去醫(yī)院……”
“哥——”
“我看見你閉著眼睛躺在媽的旁邊，整個人小小的，看起來特別脆弱，又特別乖巧，我剛想要摸摸你，你就抓住了我的手指，那么小的手卻那么有勁兒……”
“哥，你今天怎么這么多話？”
何璀沒有理會他的打岔，繼續(xù)陷入回憶：“那一刻我覺得你是上天送我的大娃娃，是饋贈，我得好好珍惜，絕對不能讓你受到傷害……”
“哥，我也不會讓你受到傷害的。”
何璀認真地看著他，點點頭：“我相信你。”
“那現(xiàn)在你告訴我究竟發(fā)生了什么吧。”
“好，”何璀站起身來，“阿璨，我不會讓你受傷的，所以——”
何璨仰臉：“所以？”
“所以你就在這里坐著。”說話間，何璀幾步走到辦公室門口，迅速關(guān)上房門上鎖。
“等我們商量完，我就來接你回家。”聲音從門外傳來。
何璨跑過去拍門：“哥！哥你不能這樣！哥你放我出去！”
“聽話，好好待著。”
“我要去衛(wèi)生間！”
“辦公室里有——”
聲音漸小，之后任何璨如何喊如何叫，門外都沒有回應(yīng)。
何璨沒有繼續(xù)拍門。
要么都說百密一疏呢，他哥雖然鎖了門，卻忘記把他與外界溝通的橋梁收走。
所以，他拿出了“橋梁”。
那么多親戚，總有一個人會告訴他。
他先聯(lián)系了三叔，他爺爺?shù)牡艿艿暮⒆印?br />
信息發(fā)過去，很久沒收到回復(fù)，何璨以為對方拒絕回答，正打算聯(lián)系其他人時卻收到了回信。
【三叔】：璨吶，你爸他一直盯著我，忒可怕。
【璨若星辰】：那您？
【三叔】：你現(xiàn)在收到的是來自衛(wèi)生間發(fā)射的消息。
何璨：“……”
難評。
【璨若星辰】：三叔，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三叔】：這事兒跟你關(guān)系不大，你沒必要知道。
【璨若星辰】：三叔，我也姓何。
【三叔】：容我三思[捏眉心]。
何璨：“……”
過一會兒對面發(fā)來消息。
【三叔】：其實就是被人搞了，虧了幾十億，補不上就破產(chǎn)清算。
【璨若星辰】：[為什么？]
【三叔】：打字說不太明白。
【璨若星辰】：那語音。
【三叔】：語音我也說不清楚，生意場上的事我哪懂，我只不過是拿個分紅而已。
何璨：“……”
【璨若星辰】：那你們現(xiàn)在商量的是什么？
【三叔】：這事就跟你有關(guān)系了，說到這個我就無語。
【璨若星辰】：[板凳]
【三叔】：算了，總得有人當惡人，反正你早晚都會知道。
【三叔】：有個人，據(jù)說是哪兒的首富，愿意提供幫助。
【璨若星辰】：什么條件？
【三叔】：聰明，不愧是我侄子。
【璨若星辰】：沒有無緣無故的恩惠。
【三叔】：那人的條件是聯(lián)姻。
【璨若星辰】：[哈？]
【璨若星辰】：什么年代了，還搞這一套。
【三叔】：說的就是！你知道最絕的是什么嗎？
【璨若星辰】：什么？
【三叔】：那人指名道姓的要讓你聯(lián)姻。
何璨：“……”
原來這就是他與這件事的關(guān)系。
所以他哥才會說“我來”……
一個字，絕。
何璨說了聲謝謝，放下手機。
幾十億的窟窿，就算他把自己的公司變賣，也是杯水車薪。
腦海中瞬間浮現(xiàn)很多畫面，老頑童爺爺玩游戲時眉飛色舞的樣子，爸媽在一起恩愛美滿的樣子，哥哥默默陪伴在身側(cè)看書的樣子，還有小叔神采飛揚地講述周游趣聞的樣子……
無數(shù)個生活中的小事，無數(shù)個溫馨快樂的瞬間。
怪不得這段時間的家庭聚會上，他們總會遲到，也怪不得他們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原來一切早就已經(jīng)發(fā)生了，是他們一直在站在前方抵擋風暴。
他怎么能忍心看著自己的家人陷入困境而毫無作為？
他怎么能忍心看著爺爺傾盡畢生之力建造的大廈傾頹？
他怎么能忍心讓一直疼愛他的哥哥深入虎穴？
若不是走投無路，哥哥又怎么會說出那句“我來”？
他是何家的一份子，一直在父母兄長的庇佑下無憂無慮的生活，現(xiàn)在，也該是他站出來，為家人抵擋風暴的時候了。
如果用自己的婚姻就能挽救家族的衰亡，那這筆買賣很值。
幾十億，這恐怕是天底下最貴的彩禮了吧。
何璨沒有猶豫，馬上就聯(lián)系三叔。
【璨若星辰】：三叔，聯(lián)姻協(xié)議在哪？
【三叔】：你干嘛？
【璨若星辰】：做我該做的事。
【三叔】：孩子你要三思啊！
【璨若星辰】：我思好了，你幫我把協(xié)議拿來，我簽。
【三叔】：這我哪敢呀，你爸不得宰了我。
【璨若星辰】：不會的，我爸是個和藹的人。
聊天界面顯示【對方正在輸入中…】，何璨等好久才看見三個字。
【三叔】：你等我。
這一等就是30分鐘，30分鐘過去后都沒有人來。
何璨發(fā)了個問號過去。
【三叔】：再等等，腿麻了走不動道。
何璨：“……”
他三叔果然還是這樣，無論發(fā)生什么都不緊不慢。
又過一會兒，他收到消息。
【三叔】：協(xié)議不在會議室。
何璨：“……”
【璨若星辰】：那在哪？
【三叔】：我打聽了一下，好像就在你哥辦公室里。
何璨立馬放下手機，在辦公室尋找。
辦公桌、文件柜、抽屜等等所有地方都找遍了，卻連“聯(lián)姻”兩個字都沒看見。
最后，他將目光投向保險柜，這是唯一一個沒有涉足的地方，也是他認為最不可能的地方。
誰會把聯(lián)姻協(xié)議往保險柜里放？
在眼下他只能試試看。
保險柜有密碼，何璨先輸入他哥的生日，沒開；
然后又分別輸入爸媽的生日，也沒開；
最后他死馬當活馬醫(yī)，輸入自己的生日，結(jié)果順利打開。
里面放著一些金條和機密文件，聯(lián)姻協(xié)議被壓在最底下。
何璨搖頭笑笑，他哥真是，不走尋常路……
他把協(xié)議書拿出來，看都沒看就在簽名欄簽上自己的名字。
這種協(xié)議都大同小異，無非就是保障對方的權(quán)益罷了，再加上能讓他哥說出“我來”兩個字，說明協(xié)議內(nèi)容很公正。
簽完字后他拍了張照片給何璀發(fā)過去。
幾乎是彈指間，哥哥和父母、小叔就馬不停蹄地跑來。
何璨將協(xié)議書抱在懷里，防止他們爭搶撕碎。
“阿璨！”何璀的聲音里滿是慌張懊悔和心疼，甚至連眼圈都在微微泛紅。
“哥，這沒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嫁個老男人嗎，你們等著我熬死他！”
“這是婚姻大事，你怎么能這么輕易地簽字？還熬死他，你知道那人是誰嗎？你知道對方品性如何嗎？萬一……萬一……”
何其闊氣急而哀憐地問，到最后自己都說不下去了，只剩下無盡的嘆息。
隋愿直接哭成淚人：“阿璨，你……你怎么能自作主張……”
何其賢在一旁搖頭：“本來我還想著我去糊弄糊弄呢，你這孩子，唉……”
何璀伸手：“阿璨，聽哥哥的話，把協(xié)議書拿過來。”
“哥，你別想跟我搶人，咱別做兄弟鬩墻的事。”
“你在胡說什么？！”
何璨笑笑，可是那張笑臉卻給人一種悲壯感，好像他馬上就要英勇就義一樣。
他死死地抱著協(xié)議書，大聲問：“那首富的助理呢？”
幾人身后，一位英姿颯沓的職業(yè)女性走上前來：“請問您真的做好準備了嗎？”
“我字都簽了，你在放什么馬后炮？”何璨把協(xié)議書遞給她，“告訴你老板，資金到位我才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