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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再次穿越

    如果時間能回退到一分鐘以前, 慈默絕對會對那個平平無奇的禮物盒子敬而遠之,甚至一巴掌把它拍到門外去。

    他的情緒變化太過明顯,大家都看出來了不對。

    牧修遠皺眉道:“這名字有什么問題嗎?”

    “沒什么……”慈默有些突兀地咳嗽了一下, 可能是太過緊張了。

    他胡亂想著自己該怎么把話圓過去, 便隨便編了個借口出來:“我……我就是看見這個蠟燭,突然想到以前看的新聞,說這東西里面是能藏炸彈的,我不知道為什么有點害怕, 抱歉, 我的腦袋可能是胡涂了……”

    白毅聞言,一邊笑一邊把胳膊搭在了他的肩膀上:“那你可以放一萬個心了,凡是進門的東西都是經過掃描的,相信我, 我可不會讓隨便一個寄到家門口的玩意兒給這里帶來危險。”

    話音未落,他就把蠟燭拿了過去, 對著光看了看,沒看出什么所以然。

    “這就是一個普通的蠟燭……小乖你是不是懸疑劇看多啦?”

    “你別……我就是感覺那個蠟燭不對勁, 你別再碰了……”

    喬成送的一定不是什么好東西, 最好盡快解決掉,他還想再多說兩句, 但卻只覺得渾身軟綿綿的, 連說話都費勁。

    自己這是……怎么了?

    葉曼文嘖了一聲,把蠟燭搶了過去,也沒看出什么異樣。

    但她不像白毅那么大大咧咧,她能看出來問題的源頭并不在蠟燭,而是在那個名字上。

    之前慈默還開開心心地把玩著禮物,但在聽到名字的一瞬間就臉色發白, 說明送禮物的人他一定認識。

    或許是什么意見不合的仇敵,默默害怕對方是要害自己?

    不可能啊,自從小乖到了這里,遇見的人統共也沒有幾個,而且小乖性格這么好,怎么會有人不喜歡他呢?

    又或者是……之前認識的人?

    不管到底是怎么回事,首先需要做的是排除安全隱患。

    不過不等她開口,牧修遠已經把蠟燭用原包裝封好,沉聲道:“我已經通知做檢測的人來取了,二十分鐘以內就能知道它有沒有帶毒。”

    白毅之前壓根沒考慮過這個問題,畢竟今天這么重要的日子,他以為收到的只會有美好的祝福,又怎么會想到有人會喪心病狂到在送來的禮物里下毒呢?

    完了,小乖剛才聞了它的味道,是不是感覺身體不舒服才這么說的!

    怪不得臉色一下子變得這么蒼白,多半是已經中毒了!

    他走前上要檢查情況,慈默卻直接一頭扎進了他的懷里。

    與先前和牧修遠的擁抱不同,這次是因為脫力才不得不靠著他。

    慈默只是感覺自己腦袋發昏,一時間沒有站穩,卻不知道他這搖搖欲墜的表現把大家都嚇了一大跳。

    他能聽到周圍人一直在喊他的名字,還迷迷糊糊地想,我不是就在這里嗎,為什么要一遍又一遍地喊我呢?

    好像突然間溫度驟降,房間里原先歡快的氣氛蕩然無存,取而代之是濃稠的緊張與不安。

    白毅當即要聯系醫生來做檢查,被牧修遠制止了:“不用了白叔,我已經叫過了,他們馬上就到。”

    白毅只覺得自己越來越沒用了,還不如一個年輕人沉穩。

    慈默也不知道事情怎么會演變成這樣,他之前還在樂呵呵地過著生日,現在就被牧修遠勒令一般扶到了床上。

    他弱弱地爭辯道:“我真沒事,就是稍微有些頭暈……”

    他覺得自己恐怕純粹是聽到喬成名字時出現應激反應了,喬成的那句話應該只是在嚇唬他,不會真的在他生日這一天當著這么多人的面對他下手。

    為了讓他們不要一個二個都這么如臨大敵的樣子,慈默擠出一個笑:“我是認真的,我現在已經好多了,剛才可能是早上沒吃東西有點低血糖,是我太著急拆禮物,應該先吃早餐的……”

    葉曼文很快拿了一些牛奶和甜食出來,慈默吃了之后,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感覺身上的力氣恢復了一些。

    有私人醫療團隊就是方便,不出半小時慈默就已經接受了檢查,醫生說他沒有中毒的表現,只是營養不良。

    確認他沒有大礙后,醫生便不再打擾他們先行離開了,臨走時專門把葉曼文叫到一邊,囑咐她說病人一定要通過進食補充營養,整天不吃飯或者太過挑食肯定是不行的。

    說實話,醫生不明白這么有錢的一家人怎么會缺了小孩的吃喝,就算口味對不上,多請幾個廚子也總是能摸索出來了。

    而且他剛才看著慈默吃了半盤食物,似乎完全沒有排斥的跡象,所以不可能是厭食癥。

    難道……這家人表面上對待這新找回來的小孩極好,背地里卻在偷偷虐待他,連飯都不肯給他吃?

    那不能吧,如果真是這樣,也沒必要一有個什么風吹草動就把自己叫過來,然后又站在一邊一副緊張得不行的樣子了。

    思來想去,醫生把這樣的結果歸因于白毅心思不夠細膩,覺得只是吃飯而已不會有什么大問題,所以便沒有過多關注這些。

    為了杜絕這種情況,他特意把母親叫出來一一交待,葉曼文聽得很認真,同時也有些發愁。

    “可是……可是我們家默默并不挑食,相反,他才是家里那個營養最均衡的人,而且自從你上次說過這個問題,全家都非常注意他的飲食,但為什么還是一直這個樣子呢?”

    醫生剛才腦海里想的那一大通真是太冤枉他們了,天知道他們是絕對沒有一點不上心的地方,只是說來奇怪,這營養就是補不上去。

    白毅好幾次看著慈默尖尖的下巴,感覺天都塌了,自己養孩子怎么還能越養越瘦呢?

    可查來查去,也查不出其他問題,幾人只好變著法子調整伙食,但奈何效果甚微。

    醫生聽了他們的解釋,也感到有些奇怪:“不應該啊……你們也別著急,這情況我也是第一次見,我留存了一點他的血液,回去再進行幾項檢查看一下,結果一出來就會通知您。”

    醫生走后,慈默看著白毅他們陰沉的臉色,打圓場道:“誒呀,我不是沒事嗎,這應該就是個烏龍,我是自己的身體有問題,不賴那個蠟燭……”

    “也不好說,萬一有什么沒檢查出來的毛病呢?”白毅仍然十分焦慮,每隔兩分鐘就催一下那邊的檢測結果。

    終于,在他的催促下那邊火速發來了報告,白毅懶得看那一長串,直接讓他們打電話。

    反正他是該研究所的投資人,他的要求永遠要排在第一位。

    和他通話的是一個語速較快但聲音十分沉穩的中年人,言語間透著恭敬:“白先生,您送來的樣品中我們沒有檢測出對人體的有害物質。”

    白毅生怕檢測結果不準確:“再測一遍吧,萬一哪里有漏洞呢?”

    結果對方告訴他這已經是檢測了三遍的結果,讓他放心,東西確實沒有毒。

    得到了專業人員的保證,白毅總算長舒一口氣。

    好在是虛驚一場,不然他真的不知怎么辦才好了。

    他越來越覺得自己這個父親當得失職,當時收件的時候為什么不多看幾眼,把所有來源不明的物品都丟出去呢?

    那時的他真的是高興過頭了,看到這么多寄給小乖的禮物,覺得必須好好收起來,便沒有仔細查看。

    雖說這種東西防不勝防,但如果那蠟燭香熏真的有什么問題……

    他永遠都不會原諒自己的。

    不管這東西是誰送的,送禮的人和小乖是什么關系,他都要必須搞清楚。

    他不能讓任何人或事物威脅到他家小孩的安全,這是他最基本的責任。

    另一邊,慈默在進食之后也確實感覺舒服了一些,但經過這么一出,他是沒什么拆禮物的心情了。

    他察覺到周圍人已經看出了他的不對,尤其是牧修遠,甚至直接問他那個名字到底是誰,這讓慈默一時不知道從何說起。

    雖然他先前確實生出了和盤托出的念頭,但他現在顯然還沒準備好。

    既然禮物沒有問題,自己現在也沒必要在生日的這一天把喬成的事給說出去,而且……如果真的說了,他們覺得自己自作主張聯系喬成是大錯特錯,一個勁地批評他怎么辦?

    他現在確實意識到自己之前不應該偷偷摸摸與這么危險的人私下接觸,但做都做了,他也主動切斷了聯系,索性就讓這件事過去吧。

    誰知道喬成打得什么主意,說不定就是想讓自己心神不寧,戰戰兢兢主動去找他和解,自己才不會上當。

    慈默只想好好過完這一天,這還是他第一個在有人陪同的情況下度過的生日,他不想讓什么不相干的人毀掉它。

    所以,在他面對牧修遠他們的詢問時,他直言說道:“這個不重要……這樣,如果你們真的想知道,我會告訴你們的,但不是今天,別在我生日這天,好嗎?”

    慈默在糾結的時候嘴角會微微向下,看上去就是一副受了委屈的可憐樣子。

    自家寶貝用這樣祈求的語氣和目光看過來,他們怎么還會忍心毀掉他的生日呢?

    白毅最先敗下陣來:“好,我們不提那些晦氣東西,所有的事情丟到明天再說,畢竟天大地大壽星最大!”

    確認人沒事后葉曼文也跟著放松下來:“沒錯,媽媽今天還安排了好多活動呢,不能再耽擱了,說不定只是個無聊的惡作劇,不能被它影響了心情。”

    說完,她用胳膊拍了一下牧修遠,示意他不要一直沉默,趕緊說兩句附和一下。

    但她忘了牧修遠不是白毅,領會不到她未說出口的話。

    牧修遠困惑道:“現在是需要我發表意見嗎?”

    葉曼文:“……”

    牧修遠把她的沉默當成了認可,便實話實說道:“我覺得事情沒有弄清楚前哪里也不應該去,太危險了。”

    眼看好不容易大家都被自己糊弄過去了,只有他這一塊木頭杵在這兒硬要保留反對意見,慈默有些不滿道:“哪里危險了,檢測機構那邊不是都說這東西對人體無害嗎?”

    “但你害怕送東西的人。”

    牧修遠一針見血,把慈默刺得說不出話來。

    牧修遠和其他人一點也不一樣,性子不像白毅那么大開大合,也不像葉曼文那樣細水長流,他像是長長的冰刀,冰冷而堅硬,從來沒有彎折這一個選項。

    這也是他信息素的味道,如同最寒冷的冬季,聞一下都能打個寒戰。

    或許是因為這時情緒激動了起來,信息素有些不受控制,惹得白毅連忙提醒:“修遠,你的味道別放出來,默默這會兒還不舒服著呢。”

    慈默已經顧不得反駁說自己感覺良好了,他有點被這個時候的牧修遠驚到了。

    但沒有被嚇到,他并不覺得牧修遠可怕,可能是因為他沒有從對方身上感覺到一點攻擊的意圖,他只是覺得此時的牧修遠比起他自己,更像是那個在戰場上叱咤風云的機甲戰士。

    “刀鋒”這個名字,還真是再合適不過了。

    牧修遠之所以會有這樣的表現,純粹是他覺得事情壓根沒有解決,只是拖延下去不是辦法,反而會平添憂慮。

    而且,他想知道……他需要知道那個讓慈默害怕的人是誰。

    他張開雙唇,吐出冷冷的一句話:“這個人,他……傷害過你嗎?”

    面對這句疑問,慈默真的不知道如何回答。

    所以,他只能像往常一樣,一直盯著牧修遠看希望能讓他心軟,索性放過自己不再刨根問底——每次他們有意見分歧的時候,這一招屢試不爽。

    似乎……除了這一次。

    這牧修遠的臉色怎么越看越黑了呢?

    慈默求助般地看向一邊的白毅和葉曼文,卻發現他們兩個好像不站在自己這邊,剛才那點放松的表情已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和牧修遠幾乎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憂慮。

    他們為什么都這樣看著自己?

    慈默忽然有些心慌,在他不知道發生的事情要如何解決的時候,他唯一能選的路便是逃避。

    于是,他扭過頭一邊走一邊說道:“我去洗把臉,馬上回來……”

    他現在非常需要自己一個人靜一靜,好想想要從哪里開口,以防有人打斷他的思路還特地補充了一句:“別跟著我,我說了很快回來!”

    半走半跑道洗手間,慈默將門鎖上,才意識到自己的心慌沒有消失。

    都是熟悉的人,就算被逼問幾句也沒必要這么緊張吧……

    可他越是想平復心情,越是覺得心臟不受控制地越跳越快。

    究竟是怎么回事……自己被什么不干凈的東西附身了不成?

    慈默看向鏡中的自己,被嚇了一大跳。

    自己……怎么變成這個樣子了?

    慈默吞咽了一下,湊近想要看得更加清楚一些。

    鏡中的他讓任何人看了都不會說這是一個健康的狀態——蒼白到幾乎有些透明的皮膚,甚至看見下面發青的鼓動的血管,像是硬生生把一條又一條活躍的脈絡塞進了一座死火山里。

    還有他的眼睛,明明早上的時候還看不見什么血絲,這個時候卻像一夜都沒有睡覺一樣。

    慈默甚至覺得有些認不出自己了,覺得這個影像是自己在一瞬間突然消瘦了下來的投影。

    就好似……有什么看不見的東西在無聲無息卻速度極快地吞噬著他的血肉。

    慈默的心底生出一種馬上就要被無形的野獸吃干抹凈的無措,分開雙唇想要喊人,卻發現自己什么聲音也發不出來。

    如同被扼住了咽喉,連呼吸都變得越來越艱難,慈默徒勞地抓著自己的脖子,想要多呼吸到一點新鮮的空氣,眼前卻仍然陣陣發黑。

    嗓子又疼又癢,他忍不住劇烈咳嗽起來,感覺到有什么液體從他的口中流出,灑落在洗手池上。

    過了兩秒,慈默才意識到那是他的血。

    他想,我不會要死在這里了吧。

    誰來救救他……

    恍惚中,他似乎聽到了模模糊糊的敲門聲,外面傳來牧修遠的聲音。

    他把那個聲音當作了救命稻草,因為無法作出響應,只能嘗試著挪動腳步去開門。

    他現在無比痛恨剛才鎖門的自己,如果沒有這一遭,現在就不會出現這種狀況了。

    不,他就不應該自己跑開,這下倒好,萬一真的交代在這里怎么辦?

    雙腿像是灌了鉛,變得沉重無比,慈默扶著墻想要向前走,卻因為支撐不住而滑落。

    地板很涼,天旋地轉間,他似乎聽到敲門聲越來越急促,伴隨著幾個焦急的聲音夾雜在一起透過門縫傳了進來。

    很快,敲門聲變成了砸門聲,慈默無比迫切地想要這扇門趕快被打開,卻在門被破開的一瞬間閉上了眼睛。

    他實在太累了,他撐不住了。

    暈過去的前一刻,他好像看到有人沖自己跑來。

    ——————

    一片寂靜。

    然后是腳步聲。

    還有說話聲。

    接著出現了很多不同的聲音,有點吵,讓慈默不由自主地皺緊了眉頭。

    我這是在做夢嗎,他想,那我這個夢也太不怎么樣了吧,連個畫面都沒有,動都動不了……

    慢慢的,他似乎能聽清楚周圍人的話了。

    首先是一個甜美的女聲,應該是個年輕女性:“病人今天狀態不錯,呼吸平穩,血壓正常……”

    然后是另一個較為成熟一點的聲音:“老實說我還以為他挺不過來了呢,昨天醫生不是說他的臟器都開始衰竭了嗎,今天怎么能恢復得這么好?”

    “可能是個奇跡吧……現在生命體征終于平穩了,我們也好跟他的那位家屬交代,不然又要出現醫療糾紛了。”

    “唉,他那個家屬也真是的,明明不是醫院的問題,非要說是我們治療不及時才導致病人一直醒不過來,情況還不斷惡化,昨天和他談病危的時候,他那個表情嚇人得呦,不知道的還以為他要當場把這里砸個稀巴爛呢。”

    “說起來他的家屬也真夠奇怪的,我問他們是不是配偶關系,他非常不高興地說我的眼神有問題,我又問是不是兄弟,他更加不樂意了,只是一個勁地說躺在病床上的是他的人,誒呀,都什么年代了,還他的他的,跟演電視劇一樣,我當時就惱了,說你再不配合,要是耽誤了病人的治療隨時會有生命危險,他的氣焰一下子就消下去了……”

    “這個我記得,他第二天好像還拿來了水果,道歉說是他昨天態度不好,讓我們不要遷怒病人……我們怎么會那么沒有職業道德……”

    慈默聽得頭疼,也完全無法理解她們在說什么,只是有些不舒服地咳嗽了一下。

    這一下不要緊,所有聲音都立即停止了。

    等他努力地睜開眼的時候,只看到一個年輕護士愣在原地,另一個年長一些的當即跑了出去,說什么“我去叫醫生”。

    所以,自己這是在醫院?

    年輕護士見他醒了,連忙上前關注他的情況。

    慈默沒覺得有其它不舒服的地方,他只想盡快弄明白自己在哪兒。

    護士說了醫院的名字,慈默的心一下子墜落到了谷底。

    不是他不認識,恰恰是他太認識了。

    護士的語氣很溫柔,但他聽起來卻像吞了刀子一樣難受。

    “你已經昏迷好幾個月了,是你家屬把你送過來,一直照顧你的……”

    好幾個月……

    慈默的聲音有些嘶啞:“家屬……是誰?”

    “我看一下……這邊登記信息顯示他叫……馮川。”

    第42章 他害怕我

    慈默已經很久沒有感受到頭腦這樣混亂了。

    他看著護士認真的表情, 心想她說的話應該作不了假。

    可是為什么……自己會感覺是這樣的不真實呢?

    慈默不由得露出茫然的神色,緩緩眨了一下眼睛。

    許是他的表情有些不對,護士連忙問他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不舒服?他沒覺得不舒服, 他只是……不明白。

    又或者, 是他的潛意識不想明白。

    這一定是個夢吧,他想,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人們經常會夢見自己害怕的東西, 但是夢都是假的, 只要醒過來就好了。

    于是,他輕輕咬上了自己的舌尖——

    好痛。

    他逐漸清醒過來,但他討厭這樣的清醒。

    有醫生趕來檢查他的情況,明亮的燈光對著他晃來晃去, 機器的滴滴聲不絕于耳。

    慈默只覺得人影綽綽,他想要活動一下自己的胳膊, 卻發現手腕上戴了一個什么東西。

    他低頭一看,發現是住院病人的腕帶, 上面寫著自己的名字, 年齡等個人信息。

    他清楚地看見“慈默”兩個字后,感到渾身像過電一樣僵直了一瞬。

    好久都沒有看到自己的真實姓名了, 但現在卻不斷有人這樣叫他, 給他一種割裂感。

    難道過去的一切……都是一場幻覺?

    難道,難道那樣的生活才是自己做的一場夢?

    現在夢醒了,就什么都沒有了?

    這樣胡亂地想著,慈默的心臟越跳越快,一邊的監護直接發出報警聲,惹得醫務人員著急不已, 以為他的身體出現了什么突發狀況。

    最后,以為較為年長的醫生發話:“他太激動了,給他一針鎮定劑。”

    針頭刺入皮膚,慈默在藥物的作用下放松下來。

    他的意識再次開始模糊,他想,這樣也好,他好累,他也不想……面對這一切。

    但人是不能永遠沉睡的,第二次醒來時,慈默看見同樣的陳設,已經平靜了一些。

    與上次不同的是,這次陪在他床邊的人他再熟悉不過了。

    一段時間沒見,馮川似乎變得更邋遢了一點,頭發亂糟糟的也不知道修剪一下,臉色也非常一般,完全沒有了之前的容光煥發。

    他看上去……似乎像是遭受到了什么打擊一樣。

    慈默是安靜地睜開雙眼的,所以直到過了將近一分鐘,馮川才意識到他醒了。

    馮川猛地站了起來,湊近盯著他的臉,面上閃過喜悅,然后有些結巴地說:“你,你……你醒,醒了?”

    慈默有些奇怪,之前相處了那么多年,從來沒發現過他說話有問題,難道是自己不在的這段時間傷到了聲帶?

    但很快,馮川又不結巴了,開始絮絮叨叨地說他的情況。

    “你昏迷了這么久,但是醫生一直查不出原因,他們說你的身體在一點一點變得衰弱……前兩天他們還跟我說你要死了,真是瞎說,你看,你現在明明醒過來了,可以出院了……”

    慈默后知后覺地意識到,馮川似乎在擔心自己。

    他又想到之前護士的話,說這些時日是馮川一直在照顧自己。

    雖然之前鬧得不太愉快,但一碼歸一碼,慈默還是說了句謝謝。

    一聽這話,馮川似乎又變成了從前的那個小混混:“有什么可謝的……你也別覺得你自己對我有多重要,我,我是……看在你一個人無依無靠,死在家里都沒人知道的份上才大發善心幫上一把的……不過你也別高興得太早,你住院這段時間的花費我可都記著呢,等你出去以后替我跑腿,一點一點慢慢還。”

    這就是想讓自己繼續跟著他當小弟的意思。

    可慈默卻不想重復這樣的生活了,在他看來,馮川既然同他動過一次手,就能動第二次。

    他恐怕也沒把自己當成過朋友,只是把他當作一個方便使喚的跟班,救他恐怕也是因為懶得換人。

    而且自己現在還有好多事沒有弄清楚,也沒心思像過去一樣順著他。

    既然如此,就沒必要給雙方都平添不愉快了。

    慈默打斷了他,用有些正式的語氣說道:“謝謝你救我,還有你的照顧,我真的非常感謝……這些錢我一定會還上的,我可以出去打工,絕不會欠你什么。”

    一聽到他這想劃清界限的言語馮川心里的火就蹭蹭往上冒,但他到底顧及著慈默還是個病號,壓著情緒說:“打什么工啊,我不是說了嗎,給我跑腿,我幫你記賬……”

    慈默搖搖頭:“還是還錢吧,這樣算得更清楚一些。”

    馮川只覺得怒火中燒——

    什么意思,自己救了他,他不僅不知感恩,開口的第一句話就是想要擺脫自己?

    怎么著,讓他跟著自己是會虧待他不成?

    罷了,他昏迷了這么久,恐怕頭腦還不清醒,在這兒說胡話呢,自己這么寬容大度,這次就不跟他計較了。

    慈默的頭發長長了一些,有一縷貼在了額頭上,馮川便想將它撥開。

    這樣的舉動,他在慈默昏迷時已經做過很多次了。

    但這一幕落在慈默眼里,卻變成了他冷著臉對自己抬起了手。

    不好的回憶涌入大腦,慈默下意識地以為自己惹怒了他,他又要動手打自己,便猛地向后掙了一下。

    馮川舉在空中的手凝滯了。

    像是冷水從頭頂澆下,先前的怒氣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異樣的感覺,心臟密密麻麻得微微發痛。

    他忽然意識到,慈默害怕自己。

    他……以為自己要傷害他。

    馮川想為自己爭辯,說我這么努力救你,怎么會害你呢?

    是誰在發現聯系不上你的時候,跑到你家里查看,然后把昏迷不醒的你緊急送醫?

    是誰在得到小醫院對你的病情束手無策的消息時,毫不猶豫地掏錢將你送到這里最好的醫療場所,為了你到處借錢?

    醫護人員都勸說該放棄的時候,又是誰一直花錢吊著你的命,相信你能醒過來?

    但所有的這些,在他看到慈默眼中的不安時,又全都說不出口了。

    他只能神色燦燦地放下手,像是忽然被卸去了全部力氣。

    “你好好休息,我去辦出院手續,我們……先回家再說。”

    第43章 還好他沒事

    回家?

    慈默的第一反應是, 我確實該回家了,但我的家不在這里。

    無力的肢體以及強烈的因為剛剛醒來還未褪去的虛弱感不停地提醒他這一切的真實性。

    似乎有個聲音在他耳邊說,做了那么久的夢, 你該醒了。

    可是……如果真是做夢, 會記得那么清楚嗎?

    還有在所有事發生之前的那個夜晚,自己在森林中看到的奇異景象也是假的?

    不可能,如果只是想象的話,那也太真實了些。

    為了驗證自己的想法, 他開口問道:“我究竟是怎么進的醫院?”

    馮川的回答完全不是他想要的——

    “你說說你也真的是, 大半夜不在屋里休息,非要一個跑到樹林子里去,外面天氣還那么糟糕,多危險啊……你看, 這不就出事了……醫生說你應該是接觸了某種有害的植物,產生了中毒反應, 我就說么,你當時離開的時候說話那么不對勁, 肯定是出現幻覺了……”

    似乎覺得現在這種時候指責一個病號過于嚴厲了些, 馮川放輕了語氣:“你真不知道我一直聯系不上你有多著急,當天就趕回去了, 結果發現你一個人暈倒在家中, 怎么叫都叫不醒……”

    馮川心里又生出一陣后怕,他不由自主地回憶起那時的場景——

    他以為慈默在跟自己鬧別扭才一直不接自己的電話,怒氣沖沖地找上門準備跟他算賬,卻發現慈默家的大門沒有關。

    他先是有些不滿,心想這蠢兔子怎么一點安全意識也沒有,萬一把小偷放進來了怎么辦?

    然后, 他忽然想到自己和慈默是前后腳離開的,說不定對方根本沒有到家,這門……是被撬開的。

    于是,他謹慎地環顧自周,甚至拿了一把菜刀準備隨時和偷盜的家伙面對面。

    結果小偷沒看到,卻看到了以一種不舒服的姿勢倒在床邊一動不動的慈默。

    馮川當時就嚇得把手里的刀扔了——慈默的皮膚是那么蒼白,整個人是那么安靜,有一刻他以為對方已經死了。

    馮川鮮少有這樣六神無主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他慌慌張張地跑上前,顫抖著手去試探慈默的鼻息。

    慈默的呼吸很淺,開始的幾秒他什么都沒有感受到。

    在那短短的數秒,他的腦海里閃過無數的念頭——

    怎么回事,他怎么會變成這樣……

    有人傷害他了?有人沖進他的房間,把他殺害了?

    是誰?

    是誰干的?!

    還有你,你這蠢兔子,我還沒允許你死呢,你憑什么給我這么大的驚嚇?

    你憑什么讓我這么緊張?

    你憑什么這么對我?

    別鬧了……

    求求你,別鬧了……

    終于,微弱的氣流打在他的手指上,他那顆懸著的心才開始緩緩回落。

    他沒事。

    還好他沒事。

    只是,這喜悅還來不及升起,就被另一種慌亂所替代——

    他發現自己叫不醒慈默。

    無論怎么呼喚,眼前的人都像是一個無知無覺的玩偶,任由他怎么擺弄。

    他確實是想讓慈默表現得乖一些,但絕對不是以這種方式。

    他緊急將人送到了醫院,卻被告知情況危急,需要向上轉診。

    醫生問他是不是家屬,他搖搖頭、

    “他的情況太嚴重,早些叫直系親屬來溝通吧。”

    馮川頓了一下:“他……他是孤兒,沒有其他人了。”

    一聲嘆了口氣,說轉向更好的醫院可能要花很多錢,勸他思考清楚。

    “如果你們只是朋友,你對他就沒有那樣大的責任,你可要想好了……”

    馮川感覺莫名其妙。

    什么叫想好了,這是……在勸自己放棄嗎?

    簡直是荒謬!

    既然這里治不好,那就換個地方再治!

    慈默可是他的,他的……

    總之,沒有自己的允許,他不能死。

    但醫生有句話說得不錯,住院就是在變相燒錢。

    把存款拿出來還不夠,他就跑出去借。

    天天在醫院里晃悠,甚至在隔壁房間的病人都認識他了,說他對老婆真好,照顧得這么盡心盡責。

    他頭一次對于別人的誤會沒有反駁,因為他看著慈默的睡顏,大腦中突兀地冒出這樣一個想法——

    我這樣費心費力地救你,你不需要報答些什么嗎?

    諒你也沒錢,要你把這么多錢還上簡直是天方夜譚。

    我也不是什么蠻不講理的人,接受其他的報答方式。

    既然你沒什么能拿的出手的,那不如……就把人賠給我吧。

    至于自己……就索性湊合湊合算了,你雖然腦袋笨了點,但總體上還算熟悉,適合過日子。

    腦筋這么一轉過來,剩下的思路就通暢多了。

    只是,當慈默真的清醒過來的時候,準備好的說辭卻怎么也沒辦法說出口了。

    他忽然有些拉不下臉,覺得自己像在求著他和自己搭伙一樣。

    所以,他換了一種比較委婉的說法——

    電視劇里都是這么說的,男主角收留因為各種原因無家可歸的女主角時,總是拋下一句“你跟著我吧”。

    他有樣學樣地說出口,卻沒像影視劇里的橋段一樣得到一個感動的擁抱。

    相反,他被拒絕了。

    他安慰自己說,沒事的,慈默還沒回復,他腦袋轉的慢,需要點時間才能想明白。

    他感覺自己變得越來越有耐心了,慈默這么跟他說話,他還忙前忙后替他安排出院,然后親自開車將他接回家。

    他都安排好了,醫生說病人最近需要持續觀察情況,最好身邊不要離人,慈默又沒其他人,自己就勉為其難將他帶回家中再看顧一段時間吧。

    反正以后要以另一種方式跟著自己,這兒也算是他的家。

    而且到底和從前跟班的身份不一樣了,自己為他做點事也是應當的。

    只是,他的提議又被否決了。

    車上,慈默的語氣很輕,但態度卻很明確:“謝謝你的好意,但我現在覺得挺好的,不需要別人陪護,還是請你把我帶回自己家吧。”

    說完,他又怯生生地望著他:“麻煩了。”

    好像自己是什么讓人避之不及的大惡人一樣。

    短短一天,他被拒絕了兩次。

    馮川的脾氣讓他不能容忍這些,他想,你不是要回家嗎,不是要和我擺脫關系嗎?

    好啊,那我們就算算賬,看能不能算的清!

    但他沒想到的是,在他隨口說出這段時間的各種零碎消費時,慈默居然認認真真地一條條記了下來。

    結束之后,對方甚至保證道:“我一定會還上的,絕不會欠你什么,你放心。”

    馮川一個急剎,將車停在路邊。

    他吐出一口氣,神色晦暗:“好啊,那我限你一個月全部還上,否則……我要你把命還給我。”

    第44章 天上掉餡餅

    要在一個月之內湊出這么多錢來, 確實有些強人所難。

    但即便如此,慈默還是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馮川一愣,有些不可置信地說:“你確定?”

    慈默點點頭。

    馮川的臉色變得更黑了, 在他看來就是慈默為了不再和他有牽扯竟然寧愿選擇背負這么多的欠款, 這分明是對自己的好意不屑一顧。

    他冷冷道:“那你要是還不上又當如何?”

    慈默想說還不上就慢慢還嘛,但轉念一想覺得馮川不會這么輕易放過自己,便說我要是還不上就隨你處置。

    馮川被他的直言直語弄得簡直要沒脾氣了,惡狠狠地撂下一句“這可是你說的, 我不管了”, 然后把慈默趕下了車。

    本身也就快到家了,慈默便直接往回走,走了幾步發現車子似乎在后面慢慢地跟著自己,但他一回頭, 那車就突然停下來不動了。

    他怎么覺得……自己頭一次在一輛車身上看見了尷尬的表情。

    難道馮川還有什么要求嗎?

    慈默走上前正打算敲敲窗戶詢問,結果車子猛地提速一溜煙開走了。

    慈默:……

    真弄不懂馮川是怎么想的。

    回到家中, 慈默看著熟悉的家具,感覺又懷念又失落。

    他簡單收拾了一陣, 在把家門鎖好后, 將手機充上電,長出了一口氣, 有些緊張。

    因為害怕得到否定的答案, 所以他先前一直沒有嘗試聯系那牢記的熟悉號碼。

    現在……終究還是要確定的。

    他忐忑地撥通了牧修遠的通訊,一顆心懸到了嗓子眼。

    結果熟悉的聲音沒有聽到,空號的提示音卻傳了出來。

    晴天霹靂般,慈默吞咽了一下,不死心地重新撥了一遍,希望是自己剛才輸錯了。

    仍舊是空號。

    他又試了白毅和葉曼文的, 全都是空號。

    怎么回事……

    恐慌的浪潮瞬間將他裹挾,把他藏在心底的那點希望打得粉碎。

    難道,這一切真的是假的?

    是自己接觸了森林里的有毒物質后產生的幻覺?

    他不死心地開始搜索白家的公司,卻發現找不到任何熟悉的名字。

    怎么會呢……

    如果真的是夢的話,他寧愿自己不要醒來。

    他覺得命運給他開了好大的一個玩笑,簡直是把他當作小丑在戲耍。

    一想到自己現在不但變回一無所有的樣子,還欠了那么多錢,慈默就有些想哭。

    但他終究忍住了,因為他覺得自己也算死過一次的人,撿回一條命已經實屬不易,不應該要求更多。

    他的接受能力向來很好,而且這樣的生活也已經過了那么多年,就當是……黃粱一夢吧。

    當慈默不想讓自己陷入情緒的泥沼時,他會刻意找一些事情讓自己忙碌起來。

    此時此刻,他便試圖將自己的全部注意力放在如何在短時間內籌到一大筆錢款上。

    由于他實在沒什么商業頭腦,便想上網搜索一下。

    搜出來的結果不盡人意,不是網友提的意見少,而是那些意見……似乎都不太遵紀守法。

    無奈之下,慈默只好屏蔽那些沒有建設性提議的信息,開始在求職網站上篩選。

    成年以后倒是多了很多選擇,但奈何那些眼下都不能滿足他的需求。

    他需要錢,需要來錢快的工作。

    最終,一條招聘啟事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娛樂伙伴……這是什么東西,價格竟然開得這樣高?

    慈默仔細數了數后面的零,確認自己沒看錯。

    點進詳情,里面給出的信息很少,只有地址。

    慈默想了想,開始咨詢招聘網的人工客服。

    慈默:“您好,我想請問這項娛樂伙伴的工作內容具體是什么呢?”

    客服回復得很快,而且言語間頗有人氣:“就是一群富二代閑的沒事約人出來打打牌,純粹是嫌錢多沒地方花。”

    慈默:……

    就算真是這樣,你直接這么說真的好嗎?

    客服:“不過這種好事不是誰都能遇上的,你想報名的話先把照片發過來看看。”

    哦,看來確實不會天上掉餡餅,這樣高回報的工作,要求恐怕也很高吧。

    慈默有些擔心自己還沒有進入學院,各方面經歷都很少,但客服說不需要那些,發個照片就行。

    這么簡單嗎?

    慈默直接舉起手機來了張自拍發了過去,不到五秒,客服就熱情地響應了——

    “親親,恭喜您得到了這份工作呢!”

    慈默:?

    這么快嗎?

    而且,你這語氣轉變得有點夸張了吧,像雙重人格一樣。

    慈默忍不住問了句:“你這工作,到底正不正經啊?”

    客服:“親親這話說得,能在這邊登記的都是得到過聯邦認證的,怎么會有假呢?親親不用擔心,這份工作很簡單的,只需要陪著玩玩牌就可以啦……”

    慈默:“可是我打牌的技術很糟糕。”

    客服:“沒關系,親親這個條件,上去把牌桌掀了都可以。”

    慈默:!!!

    客服怎么知道自己什么條件,他不就只看到了一張照片嗎?

    他還想再問些什么,客服卻只是把時間和具體地址發了過來,說了一堆恭喜的客套語,然后快速結束了對話。

    行吧……好歹也算是找到了還錢的門路。

    慈默看了一下時間,就在一周之后。

    希望能一切順利吧。

    ————

    迎接新工作的第一天,外形還是要重視的。

    慈默穿上了自己最新的一套衣服,對著鏡子看了看,覺得似乎也沒什么需要收拾的地方。

    他搭乘公共交通到了約定的地址,站在明亮的大廳外,心中的不安愈演愈烈。

    不過最終還是把錢還上的渴望壓倒了擔憂,他平復了一下心情走了進去。

    前臺在聽到他和人約好了在包間中見面后,貼心地將他帶到了電梯口。

    為了彰顯自己的誠意,慈默特意換上了他唯一的一雙皮鞋,現在卻覺得這個決定真是大錯特錯。

    不合腳的舊鞋走在光潔的地面上不斷發出聲響,他越來越覺得自己與這個地方格格不入。

    他不由得再次想起在白家的生活,同樣是豪華的裝修,那里讓他感到安全,這個地方帶給他的卻只有緊張。

    這段時間他從未停止尋找過那些人真實存在的證據,但越找越覺得心冷。

    唯一能和他的記憶產生聯系的,就是他查到喬成公司的所有人確實性喬。

    但他很快便回憶起自己以前好像在新聞里聽到過這個公司,不由自主地把他編進了自己的幻想中也是有可能的。

    慈默就這樣胡思亂想著來到包間外,抬手敲了敲門。

    里面傳來腳步聲,過了不到十秒鐘,包間的門被打開了。

    慈默有些被眼前人的裝扮驚到——

    這人……是把鉆石穿在身上了嗎?

    總之一定特別喜歡亮閃閃的東西,不然也不能穿得像個燈泡一樣。

    來人是個高瘦的年輕男子,眼型上挑,五官棱角分明但臉型似乎有些歪。

    他看見慈默也愣了一瞬,然后堆起笑容讓到一邊:“網上約好的是吧,快請進。”

    走進包間,慈默才發現沙發上還坐著另外一個人,黑發耷拉著遮住半個眼睛,有些戲謔地說:“劉松友,你什么時候變得這么禮貌了?”

    慈默走近時才發現這人留頭發是有原因的——雖然遮擋了一部分,但還是能看出他額角留有明顯的疤痕。

    似乎察覺到他的目光,對方笑了一下,直接將劉海掀了起來:“想看這個?跟我爸吵架,被他拿刀砍的。”

    慈默內心震驚但面上不顯,只好局促地笑了笑。

    與他的緊張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其余兩人放松到像回家了一樣,招呼他坐下吃水果。

    慈默時刻謹記著最好不要在陌生地方吃東西的真理,委婉地拒絕了。

    他們也不強人所難,而是邀請慈默一起玩牌。

    慈默放松了下來,看來是自己多心了,他們應該也只是想找個玩伴而已。

    在玩的同時,幾人聊起天來,刀疤男抱怨自己被逼著去聯邦學院讀書,而被稱為劉松友的鉆石男說不過是混個證書,隨便報個到,一個月去兩天就行了。

    說完后,劉松友轉向慈默,問他知不知道聯邦學院。

    慈默有些疑惑,自己怎么可能連這個都不知道?

    “嗯,我還打算去那里讀書呢。”

    話音剛落,兩人便齊齊看向他,沉默的包間中,氣氛變得有些微妙。

    慈默弱弱地問自己說的有什么問題嗎,劉松友聽完,上下掃視了他一番,然后笑了一下。

    這一笑讓慈默覺得有些不舒服,因為他感覺對方的表情在嘲諷自己。

    劉松友:“你去那里干什么,刷盤子嗎?不過哪兒有錢人多,你穿的寬松點,可以多塞點小費。”

    說完,兩人齊齊笑了起來。

    而慈默卻覺得身體冷了下去——就好像原本和善的人突然撕下了面具一樣。

    不過沒關系,他們怎么想是他們的事,自己只要專注于掙錢就可以了。

    劉松友察覺到了他的不快,看似貼心地揭過這個話題,提議換個游戲玩。

    “二樓的射擊場你去過嗎?”

    慈默搖搖頭,他從來沒學過這些。

    說來就來,劉松友二話不說帶著他和刀疤男下樓,在電梯里側過頭似笑非笑道:“可有意思了,你會愛上這項運動的。”

    慈默不置可否地笑了下,表情有點僵硬。

    來到場地內,劉松友先自己試了兩把,慈默開始時聽到槍聲有些害怕,后來就漸漸習慣了。

    劉松友招招手讓慈默過來:“該你了。”

    慈默上前想接過他的槍,劉松友卻將手一抬:“你干什么?”

    慈默詫異:“不是說讓我試試嗎?”

    劉松友的聲音很平,沒有一絲波瀾:“我不是讓你碰槍,這槍可是我的寶貝,是自帶的私人用品,不是誰都能碰的。”

    慈默:“那……我去拿另一個?”

    反正這里的槍多的是。

    “不用”,劉松友沖著前方抬了抬下巴:“你去拿著靶子就行。”

    第45章 曲天流

    慈默的第一反應是自己聽錯了。

    但很快劉松友便又重復了一遍, 說得清清楚楚。

    慈默有種騎虎難下的感覺,但他很快想明白了,這些人就是喜歡拿別人的性命開玩笑——要是子彈打偏了, 他可就真的走不出這里了。

    既然這樣, 那這錢不要也罷。

    然而,當慈默說出自己想要先行離開的時候,劉松友卻攔住了他的去路,并且伸手捉住了他的胳膊, 弄得他有些痛。

    “都玩到一半了, 哪有中途退出的道理?而且你不是還要去聯邦學院么,膽子這么小?”

    慈默心神一震,掙了一下但沒有掙開。

    他現在對先前為了拿錢甘愿冒險的自己無比痛恨——為什么明知道可能會有危險,還是跑了過來?

    他覺得自己變成了被捕獸夾夾住的動物, 怎么也無法掙脫。

    正當他感到有些絕望時,一個陌生的聲音響起——

    “松友, 又在欺負人了?”

    幾人齊齊回頭,只見一個身著休閑服飾, 閑庭信步一般在場地內晃來晃去的年輕男子慢慢朝這邊走來, 臉上帶著戲謔的表情。

    劉松友立刻松開慈默,滿臉堆笑跑了過去:“天流哥, 你今天有空來這里玩怎么不跟我說一聲, 真是招待不周……”

    對方切了一聲:“家里有合作而已,還真把自己當這兒的主人了?”

    這話說得一點情面也不留,但劉松友仍然笑呵呵的,好像那是什么恭維一樣。

    刀疤男也十分有眼色地在一邊遞煙,不過被推回去了。

    如此截然不同的態度讓慈默意識到來者的身份一定不一般。

    他悄悄打量他——是較為成熟穩重的長相,五官協調, 嘴角自然的微微上揚讓他看上去似乎在微笑。

    而且與劉松友他們夸張的裝束相比,這人穿得顯然正常多了,這讓慈默有種自己碰上好心人救場的感覺。

    男子聽著劉松友在一邊拍馬屁,直接開口打斷了他:“又換新槍了?”

    劉松友一邊點頭一邊諂媚地把槍遞了過去。

    男子拿在手中掂了掂,挑眉提議道:“來比一場?”

    劉松友似乎有些猶豫,但男子的下一句話立馬征服了他:“你贏了的話,我把手頭萬天城的項目交給你。”

    劉松友頓時眼睛一亮,點頭如搗蒜:“能跟天流哥比試一場,也算這輩子沒有白活!”

    接著,男子把槍口往慈默的方向一指:“那要是我贏了,你把他交給我。”

    本以為可以偷偷溜走的慈默瞬間又變成了焦點。

    慈默:???

    他怎么記得自己只是接了一份陪玩的工作,應該沒簽什么不平等的協議吧……

    不等他開口,比賽已經開始了,而且刀疤男一直盯著他,想走都走不掉。

    慈默心里七上八下的,也不知道自己希望誰贏。

    在他看來,這里的人都不太正常,他只想趕緊離開。

    最終,劉松友以巨大的差距輸掉了比賽,面上有些掛不住,但仍然扯出一個勉強的笑,說是天流哥太厲害了,他甘拜下風。

    對方把槍往他手中一扔,然后拽著慈默往外走。

    慈默絲毫沒有反抗的余地,跟著男人來到場外,正在思考要不要突然咬他一口然后拔腿就跑時,對方卻松開了他。

    “你沒事吧?”對方顯出關心的表情,“劉松友他就是這樣,總是一點也不尊重別人,仗著自己家有錢就胡作非為……不過你不用擔心,他說話還是算話的,既然已經輸了比賽,就不會再找你的麻煩了。”

    沒料到他會突然露出這樣一副知心大哥哥的樣子,慈默既詫異又慚愧。

    自己剛才還在擔心對方會對他不利呢,原來真是碰上熱心人了。

    他連忙說謝謝他的解圍,對方沖他笑了笑,很是和善,讓他有種如沐春風的感覺。

    “沒事,我也看不慣他們囂張跋扈的樣子,這都是我應該做的……對了,我方才聽他說,你打算去聯邦學院?”

    先前被嘲諷了一通,慈默現在有些不自信地點了點頭。

    與劉松友輕蔑的反應完全不同,對方眼睛一亮,說那我們以后就是同學了。

    他告訴慈默,他通過了第一批招生,過些天就去報到。

    慈默深知提前選拔的一般都是地位極高的貴族,又對眼前人的身份畏懼了一些。

    但他覺得他并沒有那些大人物的架子,反而非常平易近人。

    “我叫曲天流,以后請多多關照。”

    慈默在心里默念了一下這個名字,笑著握上了他的手。

    他覺得,自己在現實生活中交到了一個朋友。

    本來慈默覺得自己能夠全身而退已經是幸運萬分了,沒想到曲天流在了解到事情的原委后直接幫他要到了和之前說好的價格一樣的報酬。

    慈默覺得自己基本上什么都沒做,無功不受祿便想推卻,但轉賬已經到了,曲天流說這錢你安心收著,是他們自己不爭氣輸掉了比賽,這是你應得的。

    好運來得太快了些,慈默回家時還覺得腦袋暈乎乎的。

    困擾了自己一周的問題……就這么迎刃而解了?

    他拿出手機,對著新存好的聯系方式笑了一下。

    與此同時,和慈默說自己要去忙其他事的曲天流卻沒有離開,而是回到了射擊場,好整以暇地晃悠到長椅邊坐下。

    劉松友二人見他去而復返,連忙顛顛地湊了過來。

    這次,曲天流沒有拒絕,而是收了笑接過煙,輕輕皺眉等著點好。

    劉松友觀察著他的表情,揣摩過后試探地問道:“天流哥這是……看上這小子了?”

    曲天流不置可否地吐出一口煙霧。

    劉松友立馬來勁了:“您早說喜歡這個類型的啊,我這就讓人物色幾個聽話的……或者您就樂意這一個的話,我幫您搞定,這種人我最清楚,只要錢夠多……”

    曲天流嗤了一聲,他立馬像個鵪鶉一樣不吱聲了。

    沉默持續了好幾秒,曲天流才慢慢悠悠說道:“突然興致來了而已,犯不著用你那些手段。”

    他的嘴角浮現出似有似無的微笑:“而且你不覺得他把我當初救世主的樣子,蠢得有些好玩嗎?”

    第46章 玩味

    馮川以為自己下一次見到慈默, 對方會回到之前幾乎對他百依百順的樣子,一邊笑著說好話一邊求他能不能把還錢的時間寬限一下。

    畢竟這筆錢可不是一個小數目,再加上他知道慈默根本不認識什么有錢人, 短時間內一定是借不到的, 所以他非常篤定首先服軟的會是對方。

    所以他需要做的只是開開心心地留在原地守株待兔罷了。

    但他萬萬沒想到,才過了半個月,慈默就直接把所有的欠款一并轉賬過來了。

    他看著自己賬戶的收入提示,一下子驚得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這怎么可能呢?

    他一邊確認不是自己看錯了, 一邊覺得這件事無比荒謬。

    慈默怎么可能突然有這么多錢?

    他怎么弄來的?他為了還錢去干什么了?

    如果不是因為他太了解慈默,知道他是一個甚至有點刻板的人,都要以為他這是把銀行給搶了。

    他當即一個電話打過去,對方沒有接。

    他才不會就此放棄, 而是一個接一個打,這件事情他非要立刻弄清楚不可。

    慈默本來看來電人是馮川, 有些不想和他交流,但奈何對方一個勁地給他打電話, 十分干擾他休息, 但他又不能將電話關機,因為他前兩天剛剛參加了聯邦學院的考試, 現在正有些憂心地等著結果通知。

    無奈之下, 他只好認命般按下了接聽鍵。

    瞬間,馮川幾乎有些失真的聲音就從對面傳了過來。

    面對馮川的質問,慈默覺得有些莫名其妙。

    他打斷了對方的話,說道:“這錢是我自己掙來的,至于是怎么掙的,應該和你沒什么關系吧?”

    在他看來自己已經把錢還上了, 馮川理應放過他才是,但此話一出,對方似乎更加不滿了,一直沖著他嚷嚷。

    馮川只覺得這個世界變成了他不認識的樣子,原先總是樂呵呵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尾巴在生了一場大病之后,好像換了一個人,不但再也不肯親近自己,還為了和自己撇清關系不知去做了什么不靠譜的工作。

    短時間內能拿到這么多錢,絕對不是通過正規的途徑。

    他還想一問到底,但慈默現在沒心思和他辯論這些有的沒的,便直接說既然我們兩清了,以后也不要再聯系了吧,然后掛斷了電話。

    馮川聽到對面傳來的忙音,有些愣神。

    然后是怒氣在不斷上漲。

    自己可是他的救命恩人,他憑什么這么對待自己?

    他為什么會突然變成這個樣子?

    馮川思來想去,總覺得百思不得其解。

    他當即想直接上門問明白,但忽然想起上次自己假裝登門拜訪,意圖給對方臺階下的時候吃了個閉門羹,弄得他很沒有面子,便拋下了這個想法。

    他想,我憑什么要拉下臉來求和呀?

    慈默這么不知感恩,應該讓他求著我來和好才對。

    他想,慈默或許還在因為上次自己揍了他一拳而跟他賭氣,故意用這種事來氣自己。

    就那么一點芝麻大小的事兒,自己從小到大不知道揍過多少人挨過多少打,也沒見誰這么斤斤計較。

    心眼真是比兔子還小,他恨恨地想。

    但想著想著,他的怒氣漸漸消了下去,因為他知道不管慈默這段時間如何排斥自己,等入學以后都不得不重新依靠自己,畢竟在聯邦學院那種有錢人遍地走的地方,從貧民區出來的學生可是很難生存的。

    雖然自己也并不富裕,但好歹這么多年算是打出了點名聲,估計那些見人下菜的家伙也不會刻意找自己這個一看就很不好惹的Alpha麻煩 。

    但慈默就不同了,腦筋轉得慢不說,看著就呆呆的,根本不會察言觀色,也不知道如何討人高興,而且三言兩語就能把人惹得火冒三丈,很可能會成為那些人戲弄的對象

    他想,沒了自己慈默去到那種環境中必定是要吃虧的。

    到時候自己就先讓他長長記性然后再出手,絕不能一上去就叭叭地主動擺出一副低三下四的姿態,不然自己成什么了?

    好歹也有個小霸王的稱號,絕不會這樣自降身價。

    他想,自己就先等個十天半個月,等慈默真正想起來自己的好,帶著賠禮前來道歉,自己再借坡下驢也不遲。

    然而他這么規劃的好好的,可真的等到了那一天,卻發現心心念念的人一個正眼也不給他,就好像他是什么看不見的透明人一樣。

    報到時他特意在門口等著慈默,可對方卻直接繞過他,還滿臉笑容地跟一個陌生人招手。

    他的第一反應是,這人誰呀?

    第二反應是他是怎么認識慈默的,他們兩個是什么關系?

    慈默見到他為什么會表現得這么開心,與見到自己時完全不同……

    如此差距巨大的待遇讓他氣得想笑,忍不住咬緊了牙。

    但他在這里氣的不行,慈默那邊卻是開心又興奮的。

    事實上,慈默壓根沒有看見淹沒在人群中的馮川,因為他的目光一直落在了不遠處站在樹下和自己揮手的曲天流身上。

    他原先還對自己能否通過考核感到焦慮,畢竟他除了理論還可以,身體機能可謂是一塌糊涂,在這方面丟分不少。

    事實證明老天還是站在他這一邊的,讓他能夠成功考進夢寐以求的植物系。

    而且好事成雙,他在最近得知有些星球的通訊是不對一般的設備開放的,這是一種消除騷擾的手段,畢竟階級差距過大的通話往往都是一些廣告推銷之類的。

    他在確認了這條信息的真實性后,只覺得欣喜不已,也就是說他之所以無法撥通那些號碼,或許并不是因為它們是他幻想出來的,而是自己的設備被屏蔽了而已。

    只要攢夠錢買到能夠長距離通話的通訊器,或許結果就會不一樣了。

    這一樁樁一件件讓他覺得生活都有了盼頭。

    于是在開學的這一天,他還特意給自己買了一套新衣服,打算以一個嶄新的面貌迎接接下來的生活。

    到了報到的地點,他一眼就看到在人群中格外顯眼的曲天流。

    并不是他穿的有多么特立獨行,而是他談吐間的自信與從容與周圍的人形成了對比,而且大家似乎有意接近他,全都掛著笑將他圍在中間,讓他更加顯眼了。

    但曲天流似乎對這些奉承沒什么興趣,看到慈默前來便丟下那些人招呼他過去。

    慈默上前與曲天流攀談,對方熱情地邀請他一起去領報到的物品,慈默欣然同意。

    但他沒想到曲天流口中的領物品就是拉著他去咖啡館小坐,然后指揮別人幫他們搬。

    慈默覺得有些不好意思,想要自己動手被去天流按住了。

    “那個是我的管家,我給他發錢就是讓他做這些的,你跟我一起,拿你的東西也變成了他的工作內容,你就不用管了。”

    聽他說的那么篤定,慈默只好一邊坐回去一邊暗自思忖,曲天流的家是有多大,竟然還需要專門的管家。

    兩人一邊吃小蛋糕一邊交談,好不容易恢復的味覺讓慈默覺得任何食物都好吃的不行,但這甜而不膩的口感仍舊讓他驚艷了一下。

    不過這種驚艷在他看到標價時消失的無影無蹤。

    就這一小塊蛋糕,居然要這么多錢?

    這可夠他自己做一周的飯了!

    他不是個擅長遮掩自己情緒的人,曲天流一眼便看出他的情緒波動,暗自笑了一下,主動把單買了。

    慈默覺得自己占了對方的便宜,但曲天流揮揮手說這點錢不算什么,掉在地上他都不帶撿的,讓慈默有種回到了白家的錯覺。

    隨著交談的深入,他越來越覺得曲天流是個頂好的朋友——

    雖然身為貴族,但一點架子都沒有,說話親切又隨意,給人一種很舒服的感覺。

    但美好的時光終究是短暫的,曲天流有事先離開了,說管家給他發消息,慈默的東西已經放在他的宿舍了。

    等人離開后,服務員又端上來了點心和水果,慈默驚訝地說我沒有點這些東西,對方說是您的朋友在離開前替您點的,還讓我同您說這兒的幾個招牌都還不錯,請您一定要嘗嘗。

    慈默有些受寵若驚,不明白曲天流為什么會對自己這么好,明明他們也沒有認識幾天,只是之前見過一面,然后偶爾在網上交流一下對方的興趣愛好而已。

    他一邊吃一邊心想,或許是因為他本身就是個很好的人吧,那自己可真是幸運,一入學就能交到這么真誠的朋友。

    但他這種開心的狀態并沒有持續多久,因為一個不想看見的人沒有詢問就直接坐在了他的對面——

    是劉松友,他今天換了一身沒那么閃亮的衣服,但款式仍舊很是獨特,掛的全是鏈子,走起路來叮叮當當的,不知道還以為是一輛自行車自己騎過來了呢。

    慈默冷下臉來:“有事?”

    劉松友不經過他的詢問就自然而然地把那盤沒有動過的水果拉到了自己面前,拿起一顆葡萄丟到嘴里。

    慈默:“那葡萄還沒洗呢”

    劉松友:“端上來的必定是洗好的,這你都不知道?”

    慈默從他的眼神中看出了熟悉的鄙夷,但也懶得和這種人計較,快速吃完了盤中的蛋糕打算起身離開。

    可不等他走到門口,另一個人的身影便擋在了他的面前,正是上次和劉松友一起的那個刀疤臉。

    對方絲毫沒有讓路的意思,慈默覺得周圍的氣氛逐漸緊張了起來,環顧四周發現有人正看熱鬧一般轉頭望向這里,但似乎沒有一個人打算出手干預。

    劉松友在他身后說,別著急呀,來聊聊天吧。

    慈默只好無奈地坐了回去,說你想聊什么。

    劉松友又吃了一顆葡萄,臉上露出玩味的笑,聲音壓低了一些:“別緊張,我只是想了解點事情。”

    “什么事情?”

    “你跟曲天流做了什么交易讓他給你開后門進入學院的呀?”

    他直直地看向慈默,眼里滿是審視:“他這么照顧你,你一定給了他不少甜頭吧?”

    第47章 誤會

    聽了他的話, 慈默的情緒急轉直下,憤憤道:“你什么意思?”

    劉松友從鼻子里出了一口氣:“就是你想的意思。”

    慈默調整了一下情緒,正色說道:“請你不要誤會我們的關系, 我和曲天流純粹是朋友……”

    劉松友不語, 只是質疑地望向他。

    慈默說了后半句話:“……我才沒有給他打工,更沒有讓他給我開后門!”

    他想,這人真是太過分了,竟然話里有話說自己私下巴結曲天流, 給他干活作為好處, 靠關系才考進的學院。

    他明明是憑借自己的能力進來的,這人憑什么往他身上潑臟水!

    而且如果單說他一個人也就罷了,他實在懶得辯駁,因為他不想和這種人計較, 但這樣一來曲天流在他口中也變成了一個動用私權擾亂秩序的人,他決不允許這樣的污蔑出現在他的朋友身上!

    聽了他的話的劉松友:???

    他感覺自己幻聽了。

    見慈默說得義正言辭, 似乎完全沒有開玩笑地意思,他反倒有些開始懷疑自己了。

    不是, 他們確定在一個頻道上嗎?

    沒有出現什么平行時空互相交錯吧!

    劉松友皺眉:“你裝什么啊……”

    正在給剩下的點心打包的慈默手中一頓:“我為什么不能裝, 這是我朋友給我買的東西,我完全有權利帶回去吃, 你不可以因為這個指責我, 節約糧食才是我們每個人都應該做的!”

    劉松友:!!!

    他有點腦瓜子嗡嗡的。

    劉松友:“你真聽不懂?”

    慈默:“聽不懂什么啊,你又沒有說外語。”

    劉松友:……

    他有種火氣沒處撒,一跺腳卻濺了一身水的感覺。

    實在跟人說不通,他便換了一種說法:“我是問你跟他睡了沒!”

    慈默疑惑道:“你為什么這么想,我是Beta呀。”

    在他看來,曲天流那樣優秀的Alpha應該找一個和他契合度非常高的Omega過日子, 生理課本上說過,這樣的搭配才是最好的,可以幫助對方穩定情緒。

    劉松友:“Beta怎么了,Alpha憑什么不能找Beta?”

    他想,這小家伙見識的還是太少了,那些富二代玩起來可是不管性別的。

    他起哄般笑了一下:“你別裝傻不承認,其實你早就看上人家了吧……雖然你長得也不賴,但地位差距擺在這里,你配他屬實是高攀了。你也不用不好意思,喜歡曲天流又不是什么拿不出手的事,畢竟他有錢有顏有身份,如果真能撞了大運,以后到哪里都能橫著走了……”

    聽劉松友如此夸贊曲天流,慈默只覺得靈光一現,好像突然想通了其中關竅。

    他真是太笨了,之前怎么就沒想到呢?

    劉松友又是說Beta配Alpha沒有問題,又是這樣吹捧曲天流,而他自己就是一個Beta,那這樣的原因就只剩下了一個——

    那就是他瘋狂地迷戀著曲天流!

    沒錯,就是這樣,不然為什么解釋自己剛和曲天流見過面,劉松友就跑過來陰陽怪氣地質問自己?

    這分明是在吃飛醋!

    如果碰到心意相通的有情人,慈默不建議撮合一把,但他們兩個……他屬實覺得不大合適。

    像劉松友這樣總是欺負人,沒有一點禮貌的家伙,想必曲天流是看不上的。

    而他作為曲天流的朋友,既然受了人家的幫助,也該幫他抵擋一些爛桃花才是。

    于是,他直接說道:“你死心吧,曲天流是不會喜歡你這樣的人的。”

    劉松友:???

    慈默見他似乎很震驚,心中升起一點小得意。

    看吧,果然是被我戳穿了心思。

    他趁勝追擊:“而且呢,你如果真的想要開啟一段正常的戀愛,首先需要做的是擺正你自己的心態,不要動不動就吃醋,還因為自己的苦戀沒有結果就擠兌別人,說些無中生有的話……你如果不改掉這些壞習慣,很難追到心上人的。”

    慈默自認說得還算誠懇,但對面劉松友的表情卻像吃到了老鼠屎一樣,應該是沒有把他的話聽進去。

    算了,他提點到這個份上,已經是仁至義盡了。

    慈默嘆了口氣,拎起打包袋離開,這次沒有人阻攔他——

    劉松友愣在原地,而他的跟班刀疤臉也沒動,看上去似乎在憋笑,也不知在笑些什么,可能是突然想到高興的事吧。

    慈默走后,過了許久劉松友才不可置信地看向刀疤臉,用大拇指指了一下慈默離開的地方:“他……他有病啊?”

    刀疤臉不知說什么才能不落下他的面子,只好點點頭。

    劉松友只覺得現在學院的招生標準真是越來越低了,就算有曲天流的招呼,也不能把一個腦子有問題的招進來吧?

    一想到對方說他和曲天流……他就像生吞了一只蒼蠅一樣難受。

    可怕,太可怕了。

    劉松友只感覺渾身一機靈,好像遭受了靈魂的洗禮。

    然后是憤怒——

    慈默怕不是在故意招惹他吧,就因為上次的事,想要刻意惡心他一下。

    腦海里浮現出那張離開時趾高氣揚的臉,他只覺得那姣好的面容越來越不順眼。

    一個傍大腿的兔子罷了,憑什么用那樣的眼神看自己?

    是了,恐怕這家伙純真的樣子都是裝的,因為大人物普遍都喜歡這款,其實心里跟明鏡似的什么都懂,想要把人當狗耍。

    畢竟能為了錢找上自己的,可從來沒有乖乖仔。

    他恨恨地想,你就得意吧,反正也得意不了幾天。

    你以為曲天流是真心對你好?

    那你可太不了解他了,他這個人才是最可怕的,喜歡把人高高捧起,然后冷眼看著他們在他面前摔在地上的狼狽樣子。

    等人家玩夠了,你就算再怎么死纏爛打也沒有用。

    對于劉松友在心里發了一通這么大的脾氣,慈默確實一概不知。

    他還以為自己勸人迷途知返及時止損的言論把人鎮住了,覺得自己說話真是越來越厲害了。

    他甚至心情頗好地在宿舍里囤了一些食物,又給曲天流發了個消息再次謝謝他幫忙拿物品。

    曲天流:“不客氣,都是同學,互幫互助是應該的。”

    慈默笑了一下,放下手機,哼著小曲開始收拾物品。

    電話鈴響起,慈默還以為是曲天流,卻發現是一個陌生的號碼。

    不認識,多半是推銷,直接掛斷。

    過了半分鐘,那個號碼發來一條短信——

    “我說怎么忽然要和我斷絕關系,原來是攀上高枝了啊。”

    慈默:“這位先生或者女士,你發錯人了。”

    對面的馮川:?

    好嘛,連一句話都不愿意和他說,一定是故意的!

    馮川:“就這么討厭我?”

    慈默:“您真的發錯了,麻煩再檢查一下號碼把,別耽誤您吵架了。”

    馮川快要氣暈過去:“老子是你的債主!”

    慈默這才反應過來對面人的身份,然后想起自己之前把他的號碼拉黑了。

    他想,我錢都還完了,你怎么還這么說呢?

    真是沒一點信用。

    慈默:“我有轉賬記錄的,你別想告我,告不贏的。”

    馮川:“我都知道了,曲天流是吧,算你厲害……不過你欠我的錢是欠,欠他的錢就不是了?他這種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東西,道貌岸然的,你被他玩得團團轉都不知道!”

    慈默:“我也沒欠他的錢,那錢是我自己掙的。”

    馮川:“掙的?怎么掙的,能有那么多,根本不可能!”

    慈默覺得自己要是不和他說清楚他會一直胡攪蠻纏,便解釋了一下:“我陪他玩了一次而已。”

    電話鈴再次響起,慈默不想聽見馮川的聲音,又掛斷了。

    馮川只好打字:“你怎么陪他的?你說清楚!你給他了?你要不要開臉啊!為了錢人都不做了!”

    慈默也有點惱了,馮川這是什么意思,自己干什么了要被他這么說!

    慈默:“我怎么了,你自己心思齷齪看什么都齷齪!”

    想著馮川也是誤會了他們的關系,慈默覺得不能敗壞曲天流的名聲,便多說了兩句——

    “而且上次的聚會不止有他,還有他認識的人,最后也不是他付的錢。”

    說完這句話,慈默覺得自己說明白了,就又把他拉黑了,不想再和這種人有過多糾纏。

    馮川手機都有些拿不穩了,打了一長串文字,卻發現發不出去。

    他幾乎要兩眼一黑。

    憤怒過后,是巨大的悲慟涌上心頭。

    慈默居然為了離開自己,甘愿去做……那些事。

    為什么?

    他就這么厭惡自己?

    就這么恨自己?

    咔嚓一聲,他發現手機屏被自己捏碎了。

    到底是高級別的Alpha,失控時力量也會跟著變得不可控。

    他把碎裂的手機扔到腳邊,看著屏幕中倒影的自己的臉——

    被一道裂痕劈成兩半,不成人形。

    他忽然冷靜了下來,因為這么多年的相處,他太清楚慈默是個什么樣的人了。

    慈默眼里只有植物與他的偶像刀鋒,不會為了錢自甘墮落。

    一定是……那些人騙了他。

    雖然沒有親眼見過,但他對上層圈子里的事情略有耳聞。

    一個個都是些游戲人生,狗眼看人低的家伙。

    沒錯,必然是他們花言巧語誘惑的他,是他們欺騙本應屬于自己的人,仗著他的小兔子腦袋不聰明就占他的便宜。

    是他們將他從自己身邊奪走……

    馮川深吸一口氣,把目光從支離破碎的手機上移開,表情從凝固變得靜默,像一尊雕塑。

    他想,我和其他人不一樣,我是街道上長大的混混,從小手機就攥著刀,不知砍過多少人。

    他倒要看看,這些高高在上的大佛,是不是真的有什么不壞金身。

    第48章 解圍

    為了加學分, 慈默報名了一個名叫“研究助理”的職位。

    他選這個純粹是覺得它加分多還沒人選,正好奇為什么這種好事別人看不見,就有同學告訴他他跳進火坑里去了。

    “你要給那個怪老頭打下手?嘖嘖嘖, 那你這個學期可要慘嘍……”

    慈默有點緊張, 心想自己真是沒有考慮周全,如果這活計真有那么好,恐怕早就被別人搶走了,哪里還輪得到他。

    他扯住那個同學追問:“為什么這么說, 那位研究員人很糟糕嗎?他會不會打人?”

    同學:“倒也沒有那么嚴重……只是他性子怪得很, 動不動就訓人,跟罵街一樣。你也別想太多了,全當聽不見,拿到學分就走人。”

    慈默點點頭, 在踏進研究所時心里也還在一直默念這句話。

    和同學形容得很是類似,那位性高的研究員確實是他想象中的樣子——

    一頭花白的頭發, 厚重的眼鏡,佝僂的背, 洗得發舊的衣裳, 讓他打眼看去像是一個被風吹得搖搖晃晃的過季蒲公英。

    很快,慈默也知道同學說他說話難聽是什么意思了。

    他剛來什么都不懂, 對方讓他拿東西他總要問來問去, 成功被噼里啪啦一通責罵。

    不過慈默經過了馮川的洗禮,對這些聒噪的聲音早已習以為常,站在原地不動如山,臉上甚至還掛著標準的微笑,活脫脫一副百毒不侵的模樣。

    高研究員看了也有些驚奇,一天下來, 在結束時忍不住問道:“我這么說你,你不生氣?”

    以前也不是沒有學生前來,但都受不了他的脾氣,不到一天就臨陣脫逃了。

    他也樂得清閑自在,這些個學生都是些達官顯貴送進來鑲金邊的廢物,才幫不上他,不添亂就不錯了。

    但是今天來的這一個,似乎有些不一樣。

    他第一眼看到慈默時就在心里給他下了定性——一定是個嬌氣得不行,分明不能吃苦但就是要來湊熱鬧的家伙。

    可一整天過去了,他發現不管自己說得多么難聽,對方始終樂呵呵的,像沒聽到一樣。

    而且雖然開始時不大熟悉,但慈默的記性顯然很好,到后來都不用他開口就知道遞什么東西了。

    自己指示他去搬實驗用的花草他也毫無怨言,似乎對干體力活習以為常。

    一問才知道,原來是個植物系的,還是貧民區自己考進來的。

    高研究員不得不承認自己對他有所改觀——

    看來這學校里的,也不全是些廢物蛋子。

    而對于他的詢問,慈默擦了擦手,說道:“我犯錯的時候您才會說我,本來就是我的責任,我為什么要生氣呢?”

    高研究員:“小時候你爸媽是不是經常罵你啊?”

    要不然也不能這么習以為常。

    慈默:“我在孤兒院長大的。”

    若是換做旁人,想必要為自己戳到了他的痛處而暗暗后悔,覺得說錯了話。

    但高研究員心里可沒那么多彎彎繞繞,他本就不是注重人情世故的人,對于和他人的相處也只有一個原則,那就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所以,他眼下也是隨口說道:“怪不得干什么都小心翼翼的,原來沒爸媽慣著啊。”

    這話說得難聽,容易讓人生氣,但高研究員卻沒覺得絲毫不對,反而接著說道:“挺好的,像那些有爸媽的,都被養成溫室里的花朵了,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指揮他們干點活就唧唧歪歪……孤兒好啊,孤兒事少,你以后就多留在這里吧,我可以給你開點工資,正好你看上去也像沒什么錢的樣子,一看就是貧民區來的,飯盒都不保溫,我這個提議也算互利雙贏,怎么樣?”

    這番近乎有些挖苦的言論放在誰那里都要讓人聽了心里不舒服,但慈默何許人也,此時只撿自己樂意聽的聽。

    他從高研究員的話里提取了幾個關鍵詞——

    “開工資”,“互利雙贏”。

    還有這種好事兒?

    他正想著找份兼職趕緊攢錢換通訊設備呢,這機會就送上門來了!

    兩人可以說是一拍即合,不過慈默走之前忍不住說:“那個,高老師,我能問一個問題嗎?”

    高研究員:“別叫我老師,聽上去就難受,我跟那些成天只會做樣子掙名號,私底下舔著臉巴結高層學生的家伙可不一樣。”

    不讓這么叫,那應該叫什么呢?

    總不能叫高老頭吧,不太禮貌。

    慈默:“高……爺爺,你能告訴我如果我經常來,時薪會有多少嗎?我不是非要刨根問底,只是您看上去也不像是個有錢的……”

    慈默不會故意用對方的話刺回去,他和高研究員一樣,也只是實話實說。

    他是真的有些擔心自己干了活對方卻拿不出錢來,畢竟這屋里除了科研設備,剩下的一切都可以拿到古董市場賣了。

    高研究員:“你這小兔崽子……按市場價算,少不了你的!”

    慈默這才放下心來,喜形于色,弄得高研究員罵他財迷,天天就只關注那一點事情。

    慈默心想,財迷又怎么樣,誰不喜歡錢啊……

    再說了,他只是想回家而已。

    就這樣,慈默過上了白天上課晚上打工的生活,挨罵挨的多了,他的工作也越來越嫻熟,弄得高研究員竟然破天荒地夸他變得有眼力見了。

    研究員一高興,也會教他一些瑣碎的科研方面的問題,這些實用的小知識點在他的專業課上派上了用場。

    當時老師的提問只有他一個人回答出來了,這本來沒有什么,但這位老師偏是個口無遮攔的——

    “我讓你們讀書,你們都讀到狗肚子里去了?我看在坐的各位,只有慈默同學拿出了認真嚴謹的學習態度!”

    這句話一下子把仇恨拉起來了,不過一般人頂多心里別扭兩下,也不會把這種事拿到臺面上說,而且就算真的有些生氣,只消看一眼慈默的臉便能使那怒氣頃刻消弭,更別提找他的麻煩了。

    可惜的是,那間教室里還坐著他的死對頭——

    說是死對頭,但其實只是劉松友在一直單方面地看不慣慈默,總是找機會擠兌他而已。

    而慈默壓根不想理他們,覺得他們可能是太閑了,不用賺錢才會把精力浪費在這種幼稚的事情上。

    于是,這天下課慈默在看到迎面走來的劉松友時轉頭就走,不想和他起沖突。

    但對方顯然不想讓他如意,攔住他不讓他離開。

    慈默有些后悔走這條小路去小賣鋪了,前后不通的,跑都不好跑。

    老實說,他對他們這種孜孜不倦纏著自己的行為有些厭倦了:“今天又要干什么啊?”

    “不干什么,”劉松友嬉皮笑臉地踢開路邊的石子,“我聽老師的話,向好學生來取取經。”

    慈默:“其實多實踐才是最好的,不能總是紙上談兵,只要你肯用心,一定能進步的。”

    劉松友就不明白了,慈默為什么總是能找到這種奇奇怪怪的方式來把自己的話噎回去。

    這就好像他寫了長篇大論,用盡一切詞語陰陽怪氣尖酸刻薄地嘲諷對方,然后將信寄到門口,結果對方告訴自己他不識字一樣。

    像一圈錘在棉花上,劉松友打的腹稿從來都派不上用場。

    不過他也不在意這些,一伸手把慈默掛在背包上的鑰匙拿走了。

    鑰匙圈在手指上呼啦啦轉了幾下,劉松友低頭看了一眼:“呦,你這掛件還蠻好看的,天流哥送給你的吧……但我覺得和你不相稱,就先替你保管了。”

    掛件不是重點,他只是想把慈默的鑰匙拿過來讓他著急。

    但慈默卻無動于衷,因為上面那個鑰匙是原來用來鎖自行車的,現在車都被他轉手出掉了,鑰匙自然沒什么用,掛在那里只是他懶得摘。

    至于掛件……其實是商家贈送的,但既然劉松友這么喜歡,送給他也未嘗不可。

    誒,這人真是執迷不悟,都說了他和曲天流沒可能了,還要這么橫吃飛醋。

    慈默正想說那我不要了,后面卻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你們在干什么?”

    是馮川。

    慈默有些詫異,他怎么會在這里?

    明明不用上同樣的課,還以為碰不到呢。

    馮川走到他身前,死死盯著劉松友,面若冰霜:“把東西,還給他。”

    他的語氣中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意味,信息素橫沖直撞冒了出來。

    一般人可能會被他震懾到,但劉松友卻嘲諷地笑了起來,問他是不是在馬戲團兼職。

    馮川皺眉:“什么意思?”

    劉松友:“不然為什么這么熱衷于扮演小丑啊?”

    馮川攥緊了拳頭,動手的沖動達到了頂峰。

    不過這場沖突最終還是沒有爆發,因為劉松友在笑完后居然讓步了,把鑰匙扔了回來。

    “喂,別那么緊張,我只是跟他開個玩笑而已。”

    他都這么說了,馮川也不好再揪著不放,只好用眼神剜了他一下,然后帶著慈默離開。

    到了無人處,他急切地問:“他一直這么欺負你?”

    見慈默沒什么反應,他著急道:“你說話啊!”

    這句話幾乎是吼出來的,他又覺得自己語氣沖了些,慈默可能剛才被嚇著了,他不應該這么兇才是。

    于是,他嘆了一口氣,說道:“你為什么不告訴我呢?”

    在他看不見的地方,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如果這次不是自己特意找來撞見了……

    慈默現在面對馮川有種不知如何是好的感覺,他的本意是既然還了錢大家便井水不犯河水,但對方顯然不這么認為,一而再再而三地找上自己。

    而且每次來的目的還都不大一樣,有時是來吵架的,有時又說想要和好,有時讓他別鬧了,有時又突然給了他自己一巴掌,說都是他不好,沒有保護好他。

    慈默真不知道他腦袋里成天都裝了些什么東西。

    而這次,雖然他的本意是幫助自己,但這玩意兒其實沒什么用,所以馮川這是為了替自己搶回一點垃圾得罪了劉松友,慈默有些替他不值。

    “你不該那樣跟他說話的,”他說,“小心他背地里給你下絆子,他父母認識領導,還是有一定話語權的。”

    馮川:“開玩笑,我會怕他?!”

    這句話說完,他又后知后覺品出一點甜味來:“你……這么擔心我啊?”

    慈默:?

    我好心好意提醒你,你干嘛用這么膩歪的語氣跟我說話,真是奇怪!

    但既然對方是為了自己才淌這趟渾水的,他覺得自己還是有必要說清楚:“我沒跟你說笑,他真的會暗地里難為你的!”

    馮川收了笑:“他對你做過什么?”

    慈默:“我?他頂多當面說我幾句,不敢真的做什么,因為曲天流是我朋友,他多少還是要顧及……”

    一聽這話,馮川的火氣蹭的一下竄了起來:“曲天流,又是曲天流……你被那些人欺負的時候,他有替你說話嗎?他要是真的有半分在乎你,這些事情根本就不會發生!”

    其實慈默也和曲天流提過這些事,對方和他說他也有很多身不由己的地方,慈默表示理解。

    當時,曲天流保證說:“不過你放心,有我在,他們不敢真的把你怎么樣,只會動動嘴皮子,使些下三濫的不成氣候的招數……雖然我表面上能得到他們的尊敬,但礙于身份也不能完全得罪他們,如此一來,只好委屈你了。”

    聽了他的開解,慈默自然也不會怪他視而不見,反而覺得他生活得也蠻辛苦的,需要考慮的事情那么多。

    眼下,他把這解釋說給馮川聽,卻被粗暴地打斷了。

    馮川不可置信道:“你真的相信他那些胡編亂造的話?我告訴你,只要他開口,劉松友跑過去舔他的鞋都心甘情愿,更別提這點小事了!他就是故意放縱他們排擠你的!”

    慈默覺得他說的話有些不雅:“別那么說,劉松友雖然喜歡曲天流,但我覺得這種事他還不至于做得出來……”

    馮川震驚在原地:“你剛才說什么,誰喜歡誰?”

    慈默:“沒錯啊,劉松友一直暗戀曲天流,所以才鍥而不舍地針對我,我已經勸過他放手了,但他不聽我的。”

    馮川:“姓劉的他,他……他什么品味啊!不過也好,就讓他們兩個沆瀣一氣狼狽為奸吧!”

    慈默有點為自己的朋友鳴不平:“曲天流只是被纏上了而已,他并沒有做錯什么。”

    馮川慢慢靠近,眼神幽暗:“你為什么總是替他說話?”

    他接著說:“那些上層學生沒一個好東西,人面獸心,你真是被人賣了還替他數錢呢。”

    第49章 陌生

    慈默覺得馮川之所以這么說就是看曲天流不順眼, 老實說,他似乎看誰都不順眼,在他的世界里只有兩種人, 一種是能夠打服的, 一種是打不服所以不是什么好東西的。

    而曲天流,顯然被他歸為了后面的一類。

    慈默覺得自己就算費再多的口舌也改變不了馮川的想法,便撂下一句“我不想和你多說”然后直接走人。

    若放在平時馮川必定跟上去接著吵,直到對方自愿或被迫接受他的想法, 但此刻他正在氣頭上, 覺得這時如果表現得太過反而顯得他有些惱羞成怒的意思,在慈默那里就把曲天流襯托得更加穩重克制,出淤泥而不染了。

    這樣可不行……

    而且馮川現在真有些怕了慈默了,覺得他沒有以前那么好說話了, 一點小事就能記這么好久,要是自己盛怒之下口不擇言說出些未來會后悔的話可就遭了。

    于是, 他嘆了口氣,覺得現在的世道真是不一樣了, 自己這個硬茬子都能被削得人模人樣的, 偏自己又說不出什么拒絕的話,反而上趕著往慈默手里遞刀, 希望他這個業余的雕塑愛好者能把自己弄得稍微好看一些。

    “你現在可能不相信我說的話, ”他沉聲道,然后抬起垂下的頭看向慈默,好像背負了無比的重擔,“但是沒有關系,我會讓你看清楚的……你只需要記住,發生任何事, 我都會站在你這邊。”

    馮川一口氣說完這段話,自覺深情無比,于冷風中轉過身,蕭蕭瑟瑟地走了,只留下一個落寞又堅毅的背影。

    而慈默不明白他為什么上一刻還暴跳如雷,下一刻就開始上演影視劇中生離死別的橋段,只當他戲癮又犯了,不以為意。

    什么“發生任何事都會站在你這邊”,還是算了吧,慈默害怕他站在自己后面捅刀子。

    慈默有些頭痛,心想既然馮川在自己面前已經這么不遺余力地詆毀人家,恐怕下一步就是跑到曲天流面前當面對峙了。

    雖然知道馮川就算真的過去了恐怕也只是招笑,但慈默覺得自己也需要提醒一下曲天流。

    他掏出手機想要發消息,卻發現電量快要耗盡了。

    這個時間點,曲天流應該在訓練室——

    與自己不同,他在體能方面要求得更嚴格。

    其實慈默本來接下來是有課要上的,但因為場地原因調整了時間,正好空閑下來。

    說起來也有好幾天沒有見過曲天流了,他應該也會很高興見到自己吧。

    說去就去,慈默背著書包去找自己的朋友,路上還帶了兩杯飲料,可以讓曲天流在訓練完之后喝。

    上次自己拿了杯混合果汁曲天流說很喜歡,還夸他品味好,這次就帶同樣的吧。

    拿著冰涼的飲料,慈默來到訓練場內直奔樓上,那是曲天流最喜歡的地方。

    討厭的是,上樓梯時不小心被絆了一下,飲料撒出來一點,黏黏糊糊粘在了手上。

    慈默皺了皺眉,把飲料放在外面的臺子上,跑進衛生間清洗一下。

    涼水流過他的指縫,他覺得清醒了一些。

    不知為什么剛才有些頭暈,可能是被馮川氣的吧。

    他看了看鏡中自己的臉色,似乎真的有些蒼白。

    但他最近也沒不好好吃飯啊,胃口反而比以前大了些,好不容易拿回味覺,讓他無比珍惜進食的過程。

    他想,可能是頂光造成的錯覺吧。

    擦干凈手正要出去,他卻再次聽到了那個讓他避之不及的聲音。

    “……還真是讓人手疼,每次都要損壞訓練器材,又難用又不經打,早晚投訴他們。”

    怎么又是劉松友,陰魂不散一樣。

    慈默本來都要出去了,現下又把邁出的腳收回來了。

    雖然之前有驚無險,被馮川攪和一通算是勉強糊弄過去了,但現在這個節骨眼上再次碰上……

    可能就沒那么好脫身了。

    這家伙估計心里也憋著氣呢,自己就不跑上前礙他的眼了。

    聽聲音應該只是路過,自己避一下好了。

    可是下一秒,未曾想到的聲音出現了——

    “只在訓練場耍威風算什么本事,有種出手弄死幾個不長眼的,我也能高看你一眼。”

    這是……曲天流?

    他確實應該出現在這里,但他為什么會和劉松友在一起?

    或許是恰好碰上的……

    但他的語氣格外熟稔,雖然不是什么好話但明顯能聽出說話的人十分放松,比起針尖相對更像是朋友間互損的調笑。

    有一瞬間慈默覺得自己聽錯了,這聲音似乎比平時的曲天流更懶散,更……陌生。

    劉松友緊接著說道:“誒呦,我哪兒敢啊,我可是遵紀守法的模范公民來著,上次的宣傳片我還出鏡宣傳善良美德來著呢,天流哥說的這些我可聽不懂。”

    外面的曲天流笑了一下,聽聲音應該是不輕不重踹了劉松友一腳。

    “混小子,假話張口就來,欺負人的事兒可沒少干……不過上次那件事做的還行,殺雞儆猴,免得讓貧民區的老鼠騎到我們頭上來。”

    “天流哥,我可什么都沒做啊,都是意外而已……這么強的訓練強度,出點意外太正常的,是看管器材的人疏忽大意,讓那釘子恰恰好捅到了他的腦袋,真是太不幸了,我還專門發了個帖子替他哀悼呢……”

    曲天流嗤了一聲:“就你會說話!”

    劉松友嘿嘿一笑:“認真的,我好久沒特意欺負過人了,我現在可是好學生來的……唯一可以玩玩的對象也是為了你,哥你跟我說說,那個慈默有沒有哭著跑去找你啊?”

    “他確實有意無意跟我訴苦來著,怪有意思的……”

    “天流哥,你好像在他身上花了不少心思,不會是認真的吧?你知道伯父伯母不會允許的。”

    “你在開玩笑嗎?一個貧民區來的Beta而已,隨手逗逗罷了,回頭玩膩了送給你……不過在那之前,你最好別傷了他的臉,不然影響我的心情……但也別讓他太好過,不然沒意思,他哭起來還是蠻好看的。”

    “得令,保證完成任務!”

    腳步聲忽然停住了。

    劉松友:“怎么了?”

    曲天流:“你確定……慈默下午有課?”

    “那是,我看過他的課表,有什么問題嗎?”

    曲天流有些好笑地搖搖頭,也覺得自己的反應有些奇怪:“沒什么,只是那杯飲料像是他會拿的……難喝得要死,上次我喝了一口差點吐出來,直接扔掉了。”

    “沒辦法,這些人就喜歡這種便宜玩意兒……”

    兩人逐漸走遠,他們的聲音也變得不真切了。

    慈默靠在墻上,緩慢地眨了一下眼睛。

    深呼吸了幾次之后,他推門出去,走廊空無一人,好像剛才的一切是他的幻聽。

    只有飲料仍靜靜地放在原處,慈默忽然想起當時自己給曲天流喝這個時他說的話——

    “太合我的口味了,而且這是你送給我的禮物,我要留著慢慢喝。”

    第50章 車禍

    慈默是個很擅長安慰自己的人, 因為他知道當事情變得無可更改的時候,自己唯一能做的事便是調整心態接受他。

    這沒什么,他想, 不過是看錯了人, 以前也不是沒發生過,就像馮川,自己也曾把他當作最好的朋友,現在也分道揚鑣, 橋歸橋路歸路了。

    只當是被人騙了吧, 幸好沒有陷入這個用謊言編制的羅網中太久,不然就真的無法掙脫了。

    但即便如此,他心里還是有一個聲音在忍不住發問——

    為什么,為什么會變成這個樣子?

    曲天流……你為什么不能真的成為你偽裝出來的那個人呢?

    如果你瞧不起我, 為什么不直接說,反而一邊虛情假意地哄騙我, 一邊指使別人招惹我呢?

    還是說我真的就是你口中的那樣一個蠢人,活該被你算計?

    不是的, 他想, 這不是他的問題,他沒做錯什么, 他只是, 只是……識人不清。

    可能是受到了思緒的影響,慈默覺得渾身的氣血有些上涌,腦袋昏昏沉沉的。

    他扶著墻一路走出了訓練場,覺得頭重腳輕。

    奇怪,難道是受到的打擊太大了?

    不應該啊,既然發現了那些人的真面目, 以后遠遠地避開就是,這并不算他遇到的挫折中數一數二的事情,但慈默就是覺得無比難受,好像有一團氣堵在胸口,連帶著行動都變得無比遲緩。

    不對,其實來之前他便有些不舒服了,或許是生病了也說不定。

    慈默本想著回宿舍休息一段時間,可失控的感覺越來越強烈,眼前的景物都開始旋轉,整個天地對他來說變成了一片混沌。

    這樣不行,還是去醫院吧……

    慈默拖著步子往前挪動,一心只想趕緊往前走,混亂的大腦卻壓根讓他接收不到危險的信號。

    他完全沒有聽到鳴笛與路人的驚呼,只覺得忽然有什么東西撞向他。

    一瞬間他沒有感覺到痛,反而覺得自己輕飄飄地落在地上,像是一片飄落的羽毛。

    急剎之后,事故的周圍不斷有人走上前來。

    撞了人的老爺車車門被推開,一個老頭罵罵咧咧走了下來:“哪個不長眼的在大馬路上亂竄,怎么著,想訛人啊?我告訴你想都不要想!我只是輕輕碰了你一下,哪里就……”

    他的話語戛然而止,因為他覺得倒在地上的小趴菜似乎有點眼熟。

    他湊近一看,誒呦,這不是在他那兒打工的小家伙嗎?

    高研究員見他臉色慘白,有點心慌,但在檢查了他的情況后叫停了一旁正要打急救電話的路人。

    “沒事的,都散了吧,這是我學生,他沒什么事,只是暈了而已,我把他帶回去喂點兒藥就成,你們別在這兒圍著擾亂交通秩序了……”

    有路人不放心,怕是他這老頭子撞死了人又逃避責任,想要上前查看慈默的情況,被高研究員懟了回去:“你干什么,你要是敢碰我學生,我連你一起撞!”

    他這言論一出,眾人紛紛作鳥獸散,誰都不想因為招惹到一個精神病把自己也給搭進去。

    高研究員將昏過去的慈默搬上車,在心里感嘆這小兔崽子平常是不吃飯嗎,怎么輕得跟個紙片似的。

    自己給他發的那些工資也不知都跑到哪里去了……

    高研究員有種喂了只兔子卻越喂越瘦的心累,發動車子揚長而去。

    ————

    慈默覺得自己像是在大海里徜徉的一條魚,海水暖乎乎的,又舒服又自由。

    好像所有作為人類的煩惱都被拋得一干二凈,此時此地他忘記了自己是誰,只想這么平靜地繼續下去,仿佛過了這一秒,再無此刻。

    然而,一個聲音還是把他從半夢半醒間拉了出來——

    “醒了就起來吧,別總躺著,像具尸體一樣。”

    慈默睜開眼,看到了白色的天花板。

    他的目光緩緩移動,放在了不遠處的高研究員身上。

    哦,原來他在實驗室的休息區啊。

    回憶紛紛襲來,慈默皺著眉撐起身子——

    他怎么記得自己是被車撞了,又為什么會來到這里呢?

    手上傳來異樣的感覺,他這才發現自己在打吊瓶。

    “我這是……怎么了?”

    高研究員哼了一聲,“還能怎么,被車撞了唄……”

    如果不提慈默還想不到,此時才記起回憶中向自己沖來的車子似乎有些眼熟。

    “是你撞的我?”

    “你還好意思說?”高研究員手里動作不停,擺弄著一瓶淡藍色的試劑,時不時往里面加著東西,“大白天的不看路,唰的一下竄到馬路上,真把自己當兔子了?”

    慈默也知道這次事故是自己的問題,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抱歉啊,我當時有點不舒服,頭暈得很……”

    高研究員:“現在還暈嗎?”

    “現在還好,就是手有點疼。”

    高研究員:“哦,我扎針技術不行,扎了好幾次,就當練手了。”

    慈默:……

    好吧,自己還要謝謝他呢,哪里還會介意這些。

    看高研究員一直在忙活,他忍不住問道:“您在弄什么,是有新的課題嗎?需要我幫忙嗎?”

    高研究員撇了他一眼:“你還是先顧好你自己吧,就沒覺得有什么不對的地方?”

    不對的地方?

    難道他的身體又出問題了?

    沒有啊,他現在覺得身上的力氣恢復了一些,頭也不暈了,看東西也不轉了,甚至能站起來蹦兩下。

    只是……這空氣中似乎彌漫著一股特殊的味道,讓整個房間都清新了不少。

    慈默抽了兩下鼻子,確認自己沒聞錯:“你噴香水啦?”

    居然這么有閑情雅致,都不像他了。

    高研究員:“你覺得可能嗎?”

    慈默也覺得不大合理,他這么不修邊幅的,恐怕沒功夫鼓搗這些。

    “那是哪來的味道……”

    高研究員走上前,一邊撕掉了貼在他后頸的什么東西一邊嘆了口氣。

    “你這腦瓜子真的是……聞不出來是自己的味道嗎?”

    慈默:??

    “你給我噴香水了?”

    高研究員:……

    別是剛才發了會兒燒,真的燒傻了。

    他摸上慈默的額頭,確實還有些燙。

    小朋友頂著這么一張病殃殃的小臉瞧著他,他心里也多少生出點若有若無的憐惜。

    罷了,說胡話就說胡話吧,自己對病人應該多點耐心。

    “你沒噴香水,你是分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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