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小三上位文5
宿音只在家里待了一晚。
第二天臨走的時候, 宿父宿母送她上了車。
二人面色很是憔悴,看上去就像一夜沒睡。
宿音朝他們揮手送別時,宿母更是沒忍住, 轉頭伏在宿父的肩上抹起淚來。
在宿家借住了一晚的趙醫生看到這一幕, 心有戚戚焉。只以為這對年過半百的夫妻舍不得女兒。
卻不知道內里更深層次的緣由。
宿母昨晚得知那則堪稱爆炸性的消息,恍恍惚惚回房就告訴了宿父。
年過半百的男人當場震驚,氣得連覺都不睡了, 就想去找陸序對質。
好在宿音早就料到這樣的結果, 提前和宿母打了招呼, 讓她攔住了宿父:“音音說了, 這事不讓我們插手,她自己有主意。我們就當什么都不知道,跟往常一樣。”
話雖這么說, 二人卻還是愁得一晚上沒合眼。
此刻, 看著載著女兒的那輛車越來越遠, 宿父擁著垂淚的宿母無聲安慰……
*
陸氏莊園。
太陽才剛顯露出全貌,秋季的日光溫暖和煦, 庭院里的植物一派欣欣向榮之姿,放假歸來的傭人們在其中有條不紊地安靜忙碌著。
直到一陣汽車引擎聲由遠及近。
“太太, 是太太回來了!”
離大門最近的園丁驚喜的嗓門傳得很遠。
平靜得像是陷入了沉睡的莊園仿佛被施展了魔法, 瞬間復蘇。
從沒關緊的窗戶外面飄進來的嘈雜聲音吵醒了夏青禾。
她住在一樓的客房,窗戶正對著外面的庭院。
“先生去工作了, 夏小姐還在睡覺。”
這是張媽的聲音。
夏青禾認出來之后, 下意識放輕了呼吸, 帶著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期待聆聽接下來的回話。
“讓她繼續睡吧。”
輕輕淡淡的嗓音如預期那樣響起。
夏青禾徹底清醒, 翻爬坐起。
宿音回到莊園先去樓上收拾了一下,再下來時就發現夏青禾端端正正地坐在沙發上, 一點也不像剛起床的模樣。
“太太,早上好。”少女問好的音色不同于往常清亮,低了兩分。
“怎么不再多睡一會兒?”
宿音過分孱弱的身體、疏離神秘的氣質通常會讓人產生一種錯覺——她由冰雕玉砌而成,又或者是天山新雪做的,不食人間煙火,也不關心凡俗世事。
因此每當她流露出關切,哪怕只是不經意的一星半點,也分外使人動容。
簡簡單單一句話就像一枚石子,投進夏青禾的心湖,蕩起一圈圈經久不息的漣漪。
她捏著衣角,微微仰起頭,大眼睛又黑又亮,乖順地答道:“我睡好了。”
宿音輕輕點了點頭,視線不經意劃過少女纖細修長的脖頸。
那一片肌膚細嫩光潔,就更顯得其上的紅痕猙獰可怖。
她問:“你的脖子怎么了?”
夏青禾下意識去摸自己的脖頸,抬起手時突兀想起來,那是昨晚被掐了之后留下的痕跡。
伴隨著記憶一起涌現的,還有頸骨差點被折斷的痛苦窒息。
那一瞬間,她毫不懷疑,陸序是真的想要殺了她。
夏青禾甚至都有些后悔招惹了對方。但現在說什么都晚了,木已成舟。
男人昨晚的威脅言猶在耳,夏青禾慌亂地低下頭,任由披散的秀發垂下遮擋傷痕。
“沒、沒事,應該是昨天被蚊子咬了,多撓了幾下才變成這樣的。”
“哦,是這樣嗎?”
對方的嗓音分明一如既往,但不知道是不是心里有鬼,夏青禾總覺得意味深長。
她的心提起半截,不上不下地吊在那里,正欲開口繼續解釋,就聽到宿音不緊不慢補上后半句。
“去找張媽拿藥擦一擦吧。”
心頭先是一緊而后又是一松,雙肩微不可查地松懈了些,夏青禾連忙點了點頭。
將少女的反應盡收眼底,宿音的目光幽幽,轉瞬恢復如常。
今天和往常的無數個日子并么有什么不同,外面天氣晴朗,萬里無云。
她抬腳離開,拿著作畫工具去了湖邊。
*
傍晚,上完一天班的陸序風塵仆仆地回到莊園,詢問張媽得知宿音正在湖邊寫生之后,迫不及待地順著這個方向走了過來。
算起來,他已經整整兩天都沒有見到自己的妻子了。
自他們結婚以來,從來沒分離過這么久。
陸序在路上的步伐很急切,臨近目的地反而慢了下來。
光滑如鏡的湖面倒映著天際燦爛的晚霞,折射出金黃的波光,幾枚飄零的落葉在水面打著旋,悠悠揚揚似乎能飄到很遠。
——宿音面前畫板上呈現的就是這樣一幅瑰奇壯麗的風景。
就算是個外行,陸序也能看出來,這幅畫很有靈氣。
他忽然想起了一個被自己遺忘很久的事實。
宿音曾是畫壇冉冉升起的新星,二十歲就創造出了令人驚嘆的寫實油畫作品。這幅畫在國際畫廊中展出,被某個收藏家以一百零二萬的價格買走。
但自從結婚之后,宿音就漸漸放下了畫筆,就算重提,也是草草幾筆,再沒有畫過一幅完整的畫。
“音音。”
背后傳來的低沉嗓音讓宿音握在手上的葉筋筆一頓,畫布上留下一個明顯的綠點。
她扭過頭,就見男人微皺著眉頭快步走過來。
“醫生不是說過,你身體不好,不能一直勞累嗎?”
陸序來到近前,語氣透出幾分不贊同。
“最近又有了靈感,想多畫一會兒。”
宿音低下頭去,手上重新動作,補救那莫名其妙的綠點。
“我知道你喜歡畫畫,但不能因為喜歡連自己的身體也不顧。”
陸序的視線落到那幅沾了“瑕疵”的油畫上,掩在金絲鏡框下的雙眸在某一刻變得幽暗,“如果你像之前那樣,總是在畫畫的時候忘記了時間,我恐怕得讓趙醫生隨時跟在你身邊。”
宿音仰頭看過去,沒有血色的唇瓣張合:“我沒有重拾愛好的自由嗎?”
陸序有些意想不到,眉頭下壓,“我不是這個意思,音音你知道的,我只是擔心你。”
宿音當然知道。過去的八年里,陸序都是這么說的。而她從未深究。
或許是格外珍視他們一起長大的情誼,或許是對男人求婚時的真心深信不疑,或許是周圍所有人都在贊嘆陸序對她的愛意。
她沉湎于一成不變的牢固美夢之中,消磨了所有心性,甘當一個木偶。
宿音若有似無地掀了下唇角,速度快到讓人以為是幻覺:“謝謝你的好意。”
陸序只看到那張沒有一絲血色的絕美面孔透著冷淡,在黃昏的光線下像即將消逝的雪。
他深深凝眉,野獸般的直覺又一次涌現。
即便宿音的用詞和以往別無二致,他也早就習慣了這種相敬如賓的相處模式,但……
是哪里不對勁呢?
他們站在同一塊方寸之地,凝望著彼此,近到都能清晰聽到對方的呼吸,其間的距離卻仿佛被無限拉長,寬到無法跨越。
“音音,我們已經結婚八年里,你不用對我這么生疏。”
頓了頓,陸序問道,“是有人對你說了什么?夏青禾?”
宿音放下畫筆,抬眸:“你怎么會這么想?”
在陸序看來,這句反問相當于承認了是夏青禾在背后亂嚼舌根。只是為了保全她的顏面,宿音溫柔地沒有直接承認而已。
而除了夏青禾,他想不出來還有誰會費盡心思離間、破壞他和宿音的感情。
陸序扶了下眼鏡,眉宇微冷:“她這個人心術不正。你恐怕還不知道,她在客廳里安裝了針孔攝像頭。被我發現當場拆穿,還像什么都沒發生一樣扮起了可憐。”
言簡意賅地將昨晚發生的事情復述了一遍,陸序將自己摘得干干凈凈。
要不是看到過當時的影像,聽到過他和夏青禾的對話,宿音恐怕也會被他流暢又自然的反應蒙蔽。
她不帶任何玩味,平靜地陳述事實。
“可是,那個攝像頭是我放的。”
陸序瞳孔驟然一縮,表情凝固在臉上。
短短兩秒,堪比一個世紀漫長。
他回過神,僵硬地問道:“你什么時候放的?”
宿音好整以暇地欣賞著對面男人隱藏在鎮定表象下的不安,眼神如秋水般靜謐。
慌亂嗎?憤怒嗎?驚懼嗎?
在那有關前世的夢境中,莊園里恐怖流言四起,時不時還有古怪的幽靈出沒,她無時無刻不在承受這些情緒,甚至更深更重。
所以,現在輪到始作俑者了,也是理所當然吧?
“就在那天逛街回來之后。”她漫不經心地回答。
陸序喉結急劇滾動,腦海里掀起了一場風暴。
逛街回來……那就是前天。
攝像頭聯網了嗎?有沒有拍到什么不該拍的東西?音音有沒有關注里面的影像?她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什么?為什么沒有人告訴他這件事……
紛繁復雜的思緒交織成一團亂麻,最終匯聚成一句短促的問話:“怎么突然想起來安攝像頭了?”
“前陣子總是丟東西,張媽懷疑家里出了賊。針孔攝像頭隱蔽不容易被發現,正好用來抓賊。”
抓賊。
聽到最后兩個字,陸序心頭猛地一跳。
不等他回應,宿音望向不遠處泛起褶皺的湖面:“起風了,回屋吧。”
不著痕跡地松了口氣,陸序點頭應下。
回去的路上,他借著金絲眼鏡的掩飾觀察著宿音的神色,漸漸冷靜下來。
目前看來,音音應該沒有發現針孔攝像頭的拍攝記錄,不然不會是這樣平淡的反應。
退一萬步說,就算發現了,那種程度的錄像也證明不了什么。
然而,陸序不知道,在他注視宿音的時候,宿音也在注視著他。
第52章 小三上位文6
晚飯的餐桌上, 氣氛比前兩天還要凝重,空氣化為實質,有了令人無法承受的重量。
宿音慢條斯理地品嘗著餐點, 或許是與心情有關, 口中的食物也顯得格外美味。
夏青禾默默吃完飯,就回了自己的房間。跟三天前剛來的時候判若兩天。
她在莊園中有意減少了聲息,把自己當成了一只飄蕩的幽靈。
陸序則去了二樓的書房。
他上去沒多久, 趙醫生也跟著往樓上走。
路過宿音時, 剛過而立之年還沒結婚的青年男人露出溫和靦腆的笑容問好:“太太。”
坐在沙發上翻閱最新時尚雜志的宿音抬眼, 朝他微微點了點頭。
他便像是被火燒了一樣, 騰地一下紅了臉,轉身慌不擇路地上了樓。
看著青年男人消失在臨近書房的拐角,宿音眼睫微動, 低頭重新看起了雜志。
*
二樓, 書房。
“把門關好。”
剛一踏進房間, 就聽到這一句叮囑,趙醫生連忙回身鎖上了房門。
再轉回頭來, 就見莊園男主人坐在辦公椅上,聲調冷漠地開口:“我有些話要問你。”
“您問您問。”趙醫生走近, 肩膀內扣地站定。
“這兩天你都跟在太太身邊, 她有哪些反常舉動?”
趙醫生聞言一愣,眼珠往左上方移動, 仔細回憶起來。
陸序留意著對方的微表情, 不放過任何一絲細節。
他問的是一個開放式問題, 與封閉式問題相比, 開放式問題的回答往往更展開,有利于得到更多信息。
半分鐘過去, 趙醫生才遲疑著給出答案:“太太一切正常,沒什么反常舉動……吧。”
陸序眸色一暗:“那你們昨天回宿家,爸媽是什么反應?”
趙醫生盡職盡責地回答:“挺高興的,還問您怎么沒跟著一起回去。”
想了想,他補充一句,“就是走的時候可能有點舍不得,伯母還流了淚。”
音音每隔半個月就會回去一趟,爸媽應該早就習慣了,怎么還會舍不得?
但要是真有什么事,應該早就鬧起來了,不至于像現在這樣風平浪靜。宿家是書香門第,二老都是大學教授,卻保有文人的傲氣,遇事從不忍氣吞聲。
陸序捻了捻大拇指,心中的天秤漸漸倒向后者。
或者說,潛意識里,他更寧愿相信第二種結果。
良久,他問道:“趙醫生,太太這個月的健康評估,你還沒做吧?”
“還沒有,不過再過兩天就該做了。”
陸序聞言,緩緩挺直身,一字一頓。
“那我希望你能讓這份健康評估報告保持最初的水準。”
“……!”
趙醫生渾身一震,看向對面的男人。
透過對方那居高臨下的眼神,他仿佛回到了剛來莊園應聘的那一天。
也是在書房里,對方輕描淡寫地暗示,自己的妻子患有心臟病卻熱愛極限運動,為了讓她好好待在家里養病,請他在定期健康評估報告里將她的病情夸大,以免她不理智地損害自己的身體。
青年欣喜于自己獲得了這個年薪極高的工作,卻忘了思考為什么來應聘的那么多人里,莊園男主人偏偏留下了他這個初出茅廬的小年輕。
此后,他按照囑咐,在頭一年出具的各項檢測報告中,夸大了負面成分。
但漸漸地,他也發現事實和男主人的描述有些出入。
好比如,太太根本就不喜歡極限運動,她只喜歡安靜地畫畫。但得知心臟承擔不了這種需要長時間高度集中注意力的工作之后,她動筆的時間越來越少,靈感在日復一日的疏忽中消退,直到后來完全消失。
同時,由于身體有恙不便出行,她不得不減少外出頻率,和家人削弱了聯系,和朋友脫離了往來。
美麗病弱的女人一無所知地被蒙在鼓里,如同一只被折斷了翅膀的蝴蝶,只能將自己困在這座富麗堂皇的囚牢里。
每次一想到這里,年輕的醫生總是油然升起一股負罪感。
直到第二年男主人告知他,以后的檢查報告如實記錄即可,不用再進行偽造,他才終于松了口氣。
如今舊事重提,消失多年的負罪感卷土重來。他一時間竟不知該作何反應。
就在這時,陸序淡淡出聲:“怎么,有困難嗎?”
趙醫生舔了舔干澀起皮的嘴唇:“這些年太太的身體已經好了很多,我再出具這樣的報告,應該很難讓她信服吧?”
“該怎么讓她相信,是你的事情。如果你辦不到,有的是人可以辦到。”
趙醫生呼吸一窒,低下了頭。
他深知這是違背醫德的,可早在一開始,他就陷入了泥潭,現在再想要抽身已經晚了。
*
隔天,趙醫生就明白了重提這樁舊事的意義。
就在他剛為宿音做完身體檢查的檔口,一邊旁觀的陸序適時出聲問道:“音音,下周六齊家有場宴會,說是可以攜家眷出席,你愿意跟我一起去嗎?”
正在整理儀器的趙醫生動作默默放緩。
他幾乎可以想象到接下來的流程。
太太已經很久沒有出去參與過類似的聚會了,多半會拒絕。
另有一部分極小的可能性會答應。
但就算答應了,等明天檢查報告一出,受身體限制,太太仍然不能出門。
歸根到底,所有的可能都會指向同一種結果。
出乎趙醫生意料的是,事情與他預想中的發展并不一樣。
聽到陸序的問話,宿音細眉淡掃,望向一邊。
“等到檢查報告出來再說吧。”
剛直起腰的青年醫生,迎面正對上那雙幽淡的目光,心頭莫名一顫。
“明天就會出結果,太太您注意身體,切忌情緒大起大落。”
他別開眼,像尋常醫生對待病人那樣叮囑了一句,便提著自己的醫療箱匆匆離開。
可即便極力按捺綺思,午夜夢回時,女人還是出現在了他的夢境中——
她安靜地朝他點頭示意,她垂眸不經意掃過他的全身,她蒼白的面容隱含憂郁,她縹緲的嗓音仿佛被風一吹就能散……
大汗淋漓地醒來,胸腔處兀自劇烈跳動著,速度快得趙醫生懷疑人生。
他真的要這樣對待那個一無所知的女人,繼續充當剝奪她自由的幫兇嗎?
*
第二天,宿音拿到了趙醫生送來的檢查報告。
上面顯示,她的心臟狀況比起之前好上了許多。
這就意味著,她可以暫時解開“身體不適”這個魔咒一樣的束縛,打開莊園通往外界的道路。
宿音漆黑的瞳孔像海貝里的黑珍珠,泛著瑩瑩的光澤:“謝謝你,趙醫生。”
“不、不用謝,這都是我該做的。”青年醫生燒紅了臉,又一次落荒而逃。
看著他急急忙忙的背影,宿音隨手將檢查報告放到了茶幾上。
她對這樣的結果并不意外。
只希望陸序回來的時候,也會喜歡這份“驚喜”。
……
“這是趙醫生給出的報告?”陸序攥著手中紙質資料的手不自主收緊,在上面留下深重的褶皺。
若是仔細一點,就能看到他波瀾不驚的眼神下藏得極深的驚愕。
“當然。”宿音嗓音淡淡,“他還說……”
陸序渾身一僵,心跳頓時加快。
他以為趙醫生會像之前那樣按照約定行事,現在看來對方不知道為什么臨陣倒戈了。
那他還能說什么?是不是已經把他這個幕后主使透露了出來?
不對,那樣對他沒有任何好處。偽造病例這件事爆出來對他的職業生涯也會造成不小的打擊。
陸序推了推眼鏡,面容維持了一貫的淡然鎮定,語氣卻略帶急切。
“不管他說了什么。作為一個醫生,他都應該把你的健康放在首位。”
被打斷了的宿音沒有生氣,接著道。
“趙醫生還說,我應該多出去走一走,接觸新鮮事物,或許更有益于身體健康。”
“所以,齊家的宴會,我想去。”
平淡的語氣不是商量,更像是直白的通知。
陸序握緊了拳頭,手背青筋畢露。
他一直都知道,宿音表面脆弱,實際倔強,一旦下定決心,就再也沒有回旋的余地。
而且,吃軟不吃硬。
這也是他為什么要讓趙醫生偽造病例的原因。
他太知道她的魅力了,她的美超越了人類想象的極限,每一次出現在別人面前都足以引起一場波瀾壯闊的思潮。
而她似乎對自己的魅力一無所知,常常用那疏離冷淡的眼神欲拒還迎般勾動人心。
他不舍得這樣的她讓別人看見,只好拼了命地把她護在自己的羽翼下,讓那些居心叵測的豺狼再也不能窺見。
但現在,被自己圈養的稀世珍寶萌生出要飛走的心思。
這是陸序無論如何也不能忍耐的事情。
“音音,晚宴上人太多了。人群聚集的地方空氣多半不流通,我擔心你的心臟會受不了。”
他放松緊繃的身體,自然坐下,語氣親昵透出微末的擔憂。
不等宿音回答,又笑著道,“如果你實在想出門。等我忙完手頭上的這些工作,就陪你去國外玩一玩怎么樣?”
他抬起右手,就要攬住宿音的肩膀,就像每一對夫妻都會做的事情那樣。
宿音側身偏頭,正好躲開了這個親密的動作:“你不想讓我去參加宴會?”
陸序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化為無奈。
“我當然很想讓你跟我一起去。我們結婚八年了,你從來沒有陪我出席過宴會,現在外面還有不少人以為我是單身呢。但是……”
“沒有但是。”宿音伸出手,拍了拍陸序的脖頸,表現出前所未有的強勢。
冰涼的手指恰好落在頸動脈上,像是雪水滴落,引起一陣顫栗。
陸序心頭一麻,恍然間有種在被斬首的錯覺。
瀕臨死亡的絕境,卻又渴求著更多。
沒等他反應過來,低啞的一聲“好”就先出了口。
*
另一邊,齊家。
齊盛在床上翻來覆去打著滾,時不時發出哀嚎。
一個沒注意,就從床上滾了下來。
幸好裹著一床厚被子,才沒給他摔出個好歹來。
謝嘉玉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么一副亂糟糟的場景。
他勾了勾唇:“你這是在拜什么神仙,把自己弄成這樣?”
齊盛蟬蛹似的探出頭來,驚呼出聲:“表哥!你怎么來了?”
謝嘉玉走進去,踢了踢齊盛身上裹成一團的被子:“聽說你最近得了相思病,茶不思飯不想,姨媽姨父讓我來勸勸你。”
齊盛把被子抖開,猛地站起來:“他們胡說八道什么呢?誰得了相思病了。”
他擲地有聲,但憋得通紅的臉實在沒什么說服力。
謝嘉玉第一次見到自己這個無法無天的混世魔王表弟露出這樣的神情,一時間有些意外。
挑了挑眉道:“說說吧,到底怎么回事?”
第53章 小三上位文7
齊盛一屁股坐到床邊, 抓了抓頭發:“哎呀,也沒啥事……等會兒,他們怎么知道我有喜歡的人了?我根本就沒跟任何人說過。”
想起什么, 他抬起頭來:“難道我表現得真有這么明顯?”
謝嘉玉輕笑一聲, 不置可否。
他長了一張很漂亮的面孔,就跟名字一樣,面如美玉。現在這么一笑, 當真如同繁花盛開, 極盡秀麗奢華。
齊盛卻沒有心思欣賞, 猛然跳了起來:“靠北!他們不會都看出來了吧?”
年輕人的面子大過天, 齊盛想到這里就跟火燒了屁股一樣,一時間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又是一陣無意義的哀嚎:“啊啊啊啊!”
謝嘉玉坐在靠窗的凳子上, 雙腿交疊, 姿態閑適, 愜意地欣賞著少年的慌亂無措。
等對方好不容易情緒冷卻了些,悠悠揚揚地補充道:“是啊, 他們不僅知道了,還很驚訝你終于開了竅, 準備借著外祖母七十大壽的機會把整個A市上流階層的大家閨秀都請到家里來, 看看到底是哪個讓你這么神魂顛倒。”
齊盛踉蹌兩步,好懸沒摔倒, 咬牙切齒道:“他們怎么能這樣?這是我自己的事!”
他這下總算明白, 為什么這些天他一反常態地悶在家里, 既沒出去打架, 也沒出去賽車,家里人卻連問都沒問一句了。
“怎么, 給你這個機會認識心上人不高興?”謝嘉玉翹著二郎腿,不著調的坐姿硬生生顯出幾分風流寫意。
“我……”齊盛氣結。
要是正常情況,他肯定高興。但問題就在于,現在這個情況,它不正常啊!
那天回來之后,他越想越不對勁——追著心上人到莊園外面那會兒,他分明聽見了有人喊她“太太”。
雖說看心上人的年紀顯而易見要比自己大上一些,但也沒大到哪里去啊,總不至于這么早就嫁人了吧?
懷揣著這樣的僥幸心理,他讓人去打聽了一下那座山上的莊園住的是誰。
后面的結果顯而易見。
要是沒有道德上的束縛,他也不至于只會在屋子里糾結頹廢,早就沖到心上人面前展開熱烈的追求了。
現在這么一提,齊盛頓時又想起了當初得知心上人已婚時,宛若晴天霹靂的心情。
憋了許久,他才憋出一句話來:“我喜歡的人才不是那些庸脂俗粉。就算舉辦了宴會,她也不一定會來。”
謝嘉玉有些意外地挑高一邊眉毛:“看起來,你是連她一點邊都還沒沾到啊。”
齊盛當然知道自家表哥說的是什么意思。
要是心上人對他有好感,聽到這是齊家的宴會,一準會參加。
但……
何止是有好感,對方可能根本就不記得他。
他們之間沒有任何交集,或許唯一的聯系是那個跟心上人坐了同一輛車又和他加了聯系方式的“中間人”。
等等,他好像已經把這個“中間人”刪了!
好了,現在是一點聯系也沒有了。
“她都已經結婚了,我怎么跟她沾邊?”終究還是年輕氣盛,齊盛找出借口反駁。
謝嘉玉目光一頓:“已經結婚了?這就是你所謂的不是庸脂俗粉?”
聽出這句話里似有若無的嘲諷,齊盛臉轟隆一下漲得通紅,梗著脖子道:“你沒見過她,懂都不懂!”
謝嘉玉勾了勾唇,那張美人臉突地生動起來,眼下的淚痣熠熠生輝:“我是沒見過她,但我見過世面。”
齊盛思考了兩秒才回過味來,這是在隱晦地罵他土,順帶還貶低了他的心上人。
“你是我表哥嗎?就說這種話?”
站起身走到門口,謝嘉玉回頭瞥了他一眼:“你要是不想再待在這個家,也可以當我不是。”
齊盛一個激靈,頓時想起了一些糟糕的往事。
從小到大,他和這位表哥的紛爭就沒贏過。
對方每次在他面前耀武揚威,扭頭到了家里長輩面前又表現得無比乖巧,就跟人格分裂似的。
也因此,所有人跟瞎了眼一樣,每次都無條件站在對方那邊,就連他爸媽都更喜歡這個表哥。
長大之后,齊盛學會了網上沖浪,終于發現,不是他段位太低,而是敵方段位太高——面對一朵迎風招展的高階綠茶,你很難運用常規手段取勝。
*
天下沒有不透風的墻,更何況是一個小小的莊園,宿音要去參加齊家宴會的消息傳遍了每個角落。
平素跟宿音最為親近的幾人,譬如張媽,都忍不住勸了幾句。
他們說的話大差不差,無外乎就是擔心她的身體。
宿音知道他們沒有壞心,但從這件事也足以窺見陸序這些年的布局影響之深厚。
她的身體分明沒有壞到那種程度,但所有人都以為她連出門都艱難。
不過宿音的決定從不會輕易改變。
宴會這天很快到來,一起同行的還有夏青禾。
她穿著淡青色的禮服,跟在陸序和宿音身后,努力維持著表面的淡然自若,眼神卻還是不由自主地往一邊瞟。
在來A市之前,她心里懷揣了許多遠大抱負。不過,并非什么好好學習,畢業之后找個好工作之類的。她考上的那所大學并不算好,她也不認為自己能憑借努力帶領全家脫貧致富,實現階級躍遷。
她想的是,利用自己的美貌和身體,迅速躋身進入上流社會。最容易接觸到的資助人就是她的首選目標。
但真當要進入了這五光十色的高級宴會時,夏青禾才發現她高估了自己。
她不想表現得像劉姥姥進大觀園一樣沉不住氣,但各色新奇的事物還是令她眼花繚亂。
只是從別墅的花園走到宴會廳就要花好幾分鐘。
外面碧綠的露天草坪中央是一座音樂噴泉,水柱噴涌而出又倏忽落下,灑落絲絲涼意。
外面幾乎沒有人,抬眼看去,宴會廳里倒是人來人往,衣香鬢影,喧鬧聲不絕于耳。
燈光從里面迎面照來,將門前一塊地渲染成金色。
僅僅是隔著一扇門,卻仿佛隔開了兩個世界。
似乎只要跨過那道門檻,便逾越了深不見底的階級鴻溝。
一個不留神,夏青禾腳下一絆,提著裙擺踉蹌了一下。
沒摔倒,卻撞上了走在前面的宿音。
就跟多米諾骨牌的連鎖反應一樣,宿音冷不防身體向前傾倒。
好在陸序及時伸手,扶住了她,才不至釀成無法預料的后果。
順勢將人攬進懷里,陸序扭頭掃了一眼夏青禾,顧忌著這是在宴會上沒有斥罵,只是冷然出聲道:“長這么大還沒學會好好走路嗎?”
夏青禾沒聽清楚他在說什么,而是略帶緊張地看向了他懷里的宿音:“太太,你沒事吧?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陸序眉宇劃過一抹隱晦的嫌惡。
上次的針孔攝像頭雖然不是夏青禾干的,但到底還是在他心底留了痕。
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就難以拔出,他早就給少女貼上了心機深沉的標簽,現在聽到對方的解釋也只以為是狡辯。
他正要開口說些什么,卻見懷中的女人輕輕搖了搖頭,先一步出聲,“沒事,先進去吧。”
話落,陸序懷里便是一空——宿音脫離了他的懷抱。
心頭一跳,陸序迅速反應過來,連忙回身抓住宿音。
“音音,挽著我一起進去吧。”
宿音垂眸,微微停頓一會兒,從善如流地挽住了他的手臂。
一男一女邁步向門口走去,親密得宛若一體,任誰看到也會贊嘆一聲“恩愛夫妻”。
夏青禾在后面,卻只覺得無端刺目,連好不容易來到從未踏足的新奇世界的興奮感都消減了不少。
移開視線,她跟著走進宴會廳。
頭頂上是金色的穹頂,腳下是柔軟的繁復地毯,燈火一如想象中輝煌。
就在她為這金碧輝煌的世界恍神之際,舉著酒杯談笑風生的賓客們察覺到門口的動靜,隨意望過來。
*
謝嘉玉站在二樓的拐角處,端著一杯紅酒時不時淺啜幾口,和伏在欄桿上望眼欲穿的齊盛一起觀察著下方。
這個位置可以縱覽全局,更能清晰地看到從宴會廳入口進來的每一個人。
“有沒有可能,你等的人早就入場了。”
“不可能!”齊盛想也不想地否決,“她要是在里面,我肯定能一眼就發現。”
謝嘉玉眼皮微抬,斜了他一眼,“這么自信?”
“我不是相信自己,是相信她。有些人天生就是發光體,一出現就能奪走所有人的目光,你知道吧?”
謝嘉玉露出笑容:“你這是在拐著彎夸我?”
齊盛:“……”
家里人都說他是混世魔王,能把人氣死。真該叫他們來看看這個表哥私底下的模樣,不止能把人氣死,還能把人氣活。
撇撇嘴,齊盛正要說些什么,一直看著下方的目光卻意外映入了某道熟悉身影。
他猛然挺直身,雙手不住地拍打起欄桿,嗓音都激動得有些顫抖:“表、表哥,她真的來了!”
謝嘉玉微抬下巴,順著這句話朝下一瞥。
下一秒,他臉上的漫不經心凝固了。
大腦像是被人用重槌錘了一頓,空白一片。
穹頂照射下的金光太過刺眼,竟讓謝嘉玉生出一種目眩神暈之感。
此時此刻,他才明白,齊盛說的那句“一出現就能奪走所有人的目光”并不是夸大之語。
眼前的一切都變得模糊,只有那人的面容越發清晰。就連宴會上的各類雜音也倏然遠去。
不對,雜音是切切實實地消失了。
謝嘉玉回神,視線微移,只見一樓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所有賓客都木愣愣地看著門口,一動不動。
頂級的美色就像一場瘟疫,沒有人能逃脫被感染的命運。
第54章 小三上位文8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直到那如夢似幻的美人款步走近,宴會廳里的眾人才發覺眼前這一幕并非幻想。
暫停鍵取消,某位賓客率先回過神來, 動了動身體, 不防手上下意識一松,杯盞掉落在地。
伴隨著砸在地毯上的一聲悶響,酒香四溢, 飄散在空氣中。
略帶辛辣的香氣像是一道信號, 讓周圍靜止的“雕塑”漸漸活了過來。
安靜得針落可聞的大廳又重新恢復了喧鬧, 甚至可以說躁動。
靠近門邊的一些人下意識往外走了兩步, 離得遠一點的人踮著腳想望得遠一些。
就在這時,斜刺里閃現一道高大的身影,遮住了令人魂牽夢縈的美人。
眾人這才發現, 美人不是一個人來的, 身邊還跟著一個穿同色西服的男人。
兩人剛才似乎是挽著手進來的, 看起來關系匪淺。
盡管如此,還是有人忍不住在心里生出荒誕的揣測, 萬一只是個保鏢,想離得近點保護女主人呢?
但當看清男人斯文俊氣的面容, 認出對方的身份時, 這種不著邊際的揣測便被推翻了。
陸家在A市屬上游,能來參加這場宴會的人又非富即貴, 或多或少和身為陸氏企業掌權人的陸序打過交道。
只是一直聽說這人潔身自好, 早早結了婚從不在外面亂搞, 現在卻帶著美人堂而皇之的出席宴會, 算什么回事?
陸序微側著身,面色冷漠, 逡巡室內,眸中寒芒湛湛。
這就是為什么他千方百計想要阻止宿音出門的原因。
無論男女,天生便致力于追求美麗。
而當無與倫比的美麗以一種意想不到的方式降臨日常,根本不會有人舍得放手。
在他身后,被擋住的宿音因當前別扭的姿勢眉眼稍淡,抽出了手臂:“怎么不走了?”
陸序回頭,收斂懾人的神情:“我擔心你緊張,畢竟你好久沒來這么熱鬧的地方了。”
說話間,他自然牽起宿音,另一只手替她撫了撫耳邊的碎發。
無名指上的婚戒在燈光照耀下反射出刺眼的亮光。
宴會廳里的賓客被閃了一下眼,順著往美人的手上一看,竟發現了同款。
這么說,他們先前的思維似乎進入了誤區。
陸序英年早婚,卻鮮少帶著妻子出席活動,大多時候都是獨身赴宴。外界便傳言說他是迫于壓力聯姻,妻子貌丑無鹽,不堪見人。
這種傳言沒有切實的憑據,可時日漸長,假的也就成了真的。
眾人根本沒想過美人會是那位“無鹽女”,但細細一琢磨,幾乎沒有人見過陸序的妻子……誰說對方不出門就一定是見不得光?
一時間,原本蠢蠢欲動要往這邊來的賓客都止住了腳。
他們不敢保證近距離接觸到美人還能守得住心里的底線,即便私底下混亂不堪,表面的遮羞布卻不能少。
更何況,陸家也不是什么可以讓他們正面與之為敵的小家族。
聽到陸序體貼的話語,宿音垂下眼睫:“現在似乎是你比較緊張。”
陸序一愣,順著她的視線看向二人交握的手,才意識到自己無意間抓得太緊了。
微微減輕了力道,緊繃的下顎隨之放松,他仍然沒有放開宿音的手,眉宇間流露出幾分溫柔:“有你陪在我身邊,我怎么可能會緊張?”
宿音神色淡淡,不置可否,右手的戒指略帶阻塞之意。
這是出門之前陸序給她戴上的,美其名曰,要讓所有人都知道她的身份,以免他不在身邊的時候有人不長眼來找茬。
眼見沒人再露出直白的覬覦之色,陸序心下安定不少,牽著宿音一路往里走去。
夏青禾落后半步,垂著頭跟上去。
三個人的場景,只有她像個贈品,格格不入。
宴會廳里恢復了觥籌交錯,嘈雜聲復起,只是比起先前的肆意,都明顯克制了許多。
賓客們繼續攀談起來,卻肉眼可見地心不在焉,眼神更是時不時地望向某個方向。
也有人拋棄了這些所謂上流的矜持禮數,不管不顧地朝周圍的同伴打聽起美人的身份……
*
別墅二樓。
說完話之后久久沒有等到回應,齊盛戀戀不舍地移開落在美人身上的目光,扭頭朝自家表哥看去。
卻見男人姿態不復閑適,正直勾勾地盯著下方,眼眸里墨色翻滾,于深處透出極晦暗的亮光。
心里生出不好的預感,齊盛咽了口唾沫,從見到心上人開始就發熱的大腦漸漸冷卻下來。
他可不希望兄弟鬩墻的事發生在他和謝嘉玉之間。根據以往的經驗來看,真要競爭,他勝算不大。
再說了,謝嘉玉現在是謝家的當家人,跟他這個連家族權力中心都沒能插進去的齊少早就不在同一條水平線上了。
“表哥,你看什么呢看得這么入迷?”齊盛試探著問。
話一出口就有點后悔了,他擔心對方說出他不想聽到的答案。
不過,謝嘉玉壓根就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道:“你的心上人就在下面,你不去跟她說兩句話?”
齊盛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氣。
看這個意思,預想中兄弟鬩墻的場面應該不會出現了。
他心情倏地明朗,眉飛色舞:“怎么樣,看到真人就知道我說的沒錯吧?你都不知道,我當時在那個店門口第一次遇到她……”
聆聽齊盛滔滔不絕的講述,謝嘉玉輕抿了一口杯中紅酒,鴉羽一樣的眼睫下垂,在羊脂玉般細膩白皙的面容上拓下淺淺的陰影。
等到對方意猶未盡地閉上嘴,他才開口:“你說得對,她是個好女孩,今天穿的淡青色衣服也很可愛,和你剛好登對。”
這個形容聽起來怪怪的,不過齊盛沒有多想,兀自為自己和心上人在他人眼中足夠相配而喜不自勝。
忽然,他意識到了哪里不對,扒著欄桿朝樓下看去。
心上人太過耀眼,他一眼就看到了對方,同時也看到了對方穿著的那套藍白古典禮服。
“這哪兒是淡青色,表哥你別不是色盲吧?”齊盛怪叫起來。
謝嘉玉面不改色:“你再仔細看看。”
“根本就……”沒說完的話卡在了嗓子眼里,齊盛看到了坐在宿音身邊的夏青禾——淡青色禮服在她身上。
“表哥,你搞錯了。我喜歡的人不是這個,是她旁邊那個。”齊盛有些泄氣,合著剛才說半天,白高興了。
“我沒弄錯,就是她。”謝嘉玉嗓音淡淡,卻帶著不容置疑。
怎么說不通呢?!
齊盛無語,氣急扭過頭。
就見男人也看向了他,輕輕勾唇,露出了一抹令人悚然的微笑。
“等會兒吃完飯就是舞會,到時候帶你的心上人到一邊去談談心怎么樣?”
盡管在外人面前表現得趾高氣揚,但面對血脈壓制,齊盛還是顯得底氣不足,甚至有點怵。
他面色僵硬,漸漸明白過來謝嘉玉的意圖。
晚宴后的舞會是各界名流進行社交的好時機,陸序必定會參與交流,再把夏青禾支走,宿音就是一個人了。
明明是他先遇到的,也是他先喜歡的。
這人真不要臉,連弟弟喜歡的人也要搶,靠!
心里這么想,齊盛臉上也帶出幾分憤懣:“我不想去。”
謝嘉玉拍了拍他的腦袋:“你得去。”
力道之大,讓齊盛有種頭都差點被擰下來的錯覺。
愛情誠可貴,生命價更高。
來不及思考更多,他屈辱地答下:“我知道了。”
*
齊盛的不情愿一直持續到舞會開始。
在某人的逼視下,他臭著臉走到了夏青面前。
“喂,我們上次加了聯系方式,你還記得吧?”
突如其來的搭訕讓夏青禾一愣:“記得……”
“那你跟我過來一下,我請你跳舞。”
說話時,齊盛的視線忍不住停留了一瞬宿音身上。
但令他失望的是,女人清冷的目光落在舞池里,聽到他的聲音沒有半點反應,就跟從來沒見過他一樣。
夏青禾覺得對方的語氣不像是邀請,倒像是指使。
不過在宴會上她沒少聽到齊盛這個名字。
他是齊家的孫子,這場潑天的富貴跟他息息相關。
要是真能跟對方打好關系,也不失為一條捷徑。
但等跟著齊盛走到一邊,夏青禾就發覺自己失算了。
少年壓根不是想和她跳舞,還沒走到舞池就停下了,嘴里來來回回都是那幾句車轱轆話,旁敲側擊地打聽著和宿音有關的事情,完完全全把她當成了工具人。
夏青禾壓抑著不耐,目光開始游移。
冷不丁看到不遠處的角落里,一個侍者正在偷偷摸摸往酒里倒藥粉,隨后又走出去把下了藥的酒遞給了一個男人。
那個男人夏青禾很熟悉,正是陸序。
他一無所知地拿起酒杯,和對面的人碰了碰,一飲而盡。
“你到底在聽沒有?”齊盛雙手抱胸,皺起眉頭,滿臉不爽。
他紆尊降貴在這里說話,對面的人卻似乎神游天外,根本就沒把他放在眼里。
夏青禾回神:“不好意思,我有點事先走了。”
說完,她便急急忙忙匯入攢動的人群,朝陸序的方向走去。
“喂!”被拋下的齊盛在后面喊了兩聲,沒得到回應也不生氣。
反正他也不想在這里浪費時間,正好交差。
拿出手機撥出號碼:“表哥,你剛才都看到了吧?是她自己走了,這可怪不了我。”
“嗯。”
謝嘉玉只回了一個字就掛斷了電話。
他仍然站在二樓的最佳視角,將底下發生的一切一覽無余。
以免冒失,他沒有急著下場,而是在等——等他讓人調查宿音身份的結果。
第55章 小三上位文9
夏青禾離開之后, 宿音就變成了一個人坐在那里。
此刻,她周圍有不少人都蠢蠢欲動。
但最先過來的是幾個女人,看起來都是三十出頭的年紀, 打扮得雍容華貴, 有種明顯的結了婚的氣質。
“你是宿音嗎?”其中一個戴著綠寶石項鏈的女人率先開口,像是多年未見的老同學乍然重逢,帶著幾分不確定的小心翼翼。
宿音沒想到會有人準確叫出自己的名字, 她已經有將近八年沒有出現在外界了。
輕輕點了點頭:“我是。”
“真的是你!”綠寶石項鏈的女人喜笑顏開, “你還記得我們嗎?我叫鄭依然, 我們初中一個學校, 你和陸序結婚的時候我還來參加過你們的婚禮。”
話音剛落,她身邊的一群人也跟著出聲。
“對對,還有我, 我當時坐在你后面第三排的右邊。”
“我也是, 當時考試我筆芯沒水, 你在隔壁,借了我一支筆。”
“……”
太久沒有這么多人熱鬧地在耳邊說過話, 宿音一時間不適應地蹙了蹙眉。
她眉尖一蹙,剛才七嘴八舌說個不停的幾人便瞬間止住了聲。
戴著綠寶石項鏈、自稱鄭依然的女人, 勉強笑了笑:“不記得也沒關系, 都過去這么久了,我們變化也挺大的。”
話雖這么說, 她眼中從熱切轉變為失落的神色卻做不得假。
宿音慢慢從腦海深處挖出一段記憶。
在小的時候, 宿父宿母為了讓她能有一個正常的童年, 將她送到了私立學校讀書。但由于身體原因, 到了初中她就不得不退學,在家修養。期間也一直和這群同學保持著聯系。
真正斷絕往來是和陸序結婚之后。她的舊手機意外掉進水里報廢了, 身體狀況也不允許她強撐著外出。從那時起,她就成了櫥窗里的瓷娃娃,再也沒有自由。
現在想來,其中未嘗沒有陸序的手筆。世界上哪能真有這么巧合的事情呢?
“我記得你們。”她的嗓音一貫疏離。
卻并不妨礙幾人舒展神情,興奮起來。
鄭依然一拍巴掌,后面的話就順暢多了:“其實我們找你是想說,你最近什么時候有時間,可以出來聚聚呀!大家都可想見你了。”
“大家?”
發現宿音有些微的意外,鄭依然很能理解。
放在平時,她也無法想象會有那么多人對一個初中之后就再也沒見過的女同學戀戀不忘,就連對方結婚了都要千方百計打探消息。
但這事發生在宿音身上就很合理了。
她從小就漂亮得像個小仙女,小學的時候就有小孩為了爭搶和她一起玩的機會大打出手,到了初中這種情況就更頻繁了。
再加上可能是有心臟病,她情緒總是淡淡的,也不愛說話,心地卻意外地柔軟,潤物細無聲一樣地溫柔。
兩相交加,造就了一種與眾不同的神秘氣質,在人群中簡直是鶴立雞群的存在。
有一句話怎么說來著?年少時遇到過太驚艷的人,此后便都成了將就。
對于遇到過宿音的人來說,再合適不過。
她像神跡一樣降臨出現在他們的生命里,又輕描淡寫地離去,留下的卻是驚心動魄的痕跡。
“對啊,就是大家。我們當初那一屆的同學,都好久沒見過你了。”
剛說完,鄭依然就覺得身上被人用手肘捅了一下。
她不明所以,就見身邊的小姐妹遞了個眼色過來。
鄭依然心領神會,頓了頓:“宿音,我們交換一下聯系方式吧。過不了多久就是同學聚會了,我到時候把時間和地點發給你,你看看方不方便。”
宿音思考一瞬,點頭應下。
這正和她的意。習慣了長時間的獨處,并不意味著可以永遠囿于方寸之地。
有了第一個自然就有第二個,一群人看著自己的名字先后出現在宿音手機里的聯系人那一欄,又爭著多說了幾句話。
到了上半場舞會結束、中場休息的時候,才心滿意足地離開。
或許是場內的氣氛活躍得太過,酒氣混雜著汗液的味道散開,宿音感到一絲沉悶,于是起身離開了座椅。
她不知道,這一離開,引得某些沒來得及邁出那一步的人紛紛扼腕。
*
陽臺的空氣相比里面清新了許多,晚風裹挾著涼意徐徐吹拂而至。
漆黑的夜幕上空懸著一輪彎月,柔和的月光籠罩在花草樹林、噴泉雕塑上,為之披上了一層清幽的薄紗。
這個良夜,竟無端顯出幾分憂郁。
站了一會兒,看時間差不多了,宿音便準備轉身去找許久不見蹤影的夏青禾。
就在這時,陽臺的門簾卻動了,一個端著半塊蛋糕的青年闖了進來。
他年歲不大,約莫二十出頭,生得格外漂亮,一雙鳳眸閃著靈動的光,眼角下方的淚痣更是點睛之筆。
讓人不由得聯想到雪地突兀冒出頭來的綠草,又或者是枝頭才抽出一節的嫩柳,擁有獨特的清新魅力。
四目相對,宿音眸光淡淡。
青年卻是愣了愣,似乎沒想到這里還有人:“抱歉,我是不是打擾到你了?我馬上就走。”
說著,他就要轉身,不妨兩只腳以一種詭異的方式絆了一下。
整個人瞬間站立不穩,往前踉蹌幾步。
猝不及防之下,他伸出空閑的那只手,一把撐住了欄桿。
一切發生得太快,宿音來不及閃避,就這么被困在了青年懷里。
二人之間的距離在眨眼之間縮短了無數倍,兩具身體間隔不過十幾公分。
近到宿音聽到了對方劇烈的心跳,一下又一下,比鼓點還清晰。
她緩緩仰起頭,從下巴一路往上,望進青年的雙眼。
那雙鳳眸黑亮幽深,又異常灼熱,像是映著深海里晃動的懸月,又像是燃著一簇永不熄滅的火苗。
宿音再要細看,這些隱秘的底色卻全都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清澈見底的澄明。
她眼皮微折,目光落在青年困住她的雙臂上:“現在可以放開了嗎?”
清冷的語氣使得謝嘉玉從自己精心策劃的初遇中回過神。
他眨眨眼,紅著臉,像個莽撞的年輕人闖了禍之后不知所措。
“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道歉很誠懇,挪開手的動作卻慢吞吞。
這句話莫名耳熟,宿音想起來夏青禾不久前也說過這句話。
想起夏青禾,就不免想到了陸序。
他們現在,應該正躺在同一張床上吧?
“沒關系。”
話音落下,宿音便抬腳往外走去。
然而,剛邁出半步,青年就走到了前面,拿著那半份小蛋糕,扭扭捏捏地開口:“你是畫出那個《靜水》的宿音對不對?”
宿音身形一頓,側頭看去。
《靜水》是她的成名作,在國際油畫大賽中獲得過金獎,也是她最后一幅在大眾面前展出的作品。
終于接收到宿音的正眼,謝嘉玉全身的毛孔都舒展了,表演得更加賣力:“我是你的粉絲,我真的太喜歡你那幅畫了。沒想到能在這里遇見你,你能給我簽個名嗎?”
青年的眸光亮得驚人,透露出青澀的真誠與直率。
任誰都不會懷疑他的真心。
前提是他從褲兜里掏出油性筆的動作不要太熟練。
很顯然,這不是一場意外的邂逅。
宿音沒有接過筆,而是問道:“你喜歡那幅畫的什么呢?”
“喜歡它的作者”差點就要脫口而出,好在殘存的理智阻止了謝嘉玉這么做。
他沒有切實看過這幅畫,也對這類事物不感興趣、不甚了解,但回想了一下在某個藝術交流論壇上看到的相關評價,他神情自若,信手拈來。
“這幅畫色彩豐富,層層遞進,景物生動逼真,有非常強的質感和空間感,兼具寧靜與神秘。”
青年每一句話都說得很正確,但也正是因為過度正確,就像套好的公式一樣,生出幾分虛假。
宿音彎了彎眸,幅度很淺,笑意不達眼底。
卻猶如新雪初霽,融融春光乍泄。
謝嘉玉渾身觸電般一震,心臟不受控制地狂跳起來,落在耳邊猶如驚雷。
他自詡見過世界上最美的風景,卻不想再美也敵不過眼前淺淡的笑顏。
大腦空茫茫,謝嘉玉僵硬得像塊木頭一樣站在原地。
宿音的視線輕飄飄從他身上掠過,沒有再說一句話,便抬腳走了出去。
掀開門簾,里面的氛圍依舊熱烈,喧鬧聲不絕于耳,舞會已漸漸趨近尾聲。
忽然,不遠處傳來一聲熟悉的呼喚:“音音。”
循聲望去,陸序急匆匆走過來,夏青禾亦步亦趨地跟在后面,走動間的姿勢卻不太自然。
宿音眸光流轉。
想來是她剛才在陽臺上耽誤的時間太久,以至于生生錯過了一場好戲。
二人走到跟前,身上的異常便幾乎無法掩飾。
陸序的襯衫領口皺巴巴的,頂上的第一顆扣子還扣錯了。
夏青禾頭發披散,來時穿的那一身淡青色禮服不見了蹤影,換成了時興的百褶裙。
對這樣的場景,宿音早有預料。
更甚至,不乏推波助瀾——是她主動提出帶夏青禾一起赴宴。
在原著小說里,夏青禾和陸序是絕對的主角,這場盛大的宴會當然不可能沒有他們的身影。
也正是這場宴會上的意外,讓小女生和總裁徹底走進了彼此生活。
無論怎樣,夏青禾都會想辦法出現在宴會上。那為什么不能由她主導這件事的發生呢?
這樣想著,宿音就這樣做了。
比起無法預測的劇情,她更喜歡掌握主動權。
就像現在。
宿音伸出手,食指尖落在陸序的胸骨柄中央,指著那枚錯位的紐扣:“錯了。”
陸序剛做了錯事,乍然聽到這兩個字,免不了心頭重重一跳,只能啞著嗓子故作不解:“什么?”
“扣子系錯了。”宿音點了點指的位置。
微涼的觸感透過輕薄的襯衫直抵心口,陸序心底漸生涼意。
低頭一看,他才發現是自己沒扣好扣子。
只有脫了衣服重新穿,才會需要重新系扣子。那在舞會上到底做了什么才會需要脫衣服呢?
陸序并不覺得輕而易舉就能糊弄過去,尤其他的妻子并不蠢。
但這種時候,他更希望她沒那么聰明。
電光火石之間,陸序呼吸都凝滯了。
眼角余光掃過舞池里陸陸續續走出來的人,他一邊糾正紐扣的位置,一邊露出從容不迫的神情。
“剛才在舞池里不小心跟人撞了一下,有點疼,就在休息室里脫衣服看了看,幸好沒什么事。”
你絞盡腦汁找借口的樣子,真的很狼狽。
宿音眸光幽幽,收回手,看向了一旁顯得惴惴不安的夏青禾。
甫一觸及到她的視線,夏青禾就像是受驚的小白兔一樣,渾身顫了顫。
陸序蹙眉,眼神里透出煩躁。
他沒想到對方這么經不住事。
這樣的神態,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是什么?
以免少女后續露出更多破綻,陸序定了定神,先一步解釋:“她身上不小心灑了酒,原先那套衣服不能穿了。”
宿音輕輕點了點頭,隨即目光柔和地看著夏青禾:“今天玩得開心嗎?”
目光下意識躲閃一瞬,夏青禾抿了抿柔嫩的唇瓣:“開心。”
“那就好。”宿音柔美的面容沉靜依舊,不起半點波瀾。
見狀,陸序眉頭微松:“舞會都要結束了,今天就到此為止,我們回去吧?”
沒等宿音回話,身后陽臺的門簾卻忽而“唰”地一聲被扯開了。
一道溫涼的嗓音冒出來:“姐姐,你現在就要回去了?”
由于視角不同,陸序最先看到了陽臺門口斜倚著的青年。
他很年輕,姿勢隨意倜儻,手上端著一盤沒動過的小蛋糕,正目不轉睛地盯著宿音,鳳眸里像是帶著鉤子。
陸序對這個青年并不陌生,他曾和對方在一些商業會所見過幾次,并且最近他正在和對方公司的代表洽談一個極為重要的合作項目。
讓他意外的是,他印象中的青年和現在判若兩人。
如果說以前他見到的謝嘉玉是一個游走于名利場、城府極深的人物,那么現在的謝嘉玉則更像一個稚氣未脫的男大學生。
更讓他不解的是,對方為什么會用這么熟稔的語氣稱呼他的妻子?
宿音也為這突如其來的一句話略感驚訝。
她回頭,與青年的眼神在當下詭異的空氣中交匯。
那雙亮晶晶的澄明眼眸里似乎含著別樣的意味。
只是沒等宿音多看,一抹身影便擋到她跟前,隔斷了一切。
陸序看著謝嘉玉,眼底隱含警惕。
“謝總,好久不見。”
同樣都是男人,他深知男人的劣性根。尤其是那些習慣了攫取的上位者,他們絕不會看著自己屬意的珍寶放在別人的匣子里。
謝嘉玉露出迷茫之色:“你是?”
“……”
陸序喉頭一哽,扯了扯嘴角,提醒道,“謝總,我們在酒會上見過。”
謝嘉玉輕呵了一聲:“我沒見過你,別在這里亂攀關系。”
言談之間,儼然將陸序當成了那種隨意攀扯、趨炎附勢的小人。
青年的語氣太理所當然,陸序一時間都拿不準他是不是故意的。
不過對方的確不好得罪,臉上膚淺的笑容隱沒下去,陸序冷靜地回擊:“那打擾了,你可能不是我認識的那位謝總,回見。”
說完,他轉頭就牽起了宿音的手:“音音,我們回家。”
“等等!”就在這時,青年忽然叫停。
陸序腳下一頓,沒等回身,一股大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中施壓,分開了他和宿音交握的雙手。
謝嘉玉站在二人中間,長舒了一口氣的模樣:“男女授受不親,知道吧?”
“……”
陸序喉頭又是一哽。
頓了會兒,他才沉著臉開口,“謝總,你可能誤會了什么,音音是我的妻子。”
“哦,你這么一說,我想起來了。”謝嘉玉食指點了點腦袋,恍然般道,“你是風尚集團的陸總是吧?”
沒等回應,他話鋒又是一轉,“你不是從來不帶老婆出門,搞得所有人都以為你是單身嗎?”
其中的譏嘲之意實在明顯,陸序下意識看向了宿音。
她站在一旁,似乎對這場紛爭視而不見。
但陸序分明看到她卷翹的眼睫微微顫動,透出撕扯的破碎感。
心里一刺,他生出幾分隱秘的不安,壓低了眉眼將發泄口對準了謝嘉玉:“這時我的家事,我沒有必要向你解釋,謝總還是不要多管閑事的好。”
話落,他再次牽起了宿音的手,邁步往外走。
手心卻滲出了冷汗,心里更是有些惴惴不安。
好在宿音只是看了他一眼,并未掙開他的手。
他們一走,夏青禾也姿勢別扭地跟了上去。
謝嘉玉微瞇著眼,目送幾人離開,目光卻不由自主地粘在了那道藍白相間的身影上。
直到那人漸行漸遠走出門口,他才收回視線,轉身重新回到陽臺,打了個電話:“你說的笨蛋美人、男大學生、忠心粉絲,我都試過,沒一個湊效。齊盛,你想好怎么死了嗎?”
最后一句話格外輕柔,也格外陰森。
謝嘉玉從沒有追求過別人,追求他的倒是很多,只是他覺得這些沒意思,有這閑工夫不如把時間花在工作上,統統拒絕了。
以至于輪到他追求別人了,竟然連個可以參考的范本都沒有。
那頭的齊盛渾身一激靈,直喊冤:“這怎么能怪我?是你問我怎么創造一個出其不意的初遇,我現場上網給你搜的,還翻了好幾本言情小說呢!”
“這些人設是現在最流行的,你按照流程走準沒錯。要是出錯了,那、那肯定是你沒理解到精髓!哎呀,我這邊信號不好,先不跟你說了,表哥。”
話音落下,對面倏地掛斷了電話,活像火燒了屁股一樣。
現在5G都要普及了,這里又不是深山老林,怎么可能信號不好?
謝嘉玉沒去找齊盛算賬,而是關掉手機揣進兜里,望著遠山淡影,不合時宜地想起了宿音被他困在懷里的場景。
那是他第一次離一個女人如此之近。他能清晰地看到她沒有一個毛孔的細膩肌膚,看到她隱藏在濃密烏發間小巧圓潤的耳垂,看到她沒有血色卻形狀姣好的唇瓣,看到她黑珍珠一樣閃亮又神秘的眼眸……
晚風輕拂而過,鼻翼間似乎還能嗅到那股若隱若現的淡淡茉莉花香,謝嘉玉全身血液上涌,久違地升起一股沸騰的斗志。
他得承認,他低劣、卑賤、下作,一見鐘情的人是商場上合作伙伴的妻子,還死不悔改。
*
出了別墅大門,坐上回程的車,陸序暗暗吐出一口濁氣。今晚發生的事情太多,他到現在都沒有理清楚。
但想到謝嘉玉挑撥離間的話,他仍不忘向宿音解釋。
“音音,以前我沒有要求你一定要陪我出席各種活動,是為了你的身體著想,絕對不是故意想要隱瞞婚史,或者故意不想讓你出門。你能理解我嗎?”
這話說得很巧妙,聽前半段,就好像是他求著宿音出門,宿音卻不愿意出門一樣。
話音落下,卻遲遲沒有收到回應,陸序握著方向盤的手緊了緊,透過車內后視鏡,往后排看了兩眼。
宿音靠在座椅上,眼簾微闔,像是閉目養神。
在她身邊,夏青禾倚靠著車窗,早已深深陷入了沉睡,眉眼間流露幾分疲憊不堪。
車外的景色快速倒退,明滅的光影透過半開的車窗照射進車廂,留下晦暗莫測的陰影。
“音音?”輕輕喊了兩聲仍然沒得到回應,陸序喉結滾了滾,關上了后排的車窗。
他沒有看到,黑暗中,宿音眼睫顫了顫。
沒有戲劇起伏的故事無法被觀眾欣賞,就像她只有在觀察到那些隱秘的不安、惶惑、羞愧時,才能激發創作的靈感。
第56章 小三上位文10
去過齊家的宴會之后, 夏青禾和陸序之間的氛圍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表面上看,陸序對待她的態度依舊不夠熱絡,但比起先前的橫眉冷眼緩和了不少。
這種變化靜默無聲。就像獵物天然的偽裝, 唯有優秀的獵手依靠超常的機敏才能窺得一二。
宿音的生活沒有絲毫變化。她一如既往地喝玫瑰花茶, 吃清淡食物,畫湖邊風景。
比起女主人,她更像一個冷靜客觀的路人, 莊園內涌動的暗潮從不曾占據她的心神……
直到這天, 暗潮翻滾到明面上。
夏青禾提出想進陸家的公司實習。
“我選的工商管理專業, 如果能進公司當實習生, 早點熟悉這些,應該對以后的學業有幫助。”
她聲音輕細,交疊的雙手緊握, 眼睛向下瞟, 似乎很緊張。
陸序坐在她對面, 抬起頭,沉吟一瞬:“難得你有這個想法, 陸氏也剛好有這個平臺……”
話沒說完,他頓了頓, 視線遞轉到宿音身上, 像是不能獨自作出決定,征求意見的意味很明顯。
宿音停下翻看手上書本的動作, 回望過去。
她的眸光靜謐, 在不經意間透出冷意。
仿佛一滴沁涼的秋水突兀落到陸序的天靈蓋上, 激得他渾身一顫, 發熱的頭腦陡然冷卻下來。
好在只是一瞬間,宿音就收回視線, 看向了夏青禾,語調柔和:“想去就去吧。”
這個回答不出陸序所料。
他端起茶杯抿了口熱茶,眼角余光瞥了眼夏青禾。
對方也正看著他,水靈靈的大眼睛含情脈脈,一切盡在不言中。
熱茶漫上來的氤氳霧氣在陸序的金絲眼鏡上蒙了一層灰白色。
他輕描淡寫地收回視線,放下茶杯,轉頭朝宿音說起了另一件事:“今天早上趙醫生跟我提了辭職,我已經讓人在找新的家庭醫生了,最快今天下午就能到崗。”
想起那個總會突然紅了臉的年輕醫生,宿音抬起眼:“辭職?”
霧氣漸漸褪去,陸序掩蓋在鏡片下的漆黑雙眸重新顯露出來。
他面不改色:“他家里一直催著結婚,就辭職回去相親了。”
宿音眼睫顫顫,點了點頭,沒有再多說什么。
陸序越發覺得辭退那名姓趙的醫生是一件再正確不過的事。
尤其對方懇求留下來的理由,不是什么薪水足夠高,而是“為太太服務了這么多年,我是最清楚她身體狀況的人。”
一個家庭醫生,難道還會比他這個丈夫更了解自己的妻子嗎?
陸序眸色陰暗,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
也就沒有看到,夏青禾的目光已然從他身上轉移,悄無聲息地落到了宿音的身上。
夏青禾也不知道自己這是怎么了。
今天這出本來就是她和陸序商量好的。準確來說,是陸序命令她必須這么做。
上次過后,他們的關系有了質的突破。這個男人表面上還是那副不為所動的正經模樣,背地里會的花活卻不少,并且越來越狂放。
夏青禾也曾自得于自己的魅力。
你當初不是看不起我嗎?現在還照樣被我一招手就勾上了床?
每當想到躺在她身邊的男人是宿音的丈夫,她便更加興奮,幾乎不能自抑。
仿佛只有這樣,她才能打消,從見到那個飄渺清冷仿若神妃仙子一樣的女人第一眼起,自心底里根深蒂固的自卑。
但很快她就發現,事情根本就不是她想象的那樣。
偶爾意亂情迷,陸序也會溫柔的呢喃,只不過喊的不是她的名字,而是“音音”。
事情一結束,襯衫西服加身,領帶一打,他又變回了那個斯文總裁,就像什么都沒發生過一樣。
夏青禾自認并不高尚,在來A市之前就計劃好了要不擇手段往上爬,也做好了足夠的心理建設——她打定了主意,要朝著自己的目標出發,不管經歷什么都不會動搖。
但她的自尊心還是遭到了刺痛。
男人總是衣冠楚楚,以高高在上的姿態,冷漠地掃視著她不著寸縷的身體,再施施然走開。
——他根本沒把她當一個人,只是把她當成了一個泄|欲的工具。
這個認知在陸序勒令她進入陸氏公司實習時越發清晰。
“在家里總會不太方便。”
夏青禾知道這話是什么意思。
心臟病的限制讓宿音不得不遵從健康的作息,她的每一天都像是把前一天復制粘貼了過來,異常規律。只要掌握了這樣的規律,再小心謹慎一點,基本上杜絕了被發現的風險。他們一直以來也是這么做的。
但莊園里還有傭人。
“還是說,你更喜歡在這里追求刺激?”
聽到陸序毫不避諱的話,一時呆滯沒來得及回答的夏青禾迅速回神,硬憋出羞怯的紅臉蛋:“怎、怎么會呢?”
她只是沒想到,陸序會讓她進公司。
一開始夏青禾來到陸家,只是單純地希望能攀附上陸家的掌權人,邁入上流階級的門檻,從此吃喝不愁,帶著家里的人一起進城,讓弟弟將來能出人頭地。
但她從陸序的身上看不到一絲真情實感,她知道,這個愿望很難實現了。
她裝作一往情深的懷春少女,無私奉獻了一具讓陸序能夠肆意玩弄的身體,而他也當真把她當成了一個物件,需要時隨意取用,不需要的時候棄如敝履,更遑論支付對等的報酬。
從一開始,兩個人之間就是不對等的。
因而在聽到陸序要求她進公司時,夏青禾既驚訝又激動。
陸家的公司對她而言是一塊很好的跳板,如果她能抓住這次機會的話,未來不可限量。
將夏青禾安插進公司,是瞞不過宿音的。與其這樣,不如在她面前過一道明路。但假如由陸序提起這件事,多半會顯得莫名其妙,說不定還會招來不必要的懷疑。
這也是為什么最終是夏青禾主動開的口。
現在目的達成,本應該高興。夏青禾卻總覺得心頭壓了一塊大石頭,悶悶的。
在和陸序商量好之后,她就一直期待著這一刻的到來。
她以為,看到被蒙在鼓里對一切都一無所知的宿音,她會發自內心的揚眉吐氣:看啊,你再漂亮又有什么用?你的丈夫不還是在和我暗度陳倉嗎?
但真聽到女人用清冷柔和的嗓音時,那些假設全都不成立了。她一點也不興奮,甚至……有些心虛和羞愧。
“你怎么了?”
夏青禾思緒紛雜,直到宿音發聲,才驚覺自己剛才入了迷,目光太過放肆。
看著那張雪白素凈仍不失姝色的面孔,她匆匆低下眼:“沒有、沒什么。”
宿音看著她,神色不明,唇角似有若無地牽了牽。
弧度清淺,正好撞進看過來的陸序眼中。
他心跳驀然加速,全身熱血都向腦部涌去。
隔了好一會兒冷靜下來,卻突然發現,那一抹驚艷的淺笑并不是對著他,而是對著那個暫時借住在他們家的大學生。
全身的熱血冷卻,陸序的心也漸漸沉了下去。
再次用眼角余光不經意地掃過夏青禾時,他的眼神帶上了冰棱般的冷意。
*
事情就這么敲定了,第二天夏青禾就去了公司,職位是實習助理,工位就在陸序一眼能看到的位置。
突然天降了一個看起來還沒畢業的小女生到總裁辦,還是陸總親自帶來的,公司的人都難免對夏青禾多看兩眼。
外界不知道,但他們公司的人卻知道得很清楚,陸總早就結婚了。
每逢結婚紀念日這天,公司就會免費發放喜糖。老員工對這個傳統習以為常,新員工打聽幾下也一清二楚。
正因為有這樣的傳統,幾乎每個人都對陸總和夫人伉儷情深的說法深信不疑。
雖然陸總出席任何活動都從來不會帶上女伴,更沒有人親眼見過那位傳聞中的陸太太……
但這也情有可原,畢竟聽說夫人的身體不好,嚴重到不能外出。
這也更讓他們贊嘆:“陸總對太太真是一往情深啊!就算對方身患重病,也不離不棄。”
在頂頭上司如此有情有義的公司工作,難免會讓人覺得心里很踏實。
可讓所有人都意外的是,陸總今天竟然帶了一個小姑娘來公司。
他們當然不會覺得這是那種什么狗血八點檔電視劇里的俗套情節,出軌還把小三光明正大地安插到公司。
就算天塌下來,他們也不相信陸總會出軌,只是對這個小姑娘的身份有些好奇而已。
夏青禾今早離開莊園之后就有些心不在焉。不知道為什么,她總覺得心頭空落落的。
這種感受在進入公司之后變得愈發明顯。
來來往往的都市白領身穿職業裝,妝容精致,每一個都無比光鮮。這是夏青禾在鎮子里從沒遇到過的風景。
她心里無法自控地升起自卑和忐忑。
可能只是不習慣,等習慣就好了。她吐出一口氣安慰自己。
*
齊家宴會上重新遇到的那位初中同學鄭依然,在隔了一周之后,當真給宿音發來了同學聚會的邀請。
“一定要去嗎?你一個人去,要是出了意外怎么辦?”陸序擰著眉說道。
他和宿音一起長大,在同一所中學就讀,鄭依然是他們共同的初中同學。
宿音收到了邀請,但他沒有。
宿音放下邀請函,從善如流地建議:“我可以帶上家庭醫生。”
新來的家庭醫生是年過四十的女性。
陸序還是不放心:“她才來沒多久,磨合期都還沒過,對你的身體不了解。我跟你一起去。”
“你……不是說這幾天要忙著參加一個重要會議嗎?”宿音看向他。
憶及那群糾纏不放、總是旁敲側擊向他打聽宿音,得不到消息就另辟蹊徑的初中同學。
陸序覺得,這場同學聚會,非去不可。
他沒有忘記,那些人里,不乏一些當年和他一起追求宿音的有力競爭者。
想到這里,他嗓音低沉,如同奏響的大提琴:“不去了,陪你更重要。”
宿音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沉靜的眸子里波光微漾。
第57章 小三上位文11
三天后, 欣凱酒店。
同學聚會邀請函上寫明的時間和地點。
閉合的504號包廂被人從外面緩緩推開。
里面正聊得熱火朝天的聲音戛然而止,一群人十分默契地齊齊望向了門口,臉上帶著興奮和期待。
就好像他們翹首以盼, 等了好久的人終于到來。
然而, 在認出門口的人時,所有人都不由得一怔:“陸,陸序?”
被喊出名字的陸序在包廂里面逡巡一圈。
像一只草原上的猛虎在領地上打量尋覓那些對自己有威脅的其他動物。
入目的場景和想象中別無二致, 這群初中同學和當初來參加他和音音的婚禮時沒有多大變化……
突然, 他的視線落到了坐在中央的那個年輕男人身上, 狹長的雙眼忍不住微微瞇起。
陸序不說話, 氣氛便有些尷尬。
幾秒過后,包廂里一個臉龐發腮的男人站起來,率先朝陸序招呼道:“好久不見啊, 老同學!”
他說著, 轉頭朝這場同學聚會的發起人鄭依然遞了個眼神:“鄭依然, 你說你把陸總都請過來了,怎么不提前說一聲呢?”
鄭依然橫了對方一眼, 在心頭暗罵一聲,當初一起商量好的不邀請陸序, 現在這人不請自來了, 又把鍋甩到她頭上。
但來都來了,總不能把人趕出去吧?
她就像是忘了自己根本就沒有邀請過陸序一樣, 跟著站起來打圓場:“來得早不如來得巧, 來來來, 快進來坐。”
陸序出現在這里, 應該是和宿音一起來的吧?
想到這里,鄭依然忍不住往陸序身后看去。
早說了當時就該給陸序也送張邀請函, 不然現在不可能這么尷尬。
不過,這也不怪他們。
自從當年陸序抱得美人歸之后,就像是防著什么一樣開啟了金屋藏嬌模式,不讓任何人靠近宿音。
與之相對的是,婚后不久,宿音就跟他們徹底斷了聯系。
這種情況,讓所有人都一度懷疑宿音遭遇了什么不測,甚至還有人報過警。
當然,最終的調查結果顯示是他們多慮了。陸序也對外告知,宿音不能出門是由于身體不好,受不得刺激。
這個理由很合理,但卻說服不了眾人。
從此之后,他們一群人就和陸序這個老同學產生了隔閡。
但真到了現在面對面的時候,每個人臉上都掛著笑,不管是真心還是假意。
畢竟,陸家在A市的權勢不容小覷,陸序跟他們這些人也不屬于同一個階層。
成年人的世界,考慮更多的是利益,而不是一時的熱血。
隨著鄭依然出聲,其他人也跟著收斂了過于明顯的失望之色,紛紛附和起來。眼神卻還是望眼欲穿。
然而,陸序站在那里不為所動,寬闊的肩膀將斜開半扇的門縫擋得嚴嚴實實。
“我沒記錯的話,這是我們初中同學的聚會,謝總怎么會在這里?”
乍然聽到這不正常的語氣,眾人下意識順著他的目光看向了正對門口的位置。
那里坐著一個姿態閑適的年輕男人。
眼下的那一小點紅痣宛如朱砂,襯得本就秀美如玉的面容熠熠生輝,在布置得富麗堂皇的包廂里面有種渾然天成的貴氣。正是謝嘉玉。
在聽到陸序的問話之后,他似乎勾唇笑了笑,眼神格外平靜。
被冒犯的不悅瞬間涌上陸序的心頭,他甚至有種自己根本沒被對方放在眼里的錯覺。
謝嘉玉沒說話,那個臉龐發腮的男人就先一步語調圓滑道:“謝總也是我們明光中學的校友,就比我們小幾屆,算是我們的學弟。這不正好遇到,緣分來了哪還能推出去?”
聞言,陸序眸色加深。
很顯然,謝嘉玉跟他一樣,都是不請自來的。
至于什么正好遇到……世界上會有這么湊巧的事嗎?
齊家的那場宴會已經過去了足夠久,但那天發生的事情仍然令陸序記憶猶新。
尤其是,謝嘉玉從陽臺走出來,旁若無人地跟宿音說話那一幕。
這讓他不得不多想。
他們先前是否一起站在陽臺上?是否只有他們兩個人?
在那段時間里他們都做了些什么?只是單純的聊天嗎?
為什么謝嘉玉要那樣親昵地稱呼他的妻子?為什么宿音不對這樣的稱呼作出反駁?
將心比心,陸序覺得,任何一個人,在獲得了神明的垂憐之后,都會像他一樣惴惴不安。
一旦擁有過再失去,那將是千百倍的痛苦交疊。
可他的神明又是如此博愛,每一個對她傾心以待的人都能在她的心底留痕。
換句話說,她對待他和對待那些人沒有絲毫分別。
就好像普度眾生的神祇。當信徒誠心禱告時,她從不吝嗇向其投來一瞥,但也僅僅是一瞥。
可就是這一瞥,卻教人如癡如狂,長醉夢中不愿醒。
陸序的表情不對勁得太明顯,在場的人都看出了幾分端倪,視線在他和謝嘉玉身上來回打轉。
包廂內沒人再開口,門口站著的陸序和穩穩當當坐著的謝嘉玉隔著偌大的房間形成對峙之勢。
一時間,空氣安靜得可怕。
放在門把手上的手微緊,陸序高大的身形也跟著動了動。
就在這時,一道清泠泠的女聲在他背后響起:“怎么不進去?”
陸序身形一滯,放開門把手,轉頭看向身后被他擋住的宿音,喉嚨上下滾動,想說什么,但到底還是沒說出來。
幾個呼吸過后,他神色恢復如常:“沒事,就是看到了公司最近的合作商,沒想到他也在里面。”
說完,他就去牽宿音的手,“我們進去吧。”
卻不妨,宿音正好抬起那只手去推門,他只牽到了空氣。
隨著實木復合門被徹底推開,門口的場景也隨之映入一直注意著門邊的眾人眼簾。
在看到那個亭亭而立、隱約透出幾分熟悉的美人時,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站起了身……
短暫的屏息過后,此起彼伏的驚喜聲響起。
“宿音同學?!”
“你快掐我一下。嘶!好痛,不是做夢,是真的!”
“嗚嗚嗚嗚終于見到真人了,提心吊膽了半天,還以為鄭依然是在騙我們呢。”
“等等,哥們,你流鼻血了。我趣!你怎么還暈血啊?”
包廂里一陣兵荒馬亂,直到謝嘉玉也站起來:“學姐,過來坐。”
他的聲音在此時鬧哄哄的包廂里不算很高,卻有種金玉相撞的明朗,一下子就破開了其他的雜音,清晰地傳進了眾人的耳朵里。
他們下意識地看向謝嘉玉。
便見他正指著自己身旁的那個位置,漆黑的雙眸泛著亮光,直勾勾地看著門口。
像是一匹狼鎖定了心儀的獵物。
產生這個聯想的鄭依然心頭猛然一跳,很快就甩了甩腦袋,把這個不切實際的幻想扔了出去。
她掃視了一圈這張大圓桌,座位是酒店按標準安排的,一般會比他們的人數多出一兩個。
而現在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只有謝嘉玉身邊剩下了一個空位。
鄭依然躊躇了一下。
按照她的預想,宿音應該坐在她的身邊,畢竟她是聚會的發起人,合情合理,想必所有人都不會有意見。
但是現在謝嘉玉開了口……
如果說要把人群劃分為三六九等的話,在場的眾人里,謝嘉玉無疑是第一等,就連陸家也比不上。
這也意味著,沒人想得罪他,也沒人敢得罪他。
這也是為什么謝嘉玉進來橫插一腳,眾人卻還是把他奉上了主位的原因。
“對啊,就這里還有位置。宿音同學,你們倆就坐這邊吧。”
就在鄭依然猶豫的時候,謝嘉玉周圍的幾人卻是先一步開口道。
他們從座位上離開,熱切地迎向門口。跟之前陸序推門時無動于衷的表現判若兩人。
陸序皺了皺眉。這些人在想些什么,他一清二楚。
從小就是這樣,只要宿音出現的地方,總是少不了一堆狂蜂浪蝶。
這些愣頭青仿佛只要離她近一些,就能升天似的。
曾經陸序也是其中的一員,但現在,他已經不需要耍這些小手段了。
他可以光明正大地攬住宿音的腰,以一種絕對占有的姿勢宣示自己的主權。
“我們過去吧。”陸序擁著宿音,柔聲說道。
雙眼卻在不經意間望向了不遠處的謝嘉玉。
四目相對,雙方眼神都是如出一轍的冰冷。
宿音卻似乎對這隱晦的交鋒毫無所覺。
又或許是覺察到了,并不在意。
她輕掃一眼搭在自己腰上的手。
隨即抬眼,朝包廂里的眾人點頭示意,走向空置的座位。
期間,那個發腮的圓滑男人不知道從什么地方又搬來了一張凳子。
這下子,謝嘉玉左側就有了兩個連續的空位。
落座時,宿音選擇了離謝嘉玉稍遠的位置。
倏忽,從進門起就一直低沉的陸序周身氣息緩和,自然而然地在中間坐下。
與之相對的是,謝嘉玉臉上的神情疏淡了幾分。
多年不見的同學再次重逢,自然有說不清的話。
只不過話題多是圍繞著宿音打轉。
宿音并不吝嗇與人交流,只要有人同她說話,她就會應上一句。
只是她習慣了話語里不參雜任何多余的情緒,語氣清冷得與熱鬧的氛圍格格不入。
但周圍沒有任何人指摘這一點。他們急迫地想要了解她的近況,巴不得她能多說點。
在得知宿音的心臟病已成頑疾,一直以來都無法根治時,桌上的眾人或多或少安靜了幾分。
“現在的醫學技術這么發達,怎么會治不好一個小小的心臟病?”
有人呢喃出聲,問出了所有人的心聲。
宿音面上沒有絲毫波瀾,比雪更白的面容靜美如秋葉。
卻更讓人感到心痛、惋惜。
“那,有沒有可能是醫生診斷錯了?說不定可以治的呢?”
又有人試探性說道。
陸序眉心微跳。
還沒等他出聲。
下一秒,右側忽然伸出一雙筷子,夾著一朵西蘭花精準無誤地送到了宿音碗里。
謝嘉玉標志性的聲音緊隨其后。
“按照目前醫學的發展速度而言,未來某天造出人工心臟也不是什么難事,學姐不用太擔心。”
第58章 小三上位文12
謝嘉玉的語氣輕描淡寫, 就像是在閑聊,卻比任何振聾發聵的話語都更能安撫人心。
至少飯桌上有不少人都收斂了略顯沉重的心情,暖聲附和起來。
“謝總說得沒錯!這才哪兒到哪兒, 日子還長著呢。咱們都別想那么多。”
“要是我們有什么能幫上忙的, 宿音同學你盡管說。千萬別客氣啊。”
“對對對,大家都是同學、朋友,就該互幫互助。”
嘈雜聲中, 陸序正看著宿音碗里那塊西蘭花, 眉頭微擰, 頭一次覺得這種深綠色的食物如此刺眼。
凝視了兩秒, 他那副金絲眼鏡下的雙眸掠過暗沉之色。
“這菜看起來沒熟。”
不由分說,他徑直將盛著西蘭花的碗扔到一邊,重新拆了個空碗。
陸序做這些的時候, 宿音只是斂下雙目, 安靜地看著。
纖長濃密的眼睫在包廂內水晶吊燈的照射下, 為雪白的面孔覆上一層陰影。
黑與白交織,構建出驚心動魄的秾麗, 如同一尊清冷的神佛。
一旁的謝嘉玉沒有參與進其他人后續的討論,一直有意無意地注意著宿音所在的方向, 觀察到這一幕后, 他雙眼一閃。
于是,等陸序剛把拆好的碗重新擺放在宿音目前時, 那雙熟悉的筷子又伸過來了。
這次上面夾的是一只蝦。
陸序猛地回頭看去, 眼神猶如寒冰。
謝嘉玉目光落在宿音身上, 嗓音不知何時帶上了一抹磁性:“學姐, 這個蝦一定熟了。”
他那雙狹長的鳳眸仿佛溢滿星光,說不出的柔情蜜意, 就像是在注視著自己的心上人。
沒錯,就是注視著心上人。
當著自己這個丈夫的面。
陸序眉心重重一跳,比怒意更甚的是不知名的煩躁。
就像是一個追求極致完美的藝術家收藏的世界上獨一無二、僅有一件的寶貴藏品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沾染了瑕疵。
陸序的公司最近和謝家有一項很重要的合作,假如這項合作能夠圓滿達成,陸氏絕對能更上一層樓。
因此平心而論,他不想也不該和謝嘉玉起正面沖突。
但剛才,他已經忍讓過一回了。
陸序抬手擋住謝嘉玉伸過來的手,毫不客氣道:“謝總,你過界了。”
謝嘉玉白皙的面容上浮現出真誠的疑惑:“我只是想給學姐夾點菜而已,怎么了嗎?”
陸序的年紀要比謝嘉玉大上幾歲,但他知道對面這個人在商場是怎樣的雷厲風行、狡詐如狐,以至于他一直以為對方是個年少老成的男人。
但不管是現在還是上次在齊家的宴會上,謝嘉玉的一言一行無不在顯示他是多么年輕、鮮活。
與之比起來,他缺失了這些活力,身上的棱角早已被社會打磨得光滑無比。
陸序瞇起眼,話里帶出幾分警告:“……音音的身體不好,任何入口的東西都需要謹慎,尤其是要注意衛生。”
謝嘉玉低頭看了看自己拿在手上的竹筷,隨即抬起頭微微一笑:“我用的是公筷,陸總用不著這么上綱上線。”
然而,他臉上雖然在笑,眼底卻沒有半分笑意,陸序甚至還能看到掩藏在底下的冷淡,還有……挑釁。
陸序的臉色完全沉下來:“公筷也不行。更何況,她是我的妻子。我會好好照顧她,就不勞你費心了,謝總。”
最后兩個字猶如重鼓,暗含譏諷。
說話時,陸序手上也在用力,想要將謝嘉玉推回去。
這本來是很好發力的角度,但不管他怎么使勁,對方都紋絲不動。
他習慣了身居上位,每天待在辦公室處理繁忙的公司事務,忽略了鍛煉,現在能維持還算良好的身材完全得益于年輕時的東奔西跑。
謝嘉玉則不同。他非常注重鍛煉,就算是接手了家族事務也從來沒有一絲一毫的松懈過。穿著衣服看不出來,但脫了衣服全是腱子肉。
因此,陸序的力度對他來說有影響,但影響不大。
他頂著壓力一寸一寸在往宿音那邊移,面上卻還能保持風輕云淡的笑容:“陸總,要是你真的能夠照顧好學姐,就不會讓她這么多年一直承受著疾病的困擾。現在的情況是,你照顧不好她,還不允許別人照顧她。難道不是太自私太霸道了嗎?”
兩人仿佛帶刺的交談沒有刻意遮掩,在場眾人也不是瞎子,都看到了這一幕。
不知不覺間,周圍的說話聲漸漸消失。幾乎所有人都屏息看向了“戰場”。
只有一個人例外——
宿音的動作嚴格遵循了世家禮儀,咀嚼食物的速度很慢,也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只雙頰微鼓,平白無故多了幾分肉感,為原本清冷的底色增添了可愛。
原本目光聚焦在一旁的眾人目光都不由得轉移到了她的身上。
嗚嗚嗚好漂亮好可愛,他們也好想成為她手邊的那兩盤菜!
性格使然,宿音不太愛說話。但無論在哪里,都沒有人能忽視她的存在。
又或者說,她從始至終都是焦點。
陸序沒有回答謝嘉玉的話,對這種詭辯嗤之以鼻。
然而,謝嘉玉也根本沒有想過要他回答。又或者說,剛才那段話根本不是說給陸序聽的。
視線輕移,謝嘉玉鎖定目標的雙眼隱有流光轉動:“學姐,你覺得我說得對嗎?”
頓時,陸序也看向了宿音,連帶著手上一松。
謝嘉玉手臂順勢往前伸展,竹筷上的蝦也安全著陸,到了目的地。
碗里莫名多出一只蝦,宿音抬起頭,看向問話的始作俑者。
謝嘉玉臉上帶著打了勝仗般的得意,還有不易察覺的期待和忐忑。
前者倒是可以理解,后者……就好像她接下來的回答對他至關重要。
正常來說,喜怒形于色的人,總是比那些深深掩蓋自己思緒的人看起來更單純,更容易獲得他人的好感。
尤其是,對方說的每句話出發點都是在為你考慮。
宿音秋水一樣的眼眸好似透亮的黑珍珠,倒影出青年如玉的面容。
也不知道是不是包廂里的燈光太耀眼,陸序恍然間有種自己被這二人排除在外的錯覺。
太陽穴突突地跳動起來,他解釋道:“音音,我沒有那個意思。”
這句話陸序最近說過太多次,越到后面聽起來就越像狡辯。
宿音的目光回到他身上:“那你是什么意思呢?”
“我在對你的健康負責。”陸序推了推鼻梁上的鏡框,嗓音無端顯得干澀,“別人不知道你的身體狀況無可厚非,但我不一樣……”
是不一樣。用隱秘的方式隔斷、控制,還要將自己塑造得無比深情。
謝嘉玉到達這間包廂的時間很早,在刻意引導下,從這群人的口中得知了許多舊事。
這些舊事和他調查到的那些信息相互印證,足以證明陸序絕非良配。
他不相信宿音身處其中,卻一無所覺。
只不過下一秒,謝嘉玉的篤定便破碎得一干二凈。
他的視線中,宿音沒有血色的嘴角竟勾勒出一抹淺淺的微笑,宛如幽曇初綻,引人迷醉。
……
“我當然是相信你的。”
謝嘉玉漆黑鳳眸如深潭般幽寂,捏著酒杯的手無意識收緊,宿音剛才的回答反復在他腦中回蕩,讓他沒有了再說話的欲望。
殊不知,陸序也不遑多讓。宿音輕易便相信了他,無疑讓他松了口氣,但莫名的危機感接踵而至。
他不知道這種危機感從何而來,卻總是不安。就像一件本以為幾經波折才能完成的困難事件,卻一下子解決了,很難不讓人懷疑,后面是不是還會有突如其來的災難。
其他人更是不知道該說什么,在兩尊大佛的低氣壓下仿佛多說一句都是罪過。
一頓飯在食不知味中結束。
原本鄭依然的安排是在吃過飯之后一起去KTV唱歌,但宿音顯然不能參加這個活動。剩下的人也沒有了興致,卻又舍不得就這么分別,當場商量起了別的娛樂活動。
一群人聚在一起討論得熱火朝天,最后想讓宿音最后拿主意時,卻發現包廂里沒人。
“誒,音音去哪兒了?”鄭依然問道。
眾人面面相覷。
陸序正要回答,一道聲音比他更快:“洗手間。”
循聲望去,是一個女同學。
陸序認出來,剛才就是她和宿音一起出去的。正因此,他沒有跟著。
但為什么現在她先回來了?
仿佛跟他有一樣的疑問,那邊鄭依然在得知此事后,問了出來。
“這……”女同學看了不遠處的陸序一眼欲言又止,支吾一下才道,“音音路上遇到熟人,我看他們話要說,怕待在那里不太好,就先回來了。”
陸序沒有錯過對方的異樣,不禁心生疑竇。
宿音已經很久沒有跟外界聯系過了,她在這座城市僅有的熟人只有宿父宿母。
但假如遇到的是他們,這位女同學不可能用簡單的熟人二字指代。
視線在人群中掃視一圈,陸序很快便發現,除了宿音之外,還少了一個人。
——謝嘉玉不知道什么時候不見了。
他眉目一緊,站起身,徑直朝門外走去。
“陸序,你又去哪兒啊?”
沒有管身后的問詢,陸序出了門,幾乎一眼就看到了走廊盡頭的那兩道身影。
他們似乎在聊些什么,但走廊的盡頭距離包廂門口有一段距離,陸序完全聽不到他們談話的內容,也看不清他們臉上的神色。
唯一確定的是,兩個人離得很近。
陸序沒有停歇,快步朝那邊走去,一貫平穩的步伐變得凌亂,就連呼吸都急促了不少。
忽而,就在即將走近二人時。
他腳下一滯,瞳孔驟然放大,僵在了原地。
第59章 小三上位文13
“就算是這樣, 學姐也還是要留在他身邊?”
走廊上,謝嘉玉聲音壓抑,帶著幾分喑啞。
與他面對面的宿音唇瓣張合, 吐露出疏離的字眼:“抱歉, 這是我的私事。”
謝嘉玉從這不算回答的回答中意識到,自己的猜測沒有錯——
即便得知了被隱瞞的事實,宿音也依然固執地囿于婚姻的囚籠。
他深深皺起眉, 十分不解:“為什么?”
就在剛才, 他把暗中搜集到的信息和相關證據都遞到了宿音跟前, 本以為勝券在握, 事情會按照自己預想的那樣發展,結果卻大相庭徑。
“……”
一陣短暫的靜默后,謝嘉玉聽到宿音輕淡的嗓音。
“因為我愛他。”
這五個字輕若鴻毛, 又好像重逾千斤。
如同一塊從天而降的石頭, 砸得謝嘉玉頭破血流, 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
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么。
或許是宿音的表象太具有迷惑性,無論是誰看到她, 生出的第一個想法都必定是,她適合坐在高高的神壇上, 俯視眾生。
神愛世人, 卻絕不會為某個特定的人駐足。
這樣的刻板印象,謝嘉玉也不能免俗。
他費了好大勁控制住自己的表情不過分扭曲, 才抬起頭看去。
宿音微蹙著眉尖, 蒼白到近乎透明的臉上籠著一層縹緲幽淡的輕煙。
原有的清冷感淡去, 顯出如嬌花照水般的憂郁, 直讓人覺得她下一秒就會碎掉。
心臟莫名抽動兩下,謝嘉玉手指下意識動了動, 產生了某種錯覺。
——如果不像捧起一抔雪那樣捧起對面的女人,就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消融。
“他并不是一個值得愛的人。”
謝嘉玉在巨大的沖擊下漸漸冷靜,陳述事實。
宿音垂下眼,遮住眸中神色。
“我知道。”
謝嘉玉只能看到她清冷消瘦的面頰,一股從未有過的挫敗感涌上心頭。
是的,她知道,但義無反顧。
畢竟愛就是這樣,不講道理。就像他第一次見到她時,那仿佛潮水一樣鋪天蓋地襲來的歡喜。
在這之前,他以為一見鐘情不過是見色起意者的自我粉飾,這種膚淺的感情會隨著時間很快消逝。
他的父母不就是這樣嗎?在酒會上偶然相遇,光速墜入愛河。
所有童話的結局都必定是幸福快樂的生活在一起。但沒有人知道,故事永遠都在未完待續,生活總會落得一地雞毛。
當初愛得死去活來的二人在生下孩子的第三年就相看兩厭,一拍即散。
后來他也見到過許多恩愛夫妻,但不過都是在強撐著體面,一旦有更好的選擇出現,便迫不及待地放棄合作多年的生活合伙人。
他以為天底下的夫妻都是這樣,過了如膠似漆的年紀就會不安于現狀。
但眼前卻出現了例外。
謝嘉玉雙手用力握緊,手背青筋畢露,心底頭一次浮現出極深極惡的憎恨……以及嫉妒。
陸序,憑什么?
便是在這時,走廊那頭的包廂門口出現了一個穿著深灰色大衣的人影。
謝嘉玉稍一錯眼,就認出來,這正是他恨不得丟進墳堆里的陸序。
再收回視線時,謝嘉玉清空了幾乎要溢出來的負面情緒,又變回了原來的模樣。
唯一的區別在于,他看向宿音的目光更熾熱了,像一團融融燃燒的火焰,亮得驚人。
“我尊重學姐的選擇。”青年面容朝氣蓬勃,帶著鋒銳的棱角,語氣柔和似在寬慰,“畢竟陸序學長都一大把年紀了,不是小朋友了,肯定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相信他只是一時腦子進水,才犯下不可彌補的錯誤,遲早某天會迷途知返的。”
意有所指地說完,他話鋒一轉,“我就不一樣了,我還年輕,剛出社會,好多事情都不懂,生怕走錯路。不過我這人最大的優點就是聽勸。所以……學姐可以加個聯系方式,以后為我指點迷津嗎?”
謝嘉玉眨眨眼,自然流露出無辜,青春氣息撲面而來,如果不是那身剪裁良好的西服,都會讓人誤以為他是某個學校里的學生。
宿音看著對方的表演,沒有拒絕:“我不是菩薩,不能為你指點迷津,只是提供一些建議。”
可是菩薩就是這樣,既冷淡又心軟。
謝嘉玉拿出手機,嘴角微微上揚。
陸序那樣的貨色怎么配得上神明的青睞?
既然他不懂得珍惜,那就應該讓會珍惜的人替代他的位置。
這樣一份曠日持久、不曾褪色的愛意,他也很想要呢。
謝嘉玉在自己的手機里存下了宿音的號碼。
“學姐,你看看是這樣嗎?”
他詢問輸入的號碼是否正確,卻并沒有將手機直接遞過去。
而是微微側身,以一種稍顯別扭的姿勢舉著手機和宿音一起查看。
兩個人的距離陡然拉近,姿態無比親密。
謝嘉玉又聞到了那股淡淡的茉莉花香。
上一次聞到是在齊家的陽臺上,事后他買來了各種品類的茉莉花,想復刻那樣的味道,卻發現無論怎樣,都無法完美再現。
尋常的茉莉香總是過于馥郁,他戀戀不忘的是像現在這樣,極淺極淡的氣息。
陷入紛雜思緒中的謝嘉玉沒有看到,宿音漆黑的眼眸中快速劃過的流光。
……
陸序腳下一滯,渾身僵硬。
不遠處的走廊盡頭,原本正在說話的二人忽然變換了姿勢。
從他的角度看過去,謝嘉玉莫名其妙湊過去,而后像是為了遷就稍低一些的宿音,垂下了頭。
一男一女的臉龐幾乎就要相貼,仿佛不經意偏一下頭就能意外吻上。
僵硬的身體很快在怒意的影響下恢復了行動。
陸序大跨步邁出幾步,面上神色未變。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熊熊燃燒的怒火已經吞噬了他的理智,燒得他的胸腔都在發熱發燙,手上也積蓄著力量。
此時此刻,他的容忍到達了極限!
礙于和謝氏還有合作,他先前幾度退讓。
可謝嘉玉就像煩人的馬蜂一樣,怎么也趕不走,一直圍著宿音打轉,甚至得寸進尺地趁著他不在場做出這樣曖昧的舉動。
如果不是自己剛好撞見,接下來是不是還有更過分的?
不,也許對方早已留意了他的到來,是故意為之。
“嘭!!”
陸序眉心深陷,沖上去,不由分說,便朝著謝嘉玉狠狠揮出了一拳!
發泄的不僅是積壓已久的怒意,還有說不清的煩躁、慌亂與緊張。
對他而言,真正致命的,不是謝嘉玉主動湊近宿音,而是……宿音沒有推開對方。
第60章 小三上位文14
陸序的攻勢雖然迅猛又突然, 但并不是毫無缺陷。
他沒有掩飾沖過來的動靜,謝嘉玉一直留心著身后,自然能感受到。
甚至在陸序揮拳的前一秒, 多年鍛煉出的敏銳直覺就讓謝嘉玉先一步察覺到了危險。
他不是沒有機會躲開, 但是他選擇了站在原地。
在那毫不留情的一拳即將貼上他的臉頰之前稍稍偏頭,沒有打中他的面中,而是擦著他的面頰而過。
這樣他就不至于鼻骨折斷、血流滿面, 顯得狼狽。
現在的情況就好多了, 他那塊被擦傷的皮膚會紅會腫, 即便伴隨著疼痛, 卻能讓他的臉多上幾分戰損美。
“呃!”雖然疼痛的程度很輕,但謝嘉玉還是在站立不穩踉蹌扶墻之后,發出了一聲痛呼。
而后迅速回頭, 神情不悅, 又似是疑惑:“陸總, 你這是干什么?”
陸序臉色黑沉,捏緊了拳頭, 剛才謝嘉玉最后關頭的閃躲,讓他感覺那一拳根本就沒有落到實處。
原本亟待發泄出來的怒火突然閉了閘, 不上不下的憋悶。
他沒有回答, 直接便再次出手,石塊大的拳頭砸了過去!
這次謝嘉玉沒有再坐以待斃。
畢竟, 他只是想賣慘, 而不是真的慘。
他舉手格擋, 肌肉線條緊繃, 牢牢鉗制住了對方的手臂。
和先前在餐桌上別無二致,陸序發現, 任憑自己再如何用力,都不得寸進。
他出離憤怒,眉目都帶著冷意,像覆了一層霜,揮出了另一只手。
謝嘉玉平常除了鍛煉,也會進行一些格斗訓練。在體能和意識這方面優于常人。
但或許是在怒意的驅使下,陸序的爆發力迅猛。
二人你來我往間,火氣越來越旺,招招都毫不留情。
不過顧及宿音也在一旁,擔心誤傷到她,二人都有意無意地移位,將爭斗的范圍拉遠了。
即便如此,拳頭砸到□□上的沉悶聲還是讓旁觀者止不住牙酸。
“這、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打起來了?”
宿音一直沒有回來,去找人的陸序也久久不見人影,包廂里的眾人都坐不住,一起出了門,沒想到撞見的就是這樣的場景。
兩個精英人士拋棄了過往的風度翩翩,像草原上遇到天敵的動物一樣,完全憑借著本能打斗。
“還愣著干什么?快上去拉架啊!”鄭依然最先回過神來,焦急地朝離自己最近的幾個男同學道。
這是她發起的同學聚會,這倆人打起架來不管不顧,要真出了事還得賴在她頭上。
“哦哦。”幾名男同學也沒有推辭,急忙跑了過去。
*
宿音注意到那邊從包廂里涌出來的眾人,終于將視線轉移到了不遠處的戰場。
這之前,她在看廊道外面的風景。
“不要再打了。”
清冷的嗓音不大不小,卻讓熱血上頭的二人都渾身一滯。
謝嘉玉呼吸急促,心念電轉,率先停下了動作。
轉身沖宿音舉起雙手,表明自己的無辜。
可就在這時,一股力道卻從身后襲來,一下子砸到了他的肩膀上。
猝不及防之下,謝嘉玉硬生生受下了這一拳。
在他身后,陸序收回手,氣息不勻,語氣卻森然無比:“小心點吧,謝總。”
他的金絲眼鏡早就不知道扔到了哪里,身上那件深灰色的大衣看不出什么,里面的白襯衫卻滿是褶皺,染上了不知名的污漬。
最讓人覺得觸目驚心的還是他的臉,青紫交加,斑駁得像一幅水彩畫。
謝嘉玉也不遑多讓,精心打理過的發型變得凌亂不堪,塌下來的發絲蓋住前額,哪還有先前文質彬彬、陽光少年的模樣?
不過臉卻是完好無損,只有一開始的那一處擦傷化作的淤痕。
換句話說,剛才那一架對謝嘉玉的風姿沒有半分折損。
聽到陸序的話,他眼神幽冷,并未動怒,甚至好心情地勾了勾唇角:“陸總有這個功夫不如擔心擔心自己,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這是化了什么妝準備唱大戲呢。”
說完,沒給陸序反唇相譏的機會,他轉身走向宿音,捂著自己的肩膀,做出了一副竭力隱忍痛苦的神情,語氣委屈道。
“學姐,相信剛才你已經看到了,我和陸序學長無冤無仇,他卻不分青紅皂白上來就打我。我被打了倒是沒什么,但誰知道他是不是有暴力傾向?”
“今天他敢在大庭廣眾之下對我動手,誰能保證他將來不會對家里人動手?有些人就是這樣,表面上看上去人模人樣,其實比狗都還不如。”
謝嘉玉的語速很快,一段話像機關槍射出的子彈一樣,讓人根本來不及思考,只能順著他的方向走。
鄭依然為首的一群過來拉架的人正巧聽得一清二楚,頓時個個都忍不住瞠目結舌,以怪異的目光打量著謝嘉玉。
心里不約而同閃過了這樣的念頭:難怪我們拼了命也擠不進上流社會,原來里面的人都這么不要臉。
要知道,在宿音面前的謝嘉玉跟他們先前印象里的謝嘉玉簡直就是兩個人……
有人不禁望向了被罵“連狗都不如”的陸序,卻見他沉著臉,往常的斯文化作了戾氣,擼起了袖子。
看樣子是還想繼續干架。
這人一激靈,趕忙拉住了陸序:“別打了,別打了!冷靜!”
其余人見狀,也跟著上前幫忙,另有一部分人擋在了謝嘉玉身前,隔開二人。
宿音隔著人群,佇立在原地,靜靜欣賞著陸序失控的表情。
就像享用一道剛出爐的新鮮甜點,每一寸都需要細致地品嘗。
看在別人眼里,卻是她凝望著自己的丈夫,眼眸溢滿了秋水一樣的憂郁。
謝嘉玉就是這樣的感覺。
他的挑撥離間好像一點用處都沒有,從前無往不利的招數現在一敗涂地。
“是他先動的手,抱歉。”
不消片刻,宿音便收回視線,看向了謝嘉玉。
她在替陸序道歉。
是了,他們本來就是夫妻。夫妻一體,這再正常不過。
謝嘉玉的心漸漸沉下去,連帶著劇烈運動過后沸騰的熱血也一并冷了。
他有限的人生經歷里,從未遇到過這樣的人,輕易便能拿捏他的情緒,讓他在短短的幾句話之間起伏不定。
可他什么辦法都沒有。
他只能揉紅了眼尾,用受傷的表象掩藏內心的欲望,聲音低落地回答。
“沒關系,學姐。”
那邊的陸序也冷靜了下來,拖住他的眾人試探著放開了手。
眼見鬧劇落下帷幕,鄭依然長舒一口氣,想將先前他們在包廂里商量的娛樂活動說出來讓宿音選一選,視線掃過陸序和謝嘉玉身上時又垮下了臉:“二位的傷口要去醫院處理一下嗎?”
快回答不需要!不需要!
鄭依然皮笑肉不笑,內心在咆哮。
這兩個人干什么不好,偏要打架?要是真去醫院,今天的同學聚會肯定就到此為止了。
好不容易盼到和女神對待一會兒的機會就泡湯了!
其余人自然也能聯想到這一茬,心不禁提了起來。
似乎是聽到了眾人的祈禱,謝嘉玉隨口道:“不需要。”
陸序緊隨其后,給出了同樣的回答。
但還沒等眾人放下心,他下一句話就讓他們一下子變了臉色。
“音音身體不適,不能長時間在外奔波,我先帶她回去了。”
鄭依然眼皮輕輕一跳:“現在時間還早,用不著……”
話沒說完,她目光落到宿音身上,突地噤聲了。
不知道是不是像陸序說的那樣,今天消耗的精力太多,宿音神色顯而易見的倦懶,面容蒼白又虛弱。
真讓人擔心她支撐不住暈過去。
鄭依然腦海里剛閃過這個念頭。
下一瞬,視野中的清瘦女人就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