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招聘
同樣凌厲的眉宇、薄唇, 再加上那股生人勿近的強大氣場。
諾德看著赫托,恍惚間竟覺得相似度陡然從三分提升到了五分。
他的手心微微顫抖,撥開黑豹后腦勺黑色的碎發, 傷口周圍的頭發上粘著一些凝固的血痂。
諾德狀似隨口問道:“赫托先生,冒昧問一句, 你家里有沒有兄弟姐妹之類的?”他拿起小剪刀,一點一點將血痂周圍的頭發剪去, 避免頭發掉進傷口里引起二次感染。
空氣靜默半晌,黑發獸人像是陷入沉思,許久, 空氣中才飄來暗啞低沉的男聲:
“沒有。”
“我是孤兒。”
“…………”
諾德簡直想給自己一巴掌。
叫你亂問,叫你亂問,這下好了!
都不是一個種族, 到底瞎問什么呢?
茫茫宇宙那么多獸人和蟲,長相有點相似的概率肯定不低, 這肯定只是巧合而已啊。
諾德搖搖頭,叫自己沒事別想那個已經離婚的渣前夫哥,輕聲道,“對不起, 我不是故意…”
“沒事。”赫托淡淡地回應, “又不是你造成的。”
一時間,四周一片死寂。
諾德雖算不上侃侃而談能言善辯, 但是能和人把天聊得這死樣,也是頭一遭。
赫托也察覺到了這尷尬的氛圍,“我一出生就是孤兒,雌父雄父都不在了,沒什么童年創傷, 你不用在意。”
誰知他不說還好,一說氣氛更尷尬了。
諾德張了張嘴,完全不知道該說什么。
半晌,才小聲囁嚅問道,“所以,你一直是一個人過嗎?”
“我有一個養雄父,不過他三年前癆病去世了。”
“……”
諾德覺得多問多錯,只好強迫自己將注意力放到赫托受傷的獸耳上。
他用棉簽細細清理血痂,左邊的獸耳在生理鹽水的擦拭下,漸漸露出原本的黑色絨毛,干凈而柔軟。
“可能會有些涼。”諾德輕聲提醒,指尖無意擦過耳廓內側的敏感絨毛,耳內粉嫩的新肉異常軟嫩,手感非常好。
掌下的獸耳驟然瑟縮,連帶整個肩背都繃出凌厲的弓形。
諾德立刻撤回手:“抱歉,弄疼你了?”
“……沒有。”赫托聲音悶悶的,黑色衛衣下擺隨著呼吸起伏不定。
諾德看著赫托緊繃的樣子,輕聲安慰道:“忍一下,很快就好。”
他忽然想起來到厄爾尼斯前做的功課,據說安撫貓科獸人可以輕摸他們的后頸。
想著,他的另一只手不自覺搭在赫托的后頸處,手掌處傳來那溫熱的肌膚和輕微的脈搏跳動。
欸,好奇怪,這里怎么有一個凸起?
雌蟲后勁有腺體他知道,獸人后頸也有腺體嗎?
敏感的地方驟然被撫摸,赫托只覺得身上的汗毛乍起,興奮的火焰沿著神經末梢一路跳躍。
獸人猛地站起身,一把將帽子扣回腦袋上,冷冷說道,“我走了。”
“欸,可是你的傷口還沒處理完呢。”諾德差點被他絆倒,好不容易穩住身形,急忙道。
留給他的只是一個頭也不回的冷酷背影,莫名透出幾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諾德自責地撇撇嘴,心想或許赫托還在生氣自己誤傷了他,還不長嘴亂問話。
如果他明天還來的話,就請他吃加了貓薄荷的蘭花草小餅干,當作感謝和賠禮道歉了。
不過人家好像很討厭他,也許以后可能都不會來了……
然而,第二天,黑豹依舊準時出現。
赫托還是坐在靠窗的角落,他每次來讀的書種類都不大一樣,什么類型都有涉獵。
此刻,桌上正攤放著一本探險類傳記。
諾德從甜品柜臺里拿出一份新研制的咸口蘭花草餅干,除了適量貓薄荷,里面還加了適量貓科動物喜歡的雞胸肉和魚肉。
又做了杯他常點的不加糖的冰美式,用托盤端著走去,一并放在黑豹桌前。
“昨天謝謝你,這是一點心意。”諾德微微蹲下身,聲音溫柔親切,一縷黑色的發絲順著額角垂落,遮住了一半昳麗的眉眼。
他看到獸人怔愣了一下,低著頭悶聲道了聲謝。
因為獸人帽檐依然壓得很低,諾德看不到他那張冷酷面孔泛起的薄紅。
“老板,怎么我們沒有啊?”有自來熟的客人埋怨道。
“就是啊老板,怎么只給他送啊~”
諾德轉過身,他答應了送昨天被迫離開的客人一人一份甜食,陪笑道,“別急,一個一個來,大家都有份。”
赫托目光直直落在桌上的咖啡和小食上,插在口袋的手指輕輕摩挲了一下,黑色工裝褲包裹的長腿往回縮了縮。
原來每個人都有啊……
諾德剛給最后一位客人送完小甜點,轉身時險些撞上一堵人墻。
黑豹獸人不知何時貼了上來,距離近到諾德的嘴唇差點擦到他的下顎。
赫托沒想到他會停下腳步,急忙后退半步,“抱歉。”
“沒事,有什么事嗎?”諾德勉強擠出一個笑,“是不是餅干不合口味?”
他暗自慶幸自己的精神力觸角能感知到赫托的靠近,否則以這黑豹悄無聲息的步伐,怕是要被嚇出心臟病。
赫托搖頭,帽檐下的黑色瞳孔在陰影中泛著微光。
他的目光掃過店內零星的客人,聲音壓得很低:“你在招人?”
“是,是在招人沒錯。”諾德怔了一瞬,完全沒想到對方竟然是咨詢應聘信息,“你有興趣嗎?”
諾德這兩天的招聘進展并不順利。雖然有不少人詢問,但是大部分只能兼職不能全職,再加上書店店員的工作幾乎零門檻,易上手,同樣的薪資待遇并不高,這份工作更適合一些家境殷實,住在附近又想給自己找點事做的雌性獸人。
當然,也有一些用色迷迷的眼神遞簡歷的獸人,這類人自然被諾德無視了。
如果是這只黑豹獸人,根據昨天他見義勇為的反應,諾德能判斷出他是個好人——盡管各方面都有點奇怪。
黑豹抿著唇,點點頭,訥訥出聲,“我想應聘。”
“你…確定嗎?”諾德斟酌著開口,“這份工作薪資不高。”
“確定。”赫托打斷他,聲音依舊平淡,但諾德注意到他垂在身側的手指微微蜷起。
這個細節讓諾德心頭一軟。他想起赫托說過自己是孤兒,或許真的急需一份工作。而且以他的身手,至少能震懾那些不懷好意的客人。
“好吧,”諾德深吸一口氣,“我需要一份三天內的體檢報告。”
話未說完,赫托已經將光腦上的簡歷和體檢報告遞了過來。
姓名:赫托,性別:男,身高:189,體重:92公斤,過往經歷:軍人。
“你以前是軍人?”諾德脫口而出。
“只是普通士兵。”赫托回道。
諾德半信半疑地看著他,這只獸人的各項指標驚人的優秀,尤其是反應速度和力量值,已經達到了特種部隊的標準,甚至能和頂級軍雌相媲美。
可是身份信息又不似作假——為了應聘這么個小書店店員的崗位造假也太大題小做了。
“好,試用期三天,合適的話直接轉正!”諾德把光腦還給他.
“書籍每天晚上清理一遍庫存,然后去檢查電路……這個是打印小票的按鈕,如果條形碼掃不出來擦一下,還掃不出來就只能手動輸入……”
下午,諾德領著赫托在書店熟悉各項工作。
他本來就是找一個能分擔自己工作的幫手,也就是打雜的,沒有明確分工,就把能做的一五一十地都跟赫托講了。
“不過平時我不會讓你干這么多活的,只需要你在我中午做飯的時候幫忙照看一下就行。對了,這里是包含員工餐的哦,不過因為只有我們兩個,只能等做完飯換著去樓上吃啦。”
赫托亦步亦趨地跟著他,諾德在哪他在哪,活像幼兒園的小跟班。
諾德交代完所有任務,突然想起什么,拉著赫托到員工辦公室,“這是員工服,我不清楚你的尺碼,買的最大號,你試試。”
黑豹獸人終于脫下那全黑的衣服,換上淺棕色的員工服,那股生人勿近的氣質被中和了些許。
諾德又從柜子里拿出定制的員工立牌,別在他胸前。
那是一個很曖昧的姿勢,稍矮一些的黑發美人站在身材高大頎長的雄性獸人面前,身體貼的很近,甚至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瑩潤的指尖在獸人左邊的胸膛滯留輕撫,帶來一陣好聞的香味,以雄性獸人的視角甚至能看到他纖長的羽睫微微閃動。
赫托別扭地移開視線,只覺得喉嚨沒來由的干燥。
而此刻的諾德……腦海里記憶碎片像針一般密密麻麻地扎著涌現。
這個動作他曾經好像做了無數次,熟練到閉著眼睛都會。
不過對象不是赫托,而是蘭斯諾特,動作也不是別別針,而是給他整理領帶……
時間好像過了很久,諾德堪堪穩住心神,低垂著腦袋,沒有暴露自己奇怪的神色,他拍拍赫托的肩膀,“好啦,以后加油干,碰到任何不懂的地方盡管問我就好了。”
黑豹獸人全程沒什么反應,只在諾德每講解完一個板塊時點點頭,也不知道到底聽沒聽進去。
到了晚飯時間,這個點沒什么人,諾德去二樓做晚飯,赫托一個人守在收銀臺前。
他在腦海里回憶著諾德輕聲細語交代的內容,不自覺地回味他為自己戴胸針時靠近的距離。
一想到以后能光明正大地待在這個人身邊,幫他的忙,趕走那些不懷好意的追求者,心里就涌上一陣前所未有的滿足感。
這是什么感覺,好奇怪。
他搞不清楚,只是一邊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揚。
沒等他回味多久,門口一陣歡快的聲音打破店內的沉寂。
“小諾哥!”
里肯多今天很高興,他代表校隊拿了冠軍,他還是本隊的MVP,額外獲得了一大筆獎金。
他買了一個價格不菲的珍珠手鏈,覺得那個漂亮的手鏈莫名和諾德哥很配,想作為禮物送給他。
一想到馬上能見到諾德哥,心情就無端激動,連之前被諾德哥威脅“再來就討厭他”的話也被忘到九霄云外了。畢竟小狗向來都是記喜不記憂的。
“小諾哥,你之前答應過我,說我拿了冠軍就和我約會的——你是誰?”
金毛歡快搖動的蓬松大尾巴像被施了定身咒一般,瞬間僵在空中。
看了眼收銀臺的黑豹獸人,聲音陡然降到冰點,連帶著因興奮而漲紅的臉龐,也如寒霜侵襲,血色盡褪。
一種屬于雄性動物的危機感油然而生。
這人身上為什么有這么重的諾德哥的味道!
第42章 下葬
坐在收銀臺電腦后面的黑豹獸人懶懶地撩起眼皮, 不甚在意地睨了來人一眼,然后視若無睹地移開視線。
可那微微豎起的耳朵,卻暴露了他此時并不淡定的情緒。
又是這只傻狗。
“我問你話呢, 你到底是誰?小諾哥人呢?”里肯多被赫托這副愛答不理的模樣惹得惱火,走上前, 喉嚨氣沖沖地發出不友善的嗚咽聲。
“你是小諾哥應聘的員工?”
赫托對他一口一個“小諾哥”的稱呼十分反感,皺著眉, 眉梢輕挑,投去一個冷若冰窟的眼刀,反問道, “你又是什么人?”
“我,”里肯多窒了一下,他心里清楚, 自己在諾德面前無名無份,無非是個追求者, 還是不太受待見的追求者。但一想到諾德,勇氣瞬間回到體內,梗著脖子,同時向前邁一步, “我是小諾哥的朋友!”
“嗤——”赫托頓了一秒, 嗤笑一聲,像聽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話。
那笑容里嘲諷意味十足, 仿佛在看一個張牙舞爪不得寵的狗崽子,“有什么證據能證明,你是我們老板的朋友?”
里肯多撓撓腦袋,昨天來小諾哥都沒招新員工,怎么今天就多了一個一看就不懷好意的雄性獸人?
他眼珠一轉, 急忙說道,“我當然能,我有小諾哥的聯系方式!”
“很多客人都會加老板的聯系方式,”赫托氣死人不償命道,“不算數。”
“你!”
里肯多惱羞成怒,因為在書店,不能耽誤小諾哥做生意,放狠話時都是壓著嗓子的。
他深吸兩口氣,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鼻尖輕嗅,聞到了從二樓飄來的一陣很淡的排骨香,目光移到一扇隱秘門上,于是猜測諾德可能正在二樓做飯。
他剛抬腳準備走去,黑豹獸人也迅速起身,先他一步擋在窄門口。
黑豹身形矯健修長,站在那里,竟然隱隱高出里肯多一截。
“不準進。”赫托堵著門,語氣冷酷。
金毛警惕地束起尾巴,狗爪和獠牙一并顯現。
雖說同體積的犬科動物不是貓科動物的對手,但他還是擺出戰斗架勢,犬牙畢露,“你憑什么攔我,想打架嗎?”
開什么玩笑!諾德哥親口說過他可以隨意進出書店二樓,還允許他在二樓沙發玩游戲、吃水果,累了就躺沙發上睡覺——雖然都是他告白之前的事了。
但這個黑豹子哪里來的,憑什么擺出一副正宮架勢?
“打架?”赫托見他這樣覺得好笑,同樣亮出了獠牙和獸爪,輕蔑道,“你撐不過一個回合。不買書就走,別在這礙事。”
這就不是什么友善的待客之道了,暗含著他滿滿的私心——里肯多隔三岔五就捧著一束鮮花來店里一趟,赫托不瞎,自然看得出這只傻狗在追求諾德。
怎么可能讓他上樓?
“你說什么?”
里肯多徹底被激怒,眼看著兩只劍拔弩張的雄性獸人就要干起來,窄門門口傳來一陣輕微的聲音。
諾德推了半天門,感覺被什么堵住,等堵住的東西離開才把門打開。
“你們堵在這里做什么?”雄蟲一臉疑惑地探出頭來。
赫托剛要開口,金毛獸人瞬間切換了頻道,以極快的速度收起獠牙和獸爪,原本兇狠的表情瞬間變得可憐巴巴,尾巴也從剛才的僵硬變得快速地搖晃起來,發出 “嗚嗚” 的撒嬌聲。
“小諾哥,他是誰啊?他好兇,還攔在這里不讓我找你。” 說著,還往諾德身邊蹭了蹭,試圖尋求庇護,眼睛里蓄滿了委屈的淚水。
赫托震驚,從沒見過這么厚顏無恥的狗,則就是傳說中的綠茶嗎!?
“這是我剛聘請的員工,他叫赫托,算是我的助理,以后我和他輪流負責前臺值崗。”諾德一邊解釋,一邊用手帕擦拭剛洗完的手,黑色的瞳仁瞪得老大,后知后覺問道,“倒是你,怎么又過來了?”
里肯多自動忽略后半句話,追問道,“員工,什么員工?你店里在招人嗎?”
“嗯,一個人有時候忙不過來。”諾德往甜品臺走。
里肯多一聽就來勁了,嬉皮笑臉地往諾德身上湊,試圖讓他身上沾上自己的味道,把那只黑豹子的味道蓋下去,“小諾哥,那你還招人嗎?考慮考慮我唄。”
“你?”諾德看著他,“你要上學,哪有時間在這上班?”
“我可以做兼職啊,你想,我每天晚上五點就放學了,之后的時間都可以幫你看店啊,而且你店里的書的位置我都一清二楚,我以前還在咖啡廳兼職過呢,還能幫你搖奶茶。”
諾德聽他這么說還真的有些意動。
老實說,里肯多長得人畜無害,性格又開朗,非常符合諾德對“熱情友善”的店員的要求標準。
就像藍星有的書店和咖啡廳,總會喜歡養只狗招攬生意,客人來了就摸一把狗頭,薅一把狗尾巴,心情一好就消費啦,心情再好一點就再多買一點啦。
“啪——”倉庫傳來一聲書籍挪動的響聲,不算大,但足以引人注意。
諾德尋聲望去:“?”
“錄數據,不會。”赫托悶悶道。
諾德起身走到他旁邊,心里暗忖,赫托長得挺聰明,怎么都教過兩遍還不會?
但他還是耐著性子,再一次認真教道:“用這個掃碼槍掃描背后的條形碼,再按照盤點表手動記錄書籍信息,如果庫存賬目不對的話,提交后臺申請。”
諾德教的很認真,沒注意到一條貓科動物的黑色尾巴不知道什么時候挨著他的小腿肚,時不時很輕地蹭一下,一副親昵熟攆的樣子。
竟然是赫托的。
獸人不喜歡壓抑天性,不像雄蟲平時會把尾巴盤到腰上,雌蟲會收斂翅膀,他們的尾巴、耳朵都是大剌剌地露在外面,怎么舒服怎么來。
還是小腿肚傳來一股瘙癢,諾德才后知后覺低頭看了眼長長的黑色獸尾,又抬頭看了眼赫托冷峻專注的臉,心想應該是他不小心蹭到的吧。
“還有沒有不懂的?”諾德問。
赫托搖搖頭。
“諾德哥!”里肯多眼看著諾德被那只黑豹叫走,恨得牙癢癢,提著禮物跟走到倉庫,瞪了赫托一眼,又轉頭對諾德撒嬌,“好不好嘛,你讓我來兼職,我絕對會做得很好的。”
諾德托腮思考了片刻,“還是算了,你馬上要考試了,盡量不要因為這個分心。”
獸人族沒有高考,但是也會有一個職業培訓考試,決定了他們未來的規劃。
里肯多運動天賦過關,但如果里肯多文化成績不過關,一樣不能加入他一直以來夢想的厄爾尼斯橄欖球隊。
小狗撇撇嘴,“那等我考完試,你要不要我?”
這句話問得有點歧義,諾德笑了笑:“等你考完試,不介意的話可以來做暑假工。”
“諾德哥,這次比賽我們學校又是冠軍,我還拿了MVP~”得到了滿意的回答,里肯多才想起今天來的目的,擺出一副求夸獎的表情對諾德說。
諾德沒忍住,摸了摸他耷拉的狗耳朵,夸贊道,“真厲害。”
里肯多很擅長順竿爬,頭埋得更低,讓諾德的手掌能更好地包裹住兩瓣蓬松柔軟的狗耳朵,又突然想起什么,從精致的包裝袋里拆出一串粉色的珍珠手鏈,戴在他的手腕上。
“這是我用獎金給你買的禮物,你試試合不合適?”
雄蟲纖細瑩白的手腕箍著一串剔透明亮的珍珠手鏈,襯得那截腕骨愈發瑩白潤澤。
赫托一邊整理庫存,余光卻一直留意著挨得極近的兩人身上掃去,那只金毛時不時朝他露出一個挑釁的笑。
他豹的,真不爽。
“不是讓你別買東西了嗎?”諾德把東西摘下來,腕環一看就不便宜,“你把這個退回去,我不能收。”
“可是……”
“沒有可是,我說過了不要再給我送禮物了。”諾德嘆了口氣,“特別是這種貴重的,你有這份心意我就很開心了,聽話好不好?”
里肯多像被澆了盆涼水,只能訕訕地把珍珠手腕收回去,“那你之前答應我要陪我約會,還算不算數?”
“我什么時候……”
諾德哽了一秒,他想起來,半個多月前剛來到厄爾尼斯,他沒有什么熟人,也抱有一點要跟當地人熟絡的心思。里肯多熱情開朗,他們很快就交上朋友,諾德常常邀請金毛到二樓玩,也確實看玩笑般承諾過里肯多如果他帶著球隊拿下冠軍,就陪他“約會”。
說來還是怪他,沒有把握好分寸。
諾德的容貌和身材和上輩子無異,姣好的外貌是吸引人的利器,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他一直以來都不乏追求者,但并沒有習慣性地把男性納入擇偶標準。
而來到這個世界后,不論是雌還是雄,不論蟲族還是獸人,整個星系的高等生物的外貌都和“男性”無異。
還是他的警惕性不夠強,應該及時止損的,至少不應該讓里肯多越陷越深。
“你忘了?”里肯多十分幽怨地問。
“沒忘。”諾德抿著唇,順勢道,“過兩天是采蘭節,要和我一起出攤嗎?”
正好一不小心買了太多的蘭花草,編織的花環和小餅干比原定的多出整整一倍,諾德覺得他至少還需要兩個幫手。
“……這也算約會啊?”里肯多撇撇嘴,喃喃道。
至少應該去游樂場,然后晚上在海灘散步,然后回到家盡情教.培才對啊。
“你要是有別的安排就算……”
“沒有,沒有,絕對沒有!我非常愿意!”里肯多說,只要諾德哥允許他跟著,哪怕去撿垃圾、去流浪他都樂意。
金毛一激動就撲到諾德身上,抱著比他稍矮一些的美人,腦袋在諾德頸側蹭個不停。
“里肯多放手,我生氣了!”金毛每次一激動就摟著人蹭,諾德已經快佛了。
一只有力的大手把撲到雄蟲身上的大狗拽了下來,轉頭一看,赫托不知何時冷冷地站在旁邊,一雙黑瞳古井無波,聲音莫名不爽,“有客人嫌吵。”
金毛回以一個恨恨的眼神,“哪里有客人嫌吵了,我怎么不知道?”
“因為你聾。”赫托說。
“你!”
里肯多氣得七竅生煙!這個黑豹也太討厭了!他要趕緊畢業然后來諾德哥店里打工!真是氣死他了!
諾德看了他們一眼,心想里肯多還真是個自來熟,這么快就跟赫托熟悉起來了。
他趁著這個間隙狂吸兩口新鮮空氣,腦海里驀地想起前世好友對他的評價:總是優柔寡斷當斷不斷,想心狠卻又狠不下心來,所以總讓別人覺得有機會追到自己——他覺得有必要趁這個機會把話說清楚。
“里肯多,你知道我是雄性嗎?”諾德突然問。
他這話一說,在旁邊佯裝冷酷看戲的黑豹的耳朵瞬間豎了起來。
里肯多還沉浸在諾德答應他約會的喜悅中:“我知道啊!”
諾德哥第一天就告訴他了。
“你很好,真誠又善良,不管現在還是以后,都有很多很多喜歡你的雌性獸人。”諾德說,看著金毛的尾巴一點一點耷拉下去。
“我不介意的,諾德哥!”里肯多說,聲音急切,“就算你是雄性我也一樣喜歡你,我雄父說過,喜歡就是喜歡,跟性別無關……”
“可是我介意。”諾德打斷他。
“我是1。”
“”
“純1,絕無做0的可能。”
“”
金毛呆愣愣地站在原地,嘴巴張得很大,目光有些茫然,似乎是在腦海里反復咂摸、思索他這句話的意思。
另一邊,裝作不在意,悶頭清點庫存的赫托手一滑,一本書砸在了腦袋上。
“想清楚的話你再過來吧,采蘭節那天會很忙,我們一大早就要出發做準備了……當然,如果你不想再見到我,發個消息提前告訴我,我好聯系其他人。”.
等把里肯多送走,天色已經不早了,這時諾德的光腦腕環突然彈出來一條消息。
自從離開切爾諾星,諾德已經很久沒有關注過軍事新聞了,似乎這樣就能逃避什么,消除自己曾出現的痕跡,假裝自己和那座星球、和那座星球的蟲都沒有任何瓜葛。
除非是非常重大的新聞,否則光腦不會給他推送切爾諾星的信息。
當目光移至最后一段文字時,諾德只覺得自己的心跳首先很快,然后變成一種自我保護式的、非常緩慢、沉重的跳動——
“反叛軍已攻陷切爾諾星首都梵夜森,元帥蘭斯諾特·涅爾多率領第三軍團頑強抵抗,第三軍團被反叛軍三方夾擊,目前蘭斯諾特的機甲被擊落。經多方確認,元帥蘭斯諾特連蟲帶機甲最終消逝于宇宙,相關部門收集殘骸與遺物,完成下葬事宜。此乃重大損失,望各軍銘記,砥礪前行。”
第43章 地震
采蘭節當天。
遠處傳來震耳欲聾的喇叭奏樂聲, 廣場中央到處都是穿著裸著上半身、隨音樂舞動的獸人。
一群穿著熒光背心的河馬獸人正在組織游泳比賽,河岸邊早已圍得水泄不通。
暮色將厄爾尼斯的中央廣場染成蜜糖色,人聲鼎沸, 映照出一片熱鬧繁忙的景象。
廣場的邊緣,一輛白色的小推車上整齊擺放著手工編制的花環和蘭草做的茶酥, 用一塊擋板隔開。
諾德正將最后一籃蘭草編織的花環擺上攤位,金毛和黑豹圍著他一左一右地站定, 一個手圍成喇叭狀大聲吆喝著,一個跟個雕塑似的立在旁邊。
又用熒光筆加深黑板上的字跡,又將一個花環立起來掛在推車自帶的伸縮桿上, 方便吸引來往的人群。
“手工編織的花環!采蘭節必備!50星幣一個,90星幣兩個啦!”
赫托瞇起曜石般的雙眼,一臉冷淡地看著那個多余又聒噪的電燈泡。
金毛獸人笑得燦爛, 用無比熱情的態度招攬生意,卻在轉身時對上黑豹冰冷的視線, 瞬間垮起p狗臉。
“茶酥賣的不錯,但是這花環怎么就是賣不出去呢,明明這么好看。”里肯多嘆了口氣,手指撥弄著推車里漂亮的花環, 還順手往自己頭上戴了一個。花環用蘭草和時令鮮花編制而成, 每一個細節都十分精致。
“可能這里太靠邊緣了,等那邊人少點了, 我們過去看看。” 諾德說,指著不遠處舞池中央,抬起手調整金毛頭上的花環位置,“這個非常適合你,里肯多, 就這樣帶著吧,等會兒說不定有客人被吸引來了。”
金毛獸人撓了撓臉頰,回了他一個羞澀的笑,一邊的黑豹手插在褲兜里,面無表情地移開視線。
來往的獸人如洪流,他們的攤位并不顯眼,但或許是被攤主的顏值吸引,偶爾會有獸人情侶駐足。
“小哥,這花環能便宜點嗎?”一對羚羊情侶駐足攤位前。
諾德正要開口,赫托已經將價格牌往前一推,嗓音低沉冷酷,“五十星幣,不講價。”
“嘖。”里肯多跺了跺腳,拼命朝赫托使眼色,諾德也無奈地瞥了他一眼。
事實證明,黑豹獸人不只是長了一張聰明的臉,他確實很聰明。
赫托學東西很快,他身高腿長、眼里又有活,搬書、輕點庫存、打掃衛生、修燈泡排查電線、上架新書通通不在話下,幾乎包攬了需要和客戶面對面交流之外的所有工作,讓諾德的工作量一下減少了一大半——
但他著實不太擅長和人打交道。
直男酷哥的社交方式簡單利落,到了一種粗暴的地步。
比如前天下午,店里有一只貍花貓獸人在開封過的書本上畫線做筆記,他當然不是慣犯,往常諾德要口頭提醒半天,結果赫托跑去說一句“別在上面寫字”,那人再也不敢碰那本書了——也再沒來了。
再比如昨天早上,三五只小獸人在休息區玩鬧,把水和咖啡潑得沙發和地上到處都是,以前諾德過去要輕聲細語地說半天,還可能被家長一句“他是孩子你跟他計較什么”噎回去。
現在赫托什么也不用做,只要冷著張臉往那一站,小獸人抽抽噎噎地道歉,家長也不敢放一個屁,抱著娃就走了。
類似的事情挺多的,比如勸退追求諾德的雄性獸人,比如冷臉嚇退大聲喧嘩的顧客……
倒是沒有對營業額有太大影響,畢竟真正來諾德那兒消費的客人都喜歡安靜優雅的環境,被赫托“規訓”后的書店反而深受一些真正喜歡閱讀的獸人喜歡。
諾德從籃子里取出兩個花環,對著面前的羚羊獸人道:“今天采蘭節,買兩個有優惠,還送您一支藍楹花。”
他眉眼彎彎,將花枝別在羚羊雌性獸人耳后,“您戴著真好看。”
“那,那就來兩個吧。”羚羊獸人略微紅了臉,掏出光腦掃了一百星幣,在自己頭上戴上一束,又將另一只花環掛在旁邊雄性獸人的脖子上。
“謝謝,祝二位采蘭節愉快,百年好合。”諾德笑著目送那只雌性獸人挽著他的伴侶,走向舞池中央。
“看,還是能賣出去的,”諾德說,對著里肯多笑笑,“而且我的花環還加了夜光燈,晚上戴會更好看,說不定馬上生意就好起來啦。”
里肯多點頭認同:“是啊是啊,不愧是小諾哥,真有創意~誰的花環像你這么用心呀,等天色再晚一點肯定很快就一掃而空啦!”
赫托冷哼一聲,馬屁精。
花了三天時間,里肯多終于想通了。
不管他跟小諾哥是不是撞號,他都好喜歡小諾哥,一天見不到小諾哥就全身難受。
管他三七二十一,教培時做不做0,哎呀管他呢,到時候再說吧,只要能和小諾哥呆在一起他就很開心……
當然要是沒有這只煩人的黑豹獸人就更開心了。但是人多力量大,小諾哥要賣東西掙錢,多一雙手多一個幫手。
但是這只黑豹獸人很顯然起到了一個幫到忙的作用。
里肯多很不爽。
赫托抱臂站在一旁,沒有注意到里肯多對他怒目而視、變換莫測的表情。
黑豹獸人的眸色落在諾德身上,帶著點晦暗不明。
從前兩天開始,諾德的心情看上去就不太好,雖然表現得與尋常無異,可是那蒼白的臉色,褪去血色的紅唇,略微紅腫的眼眶,無一不暴露出他心情并不好。
是一種從內心深處散發的空虛失落,帶著深深的麻木,卻只能強撐著,用忙碌麻痹自己。
“欸嘿,這兒有個小美人!”不遠處走來一只醉醺醺的獅族獸人,手上還搖晃著一瓶喝了一半的啤酒瓶,“小美人兒,跟哥哥去,嗝,去喝一杯,走不走?”
他一臉□□,試圖搭訕,黑豹獸人的尾巴忽而猛地甩過攤位,精準地掃過獅族獸人鼻尖一毫米的地方。
獅族獸人被嚇了一跳,瞪他一眼后訕訕退開,還差點撞翻了隔壁攤位的果酒。
“實在不好意思。”諾德雙手合十朝隔壁攤主道歉,“赫托,”雄蟲忽然轉身,將一支采蘭花編織的手環戴在獸人手腕上,“今天過節,你也該放松些。”
花枝輕顫,赫托的耳尖瞬間染上緋色,尾巴卻不自覺地纏上諾德的左腳踝。
“咳咳咳,哎呀今天好熱呀,我帶來的水也全喝完了,”里肯多眼珠子咕嚕轉動兩圈,看著兩人的親密互動,硬生生擠到兩人中間,朝黑豹揮揮手,“赫托,就麻煩你去超市買兩瓶礦泉水吧。”
“憑什么是我?”
尾勾盤回腰上,赫托不滿蹙眉。
“我跟諾德哥要攬客啊,你站這兒一臉兇相的,都把客人嚇跑了。”
金毛獸人瞪圓了狗狗眼,一臉理所當然。
“……行。”赫托認命地放下環抱著的手腕,起身去買水,側身神色莫辯地看了諾德一眼。
應該不要緊……吧?
“你去吧,這里交給我和里肯多就行。”諾德從推車底下拿出一盒蘭草茶酥。
突然的起身讓他大腦穿來一陣暈眩,耳廓響起嗡鳴,眼前驟然一片空白。
“啊!”
人群傳來一陣尖叫,有一只純種人類從臺階上摔了下來!!
“諾德哥!”
里肯多前一秒還在向客人推銷餅干,一轉身,就看到了這驚險的一幕。
黑豹獸人單手撐著推車躍下臺階,速度快如閃電,黑色T恤被汗水浸濕,勾勒出繃緊的背肌線條,穩穩地接住了雄蟲。
“你沒事吧?”赫托問。
半晌,那種刺耳的嗡鳴才褪去,諾德扶著獸人的肩膀站定,搖搖頭,推開他的懷抱,“沒事。”
里肯多匆匆跑下來。
“你臉色不好。”黑豹獸人微微彎下身,一縷黑色的碎發落在眉眼,眉心蹙起,陽光下,眼底閃過一絲真切的關憂,“要休息。”
諾德看著那湊近的臉,一時間竟有些恍惚,思緒仿佛飄到了遠方。
“今天是不是太累了,小諾哥?”里肯多也匆忙趕了下來,臉上滿是掛念,兩只手拉著諾德的胳膊,“什么時候賺錢都不遲,要是太累就別撐著,回去好好休息才是。”
“可能昨天睡得太晚了。”諾德對著兩只關心他的獸人勉強撐起一個笑,“采蘭節要準備的花環有點多,一大早又起來烤餅干…沒事,等剩下的賣完了我就回去。”說著,他抬腳重新走回臺階。
赫托攥著他的手腕,態度強硬:“回去休息。”
諾德象征性地拽了拽,卻發現根本掙不脫。
里肯多一反往常地和赫托統一戰線:“是啊小諾哥,萬一生病了上了身體落下病根就不好啦。”
“可是你不是說等賣完了想去舞池那邊跳舞嗎?”諾德試圖說服他們,“還有篝火晚會,你不是一直很期待?”
“我不去了,”里肯多搖頭,“一點兒也不想去了。”
諾德哥身體不舒服,他還有哪門子心思去跳舞?
“我不要,”諾德很堅持,“要回去你們自己回吧,我要把東西賣完。”
赫托和里肯多停止明爭暗懟,對視了一眼,都從彼此目光里看到了的憂慮。
里肯多咬咬牙,還想爭辯什么,就見赫托已經穿越人群遠去,不一會兒又回來了,帶回來兩瓶水和一只溫度計。
“喝水。”黑豹遞給諾德一瓶溫水,又遞來一根水銀溫度計,聲音里帶著不容拒絕的意味,“測測溫度。”
“啊,謝謝。”諾德坐在攤位的小椅子上,接過水,將那根冰涼的溫度計夾在腋窩下。
看著那張和蘭斯諾特三分相似的臉,他的大腦怔然了兩秒。
遞水的動作和過往某個瞬間重合。
蘭斯諾特已經不在這世上了。
軍部失敗了,已經早就確認了,不是嗎?
起初,看到那條報道蘭斯諾特死亡的新聞,諾德的第一反應是:假的吧。
那可是蘭斯諾特,那個步步為營、心機深重的蘭斯諾特啊。
軍部這種欲蓋彌彰、聲東擊西的戲碼一年總要上演無數次,一切服務于戰況,真真假假,無從考究。
俗話說禍害遺千年,那種爛蟲怎么可能這么容易就死了?
反叛軍猶如過江之鯽數不勝數,軍部的、議會的、第一醫院的,那些躲在暗處、蠢蠢欲動的蟲一個個顯現,蘭斯諾特不可能不提前防備,何況他還有加西亞議員長做后盾。
可軍部的報道里,那具躺著的、用白布蓋住臉、被敵軍的激光炮擊落的身體,確實屬于蘭斯諾特無疑。
纖白的之間攥緊了礦泉水的塑料瓶,指尖泛起一陣白。
明明是恨蘭斯諾特的,應該放鞭炮敲鑼打鼓的慶祝,為什么心臟還是這么難受?
自從離開切爾諾星后,他近乎處于失聯的狀態,麻痹自己不去關注切爾諾的消息,同時刪除了幾乎所有蟲的聯系方式,包括亞蓋,也包括謝爾頓·加西亞。
身為聯邦議會最年輕的議長,同時又是潛伏在權力漩渦最深處的雙面間諜,謝爾頓·加西亞行事極為謹慎。
局勢錯綜復雜,一個小動作都可能引發連鎖反應,稍有差池,便會暴露行蹤,給彼此招來殺身之禍。
正因如此,他與諾德心照不宣,果斷切斷了聯系。他們的最后一次交流,定格在分別那天,謝爾頓只發來了一句簡單的 “保重,閣下”。
至于何時重逢于江湖,或許要等到勝利的果實被摘下,一切塵埃落定之時。
可是他們失敗了。
諾德也同樣沒有和亞蓋有過多聯系,但每隔一段時間,他會網購食物,給亞蓋寄去各地特產報平安,有時是能保存一陣子的甜點,有時是來自不同星球的特色物品、明信片以及小禮物,而收件地址則來自五湖四海。
諾德沒有告知亞蓋自己身處哪個星球,畢竟小雄蟲嘴不嚴實,要是不小心說漏嘴,讓他的雌君知曉,再經利伯萊傳到蘭斯諾特耳中,諾德恐怕就不得安寧了。
——不過,或許這一切不過是諾德的自作多情。
他費盡心思斷絕了蘭斯諾特找到自己的所有可能,可對方或許從未在意過他的生死。蘭斯諾特,那個冷酷無情的雌蟲,或許早就巴不得他離開。
畢竟,對蘭斯諾特而言,失去一只S級雄蟲又算得了什么?他完全可以輕易找到替代品——無論是高等級的雄蟲信息素安撫劑,還是那些被圈養在莊園里的雄寵,都能滿足他的需求。更何況,勞埃德那里還保存著不同階段的雄蟲精子,蘭斯諾特隨時可以挑選最優質的基因,孕育出高等級的蟲崽。
沒有婚姻的束縛,沒有責任的牽絆,蘭斯諾特依舊可以過著逍遙自在的生活,甚至比從前更加肆無忌憚。他可以用那些高等蟲崽裝點自己的門面,用權力和地位鞏固自己的帝國,而諾德的存在,不過是過眼云煙,早已被他拋諸腦后。
沒有誰能一刀兩斷走出一段失敗的感情,將難受和痛苦,像關掉電飯煲那樣干脆利落地關在里面。
諾德反復告訴自己只是時間問題,等過段時間就好了。
可是沒等諾德調理好,蘭斯諾特竟然就這么死了。
是該恨的,但是這種結局,卻稱不上快意恩仇,只有一種難受到極致的唏噓。
軍部的報道具有延時性,諾德看著眼前這只和蘭斯諾特三分相似的獸人,他們甚至連身高體重都差不多。
為什么赫托出現的時間和蘭斯諾特被反叛軍擊滅的時間重合,是他過分多疑了嗎,還是……
突然,遠處傳來一陣崩裂的聲音,天崩地裂,河水蕩起一陣波濤,山崖裂谷般被劈斷,天色突然一片灰暗。
“不好,是地震!”
不知是誰大喊了一聲,瞬間,人群瞬間陷入混亂,尖叫聲、哭喊聲此起彼伏。
獸人們四處奔逃,有的被推倒在地,有的被擠在人群中無法動彈。河岸邊的河水翻騰起巨浪,原本熱鬧的游泳比賽瞬間變成了逃命的戰場。
剎那間,大地開始劇烈顫抖,仿佛一只巨獸在地下翻騰。廣場上的石板路裂開一道道猙獰的縫隙,塵土飛揚,空氣中彌漫著恐慌的氣息。遠處的建筑物搖搖欲墜,玻璃窗在震動中碎裂,碎片如雨點般灑落。
“快跑!往高處跑!”赫托一把抓住諾德的手腕,另一只手拽住里肯多,迅速朝廣場外的高地奔去。
諾德只覺得腳下的地面在不斷晃動,耳邊充斥著各種嘈雜的聲音。
他的心跳加速,呼吸急促,腦海中一片空白。赫托的手掌緊緊握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他的骨頭。
“小心!”里肯多突然大喊一聲,一塊巨大的石板從旁邊的建筑物上脫落,直直朝他們砸來。
赫托眼疾手快,猛地將諾德和里肯多推開,自己則迅速側身躲避。石板重重砸在地上,濺起一片塵土。
“快走!”赫托的聲音低沉而急促,眼中閃過一絲焦急。
諾德被推得踉蹌了幾步,勉強站穩后,回頭看了一眼赫托,他所在的地方被劈成兩半。
雄蟲沒有翅膀,手臂死死抱著墻壁,他的尾勾從褲口破開,定住不斷塌陷的山崖,一邊往下掉,尾勾一邊往上定住,可是定住的速度卻遠遠趕不上崩陷的速度。
厄爾尼斯已有500年沒有地震,傳聞只要有地震就是神明的震怒。
恍然之間,諾德看著赫托和里肯多就要往下跑去救他。
可他體力耗盡,指尖從墻壁滑落,雙眼一閉,朝著深不見底的山崖直直墜去!!
第44章 恢復記憶進行時(一)
窗外天色逐漸暗淡, 黑暗宛如一塊巨大的帷幕,緩緩地覆蓋了整個世界。
諾德在瀕臨昏迷之時,只依稀記得自己在地震中墜落山崖, 緊接著被一雙強而有力的臂膀緊緊擁抱,對方抱著他穿越瘋狂掉落山崖的石頭, 從崩塌的懸崖谷飛身而出。
此刻的他,全身燥熱難忍, 四肢無力,仿佛所有的力量都被抽離。
在這模糊不清的狀態中,他的腦海中突然涌現出無數畫面, 那些被遺忘的記憶如同決堤的洪水,洶涌澎湃地涌回心頭。
諾德經歷了一個漫長而深邃的夢境。
蟲歷3256年11月12日。
在即將踏上前往格蕾星的征程前,諾德毫無征兆地迎來了二次分化, 信息素鋪天蓋地,雄蟲難受成一團, 身體滾燙如鐵。
星艦上的司機蟲勉強撐著最后的意識,撥通了雄保會的電話。
引導他度過二次分化的蟲當然是蘭斯諾特。
不過那時的他因為二次分化燒壞了腦子,睜開眼時,自然不認識那個坐在病床旁、藍色短發的英俊男子是誰。
“你醒了?”男人倏地站起, 椅子嘩啦出巨大的響聲。
英俊的臉卻帶著宿夜的疲憊, 眼下浮現出濃重的黑眼圈。
但在看到雄蟲醒來后,布滿血絲的灰暗眼睛驀地亮了起來。
那是長久痛苦之后的釋然, 如同久旱逢甘霖的土地,又似一個瀕臨死亡的病人瞥見了生命的希望。
這是一種失而復得、歇斯底里而又拼命壓抑的喜悅。
“你是誰?”諾德問。
話音剛落,男子停頓了一下,原本融化的冰川瞬間又凝固成冰。
“勞埃德,諾德為什么都不記得了?”男人著詢問旁邊穿著白大褂的醫生。
“理論上講, 雄蟲經過二次分化的巨大等級跨越,確實會忘掉一部分記憶。”醫生解釋道,同時將全息投影中的腦神經圖譜放大,“當S級雄蟲移植匹配度高達99.8%的雌蟲晶腺時,受體神經系統會誤判這是自體器官,導致雌蟲信息素反向侵蝕記憶皮層,造成晶腺神經突觸逆向剝離癥,加重失憶的可能。”
“這對雄主的身體有什么影響?”他一身軍裝筆挺地站在那里,肩章上的金色枝葉在燈光下閃爍著冷冽的光,聲音難掩急切。
“目前未發現異常,”醫生表示,“但這種情況特殊,需要定期檢查,不排除閣下某天受到刺激情況下,突然恢復記憶的可能性。”
諾德一臉懵地看著他們。
這是哪里?他失憶了?他不應該在辦公室加班嗎?怎么來到了這個世界?這里的人為什么都長得那么高?聽他們自稱蟲,那是一個什么稱呼?是這里的“人”嗎?
這是哪國的軍人?諾德看著男子,他跟自己又是什么關系?
“您二次分化導致失去了部分記憶。”沒等他反應過來,藍發軍官的膝蓋已穩穩地落在地面。
他跪姿端正筆挺,低垂著頭,幾縷略顯凌亂地垂落在額前,為他冷峻的面容添了幾分憔悴。
男人拉過諾德的手,臣服、專注地將他的手貼于自己的臉龐,說話時帶著點隱忍的哽咽,“我是您的雌君。”
“雌君…是什么?”諾德真的傻掉,倉促地收回手,“二次分化又是什么?”
還有,兩個大男人這種姿勢是不是太曖昧了?
翡綠的眼眸一瞬間閃過極其復雜的感情,有擔憂、有困惑,也有一閃而過的欣喜。
“您是聯邦珍貴的雄蟲S級閣下,而我是你的……合法伴侶,蘭斯諾特。”.
蟲歷3256年11月24日。
出院后,蘭斯諾特帶著諾德參觀他們的家。
他說,過去一年諾德住在這座莊園里,只是他們還沒來得深入了解彼此,但是未來的日子還很長,他們有的是時間。
“這,這,這也是我的衣服嗎?”諾德看著衣柜里一件薄如蟬翼、半露不透的衣服,還有一件極短的、甚至包不住臀部的皮革短裙,臉色羞紅成了蘋果。
蘭斯諾特的臉色微微一滯,思緒不由自主地飄回到過去。
那時,諾德有意與他親近,曾穿著這身衣服側倚在他辦公的書房門口。
那薄如蟬翼的白色蕾絲,宛如輕煙般纏繞在雄蟲修長的身軀上,恰到好處地勾勒出他纖細的腰肢和挺直的脊背。
上衣領口呈深 V 形,微微敞開,白皙的胸膛若隱若現,筆直的長腿從短裙下伸展而出,肌膚勝雪。明明是勾勒原始欲望的打扮,卻偏偏搭配上他那一雙曜黑且單純無辜的眼睛,簡直將 “純欲” 二字詮釋到了極致。
而那時的他做了什么?
只是冷漠地斜睨了一眼,隨后便若無其事地將視線移回軍部文件上。
諾德在等待片刻卻未得到回應后,帶著羞憤與挫敗,近乎逃竄地離開了。
直到雄蟲離去,他緊繃的身體才如釋重負般卸下所有力道,癱靠在椅背上。
其實,蘭斯諾特并非毫無反應,平靜的外表下,身體內正醞釀著驚濤駭浪。
緊繃的肌肉和血脈僨張的生理反應,都在昭示著他內心深處那從未有過的興奮,以至于一個字都看不進去。
那是他第一次體會到雄蟲對雌蟲的強大吸引力,卻對那種感覺深惡痛絕。
這是一只作風放浪的雄蟲。
他妄下結論。
雄主也再沒穿過那種衣服。
“是的,雄主。”蘭斯諾特說,走到衣架后,從背后抱住了雄蟲,呼吸掃過雄蟲泛紅的耳尖,“雄主穿這件衣服去書房那次…我弄壞了浴室三個花灑。”
這的確是事實,當時他內心的波瀾,遠超諾德的想象。
諾德的臉更紅了。
他們……玩這么大膽嗎?
不過既然他和蘭斯諾特是合法伴侶,這些應該都是夫妻間正常情趣吧。
雄蟲在怔愣之間,被他的雌君抱上了床。
“等等,沒關窗……”.
蘭斯諾特只能靠謊言和掩藏已久的感情拖拽住這段本該失去的感情,用謊言和甜言蜜語,帶著僥幸的心里試圖逃避那一年自己的無能失敗。
一些真真實實發生過的,屬于這三年的記憶片段串聯成一條線。
諾德和蘭斯諾特去了許多地方。
蟲歷3257年1月19日。
他們去攀登了卡里拉沙漠,徒步行走在怪獸嶙峋的沙灘,欣賞東邊升起的朝陽——雖然諾德最后脫水,蘭斯諾特把他背回去的。
蟲歷3257年4月6日。
他們去海灘約會,蘭斯諾特教他沖浪,走在沙灘上時,那只雌蟲突然蹲下,為諾德輕輕拂去腳上的沙粒,然后起身,溫柔地將他擁入懷中,在他額頭印下輕輕一吻
這三年,一切進行得是那么順通無阻,那段差點流失的感情恢復得如此容易。
至于那失敗的一年,就像被劃掉答案的錯題、一道失敗的料理,只要扔掉,不去想,不去看,就沒有人在意,永遠深埋于時光的隧道里,永遠不會被發現。
諾德忘記了一切,他對那個冷漠無情的蘭斯諾特一見鐘情,對這個溫柔包容的蘭斯諾特更是沒有絲毫抵抗力,雌蟲說什么他都信。
就連每次向他的“雌君”問起過去一年發生過什么,蘭斯諾特一筆帶過時都沒有多問。
諾德心想,就算他們那一年在磨合、過得并不愉快,他都不會怪雌蟲。
因為這三年的雌蟲對他很好,好到了近乎無微不至,甚至有些過度看管。
“蘭斯,我們什么時候要一個蟲崽……”失去記憶的第三年,諾德曾穿著那個一開始根本不敢想象的超短裙,坐在雌蟲身上。
蘭斯諾特則坐在椅子上,雄蟲的尾勾時不時劃過雌蟲的脖頸、腹肌。
雌蟲看似是一個主動的姿勢,可是他的身體無一不暴露著仰人鼻息的緊張,微微顫抖,像被扼住咽喉的困獸。
諾德趴在蘭斯諾特胸前,他總覺得他的那個部位越長越大,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抱著雌蟲精瘦的腰肢,看著雌蟲被撩動得面紅耳赤。
蘭斯諾特從不會發出蟲族性教育片里那種婉轉纏綿的聲響。
他的喘息低沉粗重,似被狂風裹挾的粗糲砂石,帶著不加掩飾的急切,野獸一樣榨取雄蟲的身體,貪婪地欣賞雄蟲沉淪于愛河的模樣,似是要將以前未盡興的全部補償回來。
所以諾德更不理解為什么蘭斯諾特一直不要蟲崽了。
可是雌蟲的回答還是一如既往:“再等等,現在還不是時候,有些蟑螂潛入軍部內部,等這段時間忙完……”
“什么時候忙完啊,”諾德嘆了口氣,“軍部的事一件接一件的,永遠都忙不完吧。”
蘭斯諾特輕輕地拍著雄蟲的背,斟酌措辭:“雄主,你不喜歡和我過二蟲世界嗎?”
“喜歡呀,”諾德沒料到他會出這招,雖然猶疑但也沒說什么,把耳朵貼在雌蟲胸口聽他的心跳,“那好吧,等你沒那么忙了再說。”
3257年10月17日,聯邦最高規格的射擊比賽。
諾德經常去軍部看望他的雌君,正如蘭斯諾特每天都要親自送他上班一樣。
他看到蘭斯諾特戴著黑色護腕,軍裝筆挺如永不彎折的標槍,帥氣站定,手腕反轉、校準準星,子彈穿透不知第多少個十個靶心。
諾德在臺下看著,心想,媽呀真帥啊,他很難不心動啊。
也是在那天,蘭斯諾特榮升上將。
雌蟲跪在軍部中心,將勛章獻給諾德:“我的榮耀永遠屬于您。”
軍部上將親自下場發糖,和他的雄主一點也不低調,也不藏著,全網嗑CP嗑得死去活來,甚至軍部原來厭雄的軍雌也紛紛心動,一反往常地發出和雄蟲閣下的約會申請。
這又為蘭斯諾特奠定了一個家庭幸福美滿的根基,幫他后期鏟除過分激進的原曙光軍將領,榮登元帥之位.
蟲歷3258年9月6日,是一個雨夜。
諾德在檢察院加班到凌晨,推開門看見蘭斯諾特站在雨幕里,腳下積水卻洇開瑰麗的血色。
原來他剛結束清剿任務,連彈片都沒取出就趕來接人。
他明明是等人的那個,卻一臉愧疚,好像在透著現在的諾德看以前某段過往。
“雄主,如果你一覺醒來,發現以前的我很是只很壞的混蛋蟲怎么辦?”諾德跑到蘭斯諾特傘下,雌蟲攬著他的肩,輕輕開口,兩只蟲走在檢察院外面一條街的路燈下,聲音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忐忑。
“那你現在還很混蛋嗎?”諾德仰著頭看他,問。
雌蟲苦笑一聲:“我已經改了。”
他骨子里或許還是那個心狠手辣、毫無同理心嗜血的軍雌,但至少對著諾德,他能全然地收起本性。
他的改變,只對諾德一人。
以前雄蟲跟他說,很喜歡他,他并不能理解那種感情,他告訴自己,那些弱小、表里不一、惺惺作態的生物不值得動用理智外的任何感情,最多只有利用的價值。
他曾親眼注視自己的雌父被雄父虐玩得奄奄一息,然后曾經驕傲的少將,在生命最后關頭被一群渣滓雄蟲輪流玩弄,最后死在凄慘的血泊里。
他的雌蟲兄長當然也不是什么好東西,幫著雄父助紂為虐,搜羅像他雌父那樣可憐的平民高等軍官,然后被虐玩致死。
他打心眼里瞧不起雄蟲、憎惡雄蟲,這種偏激卻全部加在了那個被他選中的平民雄蟲身上。
很多蟲都想從他這里換東西,有的是權,有的是錢。
而諾德,卻想用最廉價的“喜歡”從他這里換東西。
他不知道的是,雄蟲的“喜歡”,卻成了現在的蘭斯諾特最為珍視的東西,也是多年后的他可望不可即、痛苦追求卻無從覓得的東西。
第45章 新身體
“沒想到事情進展得比預想中進行得更順利。”
塔森星地下城, 反叛軍總部。
穿過一條兩側拴著各類雌蟲與雄蟲的昏暗走廊,空氣中彌漫著鐵銹與血腥的混合氣息。走廊盡頭,一扇厚重的合金門緩緩開啟, 露出內部巨大的暗廳。
“勞埃德醫生,您的貢獻令蟲印象深刻, ”盧申搖晃著紅酒杯,蒼白的面容在暗紅色液體映襯下顯得格外詭譎, “蘭斯諾特到死都不會想到,他最信任的朋友會親手交出切爾諾星的軍事防線圖。”
長桌那頭,雌蟲扶了扶無框眼鏡, 臉上的表情難以捉摸。
有還不知情的議員愣了一下:這不是蘭斯諾特御用醫生、日常跟第一醫院反著干的勞埃德嗎?
“也多虧你在那家伙的吃食里下藥,看來他對你確實信任有加,全然不知你這些年背著他搞那些見不得光的研究。”盧申的腳步在空曠的房間回響, “你也是狠心,這么多年的交情說背叛就背叛。”
“只是舉手之勞, ”勞埃德的聲音平靜得仿佛在討論天氣,“蘭斯諾特的身體本就是強弩之末,我只是加速了進程……只是,還望長官日后在藥的盈利方面, 能給我讓出些空間。”
“當然。”盧申說, “我向來不會虧待盟友。”
那個議員冷哼一聲,暗諷這個曾與第一醫院針鋒相對的軍醫, 如今卻成了反叛軍的座上賓的醫生蟲。
裝的清正廉潔,原來也是垃圾一個。
“說起來,那家伙死得真夠窩囊,”霍金斯瞇眼搖頭,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 “上次還在拍賣會上跟老子討價還價,轉眼就被激光炮轟成了渣。”
“這算便宜他的了,等我們掌控了軍部,我再把他的尸體挖出來,五馬分尸才解氣。”盧申冷笑一聲,“不過,既然軍部那些蠢家伙不肯投降,我們就大發慈悲,讓他們跟蘭斯諾特一起下葬好了。”
蓋斯文張了張嘴,終究還是沒說什么。
四年前,他不肯歸順于蘭斯諾特提出的新政權,被迫在星際流浪,還組建了一支屬于自己的星盜團。
這些年他一心想要報仇,殺掉蘭斯諾特,卻因勢單力薄難以成事。此時,盧申找上了他,承諾借給他兵力,還宣稱能解決他精神海暴亂的問題。
盧申身為反叛軍領袖,還是個同性戀,自然走的不是什么正路,蓋斯文除了當他手中的利刃,同時也淪為他的床伴。
蓋斯文四處抓捕被盧申盯上的雄蟲,先是提煉他們的血液制成血薔薇,待這些雄蟲失去利用價值后,便賣給貴族雌蟲。
他本身為軍雌,懷揣著保家衛國的理想,卻因蘭斯諾特政策激進選擇不與之同流合污。
可他萬萬沒想到,如今自己竟先將屠刀對準了雄蟲,靠著血薔薇續命,成了一個麻木不仁的劊子手。
一切的一切,終止于他把炮火對準蘭斯諾特那張令人憎惡的臉。
終于,大仇得報。
可是卻全然沒有想象中的快意,那家伙是一只和他旗鼓相當的軍雌,他原以為會有一場更加激烈的戰爭,而不是這樣……
全息投影在暗廳中央展開,切爾諾星的立體地圖緩緩旋轉。
作為總參謀長的金發軍雌在主位坐定,他手指劃過光幕,在軍部總部的位置畫了個紅圈,動作一如既往的優雅:
“三萬特種兵已埋伏于第三區,空軍設備已就位,只要拿下這里,整個切爾諾就是我們的囊中之物。”
“軍部現在沒了蘭斯諾特,不過是將朽之木。”霍金斯冷哼一聲,“至于這么大陣仗?”
謝爾頓沒理他,直直地看著盧申,將眼神里的勢利貪婪演繹得淋漓盡致:“介時,希望您遵守當初的承諾。”
盧申淡淡地掀起眼皮,他的目光如毒蛇般游移,“當然,前提是您…值得信任。”
謝爾頓微微一笑,戴著白色制式手套的手指輕輕交疊,“我的忠誠,從未改變。”
蓋斯文他握緊了腰間的粒子槍,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
他太清楚這位反叛軍領袖的作風——謝爾頓·加西亞太過危險,必須除掉。
他能力出眾、機關算盡,能輕易地背叛軍部,就能輕易地背叛他們。何況這只雌蟲行事詭異,連提供的血薔薇都不屑一顧,根本沒有把柄。
蓋斯文瞇著眼看軍雌離開的背影。
不能留。
手槍即將出刃,卻被盧申按了回去。
“慌什么,他撐不了多久了,”盧申拍了拍蓋斯文的背,安慰地在他堅毅的臉龐落下一吻,語氣極盡嘲諷,“一個精神海亂成那樣的老家伙,撐這么久算他命大,甚至都不用我們親自動手就死了。”
“可我總覺得哪里不對勁。”蓋斯文蹙眉,道。
憑他對蘭斯諾特和謝爾頓的了解,都不是隨隨便便就能搞定的雌蟲。
“你呀,就是太多心。”盧申跌坐在高大軍雌的懷抱里,在他胸前畫著圈,語氣曖昧又撩撥,“不是所有雌蟲都像你這樣的,軍部還缺少敗絮其里的垃圾嗎?”.
“加西亞議長。”謝爾頓走在前,聽見有人叫他,轉過身,只見勞埃德遞給他一個試劑瓶:“你的狀態看上去不太好,這是我從診所帶來的安撫劑。”
謝爾頓低頭覷了眼試劑。這讓他想到雄蟲抽取自己血液時的針管。
雄蟲的血液被他保存得很好,卻沒有使用過。他內心無比清楚,但凡稍微沾染了雄蟲血液的腥甜,思念就會像決堤的潮水,再也無法抑制。
“謝謝。”謝爾頓將試劑管放回口袋,淡淡道。
謝爾頓抬起頭,猩紅的瞳孔閃過一絲不明的情緒,平靜開口,微不可察地吐出一口氣,“他現在在哪里?”
勞埃德頓時怔住了,嘴角艱難扯動:“您…說什么?”
“我說,他現在用他的新身體,在哪里逍遙?”謝爾頓勾唇反問。
把一大堆爛攤子留給他,自己跑去找雄蟲復合嗎?.
切爾諾70%已被反叛軍攻占,但這并不代表民心歸順于反叛軍。
謝爾頓剛下星艦,一顆臭雞蛋在空中劃出弧線,精準地砸在他的肩頭。
年輕的軍雌一身軍裝,雙目通紅,聲音嘶啞:
“叛徒!”
“謝爾頓,你這個垃圾敗類!還有臉出現在聯邦!聯邦的蛀蟲,就該下地獄!”
謝爾頓認識他,是他以前麾下的一只士兵。
又一個壞掉的雞蛋,直直地朝他臉上砸過去。
另一只雌蟲盡全力拉住伙伴,但同樣聲嘶力竭:“加西亞議長!您說一切為了聯邦而戰!為什么背叛我們!”
他們聽著謝爾頓平定叛亂、剿殺敵人的故事長大,后來步入他的麾下。沒有任何一只軍雌不曾幻想,做一只和加西亞一樣的英雄。
他們起初,并不相信謝爾頓會做出背叛聯邦的事。
但事實就是發生了,謝爾頓甚至將槍炮對準了現任聯邦元帥,和那些綁架蟲類、殘虐無度的反叛軍攪混在一起。
星網同樣輿論喧囂:
【我真沒想到,聯邦就這么完了!】
【能不完嗎?醫院、軍部和議會,到處都是叛徒!】
【這些貴族雌蟲為了利益,什么都能拋棄。以前元帥在位時,完善平民雌蟲的晉升通道,還發展商業,讓我們低等雌蟲能去其他星系打工掙錢,現在全都要被那些家伙們霸占了!】
【元帥太可憐了,那個該死的加西亞,簡直是墻頭草兩邊倒!】
【當初他輕易背叛其他貴族,討好蘭斯諾特時,我就看出他不是好東西!這蟲完全狼心狗肺,元帥尸骨未寒,他就忙著給舊貴族舔鞋底!】
【謝爾頓簡直是軍雌中的敗類,居然還有蟲把他當信仰,他就應該被扔進星豸的排泄池!】
【我還聽說諾德閣下被他隔了腺體賣給了盧申……】
【你說什么?我可憐的諾德閣下!果然,那些高等軍雌沒一個可信的,前一陣子還追求諾德閣下,轉身就為了一點蠅頭小利傷害閣下!】
謝爾頓頂著一身穢物,神色冷漠,轉身離去,將謾罵和咆哮一并留至身后.
“雄主,如果你恢復記憶,發現我做的事讓你無法原諒怎么辦?”路燈下,雌蟲翡綠的瞳孔靜靜地注視著諾德,似乎翻涌著難以言表的情緒,卻又好像只是諾德的錯覺。
這是諾德失去記憶后,蘭斯諾特第一次主動開口提起那一年。
“你出軌了?”諾德思考片刻,試探性問道,覺得只有這個原因他才無法原諒蘭斯諾特。
作為一名受過正常教育的藍星人,諾德不能接受感情中的背叛,無論是身體上還是心理上的出軌,諾德都沒法接受,哪怕只是一丁點細微的跡象!
“絕對沒有!!”蘭斯諾特否認得異常之快,“你怎么會這么想!我的身心只屬于你一只蟲!”
眼看著他真急了,又要下跪自證一套絲滑連招,諾德忙轉移話題:“所以到底怎么了,你偷偷把我的腎拿去賣了嗎?”
“……”
“完全沒法原諒?”諾德摸索著下巴,疑惑問道,“真有那么嚴重?”
軍雌神情緊繃,干澀地吐出一個字:“是”
是無數小事的疊加,失望的積累,逐漸形成一條難以填補的溝壑。
諾德心想又不是出軌又不是賣腎的,原身無父無母是個孤兒,總不可能是蘭斯諾特端了他老家吧。
諾德不假思索,隨口應道:“那簡單,大不了和你離婚唄。”
話雖這么說,但他心里完全沒當回事。現在的他過得確實很幸福,諾德不是什么喜歡奢侈的人,有一份引以為傲的工作,吃穿不愁就已經非常知足了。
何況蘭斯諾特對他很好,可以說是捧在掌心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完全想象不出他到底做過什么混帳事。
可那一瞬間,諾德卻敏銳地察覺到雌蟲真切的恐慌。平靜的外表下,肌肉一陣細微翻涌的、緊張的戰栗。
“逗你的,不離!”諾德見狀,心一軟,轉頭咬住他脆弱的喉結,溫熱的呼吸掃在軍雌的脖頸,“要是我真生氣……就罰你一輩子給我做飯,一輩子哄著我,我讓你干啥,你就得干啥,聽見沒?”
蘭斯諾特抱住了雄蟲,翡綠的獸瞳閃過一絲莞爾。
他的雄主啊,怎么會這么傻,這么天真,把獎勵當作懲罰?
諾德不知道,在這之后,新的婚姻法在議會加速推進。
婚姻法第二十三條條款清楚記錄著的,滿是蘭斯諾特偏執和瘋狂:除非死亡,否則雌君與雄蟲,永不能分離。
這般安排,只為哪怕諾德哪天憶起往昔,也絕不可能輕易離開他。
若真到了那一步,蘭斯諾特寧愿死在諾德手中.
三年間,遺失的記憶一點點拼湊出本來的面目。
原來,蘭斯諾特說的都是真的。
這三年,他們從最初相處時的小心翼翼,到后來如膠似漆、肆無忌憚地黏在一起,那份甜蜜熾熱絕非偽裝。
諾德甚至覺得,這三年是他兩輩子最幸福的時光。
每個人對愛的定義不盡相同,或許不能以地球的標準要求這段感情,但放在蟲族,這已是一段不可多得的佳話。
所以,那種強大的割裂感像根刺一樣橫在心口。
為什么明明在他就要既往不咎的時候,告訴他一個殘忍的事實——蘭斯諾特這些年從來沒有停止過匹配高等雄蟲的信息素!!
這和出軌沒有一點區別!!
為什么這么對他,憑什么這么對他!!
耍他很有意思嗎!?
看他一頭楞地砸進去很有意思嗎!
渣蟲,渣蟲,就應該被反叛軍用激光炮轟死!!!
睡夢中,一道黑影靜悄悄地從窗戶溜了進來。
他鋒銳挺立的面容被月光投影在墻邊,落下一般模糊的側影。
床上的雄蟲額頭冒著冷汗,睡夢中還含糊不清地咕噥著一句囈語,細眉擰得很緊。
黑影的主人將手背貼在雄蟲額頭上,然后非常輕地推開房門,從洗手間打了一盆熱水進來。
他將毛巾用溫水打濕,輕輕貼在雄蟲額頭上。
雄蟲睡覺一點也不老實,好像做了一個非常讓他憤怒的夢,他的胳膊呈大字一翻,然后對著黑影就是一腳!
黑影被踢下床,悶哼一聲,捂著腹部吃痛了一瞬。
隨后,他慢悠悠挪到床頭,一手撐著床沿,俯身注視了很久,然后很輕地在他的唇瓣上落下一個繾綣的吻。
“雄主……”
黑暗中,諾德迷迷糊糊感到有人的氣息。
側睡著的諾德驀地睜開眼,只覺得有具滾燙的身體,虛虛地趴在自己身上。
入目,墻上是一對被月光投影出的、一對蠕動的獸耳!
第46章 黑影
諾德一個鯉魚打挺就坐了起來, 手忙腳亂地一把按下床頭燈的開關:“赫托?!”
他開口,卻發現自己聲音干澀沙啞,像幾天沒使用過一樣。
黑豹獸人本來正個給諾德掖被子, 他似乎沒想到雄蟲這么快就醒了過來,動作瞬間僵滯, 保持著掖被子的姿勢。
半晌,才反應過來雄蟲才剛剛退燒, 身體應該還不太舒適,轉身給他倒了一杯熱水。
獸人高挑頎長,眼珠子轉了一圈, 平時那冷峻如冰塊的表情出現一絲皸裂,抿了抿唇,低聲開口,
“你發燒昏迷了好多天,沒有人照顧, 我不是故意闖進來的。”
畢竟里肯多被允許隨意進出諾德的空間,但他沒有被允許過。
他滿心擔憂的和諾德以為的根本不是一件事,全然卻不見身份被戳穿的慌亂。
“你還裝?”
諾德的眼睛瞪得滾圓,里面像是燃燒著兩簇怒火, 恨不得將眼前的獸人生吞活剝。
他像只受驚后蜷縮起來的小動物, 整個身子蜷坐在床頭,雙手死死地抓住蓋在身上的被子, 把那當作最后一道防線。
“你都知道了。”赫托說,語氣帶著一絲視死如歸的決然,慢慢附身蹲在床邊。
諾德死死盯著他。
不用屈打就成招,果然,赫托就是蘭斯諾特!!
“對不起, 我不是故意瞞著你的,我有自己的苦衷…”赫托抿著唇,緩緩說道,“其實我是獸人和蟲族的混血。”
地震那天,赫托千鈞一發之際展開了他的翅骨,心急如焚地想著沖下去救諾德,就見雄蟲已經被一只擋住臉的獸人救了起來,放在了安全的地面。
赫托著急,抱著諾德前往醫院,一路都是飛過去的。
他本以為,諾德生氣是因為知道了他的身份,畢竟聯邦勢力深厚,許多獸人對蟲族具有強烈的排斥和反感。
可那天,赫托也知道了諾德是一只蟲族,而且還是一只雄蟲。
就算是他也知道,在這個星系,雄蟲異常稀少珍貴,聯邦恨不得將雄蟲當做寶捧著,赫托不知道諾德為什么出現在這里,但是只要雄蟲不說,他不會主動過問。
諾德:“????”
“我不知道我的雌父和雄父是誰,只知道雌父是一只黑豹獸人,他有一天在別的星系出差,恰好被一只來旅游的高等雄蟲臨幸了,雌父在這里生下我就銷聲匿跡了,我也沒見過他。”
什么意思?
赫托難道不是蘭斯諾特?
可是諾德明明聽到了有人叫他雄主,還親他,除了蘭斯諾特還能是誰?
這時,諾德才驚覺自己身上的狀況,外套和褲子不知何時都被脫掉了,渾身干凈清爽。
這一發現讓他的情緒瞬間達到了頂點,眼眶瞬間瞪得通紅。
那一瞬間,眼神里包含的感情太過復雜,濃烈的憎恨、熊熊燃燒的憤怒,卻又帶著一絲連他自己都說不清道不明的欣慰,復雜到讓赫托看不懂。
“騙我有意思嗎?”諾德幾乎是咆哮著,“蘭斯諾特,你換皮囊我就能認不出你嗎?是不是勞埃德那個家伙,搞的什么基因編輯、記憶移植的鬼把戲,給你裝了這具新身體?你到底安的什么心,是不是還想把我抓回去,繼續當你的精神安撫工具,讓我一輩子都被你操控?!”
雖然由蟲變成獸人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但蟲族的科技手段領先藍星好幾個量級,也不是沒有那樣的可能。
諾德一口氣說出這些話,語速極快,情緒激動得語無倫次,胸膛劇烈地起伏著,死死地盯著赫托,仿佛要將他看穿 。
赫托摸不著頭腦,諾德似乎把他當成了別人,這個人是誰?
他不知道如何安慰別人,只覺得這樣的諾德讓他心里泛起一陣柔軟尖銳的酸澀。
那個人是不是曾經傷害過他,才讓他這樣應激?
想到這,黑豹的獸瞳閃過一絲憤怒。
他知道諾德身上有很多秘密,或許也有過一段刻骨銘心的感情過往,但是他不知道這么好的人,受到過怎么樣的對待。
那一定是一個非常可恨的人,赫托心想,帶著幾分恨意,不要讓他遇到那個人,否則一定要把他腦袋開個瓢。
“我不知道你說的是誰,我是赫托。”黑豹獸人調動了畢生所學的安語安慰人的語庫,聽起來還是干巴巴的,“他欺負你,我去幫你揍他,好不好?”
雄蟲目光猶疑地盯著他,像是在權衡這些話的真假。
赫托不像在說謊。
難道是他發燒燒壞了腦子,把做夢的內容當作真實發生的了??
“你是不是親我了?”諾德看著黑豹獸人,愣愣地問。
赫托先是愣了一下,表情依舊冷酷,只是耳朵一瞬間就紅了。
這是他想做又不敢做的事,諾德怎么會發現?
諾德見他這樣,就知道是自己猜錯了。
可能是他的幻覺吧,畢竟什么基因編輯記憶移植也太離譜了,要是真有這樣的技術,豈不是誰死都能復生了?
想到這兒,諾德的肩膀陡然放松,神情變得柔和,“赫托,是你救了我嗎?”
赫托搖頭,如實道:“是一個會飛的獸人救的你,但是他把你放在書店門口就不見了。”
會飛的獸人?
“你知道是什么獸人嗎?”
“不清楚,”赫托說,“他飛得很快,我沒看清他的臉。”
諾德猶疑地看著他,似乎是在思考赫托的可信程度。
“你說你是獸人和黑豹的混血,你也有翅膀嗎?”
赫托抿著唇,應道,“有。”
“你脫了給我看看。”諾德還是沒能排除赫托就是蘭斯諾特的想法,但只要赫托肩胛骨有翅膀,赫托就不能排除嫌疑。
赫托瞳孔驟然睜大,說話都結巴起來,耳尖的紅暈迅速蔓延到整個面部,一副震驚無比的樣子,“不,不,這樣不太好吧…”
“我就看看你翅膀長什么樣子,不會做別的。”
黑豹獸人雖然不理解,但還是乖乖照做。
他利落地脫下身上的黑色短T,瞬間,上半身精裝流暢的肌肉展露無遺。
健康的皮膚帶著些陳年舊疤,被諾德目不轉睛地注視著,黑豹低下頭,整個脖子都燒紅了。
“你轉過身,背對著我讓我看看。”諾德一邊說,一邊從床上起身下來。
赫托聽話轉身,緊繃的肩胛骨流暢緊繃,從狹縫深處,一雙黑曜石般的翅膀驀地展開。
混血獸人的翅膀比雌蟲要小不少,羽翼順滑整潔,要是是仿真翅膀,未免也太過逼真了。
這要是蘭斯諾特,得花多少成本改造身體啊。
這時,窗戶外邊突然傳來一陣悉窣的動靜。諾德下意識朝窗外看了一眼,可是除了窗簾末梢被風微微了一個弧度,什么都沒看到。
“看來是我誤會了…”諾德摸了摸鼻尖,手指輕輕地滑過黑豹獸人的翅根,所到之處,肌肉一片輕微瑟縮的戰栗。
但是諾德內心并沒有完全打消赫托不是蘭斯諾特的推斷,畢竟一切實在太過巧合,“不好意思啊赫托,你把衣服穿上吧。”
赫托眉尾耷拉下來,黑瞳里閃過一絲失望。
就在赫托剛把翅膀收回的瞬間,二樓的木門“吱呀”一聲緩緩推開。
“諾德哥,你醒了——”里肯多的聲音戛然而止。
金毛獸人站在門口,手里提著的購物袋“啪嗒”一聲掉在地上。
他的目光在衣衫不整的赫托和只穿著睡衣的諾德之間來回游移,表情從懵逼到震驚,再到委屈,最后定格在憤怒上。
“你、你們在做什么?!”里肯多的聲音都變了調。
像是只自己碗里的骨頭被其他狗偷吃,卻只能無能狂怒的小狗。
這兩天他和赫托輪流值班照顧諾德哥,赫托白天照顧,里肯多要上學負責晚班,今天里肯多要家訓晚了一個鐘頭,拜托赫托照顧,結果這家伙居然趁人之危!
赫托面無表情地套好T恤衫,耳朵卻不自覺地抖了抖。
諾德則是一臉尷尬,連忙解釋:“不是你想的那樣,里肯多。我只是覺得赫托德身材很好…呃…向他請教健身的秘訣。”
“健身?”里肯多的眼睛瞪得更圓了,“你們討論健身需要脫衣服?!”
“不是,我——”
“我的身材也很好啊!”里肯多不等諾德說完,一把撩起自己的T恤下擺,“你看,我也有腹肌!”
諾德還沒來得及阻止,里肯多已經利落地把上衣脫了,露出結實的腹肌和胸肌。他甚至還擺了個健美先生的姿勢,得意地看向赫托:“怎么樣,不比他的差吧?”
赫托的尾巴危險地甩動了一下,冷冷地說:“幼稚。”
“你說誰幼稚?!”里肯多炸毛了,“諾德哥,你看他!”
諾德扶額,感覺頭又開始疼了:“你們兩個都給我把衣服穿上。”
“不行!”里肯多一把抓住諾德的手腕,“諾德哥,你剛才摸了他,也得摸摸我的腹肌才公平!”
赫托的眼神瞬間變得危險起來。
他一把將諾德拉到自己身后,尾巴豎起:“不行,離遠點。”
“憑什么?”里肯多不甘示弱地挺起胸膛,“諾德哥又不是你一個人的!”
“夠了!”諾德忍無可忍地揉著眉心,因為剛剛退燒,身體尚且虛弱,聲音大點都覺得累。
房間里瞬間安靜下來。赫托和里肯多像兩只被主人訓斥的大型犬,耷拉著耳朵站在原地。
諾德深吸一口氣,他總是很容易心軟,想到自己發燒兩天都是他們輪流在照顧,又不忍心教訓他們:“我餓了,打算煲湯喝。你們兩個…”他看了看還在互相瞪眼的兩人,“要么幫忙,要么回家。”
“我幫忙!”里肯多立刻舉手,還不忘挑釁地看了赫托一眼。
赫托冷哼一聲:“我去切菜。”
廚房里,諾德一邊收拾鍋碗一邊無奈地看著兩個幼稚鬼。赫托切菜時故意把刀剁得震天響,里肯多則一邊洗菜一邊哼著跑調的歌。
“諾德哥,你看他切的菜,大小都不一樣!”里肯多指著案板告狀。
赫托頭也不抬:“總比某些人洗菜把葉子都搓爛了好。”
"你說什么?!"
諾德一勺子敲在鍋沿上,面色古怪地看著赫托。
要是赫托真是蘭斯諾特,那……他現在倒也是挺釋放天性的。
元帥當久了,端累了,熱衷于和小屁孩拌嘴了?
飯桌上一片熱鬧,大多是里肯多在吵吵嚷嚷,赫托偶爾嗆他兩句。
蒸騰的熱湯緩緩升起裊裊輕煙,倒也算得上一句歲月靜好。
諾德忽然覺得,如果日子能這樣過下去,倒也挺幸福的。
沒有誰注意到,窗外一雙眼睛死死地盯著室內,那目光帶著最深沉的偏執和濃烈的情緒,像是要把里面的人盯穿、刺破。
一陣風吹過,黑影消失在無邊月色,卷起了地上的兩片樹葉。
第47章 重逢
諾德在厄爾尼斯生活的這段時間, 比以往在切爾諾和藍星的任何時候都自在愜意。
這里沒有畸形的社會制度,沒有波譎云詭的□□勢,不用卷生卷死當牛馬, 更不用擔心反叛軍把他捉去煉藥。
獸人族崇尚自然,這座星球的景象瑰麗壯美。
每天清晨, 明凈淺藍的天空飄著小浪花般的五彩云,小小的露珠灑滿了樹葉和草地, 潮濕的黑土地殘留著玫瑰色晨曦的痕跡,到處都充滿了百靈鳥的歌聲。
閑暇時,從高出眺望厄爾尼斯的風景, 會看到大片大片的花田,搖曳的星河,坐在船舷上感受海風拂面, 浪濤清新的氣息能讓人忘卻所有煩惱。
盡管厄爾尼斯的天氣并不總那么好,但偶爾風暴來襲, 他就和赫托、里肯多關緊窗戶,在二樓享用火鍋,偶爾喝點小酒,看屋外驚濤駭浪。
屋內暖融融的, 聽赫托和里肯多有一搭沒一搭的拌嘴, 人生最大的幸福也莫過于此。
這幾天諾德一直在觀察赫托,他發現這只獸人有的地方簡直和蘭斯諾特相似到了極點——比如他們在整理書籍時都會用戰術結捆綁成一摞, 比如他們都不喜歡吃甜食,比如都避陽喜陰。
但是除此之外,他們好像并沒有太多相似的地方。
赫托雖然看似冷酷,但其實出心性單純,不像蘭斯諾特, 一顆心臟能有幾百個心眼子。
軍部并未傳出元帥起死回生的消息,漸漸的,諾德開始逐漸接受蘭斯諾特已經離世的事實。
從一開始的難以置信、到說不清道不明的難受、郁結,再到慢慢的麻木和平靜,諾德也不過花了幾天時間。
他每天都很忙,除了附近的常客,書店也是路過旅人的避風所。
諾德用它接待來自五湖四海的獸人,聽聽他們的分享自己的跡遇,偏安一隅地守著小小的一方天地,偶爾給自己放一假,和里肯多和赫托乘坐共享星艦去附近的小行星旅行,生活沒有太大波瀾,一切都安詳自在。
只是最近,一切似乎又變得棘手起來。
諾德總覺得,特別是在熟睡時,房間窗外偶爾會疏忽飄過一陣風,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動靜。
起初諾德以為是流浪貓,可當他把窗簾打開,卻又什么也沒有,有時又感覺那道目光出現在百米之內某個地方,暗中蟄伏著。
他也沒有什么仇家啊,能被誰盯上呢?
而且很奇怪,憑諾德的第六感,竟然并不覺得這道目光帶著任何惡意。
諾德一邊清洗甜品臺的玻璃杯一邊苦苦思索,想不明白,又覺得是自己大題小作,干脆不想了。
正巧隔壁的州磷星將會迎來百年難得一遇的裂空座流星雨,諾德想著是時候給自己放松兩天了,免得被那道窺視的目光搞得神經兮兮的。
“你們今晚有時間嗎,我打算去隔壁的州磷星旅游,要不要一起?”
“要要要要!”正在拖地的赫托和正在啃筆蓋的里肯多耳朵一齊豎起來,里肯多先開口,狗尾巴搖的歡快,卻突然止住,“可,可是我,我明天要訓練……”
里肯多臨近畢業,正準備忙活最重要的畢業考,不僅訓練時間要達標,文化課也必須及格。現在整天來書店不是騷擾諾德,而是實實在在地在看書復習。
要死的是,那個黑豹獸人停下手里的活兒,忙接過他的話茬,“我有空。”
里肯多咬牙切齒地瞪著他,恨不得當場撲過去和他打一架。
他雌父的,怎么老是被這死豹子搶一步!!
諾德慢條斯理道,“那好吧,里肯多,你安心準備復習,下次你再跟我們一起吧,這次我就和赫托去了。嗯對了,除了流星雨,我還想到那邊看看火山,看來要準備過夜的帳篷才行呢,赫托你跟我一起嗎?”
里肯多一蹦三尺高:“你,你們要一起過夜……???!”
不行不行,絕對不行,讓他們兩個單獨旅行就已經是極限了,怎么能一起過夜,萬一,萬一生米煮成熟飯了……
“不行!!我不允許!!”里肯多吼道,又意識到自己在書店,眼珠子四下轉了一圈,慌忙捂住嘴。
“里肯多,你想哪兒去了,”諾德說,“肯定要準備兩個帳篷啊,那么小一個帳篷,怎么可能睡得下兩個人。”
里肯多悶不做聲,只是一味死死瞪著赫托,意思是:“你敢做什么就死定了。”
赫托沒理他,唇角挑起一個愉悅的弧度,尾巴又不自覺地纏上了諾德的腳踝。
“好好訓練啊里肯多,我到時候拍照片回來給你看。”
諾德沒注意到里肯多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靈的崩潰模樣。
因為暗中那道窺視的視線,好像陡然沉了不少,陰濕粘膩宛如毒蛇。
……真的不是他的錯覺嗎?.
下班后,赫托與諾德告別,一個人走在回去的路上。
黑豹不懂音樂、五音不全,卻自得其樂,愉悅地哼著不知名的曲調。
他的小區離這里不遠,但途中要經過一段偏僻而破敗的地段。四周不見人影,更沒有監控設備,唯有那昏黃黯淡、忽閃忽滅的路燈,勉強照亮腳下坑洼不平的道路。
夜幕仿若一塊厚重的黑布,沉甸甸地壓在頭頂,周遭靜謐得有些詭異,忽而一陣破空聲從背后襲來!!
一道黑影迅速侵身,赫托忙疾側身,但還是被一拳擊中肩膀,踉蹌著撞在墻上。
“誰?”他低吼著,尾巴豎起。
那人一只手攥著赫托的衣領,粗魯地將他抵在墻上。
黑暗中,只見來人輪廓高大,身形和黑豹獸人相仿,帶著一只黑色口罩,只露出一雙冰冷的翡翠色眼睛,看不清臉。
那人周身的氣場卻帶著一種與生俱來的威壓,和昏暗的黑夜融為一體。
“不準和他去州磷星。”對方的聲音經過變聲器處理,機械而刺耳,“否則,我現在就卸了你的手臂。”
赫托瞇起眼,尾巴在身后危險地擺動,立刻明白對方口中的 “他” 是誰——他沒少被諾德的追求者挑釁,但那些家伙往往是自討苦吃,赫托三兩下就能讓他們在床上躺上十天半個月。
赫托冷笑:“憑什么?”
“就憑這個。”對方話音未落,已經欺身而上。
赫托用盡全力擺脫那人手掌的禁錮,衣服領口都被撕扯開來,勉強躲過一記直拳,卻被緊接著的掃腿擊中胸腔,重重撞在墻上。
“咳……”他吐出一口血,肋骨傳來一陣劇痛,應該是斷了。
“最后警告一次。”對方居高臨下地看著他,“離他遠點。”
赫托擦掉嘴角的血跡,露出挑釁的笑:“你喜歡他?為什么不去光明正大地追求?”而是像陰溝里的老鼠那樣躲在暗處,只敢找競爭對手的麻煩,這種行為簡直low到爆。
獸人族向來秉行喜歡就搶過來的原則,居于幕后的,要么是實力弱小人盡可欺,要么是長相丑陋,比如鲇魚獸人蟑螂獸人那種磕磣玩意兒。
這句話似乎觸怒了對方,翡翠色的眼睛閃過一絲暴戾。
這次赫托早有準備,他矮身躲過,順勢抓住對方的手腕,想要來個過肩摔。但對方的力氣大得驚人,反而將他甩了出去。
對方的聲音里帶著壓抑的怒火,一記重拳砸在黑豹獸人的腹部。
赫托悶哼一聲,感覺五臟六腑都在翻騰。
多年執行任務的敏銳程度來看,赫托可以確信,這人真的想弄死他。
而且,確實有能力弄死他。
但他沒有退縮,反而趁機抓住對方的衣領,一個頭槌撞了上去。
“砰!”
兩人同時后退幾步。赫托眼前發黑,但看到那人也踉蹌了一下,口罩上滲出了血跡。
“有意思。”對方的聲音依舊冰冷,他的站姿突然變得筆直,像極了軍部那些高級將領,“但還不夠。”
“赫托!你的光腦忘記拿了!”身后傳來一道清澈溫潤的聲音。
諾德跟著赫托走了一段路,卻不見赫托的身影。
赫托捂著發懵的腦袋,堪堪回過神,只一眨眼的時間,面前的獸人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赫托,赫托你怎么了??”諾德見到靠在墻角,嘴角滲著血跡的獸人,慌忙跑上前,“誰把你打成這樣的!?”
赫托搖搖頭,“沒事,只是摔了一跤。”
“你當我傻的吧,這能是摔出來的?!”諾德看著他嘴角滲出的血跡,原本一張俊臉破了相,黑色的碎發像被屁崩過,腹部緊緊捂著,一看就傷的不輕,“到底怎么回事?!”
見諾德堅持問到底,赫托隨便胡扯了一個理由,說有人打劫他,沒有透露對方讓他遠離諾德的事實。
被情敵揍成這副模樣,說出去太丟豹了。
而且赫托總覺得,那人和諾德的關系不簡單……潛意識里,他不想讓諾德知道那人的存在。
赫托嘴角很疼,說話都只能小聲,否則牽動嘴角就會大出血。
“打劫?”諾德說,“你都打不過他嗎?”
赫托愣了愣,悶悶地垂著頭,不想開口。
他其實并非普通士兵,而是屬于厄爾尼斯神秘的特種作戰部隊“裁決者”的精兵。
“裁決者”聽命于厄爾尼斯最高議會,負責執行一些見不得光的機密任務,普通民眾甚至不知道這支部隊的存在。
該部隊僅三十名成員,從數千萬獸人中精選,經歷地獄般訓練,擅長暗殺、潛入、情報收集等高危任務,每一只獸人都是萬里挑一的存在。
赫托之所以能留在書店打工,也是因為剛完成了一項S級任務——暗殺一名試圖泄露國家機密的叛徒。作為獎勵,上級特批給他三個月的假期。
他很少能遇到可以做他對手的人——但是剛才那人非常棘手,對方氣息平穩,只用了三成實力,他應付起來已經非常困難。
如果對方動真格,他現在恐怕連話都說不來。
“都傷成這樣了,我送你去醫院吧。”諾德說著就要把他扶起來。
“沒事,”赫托搖搖頭,艱難地站起身,“回去敷點藥就好了。”
見赫托堅持,諾德以為他擔心暴露自己半獸人的身份,也沒強求,“那要不你就在家好好休息,別去州磷星了吧。”
赫托:……
開玩笑,難得獨處的機會,他怎么可能輕易就放棄?
“真沒事,我也挺想看流星雨的。”赫托說,“這點小傷過一會兒就好了。”
“……”
這句話好耳熟,他的喪偶前雌君也經常說來著.
赫托簡單給自己上了點藥后,他們便按約定的時間準時出發。共享星艦的速度非常快,才不到十分鐘就到了州磷星的死火山區域。
諾德和赫托在火山底下找了個空位搭帳篷。
赫托動作麻利,許是有蟲族的一半血統,他的恢復力確實快得驚人,除了嘴角還殘留著傷口,大動作已經沒有影響,一會兒的功夫就把兩個帳篷都搭好了。
州磷星的白天氣候炎熱,夜晚卻冷得刺骨。
諾德裹著厚厚的棉襖,和赫托并肩坐在半山腰的觀景臺上。流星雨還未開始,周圍已經擠滿了慕名而來的游客。
“給。”赫托遞來一杯溫熱的樘酸梅酒,杯口還冒著熱氣。
諾德接過杯子,指尖不經意觸到赫托的手,對方立刻像被燙到似的縮了回去,立刻又若無其事地別過臉。
“謝謝。”諾德抿了一口酒,酸甜的味道在舌尖綻開。
他抬頭望向星空,突然想起很久以前,和蘭斯諾特一起列下的“愿望清單”里,就有一起看流星雨這一項。
那時蘭斯諾特向他保證,等軍部那段時間忙完,要再向他求一次婚,他們甚至還去珠寶店專門設計了戒指的款式。
可是意外接踵而至,諾德又毫無預兆地失去記憶,等他想起一切,蘭斯諾特也不在世上了。
最后竟然是和一只和他外表酷似的黑豹獸人實現了這個愿望,饒是很少傷春悲秋的他,也不得不感嘆世事無常。
“開始了!”人群中突然響起驚呼。
諾德抬頭,夜幕如濃稠的墨汁,只見一道銀光劃破夜空,緊接著是第二道、第三道…流星如雨點般墜落,在漆黑的夜幕中拖出長長的光痕。
“好美啊……”諾德喃喃自語,一瞬不住地注視著宇宙的瑰麗神奇,全然沒有注意赫托的眼睛一直黏在他身上。
等了兩個多小時,流星雨也就是幾分鐘的事,觀景臺上的人們開始騷動,紛紛收拾東西準備下山。
“我們走吧。”赫托站起身,將折疊好的露營椅背在身后。
諾德點點頭,把垃圾收進袋子里,跟在黑豹獸人身后。
來看流星雨的人遠比他們想象的要多得多,山上密密麻麻全是下山的獸人,人群如同潮水一般涌動。
為了避免走散,赫托像是鼓足極大的勇氣,一只手輕輕地攬住諾德的肩,見他沒有抗拒,手上的力度加大了些。
就在這時,諾德又清晰地感覺到那道如影隨形的陰沉視線,存在感比平常更明顯。
諾德:……
不會吧,難道那個偷窺者一路跟到了州磷星?
這也太離譜了,難不成是自己患上了被害妄想癥?不然怎么走到哪兒都感覺有人在暗處盯著自己?
就在諾德滿心疑惑之時,混亂突然降臨,一群喝得醉醺醺的獸人搖搖晃晃地擠了過來。
“讓讓!讓讓!”為首的犀牛獸人揮舞著酒瓶,醉眼朦朧地大喊,“老子要去…嗝…要去山頂看日出!”
他們毫無顧忌地在人群中橫沖直撞,硬生生地在諾德和赫托之間擠出了一道縫隙。赫托下意識地收緊手臂,想要將諾德拉得更近,可無奈人群的沖擊力太大,他的手被沖開了。
“諾德!”赫托焦急地喊道,但回應他的只有此起彼伏的喧鬧聲。
諾德被人群推搡著,漸漸和赫托走散,他試圖往回擠,卻不料被人絆了一腳,往前踉蹌了一下。
“啊!你踩到我了!!”前面一只兔子獸人扭過頭喊了一句。
諾德意識到他說得是自己,連忙道歉,可就在兔子獸人轉身的一瞬,他旁邊一只羚羊獸人卻因為他突然的停頓崴了腳,身體失去平衡,猛地朝諾德撞過來。
諾德躲避不及,被撞了個正著,整個人朝著一旁倒去,他瞪大了雙眼,卻見腳下竟是萬丈山崖!
他這幾天怎么回事??一會兒地震一會兒摔跤的,就是跟山崖過不去是吧!
諾德即將一個趔趄摔下山崖,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他的腰被一雙手穩穩握住,然后順勢跌進了一個滾燙有力的懷抱。
諾德驚魂未定,抬眼望去,只見接住他的那個身形和赫托極為相似,下意識地脫口而出:“謝謝你……赫托。”
然而,當他看清對方的眼睛時,那一瞬間,驚惶、震驚的情緒如洶涌的潮水般將他徹底淹沒。
那雙眼睛,即使是做了變色處理,但諾德就算死,都不會認錯。
第48章 重逢-火葬場前奏
來人一襲黑色的氅袍, 斗笠狀的帽子和口罩將眉眼遮掩的嚴嚴實實,只露出一雙琥珀色的眼睛。
畢竟同床共枕了四年,諾德很難說自己不熟悉這具身體, 淡淡的硝煙夾雜著雪松氣味的信息素,摟住他腰肢的手掌的大小、溫度, 一切都似曾相識,已經形成了刻入骨髓的肌肉記憶。
諾德內心五味雜陳, 不管蘭斯諾特什么目的,既然遮遮掩掩的不愿以真面目見人,諾德也沒必要拆穿他。
“謝謝, 放我下來吧。”雄蟲深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吐出,輕咬著下嘴唇, 不讓自己發出絲毫異樣的聲音。
黑衣人猶疑了片刻,摟住他的腰肢的手松了松, 看向周遭往來不迭的人群,還是加緊了手上的力道。
此時,周遭只有嘈雜的喧鬧聲,和山澗峽谷呼嘯而過的風聲。
“你的腳崴了。”
那人說, 聲音經過處理, 聽起來機械又冰冷,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諾德動了動腳, 后知后覺地發現腳踝處傳來鉆心的陣痛,估計是剛才被絆倒時傷的。
他剛想說什么,黑衣人已經將他整只蟲橫抱起來。他原本想飛,但是這里人群密集,翅膀很難伸展, 而是三兩步跳下山崖,經過一段陡坡,沿著山體滑了下去。
路行險峰。
諾德見離人群越來越遠,終于開始驚慌起來,在那人懷里劇烈掙扎,“你干什么??放開我!!”
“很快就到了。”
雖然電子音還是夾雜著電流,機械而生硬,但偏偏聽起來無端誘哄,聽上去和綿綿云朵一般溫柔。
那人說的“到了”,指的是他臨時搭的帳篷,角落有一個白色醫藥箱,里面有出現各種意外準備的藥膏和藥丸。
恐怖的是,那個帳篷離他的不過幾十米遠!!!
也是在這時,那道暗中窺伺他的視線卻像人間蒸發一樣,突然消失不見了。
事到如今,諾還有什么不明白的?
這個抱著他下山的人,還有暗中窺伺他的人,也許還包括地震中把他救出來的“會飛的獸人”,都是蘭斯諾特!!
諾德被他抱著,手背無力地覆蓋著眼皮,覺得一切都滑稽得不可思議,卻偏偏從頭到尾都解釋得通。
會飛的獸人是他,暗中窺伺的也是他,卻讓他感受不到任何危險,因為一直跟蹤他,所以能在他遇險的第一時間趕到。
只是他想不明白,蘭斯諾特這么做的意義在哪?
明明自私自利,一面在他的面前表演深情,一面在背后瘋狂匹配其他雄蟲的信息素。
明明死了就死了,卻偏偏又不知怎么找到了他居住的星球,像個神經病一樣暗中監視他,又在他快受傷時又下意識保護他。
——精分都不帶這么演的。
諾德被輕輕地放在露營椅上,他轉身忙前忙后,終于備齊了酒精、碘伏和繃帶。
高大的身影緩緩蹲在雄蟲身前,預備幫他處理傷口。
“就不勞煩你了,我的同伴就在附近,他會幫我的。”諾德說,便支撐著站起身,想回到自己的帳篷里。他還沒站穩,就又一個趔趄摔了回去,然后煩不勝煩地“嘖”了一聲。
高大的身形下明顯地怔了一瞬,無數種復雜的感情在瞳孔中閃爍,陰暗酸澀的想法積壓在一起,嫉妒在胸腔不受控制地瘋狂發酵。
同伴——
那只和他長相酷似的黑豹子。
“等把你的傷治好,我就走。”那人抿了抿唇,說。
諾德:“……”
跟聽不懂蟲話似的。
干著強硬的事,語氣卻還挺委屈。
黑衣人擰開碘伏的蓋子,還是全新的,又從氅袍口袋里取出一個隨身攜帶的熱水袋,手指覆在雄蟲的鞋上。
搞什么,還要給他脫鞋嗎?
“別動!”雄蟲的右腳微不可察地往后挪了挪,眼睛瞪得很大。“別碰我,滾遠點!”
黑衣人聞言,動作一滯,可緊接著,卻像沒聽到諾德的話一般,置若罔聞地把諾德的登山鞋脫了下來,露出一雙穿著厚厚毛絨襪的小腳。
“等你傷處理好了,我就走。”他跟人機似的重復了一遍。
雄蟲的腳經不起拖延,他們離開時又沒有帶急救物品,要盡快處理才行。
他手指一勾,又將那雙襪子也脫了下來,粗糲的指尖摩挲過嫩白的腳掌,修長的指節貼在腫脹的腳踝關節處。
他將暖水袋輕輕貼在那處腫脹的腳踝上,然后有一下沒一下地揉著。
雄蟲嫩白的腳掌在他的手心,腳上傳來一陣溫熱的吐息,“可能會有點痛。”
他們明明知道彼此的身份,也知道彼此知道自己的身份,卻偏偏默契地演出不認識的陌生人,也是夠滑稽的。
“咯噠——”一聲,腳踝被懟回原位。
“唔——”
諾德絕望地輕呼了一聲,眼眶一瞬間蓄滿了淚水,說不清是因為疼,還是某種復雜情緒的宣泄。
“叫你滾,沒聽見嗎,蘭斯諾特!”諾德終于沒忍住爆發,“不是死了嗎,干嘛還在我面前晃悠?”
諾德原來以為自己心如止水,可是當得知這個臭蟲還活著,內心既酸又脹,最后化為了無端的憤怒,一腳就往他身上踢了去!
“雄主……”那人握著他伸過來的小腿,保持著單膝跪地的姿勢,“別使勁,腳傷會惡化的。”
此時,黑衣人已經摘下帽子口罩,露出一張俊美卻憔悴的臉,那不知哪搞來的變聲器也關了,聲音也恢復如常。
那雙翡綠的眸子飽含思念,卻又帶著更加復雜、更加深沉的情緒,有悔恨,有眷戀,有一種如釋重負的輕松。
躲在暗處實在不是他的作風,被雄蟲拆穿,他反而好受起來。
蘭斯諾特握著雄蟲的腳,貼了上去,密密麻麻的吻落在他腳上,簡直將變態詮釋到極致。
“我艸……!!”諾德跟被激光炮轟過一樣愣在原地,雞皮疙瘩布滿全身,內心一萬句臟話奔騰而過,“你有病啊!滾開!!!”
“暗中監視我監視得不是很過癮嗎??怎么,偷窺play不玩了,現在又光明正大地犯賤了?”
說著,他換了一只腳踹過去,偏偏雌蟲不躲不避,硬生生吃了他一腳,胸口多了一道清晰的腳印。
蘭斯諾特不說話了,他再抬起頭時,眼中的偏執和陰鷙消失不見,翡綠的眸子竟然有些濕潤,那雙綠眸臣服、包含愛意,又暗藏癲狂。
好想諾德,好想諾德,好想見他。被他踹也好幸福。
雖然每晚他都會在窗邊近乎病態地守著雄蟲入睡,可是這根本比不過,雄蟲就出現在他眼前,真實的,溫熱的軀體就在眼前。
“對不起,雄主,”蘭斯諾特頓了頓,“我只是想看看你最近過得怎么樣。”
“過得好好的,看到你就不怎么好了!”
哭實在太丟臉了,諾德胸腔起伏不平,努力平復那呼之欲出的哽咽。
雖然他潛意識里也覺得蘭斯諾特不會死得這么早,但是看到那張令人生氣的臉、令人生氣的聲音說令人生氣的話,還是覺得像夢境般不真實,這只雌蟲總是能輕易地挑起他原本平靜的情緒:
“激光炮怎么沒把你炸死?”
蘭斯諾特唇角微不可察地揚起0.5個像素點,眼眸暗閃過一絲欣喜。
他可以將那理解為,雄主還關心他嗎?
當時戰場千鈞一發,如果只是對抗外敵,殲滅蟻群或者剿殺異獸,蘭斯諾特原本不需要這樣偏行險招,可偏偏反叛軍滲透到了內部,那是四年的滲透,難以連根拔起,他們不得不這么做。
只要蘭斯諾特死了,元帥之位就高懸,上將到少將幾十名將軍一定有沉不住氣跳腳的,到時候等他們里應外合之際,也是軍部反敗為勝、扭轉乾坤之際。
記憶仿佛又回到那個血火交織的夜晚,當時他的身體被轟出碗口大的窟窿,破碎的內臟混著人造骨骼殘渣在硝煙中飛散。
他的身體,在將晶腺移植給諾德后就每況愈下,后來又經歷了翅膀嚴重燒傷、器臟全部被替換,本來就和行尸走肉沒什么區別。
還好勞埃德一直有在研究基因復刻技術。
那三天,團隊爭分奪秒地采集蘭斯諾特的細胞樣本,運用先進的基因編輯技術,精準地復刻出與他身體細胞高度匹配的人造細胞,記憶傳導儀像螞蟥般啃食他的殘肢,將意識強行灌入新軀體。
死過一次,蘭斯諾特才更加確定,什么聯邦、權力都是狗屁,只要能和雄蟲在一起,那些東西都是過眼云煙。
但是他問謝爾頓,那個老家伙死都不肯透露雄蟲在哪座星球。
第三星系的星球總共有上千顆,憑他對雄蟲的了解,首選應該是獸人星,總共200顆,排除掉歸屬于聯邦管轄的,一共63顆,于是蘭斯諾特開始逐顆逐顆地找,他很幸運,在找到第五顆星球時,聽那里的居民說,有一個漂亮的純種人族書店老板。
他的心臟劇烈跳動起來——幾乎可以肯定那就是諾德!
事實也確實如此。
可那時雄蟲身邊已經有兩只獸人陪伴。
他們舉止親昵,交談融洽,雄主偶爾會摸摸他們的獸耳。
要不就殺了他們吧?
他想。
殺了他們,把雄蟲搶過來,綁回自己身邊。
可是看到雄蟲每天過得充實幸福,又不想打攪他的生活。
蘭斯諾特不知道自己的出現是好是壞,于是他躲在暗處,每天窺伺雄蟲的一舉一動,可是他沒料到,蟲的貪心是無限的。
每天看到雄蟲和其他人親密的樣子,他嫉妒得快瘋了。
并且那個黑豹獸人,竟然跟他有三分相似。
這讓他怎么可能甘心。
一直到今天,諾德要和黑豹單獨出行看流星雨,那種陰鷙的情緒終于忍不住爆發了。
明明那是他和雄主愿望清單上的事——
就算諾德不想見他也好,不原諒他也罷,蘭斯諾特再也忍不住了。
憑什么他們都可以,之前是謝爾頓·加西亞,現在是黑豹金毛,以后呢?
在諾德身邊的人,為什么不能是他?明明他對諾德的感情,比任何人都深。
“被轟碎的是原來那具身體。”他嗓音沙啞,指尖無意識摩挲著諾德腳踝的繃帶,“勞埃德用我的基因培育了三個月,現在的身體和以前分毫不差。”
諾德不禁打了個寒顫,消化著他的話——他知道蟲族科技水平發達,但沒想到發達到了這個地步,這項技術要是能推廣,那豈不是蟲蟲都能長生不死了?
“我對你怎么死又怎么活的沒有半點興趣,”諾德說,聲音冰冷、果斷,“你走吧,以后不要出現在我眼前。”
“今晚我就當沒見過你。”
蘭斯諾特字不成句,胸腔一陣細密的痛楚,像是有什么在一點點啃噬著他的心臟。
這么久過去了,他還是沒能對雄蟲提離婚的那天的表情、淡漠的聲音脫敏,反而一次又一次地出現在夢中,折磨得他難以入睡。
他蹲在諾德腳邊,終于沒忍住,攀上了雄蟲的腰肢,輕輕地吻了一下他眼角被濡濕的淚痣:
“雄主,給我一個機會好不好,我好想你……”
“哦?”諾德氣急反笑,又覺得沒什么必要生氣,聲音反而清澈冰涼,“是想我,還是想我的信息素?”
“是那些雄蟲的信息素不可口嗎,還是他們的精神力沒辦法滿足你,重新打回我的主意了?”
第49章 追夫進度條(一)
諾德實在想不通蘭斯諾特糾纏不休的愿意, 明明當時離婚雖說不上皆大歡喜,但也算順利,稱得上一句好聚好散。
他思來想去地琢磨, 只能想打一個合理的解釋:他的信息素。
S級雄蟲到底稀有,全聯邦總共也不超過五只, 除卻諾德,另外四只不是年事已高, 就是雌侍雌奴環身——比如整日和不同雌蟲廝混、但雌君之位空高懸的赫蒂斯。
蘭斯諾特已經被諾德的雄蟲信息素浸染了很多年,早已被鑿刻出只屬于諾德的精神烙印。
就像沙漠旅人飲鴆止渴后對毒泉的渴求,陡然接觸別的雄蟲, 身體恐怕也不能一時間調整過來。
但也不是毫無辦法,至少還有安撫劑。
S級雄蟲的精神力充沛,但這并不代表在離婚之后, 諾德還要負責蘭斯諾特的精神海安撫。
只要他不愿意,精神力哪怕一絲都不想釋放。
就像是身為億萬富翁, 再有錢,也不是看到窮人就愿意慷慨解囊。
“我以為,你會用更體面的方式解決精神海的問題。”諾德冷冷開口,語氣中帶著一絲譏諷, “倒不知道元帥為了一點信息素, 能追我追到這里來。”
帳篷內的蓬燈昏黃,映得蘭斯諾特藍色碎發末梢泛起冷冽的金屬光澤, 發絲似也因情緒微微顫動。
確實不是同一具身體了,諾德心看著他,心想。
這時的雌蟲,更接近諾德第一次見面的樣子,比四年后看上去更加年輕, 面容如利刃削鑿般棱角分明,鋒利得近乎逼人,像是一把出鞘的利刃,壓迫感無處遁形。
“……”
蘭斯諾特沒有說話。
諾德別過視線,忽然覺得索然無趣。他撐著椅背站起身,崴傷的腳踝讓他動作有些遲緩:
“該說的都說了,如果下次你再隨意打擾我的生活,我不會像現在這么和顏悅色。”
“雄主,給我一個解釋的機會。”眼見雄蟲要離開,蘭斯諾特急忙起身,一個箭步擋在了帳篷門口,輕輕捏住諾德的肩膀,掌心微微用力,似是生怕他就此離去,“就這一次,求你聽我說完。”
諾德心想他聽個羽毛球,但是一想到蘭斯諾特要拿這是當借口,還沒完沒了地纏著他,他就膈應得慌。
要是他能把話說清楚,沒有心結,應該就能徹底滾蟲了吧。
“說。”諾德冷冰冰地吐出一個字。
“我從未有過和其他雄蟲結合的想法。”蘭斯諾特語速極快,急切地表明心跡,“那些實驗數據,不是你想的那樣。”
“哦,是嗎?”諾德哂笑一聲,“那勞埃德的那些研究報告是鬼做的?”
“不是這樣的。”蘭斯諾特說,語氣帶著破釜沉舟般的絕望。
“四年前,在奧爾特星云,我的生殖腔被反叛軍的機甲艙壓毀了。”蘭斯諾特的喉結滾動了一下,在繃緊的領口艱難滑動,“那時…我只當做是個無用的器官。”
諾德一瘸一拐地往外走,聞言,微不可察地頓住,“什么?”
事情是怎么繞到這上面去的?
“你看到的是勞埃德為了蟲造子宮的實驗,收集的數據。”他深吸一口氣,緩緩道出那段深埋心底的秘密。
四年前,在曙光軍奪取政權的戰事里,他用來孕育后代的子宮就被毀壞,起初,蘭斯諾特不以為意。
在檢查出無法孕育后代的那刻起,他的想法非常無所謂,沒有蟲崽那就沒有,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有一只親生血緣的蟲崽,能繼承他的輝煌,自然不賴。
可若沒有,那就讓本該屬于戰場的生命歸于宇宙,了無牽掛地逝去。
可是,蘭斯諾特卻在那段婚姻里,動了不該有的念頭。
那時的他尚且不能認清自己的感情,只是偶爾看著趴在自己身上的雄蟲,心中會閃過一絲“如果有一只他的蟲崽好像也不錯”的念頭。
——雄蟲很喜歡幼崽,而且曾不止一次地提出,想要一個屬于他們的蟲崽。
所以當他在勞埃德的診所,診斷出無法誕生后代時,蘭斯諾特罕見地亂了一瞬。
他的解決方式簡單粗暴——不讓諾德she進體內,畢竟如果次數多了,他的肚子沒反應,雄蟲一定會察覺到異常。
他難以想象,一旦雄蟲得知真相,是否會立即改變心意。
因此,他略微動用職權,將原本僅停留在預案階段的仿造蟲造子宮研究正式提上日程,勞埃德的診所立即承擔了這項研究任務。
這是一項利用仿生材料構建子宮壁,模擬雌蟲生殖腔,制造出能與母體兼容的蟲造子宮的實驗。雄蟲信息素作為激活蟲造子宮的關鍵“催化劑”,含有獨特的生物信號分子,能夠促進仿生子宮細胞的分裂與生長,模擬自然受孕時的激素環境,幫助蟲造子宮構建出適合胚胎發育的內部條件。
為了確保實驗的客觀性和數據集的完整性,雄蟲樣本覆蓋了從S級到F級的全譜系,并在培養皿中模擬了雌蟲生殖腔的生存環境。
因此,聯邦召集了二十只雄蟲進行實驗,整個過程秘密進行。他們并不清楚實驗的具體目的,每次采集完雄蟲信息素后便被釋放。
而雄蟲的信息素梯度適配,也不過是不同等級雄蟲信息素對仿生腔體激活效率的閾值測試。
——當然,蘭斯諾特給予了那些雄蟲豐厚的報酬。
他不敢告訴諾德。
繁衍是蟲族的本能,幾億年綿延不絕,沒有任何一只雄蟲能接受斷后,蘭斯諾特不敢賭。
盡管并非所愿,諾德天生就具有吸引雌蟲視線的魅力,不論是星網還是聯邦,諾德都處于雌蟲斗爭的中心。他們或者愛慕他、討論他,或者私心想將他占為己有,或者想被納為雌侍雌奴,甚至愿意無名無份地待在他身邊,只求偶爾雄蟲施舍的一點精神力。
即使是過了四年的感情,蘭斯諾特也無法把握,諾德會不會有別的雌蟲。
他的位置無時不刻不被覬覦。
愛會讓人變得越來越自私,蟲也不例外。
明明在蟲族,多只雌蟲侍奉同一只雄蟲才是常態,因為雄蟲的寵溺、放縱,泡在蜜糖里太久,蘭斯諾特卻越來越無法接受,和別的雌蟲共享雄蟲。
只要想到諾德會像對他那樣,對別的雌蟲撒嬌,坐在別的雌蟲身上,親吻他,撫摸他,用那張嘴對他說過的情話說給別的雌蟲聽,他就嫉妒得快瘋了。
如果諾德再與那只雌蟲孕育后代,他們將共同建立一個新的家庭。雄蟲會溫柔地將他的幼蟲——無論是雌性還是雄性——抱在腿上,溫柔地喂養他們。
那他呢?
想到這兒,蘭斯諾特就涌現一陣近乎嘔吐的酸澀。
他會像一只陰暗的老鼠,暗中窺伺雄蟲的幸福,看著他們一家三口,甚至是一家多口甜蜜地擠在一起,逐漸在諾德的蟲生被邊緣化。
結局是,徹底從諾德的世界消失。
畢竟,星網上從來不缺,因為失去生育能力被雄主厭棄,最后孤獨終老、精神還暴亂致死的例子。
他沒辦法接受。
他變得越來越不像自己,曾經不以為意、嗤之以鼻的東西,什么家庭、蟲崽、相夫教子,現在都成了他的奢望……
他和任何一只雌蟲一樣卑賤低下,甚至更甚。
所以每當雄蟲問起,蘭斯諾特都是能拖則拖,有時是軍部的事物繁忙,有時是帶著諾德去其他星系旅行,用過二蟲世界的借口轉移諾德的注意力。
蟲體基因學和蟲造子宮的研究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取得突破性進展,他擁有了一個更強健的身體,有了可以孕育后代的蟲造子宮——
偏偏雄蟲失憶了。
諾德恨他,他沒能挽回雄主,他把一切都搞砸了。
諾德聽著蘭斯諾特的話,只覺得好像被一把灑水槍,懟著他的三觀狠命沖刷。
雄蟲嘴唇張了閉,閉了張,久久回不過神。
很難想象,這些字竟然能拼湊出一個看似不像解釋的解釋。
所以,蘭斯諾特就因為這個,瞞了自己整整四年?
那些被刻意回避的夜晚,那些閃爍其詞的回應,竟都是因為他擔憂自己無法生育而產生的怯懦?
周遭只有樹葉被吹拂的聲音,諾德沉默了片刻,忽然笑了。
太搞笑了,像看了一出蹩腳的喜劇電影,很難不笑。
諾德在想,這些年是不是只有自己在經營這段感情?
但凡蘭斯諾特對他有一丁點的了解,都不可能有這種顧慮。
他是喜歡蟲崽,但并不代表繁育后代是他的全部。
如果對象不能生育,他也會負起一生的責任。
諾德像觀看一場精彩戲劇的臺下觀眾,怔然片刻,在戲劇高潮時適時地鼓掌:“精彩的劇本。可惜,太過老套了。”
很多人都有苦衷,但是蘭斯諾特在諾德這里信譽值為負,所以,他不信。
“雄主,我說的都是真的!”蘭斯諾特急切地辯解,聲音里帶著一絲顫抖。
蘭斯諾特看著諾德,雄蟲的眼神里沒有得知他不能生育的嫌棄、也沒有如釋重負的柔情,連一絲厭惡、懷疑都沒有。
那雙黑曜石般的瞳仁,波瀾不驚,冷得像冬天的寒霜,和看路邊的一只野狗沒有任何區別。
這種眼神讓蘭斯諾特害怕,下意識想回避,又怕視線一移開,諾德就會消失在眼前。
他只能卑微的、怯懦的看著,承受那雙黑瞳里泄出的無盡冰霜。
“雄主,你相信我,我從來沒有做出背叛過你的事,無論是身還是心……”蘭斯諾特急了,他已經把最深處的秘密剖析,但是雄蟲還是不信,他攥著諾德的衣袖,指節因用力而發白,急切地想說些什么。
“元帥,你似乎忘了什么。”
“我們已經離婚了。”
諾德不動聲色地擺脫他的手,“你能不能懷孕,跟我又有什么關系呢?”
轟隆——晴天霹靂,蘭斯諾特感覺心臟像被五雷轟頂地砸過,狠狠擊中蘭斯諾特,心臟像被重錘猛擊,一陣絞痛襲來。
——他應該再早一點說的。
不是拖到現在。
蘭斯諾特摸索著胸前的領子,手指力度大得驚人,掌心掐出一條紅痕,慌亂間,他下意識抓住了諾德即將離去的手,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你說謊。”
他說,忽然笑了。
那雙驚惶的臉上,陡然顯現一絲勢在必得的笑,看著非常瘆人。
這個不為愛卑躬屈膝,說話無比欠揍的蘭斯諾特,倒有幾分四年前初見時的影子。
“你在說謊。”雌蟲的尾音放得緩而輕柔。
“那個黑豹獸人明明和我很像。”
“雄主,你是不是……還有一點點喜歡我?”
第50章 追夫進度條(二)
諾德輕輕地動了動裹著繃帶的受傷腳踝, 大腦飛速運轉,思考這句話的含義。
什么意思?
難不成蘭斯諾特以為自己對他舊情難忘,找了個跟他長相有幾分相似的獸人當替身情蟲吧???
太離譜了吧!
雄蟲霎時失言, 不知道對這種自戀到極致的念頭如何反駁。
“那只是巧合,世界上長得相像的人還少嗎?而且赫托就是赫托, 和你一點都不像,赫托比你正常一萬倍!”諾德說, 咬著牙轉過身,“你聽清楚,蘭斯諾特, 我對你,早就沒有一點……”
他話沒說完,一具溫熱的身體就從背后貼了上來, 然后雙手交叉,從前面了扣住了他的腰身, 脖頸抵在他的肩頸,唇瓣擦過他的脖頸。
“別這樣,諾德,”他說, 灼熱的氣息噴灑在雄蟲頸側, 聲音顫抖,手也在止不住地抖, 像瀕死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求你了。”
那只手從腰間上移,然后虛虛地捂著雄蟲的嘴,好像只要諾德不說出接下來的話,他們之間就不會結束似的。
手再次回到雄蟲緊窄的腰上, 背后的身體貼得更緊了些:“你告訴我,怎么樣你才能消氣好不好,我什么都愿意做的。”
“打我能不能讓你消氣?我帶了槍,你哪里不喜歡就開槍打了,好不好?”
諾德哽了一秒,低聲罵了句神經,誰要一槍斃了他,打他又不會讓自己中彩票發財!
“我哪哪看你都不順眼,你就算被打成肉泥,也跟我沒半毛錢關系!”諾德沒好氣道,用力掙扎了一下,試圖掙脫蘭斯諾特的禁錮,可對方的雙臂好似鋼鐵鑄就,緊緊箍著他,紋絲不動。
“蘭斯諾特,你又發什么瘋!放開我!”諾德的聲音因憤怒而微微發顫,在狹小的帳篷內回蕩。
世上分分合合乃是常態,錯過是大多數,有些感情緣分已盡,沒必要強續。
諾德這個外來人口對蟲族這個社會的感情額眷戀少的可憐,當初愿意留在切爾諾,也不過是因為那里有他曾一見鐘情、想著相伴一生的人罷了。
和喜歡的人在一起,在哪里不是一樣呢?
如果諾德沒有想起協議婚姻的那一年,估計日子也會那樣過下去。
只是現在,諾德只覺得沒必要。
愛恨情仇實在勞神傷心,他懶得再去試探蘭斯諾特的真心,也不想再花時間驗證對方的深情是真是假了。
“可是,我們不能就這么結束了。”蘭斯諾特說,語氣竟然帶著一絲聽到雄蟲情緒波動的欣慰。
他寧愿諾德打他罵他甚至恨他,也不能接受自己之于雄蟲,是已經完全無所謂的存在。
“算不算是由你一只蟲說的嗎?”諾德咬咬牙,“我不想跟你繼續了,離婚協議書白紙黑字寫清楚了,你還糾纏不休做什么!”
諾德被他勒得生疼,用沒受傷的腳踢了踢雌蟲的小腿,結果蘭斯諾特不知怎么回事,那么大塊頭跟沒骨頭似的,一下子跌倒在帳篷里的睡袋上,連帶著諾德往后踉蹌幾步,也跟著往地上仰去。
倒是沒覺得疼——因為身下有一個蟲肉墊子牢牢接住了他,諾德整只蟲摔在蘭斯諾特身上,膝蓋不小心頂在了一個奇怪的地方。
還沒等他開罵,諾德就被那處的反應嚇暈了。
很燙,輪廓清晰而熟悉。
不是吧,又…………?!
“……”
蘭斯諾特太久都沒碰到諾德,太久沒聞到雄主身上的味道,那個藏間的衣服、用品,都被他榨干了最后一絲氣息,索然無味。此時近距離接觸,身體瞬間就有了反應。
諾德跟彈簧一樣彈起來,表情五彩繽紛,最后像吃了答辯一樣定在了臉上:
“你變態吧!……”
雌蟲通紅的眼眶瞪得死死的,不知道是氣憤、難受還是什么別的情緒,寬大的手掌覆住諾德的后腦勺,伴隨一聲壓抑的悶哼,體位調轉,諾德被他支起的人形框架鎖在原地。
諾德的視線順著他身下看去,氅袍之下是一雙裹著深色軍褲的筆直雙腿。
身體像打開閘門的洪流,一瀉千里,那反應,簡直比處于發情期的野獸還恐怖!
“雄主,你懲罰我好不好?”蘭斯諾特又說,好像渾然不知他現在這副樣子有多變態似的,“你把我關起來,用電擊棒、鎖鏈,怎么開心怎么來,一直懲罰到你消氣為止”
他在星網上查了很多求復合的帖子,戀愛寶典翻了一遍又一遍,可惜到了實戰的時候,只能想到那最原始的方法——雄主懲罰他,把他關在地下室,怎么凌辱他都行,只要他能消氣。
哪怕諾德要砍掉他的翅膀,他也愿意。
對上那雙通紅的眼睛,諾德不知道為什么突然想起亞蓋曾經告訴過他的一句話——
不要試圖激怒失去理智的雌蟲,他們什么事都做的出來。
諾德聽著他神志不清的發言,后知后覺地升起一陣毛骨悚然的后怕——媽呀,蘭斯諾特不會一個激動把他噶了吧?
諾德心跳得巨快,想著至少不能死在這里,趕忙默默地釋放精神力進攻。
結果讓他大跌眼鏡,他的精神力觸角又叛變了——
不管是那具身體,還是那片精神海,都實在太過熟悉,長時間沒接觸到,精神力觸角還以為精神海的主人已經不在了,思念奪眶而出,像一只八爪魚,毫無理性、卻熟門熟路地從雌蟲太陽穴鉆入。
他的精神力在怨恨自己:為什么不允許它們鉆進雌蟲的身體,應該像以前那樣,盡情地水乳交融才對,那樣它們才能在熟悉的精神海里撒潑打滾個爽。
諾德暗自唾棄了一聲不爭氣的精神力觸角,可剛進入,又不禁愣住。
新身體只是復刻了外在的體質,精神力還是四年前那樣,混亂得宛如史前時代物種亂斗,甚至更甚。
原本帶著懲罰意味、毫無分寸的精神力鞭笞,對于這樣混亂的精神海來講,反而成了一種獎勵。
“雄主,你告訴我好不好,我到底該怎么做……”
隨著精神力的進入,雌蟲已經顯然理智全失,口中偏執地喃喃著同樣的話,一遍又一遍,通紅的眼眶頓時蓄滿了淚水。
是諾德的味道,是諾德的精神力太讓他懷念了,距離上次接觸,仿佛已經過了一整個世紀。
雌蟲雙手撐著雄蟲的身體,對準了雄蟲濕潤的紅唇俯身而下。
不要指望失控的野獸的吻能有多溫柔,他的唇急切而滾燙,先是輕輕摩挲著諾德的唇瓣,似在試探,又似在傾訴著無盡思念,未等諾德回過神,他的舌尖便趁勢頂開雄蟲微張的唇齒,長驅直入“唔……蘭斯…諾!”
警告的精神力對雌蟲卵用沒有,他只好用力咬了一下雌蟲的舌尖,對方非但沒有退縮,反而變本加厲,舌尖愈發深入,肆意地在他口中翻攪、掃蕩,血腥味混合著硝煙味充斥整個唇腔。
諾德用盡畢生最強大的肺活量才沒讓自己窒息致死,推搡成了欲拒還迎。直到諾德整個身體都軟了下來,兩腮酡紅,雌蟲才終于停止了這個急具侵略性的吻。
諾德抬手摸了摸,發現臉上多了兩滴濕潤的淚滴。
他真是服了。
到底誰強迫誰啊,這家伙還有臉哭?
“諾德,諾德,你在這里嗎,諾德??”帳篷外突然傳來呼喊聲,是赫托的聲音。
察覺到地盤被其他野獸入侵,讓蘭斯諾特瞬間警鈴大響,失去理智的野獸頓時渾身緊繃,全身呈攻擊狀態。
下一秒,帳篷被掀開,赫托被眼前的一幕震驚得定在原地。
一個壓迫感極強的蟲族,還有……衣不蔽體,身上布滿曖昧痕跡的諾德。
諾德窘得不行,蘭斯諾特眼眶滿是嫉憤,那只獸人身上都是雄主的味道,甚至比謝爾頓那家伙還濃。
弄死他!
“蘭斯諾特!”諾德忙從身后抱住正預沖出去的雌蟲。
有了雄蟲主動的擁抱,蘭斯諾特安靜下來,只是站在原地,時不時用兇狠至極的目光瞪過去。
諾德不管三七二十一,也不互相折磨了,一股腦地給蘭斯諾特的精神海做了一次梳理,見到雌蟲眼神逐漸清明,身體的反應也慢慢消散了,才終于舒了口氣。
赫托看著被那人抱在懷里的雄蟲,默默地退出了帳篷,獨自找了一個角落站定,獸耳卻不自覺地顫抖,偷聽著帳篷里的反應。
到最后,諾德還是幫蘭斯諾特做了精神梳理。
他只覺得自己倒霉透頂,真是比被鬼纏身還糟心,感覺一輩子都脫不掉了。
諾德長舒一口氣,起身就要走,卻再次被雌蟲拉住手腕。
“雄主,”蘭斯諾特說,“厄爾尼斯不安全,混進去了很多反叛軍的間諜,他們在這里開設雄蟲血液凝練的地下工廠,不安全,你跟我回去……”
那股煩躁的心情又來了,蘭斯諾特又是這樣,稍微給點糖就得寸進尺,擺出一副為他好的姿態達成自己的目的,實則根本不在乎他的想法。
“合著就待在你旁邊安全唄?”諾德皺了皺眉,抽回手,“最后提醒一次,我們已經沒有任何關系了,我的安全我自己會負責!”
“精神海也梳理了,切爾諾的仗還沒打完吧,你也該回去了,元帥大人。”
赫托在黑暗的角落呆愣了很久,思緒飄得很遠,又像什么都沒想,胸口升起一陣莫名的空誕。
直到看到一瘸一拐地走過來的諾德,角落的獸人才回過神來,一個箭步跑去,慌忙地伸出手要攙著他。
可是雄蟲此時實在……衣襟敞開,裸露在外的皮膚布滿曖昧的痕跡,黑發凌亂披撒,赫托一時間不知道該扶哪里。
背后突然傳來一陣視線,冰冷、充滿警告意味,赫托幾乎是即刻意識到,
——這就是那個揍過他的人。
處于上位者的氣場異常強大,就像野獸標記領地,在警告弱者,這個人是他的,不要打他的主意。
赫托的臉立刻沉了下來,不動聲色地移開視線。
如果換作其他人在這里,或許會屈服于那強大的氣場,會退縮、會腿軟,甚至會嚇破膽當場逃走。
可在這里的偏偏是赫托。
他從小到大,從來沒被教育過臨陣脫逃,即使對手再強大,更何況,那事關他愛慕的人。
就在赫托差點要表現出獸類的攻擊狀態,獠牙就要乍現,諾德卻拍了拍他的背,“赫托,時間不早了,咱們走吧。”
炸毛的黑豹一瞬間被捋順了毛,甚至還略帶得意地瞟了一眼蘭斯諾特。
再囂張又怎么樣,反正諾德也不會選他。
雄蟲拽了拽黑豹的衣角,眸光瀲滟的黑瞳眨了眨,注視著眼前的黑豹獸人,“那個,你能不能攙著我點,我腳崴了,走路好疼。”
其實是怕他走的慢,蘭斯諾特回心轉意,又發瘋把他捉回去了。
赫托:“……”
也不管帳篷里那人投來的是怎樣的死亡視線,黑豹獸人小心翼翼地蹲下身,直接背起了雄蟲,諾德也配合地挽著他的脖頸,一人一獸瞬間消失在黑暗里.
“現在應該還能趕上最后一班共享星艦,咱們趕緊回去吧。”幾十米開外,諾德動作迅疾地把帳篷里的睡袋裹起來收起來。
“不在這里過夜了嗎?”赫托問。
“不了。”毫無預兆地見到蘭斯諾特,又莫名其妙給他做了一通精神力安撫,諾德現在是一點都沒有在這里過夜的心情了。
什么死火山,什么夜晚的天盾星系,都不如回家睡覺。回家睡覺也不一定,雖然蘭斯諾特口頭上說馬上就回聯邦,誰知道他會不會發瘋跟來?
“好。”赫托說,他從不會質疑諾德的決定,雄蟲說什么就做什么,照做酒醒了,“你受傷了,我來吧。”
說著,黑豹獸人接過諾德收拾睡袋帳篷的活兒,將帳篷頂端的營燈摘下,又把防潮墊整整齊齊地疊好,收入滯納袋中。
他的動作透著一種軍旅的干練,很快,里面的一切置放得井然有序。
漫漫黑夜,共享駕駛艙上,赫托的眼神無數次瞥向雄蟲,搞得諾德實在受不了:“你想說什么就說吧,赫托。”
黑豹獸人張了張嘴,他學過服從命令,卻不知何謂圓滑,諾德要他問他也問了:“他是你的……前男友嗎?”他適當斟酌措辭。
諾德向后仰了仰,眉心微微蹙起,“不是,不認識,沒有任何關系。”
“是個從精神院跑出來的,神經病。”
赫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