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悅猛然站直身體,看向來人:“媽媽?”
她神情極不自然,心念一陣急轉,張口便道,“我、我想找哥哥幫忙參考一下今天的打扮合不合適,剛才看到他進了書房,就在這里等他出來。”
“還參考什么呀?”季母走過來,笑吟吟地打量著季悅,“我女兒像我,穿什么都好看。”
季悅沒有如以往一樣徑直應下,順帶一番撒嬌賣癡。
她現在既緊張又心虛。
季母年輕時是個容貌極盛的女人,即使現在已經不年輕了,也依舊顧盼生輝。季悅以往總會一邊為擁有一個這么漂亮的媽媽驕傲不已,一邊因沒有完全繼承到這份美麗而暗自傷懷。
直到知道自己不過是一個鳩占鵲巢的假貨,她才明白,季母的美貌的確遺傳給了女兒,只不過那個女兒不是她。
“媽媽,你就別取笑我了。”季悅主動挽上季母的手臂,笑容有些僵硬。
好在季母沒有繼續這個話題,而是摸了摸她的金色長發,半是自豪半是惆悵道:“我們家悅悅又長大一歲了,出落得也越來越漂亮,就是不知道以后會便宜誰家的小子。”
帝都的世家就是這樣,到了年紀的女孩就該談婚論嫁了。
季家當然不會跟普通的豪門一樣將女兒當做聯姻的籌碼,但對于捧在手上的掌上明珠,再怎么不舍也不為過。
季悅心中一動,試探著道:“那我要是嫁了人,媽媽還會疼我愛我,永遠把我當成你最親愛的女兒嗎?”
季母只以為這是小孩子的癡話,失笑道:“你是我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不疼你疼誰?管你嫁給誰,這輩子都是我女兒。”
“媽媽~我最愛您啦!”季悅靠在季母身上,聲聲依戀。
這就是她為什么不想離開季家的原因,被如珠似寶地疼寵過,誰會情愿孑然一身呢?
“好了,多大人了,還這么黏糊。”季母話雖這么說,拍在季悅背上的手卻輕柔又溫暖,“你的同學都到后花園去了,你這個主人家也不能總待在樓上。”
季悅神情一滯,連忙抬起頭詢問:“媽媽你去過后花園,見過他們了?”
要是這樣,那豈不是也見過宿音了?
季悅本以為,在和季崇商量好要對父母攤牌、要和宿音換回原位之后,她就做好了面對一切的準備。
但事到臨頭,她仍然止不住地惶恐。
如果可以,她希望自己的身份暴露得越晚越好,哪怕只是晚一個小時,晚一分,晚一秒。
“沒有。管家一告訴我,我就上樓來找你了。”
這句話讓季悅松了口氣,然而,季母的下一句卻又讓她提心吊膽起來。
“正好,我們現在一起下去吧,也讓我順便見見你在學校交的那些朋友。”
“啊,不用了吧。”季悅心頭狂跳,約莫是急中生智,很快就找出一個借口,“您是長輩,去了大家反而不自在。反正等到八點鐘,晚宴正式開始的時候,都會見到的。”
季悅三言兩語將這茬揭過,哄得季母放棄了下樓,徑直去確認客人名單了。
今天這場宴會的規模很是盛大,賓客名單是季崇擬的,里面有許多政商兩界的精英人士,以及季家過往的合作對象。
季悅一開始看到這份名單還很驚訝,這樣的排場都快趕上她成年禮那次了。
不過轉念一想,今天她和哥哥就會向家里承認關系,也算得上是特殊的一天,便沒有放在心上。
勸走季母,季悅轉身回到化妝室,重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妝發,確保無一處不精無一處不美之后,才踩著碎鉆高跟下樓。
她到后花園的時候,滿心以為能見到所有人驚艷的目光。
卻不成想,眾人倒是都看向了她,眼神里卻沒有多少驚艷。
“公主,生日快樂啊!”
“祝你天天開心,越來越漂亮~”
“這是送你的禮物,新的一歲也要繼續當公主哦!”
此起彼伏的祝福本應顯得很熱鬧,但缺少了溢美之詞的助興,季悅總覺得寥落。
她牽起一抹笑,隨口應道:“謝謝你們,心意我收下了,禮物就不用了。”
一群人沒把這句話當真,都拿出了自己早就準備好的生日禮物。
不一會兒,季悅身邊的禮品盒便堆積成山。
輪到宿音時,差點下不了腳。
“季悅同學,生日快樂。”
宿音遞出禮品袋,彎著眉輕聲道。無論她和季悅之間有何種糾葛,此刻的祝福唯有真心。
對面的少女一雙杏眸里盛滿了真摯的光,恍若璀璨星河,季悅微怔,伸手接過了禮品袋。
正想打開看看,卻注意到了宿音身上的月牙色連衣裙。
正巧,她今天穿的禮服是淡藍色。
兩件衣裳款式不同,只是顏色相近,完全算不上撞衫。
放在平時,季悅也不會斤斤計較,可看到宿音,她忽然就明白了為什么預想中的驚艷沒有出現。
她畫著精致的妝容,穿著做工復雜的公主裙,戴著耀眼奪目的飾品……
可在宿音面前,這一切都成了紙上繁花——盡管美麗,卻遠遠不及真實的花朵生動鮮活。
興許是知道了彼此的身份,季悅在面對宿音的時候,總會油然升起比較的心思。
而現在,她顯然輸了。
季悅維持臉上的笑容不變,手上一松,任由禮品袋掉落在腳邊。
“謝謝。”
她的動作突兀,像是隨手一扔。但有先前將禮物放在地上的舉動,眾人都沒有放在心上。
宿音敏感地察覺到了什么,眼睫微顫,眼神一淡,沒再多說。
這段插曲過去,一群人在花園里又坐了一會兒,時間便來到了七點半。
“各位客人,請到大廳去吧,宴會就要開始了。”
滿面笑容的管家再次充當了引路人的角色。
起初在戶外,眾人就發現這棟別墅占地極廣,隨著逐漸走進內部,便更是震驚。
“我趣!原來里面的宴會廳竟然有這么大,難怪公主能把咱們這么多人都叫到家里來過生日。”
“這別墅都快比我們家的莊園還大了,我好酸嗚嗚嗚。”
“咦,那不是我爸嗎?他怎么也在這兒。”
“我也看到了我姐!她說今天有個重要的工作……所以重要的工作就是參加公主的生日宴會?”
“天啊,我要是也能辦一場這種級別的晚會,那才是值了!”
聽著耳畔的艷羨,季悅這時才感覺自己活了過來。
她嘴角含著笑,沒有故作謙遜的辯駁。畢竟這些人說的都是事實,有什么好辯駁的呢?
不過在這邊站了一會兒,她就不得不離開,去準備上臺致辭了。
“去吧去吧。”一群人擺擺手,善解人意道。
等季悅一走,便開始尋找各自的家人,想問問到底是怎么回事,說好的有重要工作呢!
陳思思沒去,而是和宿音待在一起。
她擔心自己一走,美人室友就會被有心人盯上。哦不,說不定盯上的根本不是人。
事實證明,她的決定是正確的。
兩人找了一個不顯眼的沙發坐下,陳思思剛講到:“一般宴會主人這時候早就出來了,現在也沒看到季叔叔和季阿姨,估計是被什么事情纏住了吧。”
一個穿著寶藍色西服的男人就往這邊走了過來,經過二人時,腳下一絆,踉蹌著撞向了這邊的沙發。
好巧不巧,手上端著的紅酒正好潑到了宿音的身上。
“哎唷,真是不好意思。這酒不長眼睛,跑到你身上去了。”
只聽前半句,這人像是在道歉。后半句一出,其中的惡意便一覽無余了。
宿音抬眼看去,卻發現自己并不認識,也從沒見過這人。
正在疑惑間,下一秒陳思思的怒吼便讓她知曉了對方的身份。
“李子銘!你干什么?!”
李子銘……
這個熟悉的名字一出現,相應的記憶也瞬間浮現在宿音的腦海。
她不知道李子銘是誰,也不清楚其長相如何,卻對這三個字記憶猶新。
無它,這就是原著里季悅的忠實追隨者,也是沖她潑硫酸的真兇。
想到這一點,宿音幾乎是下意識地想要轉身逃跑,但腳下剛動便又止住了。
當一個逃兵,只會讓加害者更加肆無忌憚。
壓下逃跑的沖動,宿音漂亮的杏眼里染上一層薄霧,一字一頓對著站在對面的男人道:“請你道歉。”
李子銘先是被那雙漂亮的眼睛晃了一下神,再聽到這句話時,視線便往宿音身上掃了一圈。
而后得出結論:這妞看上去身段不錯,就是可惜得罪了季大小姐,沾不得手。
再往旁邊一瞟,一個杏色的背包進入了眼簾。
李子銘心生一計,眼疾手快地撈起沙發上的背包,拉開拉鏈,把里面的東西抖出來。
一邊抖,一邊勾起惡劣的笑容:“都什么年代了,還有人背這種包,真是窮酸!看你這樣,怎么也不像宴會的嘉賓,不會是假扮服務生進來釣凱子的吧?”
話音剛落,“啪”地一聲脆響!
李子銘只覺得臉上一痛,火燒火燎地發燙,頓時齜牙咧嘴,叫喚起來。
在他對面,宿音胸口一陣上下起伏,直到感受到掌心麻麻的熱意,才反應過來,自己剛才竟然動手打人了!
陳思思察覺到美人室友的不安,連忙出聲安慰。
“音音,別怕。他嘴太臟了,該打!你打得好!”
從來沒有打過人,還覺得有點不好意思的宿音聞言,頓時摒棄了心頭涌上來的微末歉意,一臉認真地重重點頭。
救、救命!怎么連打了人之后的反應都能這么可愛!
陳思思眼冒紅心,要不是場合不對,她能當場掐人中。
二人交流的功夫,李子銘也回過了神,滿臉漲紅,青筋畢露——
宿音的巴掌沒有這么大的威力,這純粹是氣的。
當著這么多人的面被扇了一巴掌,這比殺了他還難受!
李子銘怒不可遏,跨出一大步,就要上前還手。
卻不妨,腳下不知道踩到了什么東西,一出溜,整個人便“咚”的一下摔倒在了地上,形容狼狽。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陳思思毫不客氣地發出一陣爆笑。
這邊的動靜太大,早就引起了不少關注。她這么一笑,像是連鎖反應,附近的人都忍俊不禁。
李子銘摔倒之后腦子蒙了一下,等恢復知覺立馬翻爬起來,看向了剛才踩到的東西。
是一顆通體瑩白的圓珠子,上面還串著一根紅繩。
竟然就是這么個破玩意兒害他出了大丑!
李子銘腦子嗡嗡作響,怒火中燒,正要伸出腳將之踢飛,卻覺得這顆圓滾滾的珠子怎么看怎么眼熟。
他又仔細端詳了兩眼,雙眼一亮,猛然抬起頭來,指向宿音,大喝道:“這個手串我只在季大小姐的身上見過,剛剛卻從你的包里掉出來,你到底從哪兒偷來的?!”
此時此刻,這個不顯眼的位置已經圍聚了不少的人。
聽清楚李子銘話里的意思,眾人齊齊將視線轉向了被指認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