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分化
分化?
慈默眼睛瞪得像葡萄, 半句話也說不出來。
高研究員有些好笑:“怎么,驚著了?”
慈默:“我……我……”
他都當(dāng)了這么多年Beta,年紀(jì)早過了, 從沒想過自己還會有第二性征發(fā)生變化的那一天。
“那……我以后就是Alpha了嗎?”
他不免有些興奮, 因為他覺得Alpha普遍身體更好更有力量,說不定將來能少生些病。
高研究員:……
“看看你的樣子,你覺得可能嗎?欸,別那樣摸你的腺體, 你作為剛分化的Omega, 那里還沒長好呢,小心摸壞了,到時候可沒地方哭。”
Omega?
這怎么可能呢?
“可是,可是……我爸爸是Alpha, 媽媽是Beta,我怎么會是Omega?”
慈默說著說著便咳嗽起來, 那股水果的香氣更加濃郁,像是有人打翻了果汁桶。
高研究員遞給他一杯水, 幫他拍了拍背。
“一看你生理課就沒好好聽, 像你這樣又是延遲分化又是隱性性征的,只是幾率比較小而已……而且雖然分化的晚, 但你的身體早就向Omega靠攏了, 你就沒覺得自己對疼痛越來越敏感,皮膚越來越細(xì)膩?”
慈默還真沒覺出來,只想著生病的次數(shù)變得頻繁了些。
這個消息有些過于重大,讓他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好不容易腦袋變得清醒,那些紛雜的念頭便紛紛涌現(xiàn)——
他現(xiàn)在成了Omega,以后的課程會不會跟不上?
要是沒有錢買抑制劑, 他的發(fā)情期該怎么度過?
除了極個別學(xué)院,這里一般是不招收Omega的,如果自己的性別暴露,會被開除嗎?
千頭萬緒讓他苦惱不已,用拳頭砸了砸自己的腦袋。
高研究員嘖了一聲,上來把他的手給拉開了。
“本來就不聰明,可不經(jīng)這么打……”
慈默有些委屈地看向他:“高爺爺,你上次不還夸我機靈的嗎?”
“這個時候就別計較那么一句兩句的了!”
慈默:“但是,但是我害怕……高爺爺,你說我還能繼續(xù)上學(xué)嗎?”
聽他這么一說,高研究員也說不出什么重話了,一反常態(tài)鼓舞起他來。
“怎么就不能上了?哪條校規(guī)有寫Omega不能入學(xué)?無非只是沒什么Omega來報名而已……”
慈默深知理是這個理,但Omega的身份還是會為他帶來很多麻煩。
他的專業(yè)還算好的,如果是需要上戰(zhàn)斗課程的那一種,對方信息素一壓過來,自己不就先輸一頭了?
他不禁有些氣悶,覺得這種說出去都沒人信的事怎么偏偏會發(fā)生在他身上……
讓他一直安安穩(wěn)穩(wěn)當(dāng)個Beta不好嗎?
一想到以后還要操心隨身攜帶抑制劑的事,他就覺得麻煩不已。
而且他曾經(jīng)見過有的老師故意給成績不太好的同學(xué)打低分讓他們無法通過最終考核,以免拉低畢業(yè)班的人才質(zhì)量。
慈默生怕自己的性征一旦被別人知道,也會有人給他穿小鞋,覺得他是個拖后腿的。
更別提曲天流和劉松友他們了,準(zhǔn)會想出其他法子招惹自己……
慈默一個頭兩個大。
正當(dāng)他唉聲嘆氣時,一個念頭卻忽然劃過他的腦海。
他唰地一下把小臉抬起來,有些興奮地看向高研究員:“高爺爺,你說我如果把腺體給切了,是不是就能做回Beta了?”
即使了解的不多,他也知道這種手術(shù)確實存在。
雖然可能會花不少錢,但慈默覺得長痛不如短痛,為了自己的未來考慮,還是當(dāng)斷則斷為好。
只要能回到從前的生活狀態(tài),一個小手術(shù)算不了什么。
高研究員:“你這小崽子,那些后遺癥是一概不提啊……你出去問問,有哪個健康正常的Omega會做這種手術(shù)?有患上信息素紊亂綜合征的風(fēng)險不說,還有可能會終身服藥,這種重大的決定,怎么到了你嘴里就跟吃了頓飯一樣簡單?”
真是對自己的身體一點也不上心,稀里胡涂的,這么大人了,連自己都照顧不好……
聽他這么一說,慈默也覺得自己說話有些莽撞了,把腦袋耷拉了下去,似乎有點不好意思:“我只是問一問嘛……”
高研究員給他沖了一包退燒藥,慈默三兩口便喝完了。
“謝謝。”
高研究員有些愣神,他本意是想放涼一會兒再給慈默喝的,誰曾想這小子虎到直接幾口悶掉。
這么燙的水,他是沒有知覺嗎?
這時,高研究員似乎想到了什么,讓慈默閉上眼睛。
雖然不知道他想干嘛,但慈默仍然乖乖照做。
過了兩秒,他的雙手各被塞了一杯水。
慈默有些疑惑,這是讓自己當(dāng)個移動支架嗎?
那閉眼睛又是為了什么?
高研究員:“感受一下,這兩杯水有什么區(qū)別?”
慈默:“感覺重量差不多,杯子摸起來也一樣……它們有區(qū)別嗎?”
兩個杯子被接了過去,慈默睜開眼,看見高研究員將水放下,神情似乎有些嚴(yán)肅。
“連冷熱都感覺不出來了,有點嚴(yán)重呦……”
慈默這才注意到其中一杯水正冒著熱氣,低頭一看,右手的皮膚已經(jīng)被燙紅了,甚至隱隱有冒出水泡的跡象。
高研究員拿冷毛巾幫他擦了擦手,心想Omega真是細(xì)皮嫩肉,只拿了一下就紅成這樣,偏他又沒有感覺,手要被燙壞了都不知道。
“你這毛病,以前有嗎?”
遲遲得不到響應(yīng),他一抬頭,見慈默煞白著一張小臉,不知在想些什么。
這是……發(fā)現(xiàn)自己的身體接二連三地出現(xiàn)問題,被嚇著了?
高研究員有些無奈,他沒有兒女,此時卻生出些哄小輩的感覺,隨手抓了個薄荷糖給慈默。
慈默平時不愛吃這些,此時卻像忽然想起了什么,動作飛快地拆開包裝丟到了嘴里,全程不到兩秒鐘。
高研究員:!!!
有這么餓嗎?
要不要再給這崽子熱個面包來?
慈默有些著急地問道:“高爺爺,你這薄荷糖,是薄荷味兒的嗎?”
高研究員:???
這是個什么問題?!
“那當(dāng)然,它都叫薄荷糖了,還能有其它味兒?”
這孩子,莫不是真的燒傻了……
待他正想再給慈默測個體溫時,卻發(fā)現(xiàn)兩行清透的眼淚順著小臉流了下來,豆大的淚珠沿下巴滾落,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好不可憐。
高研究員一驚,心想不會是自己的糖太難吃了,把人吃哭了吧?
然而下一秒,他又看見小朋友破涕為笑——
雖然口中的糖果完全品不出滋味,但慈默卻覺得這是自己吃到的最好吃的東西。
他的味覺又一次失靈了,這是不是說明,曾經(jīng)的那一切不是幻覺呢?
是不是……他確實變成過另一個人,確實見過自己的家人?
他確實……有個家呢?
第52章 出路
慈默這樣大起大落的反應(yīng)讓高研究員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問他怎么回事。
慈默也覺得自己在別人面前失態(tài)了,用袖子簡單擦了一下眼淚,擠出一個笑:“沒事, 我就是忽然覺得人生又有希望了。”
如果自己能夠回去, 他覺得做Omega也沒有什么不好,好像只要有家人在身邊,任何問題都能迎刃而解。
他只覺得自己像是坐在小船上不斷起起伏伏,終于越過一望無際的海面看見了遠處的地平線。
只要確認(rèn)了目標(biāo), 自己就不會再心慌了。
然而, 他在這里樂呵呵地打著小算盤,一邊的高研究員卻突然說道——
“還樂呢,真是個傻崽子……”
慈默覺得一定是自己一會兒喜一會兒悲的樣子讓他疑惑了,連忙說道:“高爺爺, 我沒瘋,只是……那個詞怎么說來著?對, 重整旗鼓了!”
高研究員又給他測了□□溫,發(fā)現(xiàn)仍然燒著, 把一個冰袋壓在了他的額頭上。
“喏, 自己拿著……我可沒說你瘋,我想說的是, 你要死了。”
“哈?!”
這猶如過山車一般的語句讓慈默沒轉(zhuǎn)過勁來。
愣神了片刻, 他睜大了稀里胡涂的眼睛:“高爺爺你……你給我下毒了?”
看著高研究員那副無語的表情,慈默覺得自己真是說話不過腦子。
他都在亂說些什么啊……
高研究員也懶得計較這些,直接說道:“我抽了點你的血做檢測,想看你的信息素濃度,剛開始沒發(fā)現(xiàn)什么問題,就是正常的分化而已……但你知道的, 我這個人就喜歡做實驗,正巧新一批的小白鼠沒到,我就拿你的血試了一下新配置好的幾個試劑,你猜怎么著?”
慈默臉色變得煞白:“我,我不會得癌癥了吧……”
聽對方的語氣,一定不是什么小問題。
高研究員也絲毫不避諱這些:“癌癥還好呢,起碼現(xiàn)在能有點治療手段,拖上三五年沒什么問題,但你這個情況……我估計沒幾天好活了。”
若是換作另一個人如此平靜地說出令人心如死灰的判詞,慈默一定會覺得對方在開玩笑逗自己玩。
但他知道高爺爺就是這個人生態(tài)度——活著就活著,死了也行,對一切都毫無顧忌,仿佛世界就是一個屬于他的巨大游樂場,身邊的人全是無關(guān)緊要,唯一的任務(wù)便是繞著他轉(zhuǎn)的NPC。
既然他這么說,那一定就是真的了。
高研究員:“你身體里的細(xì)胞好生獨特,乍一看上去和正常人沒什么兩樣,但在受到刺激時會以一種極高的速度開始分裂,而且分裂的方式很奇怪,癌細(xì)胞在它面前都只能當(dāng)墊腳石……按照這個速度,我毫不懷疑你能在幾分鐘之內(nèi)分裂出一個自己,其實那樣想想也挺有意思的,直接多了個雙胞胎兄弟,可以替你上學(xué),你說好玩不好玩?”
慈默:……
我都要死了,你還用這種玩笑的語氣說話,這真的合適嗎?
但對著這么一個隨性的老頑童他也說不出什么埋怨的話,只能有些可憐巴巴地問:“高爺爺,我真的沒救了嗎?”
就不能掙扎一下嗎?
要是死在這里,他這一生過得可真是太失敗了,什么都沒完成,而且臨死前連家人的面都見不到……
高爺爺或許是說得有些口渴,仰頭灌了一杯水。
“也不全是,”他看向慈默,“你是沒救了,但另一個你卻不一定。”
什……什么?
好像突然被丟進了冰窖中,慈默瞬間清醒了。
另一個你……
高研究員他知道自己的情況了?他發(fā)現(xiàn)了多少?
慈默有些秘密暴露的恐慌,但高研究員轉(zhuǎn)過身背對他看向自己的顯微鏡,沒注意到他的神色,自顧自說道——
“我又做了幾個實驗,發(fā)現(xiàn)當(dāng)你的細(xì)胞復(fù)制出一個一模一樣的本體之后,會以一種過快的方式開始凋亡,如果這種情況發(fā)生在了你的身上,你恐怕會很容易出血,還有其他并發(fā)癥也說不準(zhǔn)……但我發(fā)現(xiàn)有意思的是,分裂出的細(xì)胞和它的來源之間似乎存在著某種關(guān)聯(lián),殺死其中一個,另一個就會恢復(fù)正常。”
他走過來,用手電筒檢查了一下慈默的眼睛。
“我看你這情況……恐怕已經(jīng)有一個復(fù)制人了吧。”
慈默目瞪口呆地看著他。
這人是怎么如此迅速地接受這些,然后平靜地說出這段在外人聽來像是天方夜譚一樣的說辭的呢?
高研究員看到他吃驚的表情有些好笑:“怎么,覺得我的反應(yīng)太平淡?我告訴你,這些小問題在我看來都不是事兒,你跟我比還是太嫩了……”
慈默:“可是……您不覺得,我……我是個怪物嗎?”
高研究員:“我沒說你不是啊。”
慈默:???
高研究員:“當(dāng)個怪物有什么不好?我還見過往自己身上移植星獸的器官想要進化的瘋子呢!而且怪物這個詞無非是愚昧的人給他們不理解的東西套上的硬殼而已,我喜歡別人這樣叫我,顯得氣派!”
慈默這才想起,對方在學(xué)校里有個稱號就叫做“研究所里的老怪物”。
雖然沒聽到什么切實的安慰,但慈默忽然覺得自己被理解,被接受了。
這個擺滿了瓶瓶罐罐的研究所,似乎突然從工作的地方變成了他的半個家。
慈默:“那您的意思是……我要置之死地而后生,才能活下去?”
高研究員:“別整那些文縐縐的,但意思是那么個意思。”
停頓了幾秒,他有些好奇地問道:“喂,你分裂來分裂去……是公用一個腦子的嗎?”
“那當(dāng)然,”慈默接話道,“不然我不成了批量生產(chǎn)的機器人了?”
高研究員點點頭:“也是……不過真能批量生產(chǎn)也行,我多買幾個回來同時為我打工,省錢。”
慈默此時也是完全放下戒心,覺得自己沒什么可以保密的了,便把自己當(dāng)初碰到不明物質(zhì),醒來時變成了另一個人的事情說了出來,但隱去了和家人有關(guān)的部分。
高研究員聽了他的話,沒發(fā)表什么評論,而是岔開話題,將一盒藥片遞給他。
“這是什么?”
“給你續(xù)命的,在你做決定之前,它能抑制你體內(nèi)的信息素,不讓這些東西加快機體的衰竭,一定要按時吃,不然準(zhǔn)有苦頭給你受的!”
慈默一邊說著知道了,一邊偷偷掐了一下自己的手心。
有感覺,但是不痛。
看來分化確實讓他的情況變嚴(yán)重了,不過他覺得不知道疼應(yīng)該算是個好事。
他想,就先用藥物釣著,然后平時貼好抑制貼,別讓其他人發(fā)現(xiàn)自己是Omega。
等攢夠錢了,他就去找家人,他還是想盡量保留自己這副身體,畢竟用了這么多年,都習(xí)慣了。
不過到時候要讓另一個自己死掉……聽上去有些奇怪,但也只能如此了。
自己沒有恢復(fù),說明作為白風(fēng)眠的身體起碼沒有被火化,應(yīng)該是像自己之前一樣陷入了沉睡的狀態(tài)。
如果真是這樣……哥哥他們免不得又要開始操心了。
就這么想著,慈默一心撲在了攢錢上,風(fēng)平浪靜地過了好些天。
他出門習(xí)慣戴著帽子,用的抑制貼還是隱形的,而且每次都有噴氣味阻隔劑,所以還真沒讓人發(fā)現(xiàn)。
但是天不如人愿,該來的還是來了。
看著靠在樹干上沖他招手,一臉燦爛笑容的劉松友,慈默只覺得晦氣東西又貼過來了。
對方開門見山:“在躲我?”
慈默冷著臉想走,劉松友接著說道:“聽說你那個竹馬被調(diào)到分校區(qū)義務(wù)勞動一個月,走了這么久,你該不會很想他吧?”
反應(yīng)了好一會兒,慈默才意識到他說的應(yīng)該是馮川。
慈默:“有這回事嗎?”
劉松友顯然有些詫異,然后似是而非地笑了一下:“你這小沒良心的,他為了你大半夜找上我的門說要單挑,你連他走了都不知道?”
這下慈默更疑惑了:“他還找你單挑過?誰贏了?”
“他被我的人打得哭爹喊娘的,你說呢?”
知道他說這話肯定有夸張的成分在里面,因為馮川是那種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人,必不可能服軟。
但他都這么說了……恐怕馮川也沒少吃苦頭。
慈默皺眉:“不是單挑嗎,怎么還讓其他人插手?”
劉松友:“哼,他說單挑就單挑?我的人那么多,真當(dāng)我傻啊!”
慈默:……
好吧,看來馮川那套街上的規(guī)矩在這里不管用了。
“既然他能被派出去勞動,說明他沒有缺胳膊少腿,而且就算真的怎么樣了也和我沒有關(guān)系,是他主動去找你結(jié)果卻挨了揍,這不關(guān)我的事,我們已經(jīng)很久都沒有聯(lián)系了,我可沒指使他。”
“是嗎,”劉松友:“可是馮川說你是他老婆,你們早就私定終身了,他在你落魄時對你不離不棄,還說是我們這些蛀蟲敗類帶壞了你,讓我們離你遠一點,不然就把我們揍得滿地找牙……嘖嘖,好兇呢。”
慈默:……
馮川這家伙在說些什么亂七八糟的東西,真得了失心瘋不成?
第53章 屏氣
此時早已得知了真相, 慈默便不再認(rèn)為劉松友對曲天流有什么想法,只覺得他是一條對他百依百順的走狗而已。
既然不是他自己的意思,慈默也沒必要跟一把出鞘的刀生悶氣, 他該氣的是握刀刺向他的人。
然而, 他需得保留這點認(rèn)知作為他唯一的先手,便不顯山不露水地說:“你每天都不用上課嗎?實在閑得無聊可以去找個兼職,肯定比總是來堵我有趣多了,還能給社會創(chuàng)造一點價值。”
劉松友只想著這話說得頗為可笑, 只有窮人才需要操心這些東西, 成天為了一點工資過得凄風(fēng)苦雨的,就像活在草叢里的螞蟻,一點風(fēng)吹草動就能掀翻他們的一方天地。
心里把人比成小蟲子,劉松友卻覺著自己是人類, 要不要順路來上一腳全憑他的心情。
“我為什么要給社會創(chuàng)造價值?我有錢,我可以直接讓社會來服務(wù)我。”
慈默:“是嗎, 但在我看來你可沒站在金字塔尖上,曲天流一句話你就累死累活地替他賣命, 我估計他揍你一頓你還要賠笑呢。”
別的嘲諷劉松友都不會太在意, 但唯獨拿他跟曲天流比會狠狠地扎在他的痛處。
不論是資質(zhì)還是能力,他捫心自問并不比曲天流差, 但不論是誰都只能看得到對方, 卻將自己視為可有可無的奉承者。
是因為曲天流裝得像嗎?
可又有誰知道,他那風(fēng)光霽月的模樣背后,是自己出手替他把臟事處理得干干凈凈。
到頭來,所有的夸贊與名聲都落在了曲天流身上,真正做實事的人卻半點都得不到。
“你一個貧民區(qū)的Beta,也敢這么辱罵我?”
慈默這個時候可不想和他硬碰硬, 一是自己打不過,二是如果靠的近自己的Omega身份可能會暴露。
“我沒有罵你,我只是在陳述事實而已。”
他腦筋轉(zhuǎn)了轉(zhuǎn),覺得最好的方式是想辦法讓劉松友把沖突的矛頭轉(zhuǎn)向曲天流,這樣自己就能趁亂避開了。
“我覺得我們在某種程度上也是同病相憐的,都是被人壓迫的存在,很多時候……身不由己。”
這話讓劉松友的呼吸凝滯了一瞬,但他是必不可能承認(rèn)自己覺得慈默的話竟有半分道理的。
在來之前他剛剛又替曲天流完成了一項學(xué)校的任務(wù),拿到了很好的成績,掛的卻不是自己的名字,此時心里正不快著,恰巧遇上慈默便想前來出出氣,沒想到對方三兩言語讓他覺得更加憋悶了。
對方到底是曲天流感興趣的人不好動手,他便惡狠狠地撂下一句“一派胡言”,然后怒氣沖沖地走了。
慈默感覺自己找到了拿捏劉松友的竅門,不免有點小得意,正要繼續(xù)往前走,卻踩到了什么硬硬的東西。
他低頭一看,原來是一串鑰匙,應(yīng)該是劉松友掉的。
這人也真是,上次還以搶他的鑰匙為樂,現(xiàn)在卻連自己的鑰匙也不看好。
慈默懶得撿這種人的東西,心想我不把它踹溝里已經(jīng)很大度了,正欲忽視它離開,卻忽然想到了什么,又繞了回來。
這串鑰匙……看上去似乎有些眼熟啊。
哦對了,這好像是信息管理部門的鑰匙,劉松友是學(xué)生會成員,拿著它也不稀奇。
這時,一個念頭慢慢在慈默腦海中凝集——
有了這個鑰匙,自己是不是能進入大樓使用他們的通訊設(shè)備?
真正重要的東西都放在總研究樓,那些不包括在核心區(qū)內(nèi)的地方……晚上是沒有保安的。
慈默吞咽了一下,不知是鋌而走險的念頭讓他緊張,還是他覺得這個方法可行讓他興奮。
如果真的能成功……自己是不是就能聯(lián)系上家人了?
慈默吐出一口氣,不動聲色地將鑰匙收進了口袋里。
————
夜深人靜,慈默特意穿著一套黑衣服,帶著口罩和兜帽,偷偷摸摸地朝信息科走去。
快到大門口時,他環(huán)顧四下無人,又覺得自己有些欲蓋彌彰了,反而顯得鬼鬼祟祟的。
若真被路人碰見,就說自己是這個學(xué)院的學(xué)生,忘拿東西了回來一趟,又有什么稀奇?
想到這里,他將帽子拿了下來,決定光明正大地開門走進去。
夜晚空無一人,開鎖的聲音格外響亮,讓慈默的心也跟著七上八下的。
好不容易開了門,他飛速擠了進去,轉(zhuǎn)手將門關(guān)上。
室內(nèi)沒有開燈,一片漆黑。
為了不惹人注意,他只是打開了手機上的手電筒。
通訊設(shè)備并不難找,慈默很快邊摸到了位置。
然而真的到了這一刻,他又有些猶豫了。
雖然高研究員的話已經(jīng)讓他有些認(rèn)定那段時光不是幻覺了,但他害怕……萬一他得到的答案不是他想要的,他又該怎么辦呢?
慈默咬住了內(nèi)側(cè)的嘴唇,讓自己冷靜了片刻。
最后,他下定決心地抬起手——
他已經(jīng)沒有退路了,必須要試試。
私人通訊可能會被干擾,但公司的通訊應(yīng)當(dāng)是最好接的。
于是,他撥通了牧修遠辦公室的號碼。
他撥得很慢,生怕自己出錯。
聽著對面穿來的忙音,他屏住了呼吸。
“喂?這里是智源總部,您是哪位?”
猶如天光乍泄,讓在黑夜行走了太久的旅人終于得以看清前路。
慈默的嘴唇在微微顫抖,他張了張口,卻因為太過激動什么也沒說出來。
這個熟悉的聲音,他是真的,他是真的……
這一瞬間他想了很多,譬如自己忽然冒出來自稱是對方的弟弟會不會被當(dāng)做騙子,但這些念頭很快邊消失得一干二凈。
他腦海里只剩下一個想法——
離開這么久,他想和哥哥說說話。
只是,正當(dāng)慈默調(diào)整好情緒打算開口之際,后方卻忽然穿來一陣動靜。
慈默猛地一驚,將電話掛斷了。
如果被發(fā)現(xiàn)他可是要被記過的,說不定還會被開除,通話以后還有機會。
伴隨著腳步聲,似乎還有交談聲傳來——
來的竟然不止一個人!
慌亂間,慈默往大樓深處跑去,卻發(fā)現(xiàn)自己跑進了一個死胡同,只能順手摸進了一個旁邊的房間。
進去之后才發(fā)現(xiàn)這門無法從內(nèi)部鎖上,聽著腳步聲越來越近,他躲進了角落里的衣柜中,倉惶地用懸掛的衣物遮掩著自己,大氣也不敢出。
慈默不停地在心里念叨著,千萬別進來,千萬別進來……
怕什么來什么,門被吱呀一聲推開了。
衣柜的門中間有一條細(xì)縫,慈默悄悄向外看去——
等等,這兩個人他認(rèn)識!
劉松友和他的跟班刀疤臉,他們來這里干什么?
難道是發(fā)現(xiàn)自己拿了鑰匙,跟著來打算抓自己一個現(xiàn)行?
很快慈默就打消了這個想法,因為他發(fā)現(xiàn)劉松友似乎喝醉了,站都站不穩(wěn),刀疤臉想要伸手扶他一下卻被他粗暴地拍開。
“我沒醉!”
刀疤臉也有些不快:“是你大半夜非拉著我喝酒,喝完又說要來找什么鑰匙,真是發(fā)瘋。”
劉松友:“這鑰匙不能丟,肯定是落在哪兒了……欸,我怎么跑到這個房間來了?怎么說也不能扔在其他人的休息室啊!”
刀疤臉冷笑道:“還不是你幻聽說有動靜,懷疑是賊非要進來看看,喏,明明什么都沒有!”
慈默的心臟跟著停跳了一瞬。
好在醉酒的劉松友不再糾結(jié)這件事,跌坐在椅子上開始揉太陽穴。
許久,他有些疲憊地說:“可能是只貓吧。”
他看向刀疤臉:“我上次說的事都準(zhǔn)備好了嗎?”
刀疤臉也跟著坐下:“曲大少爺交代的,自然準(zhǔn)備好了……等過個幾天,恐怕就該有消息傳來了。”
劉松友點點頭:“那個叫馮川的也是夠倒霉,如果只是惹到我頂多廢他一條腿,但誰讓他這次……把手伸到了曲天流身上呢。”
他感嘆道:“這年頭上個學(xué)總是出意外,真是世事無常啊。”
第54章 誤殺
刀疤臉:“不過那小子雖然運氣不好, 但起碼有一件事說對了。”
劉松友明白了他的意思,接話道:“是啊,不得不說他也算有點腦子, 還真能發(fā)現(xiàn)曲天流的弱點……那家伙平時看上去目空一切, 好像所有事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其實對于有人把他偷偷干的丑事捅到他爸面前怕得要死……”
他說著說著嘲諷地笑道:“又有誰能想到,一個被人追捧的無私英雄,會生出這么一條毒蛇呢?”
慈默藏在柜子里, 想起自己之前聽說的事——
曲天流的父親曾經(jīng)立過軍功, 在隊友幾乎全軍覆沒的情況下頂住壓力勇闖敵營完成任務(wù),確實值得傾佩。
這么說……他的父親不知道自己兒子的真實性格?
聽上去有些離譜,但也未必不可能,自己之前不也被他的外表和偽裝出來的性格迷惑了嗎?
所以, 馮川并沒有傻到單槍匹馬直接上門找事,而是真的發(fā)現(xiàn)了他們的弱點。
只可惜, 不論他進行過何種謀劃,最后都以失敗告終, 不但沒傷到這些人分毫, 還讓他自己被送走了。
聽他們的說法,或許還要對他下手害他的性命……
慈默此刻才真正意識到這里完全不存在公平, 這些人根本不把其他人當(dāng)人。
希望他們還沒來得及動手, 他要趕緊提醒馮川才是。
但很快,慈默便意識到他首先需要擔(dān)心的是他自己。
只見劉松友抽了抽鼻子,皺眉道:“哪兒來的柑橘味……不對,感覺不像柑橘,又有點像莓果……你吃什么了?”
慈默屏住了呼吸。
怎么回事,他為什么會聞到自己信息素的味道?
劉松友他……不是Beta嗎?
慈默的手腳變得冰涼, 把身體向后縮了縮,祈禱抑制貼多撐一會兒。
好在刀疤臉的話幫了他——
“我可什么都沒吃,可能是屋里的香水吧。”
劉松友嗤了一聲:“老頭子還在辦公室噴水果味的香水,真是騷包。”
慈默:……
刀疤臉:“喂,你酒醒了嗎?我有事要告訴你。”
“什么?”
刀疤臉沉聲道:“我覺著,我們不能再這么下去了。”
“你什么意思?”
刀疤臉:“我是說曲天流,我們憑什么要一直被他掌控?拋開他爸,他又算個什么東西……”
劉松友不屑道:“別說瘋話了,我可不想被他報復(fù)。”
刀疤臉:“你愿意繼續(xù)當(dāng)他的走狗那就當(dāng),我不干了。”
這話戳中了劉松友惱怒的點,他一拍桌子站了起來:“你以為我愿意這樣嗎?我做的所有事都是逼不得已!”
或許這樣的對話發(fā)生過不止一次,刀疤臉也早就心懷怨恨,此時一起爆發(fā)了出來:“是嗎?我看你舔他舔的挺開心的,他敲敲碗你就搖著尾巴過去了……”
話音未落,兩個人就扭打在了一起。
借著酒勁,他們誰也不讓誰,有好幾次甚至打到了柜子外面,慈默擱著一層木板感到心驚肉跳的。
最后,這場赤手空拳的戰(zhàn)斗以劉松友把刀疤臉狠狠地推到了墻上為告終。
見刀疤臉不動,劉松友又用力往他臉上招呼了幾拳,接著大罵了幾句才作罷。
他喘著氣,一邊擦指關(guān)節(jié)上沾染的血跡一邊嘟囔著“讓你犯賤,挨這頓揍就是活該。”
然后,過了大約十幾秒,他發(fā)現(xiàn)對方仍是沒動靜,腦袋耷拉著,像個掛著的皮大衣。
劉松友抬腳踹了一下:“干什么,還不服氣?”
這時他才發(fā)現(xiàn)不對。
劉松友臉色一變,走上前查看。
他抬手往刀疤臉的后背上摸了一下,滿是鮮紅的血跡。
這是怎么回事……
屋里的燈光不是十分明亮,他之前沒有看清楚,這才看到對方后面的墻壁上立著一根長釘,現(xiàn)下已經(jīng)貫穿進了他的胸膛里。
劉松友酒醒了。
他用手去試呼吸,什么也感覺不到。
他又不死心地去摸脈搏,仍舊是一片死寂。
層層迭迭的驚慌向他襲來,他咬破自己的舌尖才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他首先想到的是自首,畢竟自己也不是故意的,頂多算個過失殺人。
但他又立即意識到不行,即使自己能請到最好的律師,履歷也會帶上污點,他好不容易爬到今天的位置,決不能讓曾經(jīng)的努力毀于一旦。
而且,殺人這種事他雖然之前沒做過,但也算是盤算過。
他本以為,馮川會是經(jīng)由自己手的第一個受害者,沒想到現(xiàn)在竟多了一個。
同伴死去,他沒有半分悲痛,只想趕快把尸體處理好,然后撇清關(guān)系。
這里的監(jiān)控早就壞了,只要不讓任何人發(fā)現(xiàn),沒人會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
想到這里,他將尸體拉到地上,然后不知從哪里翻出一口麻袋,利索地裝入其中。
慈默透過門縫看他打掃著犯罪現(xiàn)場,身體有些僵直。
如果之前他被發(fā)現(xiàn)藏在這里頂多受點為難,但現(xiàn)在慈默毫不懷疑如果自己此刻發(fā)出任何動靜把劉松友引來,對方會毫不猶豫地殺了自己。
一切發(fā)生的太快了,活生生一個人……怎么就沒了呢?
一直等到劉松友扛著麻袋離開,慈默在心里數(shù)了兩百個數(shù)才敢推開衣柜出去。
縱是如此,在向外走時他仍然有些心悸,生怕劉松友會殺個回馬槍。
他將鑰匙扔在了大廳中,一出大樓,就半走半跑地離開了。
回到宿舍中,他關(guān)上大門,癱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他成了……一樁謀殺案的唯一證人。
他太害怕了不敢去舉報,只能祈禱這件事不要牽扯到自己。
他躺在床上,滿腦子都是劉松友用緊繃的表情擦除地上血跡的樣子。
一夜無眠。
————
第二天早上,慈默是被電話聲從床上叫起來的。
他猛地從床上坐起,慌張地拿起電話,發(fā)現(xiàn)來電人是曲天流,有些猶豫要不要接。
他胡思亂想了一晚上,此刻掛著兩個黑眼圈,頭疼欲裂。
看到名字時他的第一反應(yīng)是,對方知道自己看見了刀疤臉出事的過程,前來興師問罪的。
但他隨即又覺得不對,索性按下了接聽鍵。
曲天流聲音如常,甚至聽起來心情還不錯,邀請慈默和他一起完成一項多人作業(yè),還說他都把預(yù)案寫得差不多了,兩個人商量著完善一下就可以了。
這個時候慈默哪里有什么心情寫作業(yè),但一時又不知道如何拒絕。
看他不說話,曲天流話鋒一轉(zhuǎn):“是不是那些人又找你麻煩了?”
聽上去頗為關(guān)切,但落在慈默耳朵里卻成了假仁假義的糖衣炮彈。
他想,一直找我麻煩又看我笑話的應(yīng)該是你才對吧。
曲天流依舊自顧自說道:“這我就要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了,劉松友那個臉上有疤的跟班退學(xué)了,估計是成績不好讀不下去了……”
退學(xué)了?
慈默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不出異樣:“什么時候的事?”
“就今早,我才聽說的。”
這件事就這么過去了?
不論劉松友做了什么,他似乎很好地將事情掩蓋了起來。
原來,讓一個人消失對他們來說就是這么容易,刀疤臉尚且如此,何況是自己呢……
慈默生怕再聊下去自己會露出破綻,便找了個生硬的借口結(jié)束了通話,又以自己已經(jīng)提前找好搭檔為由拒絕了曲天流。
“抱歉啊,下次有機會我再跟你一組。”
說完這句話,慈默飛速地掛斷了電話,身體向后仰,整個人砸在柔軟的枕頭中。
他拉起被子,把自己的臉藏了起來。
他不得不承認(rèn),他害怕見到這些人,害怕面對今后的生活。
他好想回家。
第55章 剖白
慈默也沒想過, 自己會主動撥通馮川的電話。
危險的脅迫如此之近,他早已顧不得心里那點別扭的情緒,將對方從黑名單中拉了出來, 讓他重見天日。
撥通之后, 慈默說了聲喂,因為沒聽見馮川的聲音,嘟囔了一句是不是信號不好。
一個嘆息的時間過后,他才聽到對面蜻蜓點水一般輕聲說道:“我還以為你的手機被偷了呢。”
如若不然, 為何會主動聯(lián)系自己?
他早已被推拒得太遠, 現(xiàn)在連空間的距離也橫亙在他們中間,一樁樁一件件的事情像一把巨大的砍刀,把他們之間的溝壑越砍越深。
慈默的腦子沒轉(zhuǎn)過來,以為對方在諷刺自己丟三落四, 小發(fā)雷霆地從鼻子里出了一口氣。
但大事為重,他沒功夫計較嘴皮子上的矛盾, 便讓馮川不要扯遠,然后告訴他曲天流和劉松友他們要害他。
“你這幾天一定要小心一點, 能不出門就不出門, 有什么事推后再說。”
他就不信馮川成日留在宿舍中,那些人還能破門而入, 明目張膽地加害, 青天白日,也要披張人皮才是。
馮川得知這通電話是特意來警示他后,樂滋滋得有些飄然,往別扭的語氣里放了一勺糖,成了酸甜口。
“真的嗎?那太可怕了,你是不是擔(dān)心得不行?”
嘴里說著可怕, 話中卻沒有半分避讓的意思,反而一而再再而三地想從慈默口中確認(rèn)自己的份量。
能壓在他心頭自然讓人歡喜,但這樣又會讓慈默平添擔(dān)憂……
真是甜蜜的負(fù)擔(dān)。
好不容易把消息傳遞到了,馮川卻是這般尋常的態(tài)度,慈默覺得他分明是不相信自己,著急道:“我這次沒跟你開玩笑,你如果不重視會沒命的!”
馮川從小就喜歡賤嗖嗖地戳小動物的腦袋,等它們生氣了又哈哈一笑瀟灑退場,端的是混世魔王不管不顧的態(tài)度。
但這次不一樣,還是需要哄哄才是,畢竟是自家的,氣壞了急得團團轉(zhuǎn)的也只能是自己。
收了調(diào)笑的表情,馮川說,你不用操心這件事了,他們已經(jīng)下過手了。
慈默:“下……下過手了?他們找人襲擊你了?你還好嗎,有沒有受傷?”
得了這么久的冷臉,驟然被關(guān)心砸得暈頭轉(zhuǎn)向,馮川好像回到了從前在街頭當(dāng)小霸王,想揍誰就揍誰,閑來無事還能掐掐小跟班軟乎臉蛋的快樂時光。
他告訴慈默,在訓(xùn)練時重力控制器突然失效,自己差點從十幾米高空直接摔下來,幸好自己臂力驚人抓住了墻邊,不然就被拍成一團漿糊了。
他說得輕描淡寫,慈默聽得心驚膽戰(zhàn)。
設(shè)身處地,自己如果碰見這種情況,肯定會六神無主,哪里能反應(yīng)得那么快撿回一條命。
“那……那你還好嗎?有沒有被嚇著?”
脫離了危險后總愛把刺激的經(jīng)歷當(dāng)炫耀資本的家伙此時卻厚顏無恥道:“當(dāng)然嚇著了,我可是差點死掉了。”
馮川鮮少有示弱的時刻,硬碰硬吵架慈默只會無視他,但對方忽然變成訴苦的大狗狗,他就不知該如何做了,甚至想拿個碗給他盛點飯,再摸兩把狗頭以示安慰。
“那我有什么能幫你做的嗎?”
馮川這番雖不能說是無妄之災(zāi),但多少因自己而起,慈默做不到坐視不理。
小菩薩心軟,對曾經(jīng)發(fā)誓割袍斷義的舊友伸出手,放下芥蒂想將他拉出泥沼,卻不知對方早已在潭底滾成了沒臉沒皮的泥人,只想順著他白玉般的手臂爬到他身上。
“我真的怕的不行,每天晚上都做噩夢,害怕那些人再對我出手……我這癥狀,恐怕需要一個親親才能好了。”
哦,看來還想舔舐他瑩潤的指節(jié),明知會被責(zé)罰,內(nèi)心卻偷偷期待能得到巴掌的賞賜。
但小菩薩沒如他的意:“想親人就去談戀愛啊,我又不是紅娘,不會拉紅線。”
馮川嗆咳了一下:“可是我不想跟別人談,我都不認(rèn)識他們。”
“那就主動出擊啊,說句‘你好,我叫馮川,想和你認(rèn)識一下’很難嗎?”
馮川垂眼,他本來站在窗邊,神色微動下走出了陽光照到的地方,邁入陰影之下,似乎潛意識覺得自己即將說出口的話見不得光。
他把手機靠近嘴唇,沉聲道:“你好,我叫馮川,想和你認(rèn)識一下。”
他以為慈默會說自己有病,但響應(yīng)他的只是一聲嘆息。
激烈的責(zé)罵只會被他當(dāng)作情趣,可這般失望的語氣卻讓他的心跌入了谷底。
慈默沒回答他的問題,轉(zhuǎn)而說道:“我聽劉松友說,你跟他說你喜歡我,這話是真的嗎?”
多年對這種談話避之不提,馮川只以為他害羞,現(xiàn)在卻大喇喇單刀直入,殺了他一個措手不及。
好像考驗的時刻忽然來臨,肅然起敬的緊迫讓馮川站直了身子。
“真的,比真金都真。”
慈默從前把馮川當(dāng)朋友,后來把他當(dāng)陌生人,現(xiàn)在好不容易到了若即若離的合適狀態(tài),自己對他早已沒了記恨,只想同仇敵愾多個關(guān)系一般的盟友,自覺這種關(guān)系無比令人舒適。
但對方卻忽然對著他剖白,并非讓他恍然大悟,卻是撕開了他刻意視而不見的窗戶紙,讓他看到了不愿日日面對的鄰居在對著他跳著無聊的健身操秀肌肉。
慈默:“既然你喜歡我,從前為什么要欺負(fù)我?”
馮川慌忙解釋:“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就這個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只想讓你多看我兩眼……但不管怎么說,我上次跟你動手真是太混賬了,這樣,我讓你打回來,你把我的牙打掉我都不會還手,好不好?”
喜歡強詞奪理的人,也會因為站在了道德制高點的對立面感到苦惱。
慈默可沒有喜歡看人說話漏風(fēng)的習(xí)慣:“我打你干什么,我已經(jīng)不氣了。”
“真的?”
“嗯,只要你保證以后遇事冷靜一些,我不介意和你重新做朋友,但也只是朋友了。”
即使早知道了答案,馮川仍像被捅了一刀。
朋友也好,他安慰自己說,起碼比陌生人要強。
然而,還不等他說什么,慈默那邊就聽見門鈴響了。
“稍等一下,應(yīng)該是外送。”
慈默起身去開門,一抬頭,卻看見了曲天流似笑非笑的臉。
他的呼吸凝滯了一瞬,不自覺地抿緊了嘴唇。
來人手里拎著水果和奶茶,不等被邀請,直接自然地走進了屋內(nèi),慈默連忙退后才沒有同他撞在一起。
“小默,怎么不接我電話啊?”
第56章 遇險
慈默看著曲天流泰然自若地將手里的東西放在桌上, 然后靠在旁邊好整以暇地看著他,挑眉等著他的回答。
聯(lián)想到馮川的遭遇定然有他的指使,曲天流在慈默眼中已經(jīng)變成了可怕的代名詞, 就連微笑都顯出不似人類般的瘆人。
慈默一時間口干舌燥, 什么也沒說出來。
曲天流的樣子與他的緊繃狀態(tài)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對方用眼神掃射他,如同在審視一件商品是否合自己的心意。
最后,那目光落在了慈默亮著的手機屏上。
曲天流嘆了口氣:“誒呀, 怪不得不理我, 原來在跟其他人打電話呢。”
慈默生怕再讓曲天流記恨上馮川,手一抖把通話給掛斷了。
“是外賣,”他聲音有些艱澀地說道,“我點的外賣快要到了……”
曲天流神色沒有什么大的變化, 不知有沒有相信。
他慢條斯理地說:“不是同你說過少點外面的東西嗎?吃到不干凈的食物可是容易生病的……”
他從果籃里拿了一個蘋果,扔到空中又接住。
“交朋友也是一樣的, 總是接觸不干不凈的人,也容易不舒服……”
曲天流恨鐵不成鋼一般嘆了一口氣:“真是太不乖了。”
他表現(xiàn)得風(fēng)平浪靜, 慈默卻只覺得汗毛直立。
短短幾句話, 總讓慈默感到他隨時要從背后抽出一把砍刀,一邊笑一邊抹他的脖子, 說他不乖。
雖然曲天流沒有放什么狠話, 可與之前溫文爾雅,包容又大度的樣子截然不同。
這是……意識到自己因為識破了他的真面目而疏遠他,所以連裝都不裝了嗎?
慈默生出一種和野獸共處一室的危機感,他記得在網(wǎng)絡(luò)上看到過,當(dāng)你遇見猛獸的時候,最好的選擇是原地不動直接裝死, 一旦選擇拔腿就跑,便會被當(dāng)作獵殺的對象,那樣死得更快。
所以,慈默吞咽了一下,給他倒了一杯水,特地倒的涼水,想讓他消消火氣。
但顯然曲天流并不吃這一套,把水杯推了回來:“走,我們出去吃,我請客。”
邀請中帶著不容拒絕的意味,慈默只覺得自己騎虎難下。
無奈中,他努力作出開心的樣子,同曲天流一起下樓。
路上他的手機響了兩次,毫無疑問都是馮川打來的。
慈默直接掛斷,但對方仍舊鍥而不舍,似乎不聽到他的聲音就不罷休。
曲天流走在慈默后面堵住了他的退路,悠悠然說:“這次也是外賣嗎?”
慈默感覺后頸發(fā)涼,來電像是死亡鈴聲一般讓他的心臟一顫一顫的。
他索性直接將手機關(guān)機,免得進一步惹曲天流不快。
兩人來到了從前常去的餐廳,頂層的明亮包間從前讓慈默感覺溫暖又舒適,現(xiàn)在卻只讓他覺得渾身不自在,似乎所有的想法都在燈光的映照下無所遁形。
曲天流來了也不說話,只是低著頭自顧自切著牛排,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他沉默著不開口,弄得慈默也不敢打頭陣,只能埋頭翻盤子,那點蔬菜快被他翻爛了。
許久,曲天流似乎終于從自己的世界中走了出來,叉起一塊肉,放在了慈默的盤子里。
“多吃點,你看你瘦的,像個骨頭架子一樣,明明開學(xué)的時候臉上還有一點軟肉,怎么還沒了呢?”
這般有些示好的話語讓慈默心里長舒了一口氣,正想順著臺階往下走說上兩句,但當(dāng)他的目光落在盤里的肉塊上時,醞釀出的笑容卻僵在了臉上。
牛排只有三分熟,甚至能看到其中的血絲。
慈默從來不喜歡吃這種不熟的食物,就連土豆也要烤得焦焦的才滿意。
他清楚地記得自己同曲天流說過這種事,當(dāng)時對方?jīng)]說他沒口福,只說每個人的口味都不一樣。
曲天流知道他的習(xí)慣,他是故意的。
如同一種強加的命令,測試他會不會欣然服從。
慈默覺得有些惡心,其實以他現(xiàn)在的味覺根本嘗不出什么,眼睛一閉,心一橫也就咽下去了,算不得什么大事。
但慈默就是覺得有一口氣堵在胸口,不上不下的。
憑什么他要遭到這樣的對待,既然瞧不起自己,那就不要來招惹自己啊,為什么一定要這樣……
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完全把曲天流放在了自己的對立面,心中剩余的那點倔讓他不允許自己露出半分委屈的樣子。
于是,那不滿就變成了惱怒,催生出一點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勇氣。
他把餐具一丟,抬起臉直直看向曲天流,像是要和他打擂臺。
他干巴巴地說:“我吃飽了。”
慈默說完才覺得自己的語氣沒什么氣勢,反而有些打腫臉硬充胖子的托大感,看著曲天流面無表情的臉,那點勇氣飄飄呼呼落了下去,像是融化在空氣中的水霧。
我在干什么,他想,我為什么要跟曲天流對著干,這位可是殺人不眨眼的大魔頭……
此刻,被稱為大魔頭的人用一旁迭好的餐巾細(xì)細(xì)地擦拭著自己的手指。
一陣沉默之后,他怕說得彎彎繞繞慈默聽不懂,選擇直奔主題。
“馮川走了,你有沒有很傷心?”
這話題怎么又繞回去了……
“我傷心什么,”慈默裝作不在意地說,“他以前總是找我麻煩,我躲他還來不及呢。”
曲天流瞳孔幽黑,許久,才慢悠悠說道:“那就好。”
不管慈默是不是真心的,這個回答在某種程度上取悅到了他。
人生在世難免有走錯路的時候,現(xiàn)在討人厭的家伙就要永遠消失了,自己不是不能大度一些,包容慈默先前的那點抵觸。
誒,自己現(xiàn)在怎么變得這么心軟。
慈默不知道對方勉強“原諒”了自己,緊張的情緒中,他往嘴里塞了一口蔬菜。
曲天流看著他凸起的臉頰肉,一鼓一鼓像小倉鼠一樣,忽然稍微有些后悔自己方才的舉動。
干嘛要嚇?biāo)兀瑳]有挑撥離間的家伙,他還是蠻乖的……
但這點想法很快被唾棄所取代——
自己也不能太包容他,不然讓一個玩物得寸進尺,左右自己的想法,可就貽笑大方了。
慈默還沒嚼完,就聽曲天流提議道:“宿舍多少有不方便的地方,很多東西都是公用的,今天收拾一下東西,到我那里去住吧,空房子多。”
慈默差點被食物嗆到。
他連著喝了半杯水才把食物順了下去,腦袋搖得像個撥浪鼓:“不了不了,我住宿舍挺好的,怎么能總是麻煩你……”
曲天流沒有回話,而是伸手敲了兩下桌子。
慈默皺眉,覺得他這樣打斷別人說話的方式很不禮貌。
先前和他相處得那么舒服,說明他并不是不懂如何尊重人,現(xiàn)在肯定是有心的。
反觀曲天流,仍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似乎絲毫沒覺得自己的舉動有問題。
“慈默,”他很少這樣喊大名,“你確定要放棄站在我這邊的機會嗎?”
哦,原來是讓他站隊啊。
慈默如果答應(yīng),恐怕以后曲天流便會覺得他十分好拿捏,隨意唬兩句就耷拉著腦袋跑過來對他言聽計從。
但如果不答應(yīng)……
思來想去,慈默決定先穩(wěn)住他。
“那……那好吧,不過我要回去收拾一下東西。”
開什么玩笑,一會兒卷著包袱就溜,任何事都沒有保命重要。
曲天流對他的順從較為滿意,大發(fā)慈悲地把涌到嘴邊的“你那些破爛有什么好收拾的”話咽了回去。
暗流涌動下,這頓飯好在終究平靜地收場了。
慈默最后艱難地露出一個笑,然后在逃離對方的目光范圍后跑得飛快。
曲天流說晚上派車來接他,他必須抓緊時間趕快開溜。
可等真的輕裝簡行帶著包袱出門時,他卻不知道要去哪里了。
他先前的設(shè)想是一邊打工一邊去找家人,可這樣的計劃太過理想化,他根本沒有拿到文憑,是找不到高薪的工作的,而且保不準(zhǔn)曲天流會想辦法追上來,他只能逃難一般一直向前走。
如果這樣,那和流浪又有什么區(qū)別?
慈默抽了一下鼻子,為自己的生活發(fā)生天翻地覆的變化感到難受。
如果……如果睜開眼睛就能回家就好了。
慈默情緒激動時就容易感到不舒服,現(xiàn)在身體更是微微有些發(fā)熱,連帶著大腦都變得模糊起來。
高爺爺說了,只要其中一具身體死亡,另一具就會好起來……
所以,他距離曾經(jīng)近乎完美的生活,或許只有一步之遙而已。
不需要做多余的事,他只需要狠下心來對自己……
“小心!”
驚叫聲中,慈默感覺一股巨大的力量把自己往后拽去,他瞬間失重跌倒,但沒有直接摔在冰冷的馬路上,而是砸在了一具軀體上,飛速的貨車擦著他的腳呼嘯而過。
“對不起對不起,壓著你了吧……”
慈默道完歉,才發(fā)現(xiàn)救自己的人竟然是馮川。
馮川心有余悸地喘著氣,動作有些粗暴地拉著慈默一起站起身,不由分說拽著他走到更安全的地帶。
“你剛才在想什么?為什么過馬路不看車!你差點就被撞到了你知不知道!”
與危險擦肩而過后,慈默才意識到自己真是燒胡涂了,怎么如此莽撞。
要是高爺爺說錯了呢,萬一自己醒不過來了呢?
曲天流還沒對自己怎么樣,自己就慌不擇路差點被車軋死,聽上去真是太不聰明了。
“對不起,”他的聲音很小,似乎意識到做錯了事,“我剛才走神了……”
馮川的心臟仍然砰砰直跳,方才那一幕差點直接把他的魂給嚇飛了。
如果他沒有察覺到不對及時往回趕,如果沒有恰巧碰見慈默……
差一點,就那么一點,他就失去他了。
批評的話想要說出口,馮川卻忽然發(fā)現(xiàn)慈默眼眶發(fā)紅,表情也是六神無主。
他的心一下軟了下來,想著慈默或許是被曲天流欺負(fù)了才會這樣失態(tài),以至于路都沒看清。
這下他是無論如何也狠不下心責(zé)備了。
他看著慈默手中的背包,頓了一下:“你是……要搬出去?”
慈默:“我只想離曲天流遠一點,我……不愿意見到他。”
“出去躲一陣也好,我?guī)湍阏业胤剑茈[秘的,不容易被盯上。”
但那樣終究不是長久之計,要想讓慈默安安穩(wěn)穩(wěn)地繼續(xù)在這里生活下去,必須徹底解決曲天流這個心腹大患。
其實他早早便想好了應(yīng)對方式,只是上一次因為劉松友的干預(yù)失敗了,沒能見到曲天流的父親。
而他最近剛拿到了那人兩天后的行程表,找到了一個絕佳的接近機會,沒人能夠阻止他了。
“你放心,你很快就不用再怕了。”
他隔著布料摸了一下口袋里的U盤,強行裝出勝券在握的樣子。
第57章 敗露
慈默站在洗手間抹了把臉, 冰涼的水流卻仍然沒有帶走他的疲憊。
溫暖的出租屋盡可能布置成了讓他過得十分舒適的樣子,但心里一直有事惦記著,他始終無法得到充分的休息。
慈默心情有些沉重地走進了客廳, 發(fā)現(xiàn)上面擺放著保溫的三明治, 盤子底下還壓著一張紙條。
抽出一看,馮川那奇丑無比的字跡讓他忍不住有些想笑。
“記得吃早飯,我去去就回。”
馮川并沒有說他要去哪里,但慈默的心卻一下子懸了起來。
距離他搬到這里已經(jīng)過去了好幾天, 馮川也曾與自己說過他的計劃——
闖入會場找到曲天流的父親, 讓他知道自己的兒子都犯下了什么惡行。
既然控制不住曲天流,就讓他老子來管他。
慈默在聽完后覺得不大靠譜:“你怎么知道他父親會站在你這邊?”
馮川讓他放心,說他都打聽好了,曲天流瞞著他爹的事情可真不少, 如果他不怕事情敗露,也不會對自己出手了。
慈默還是覺得危險性太大, 好說歹說讓馮川放棄這個想法從長計議。
馮川當(dāng)時口頭上答應(yīng)的好好的,但是今天恰好是宴會當(dāng)天, 他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不告而別……
慈默當(dāng)即一個電話打了過去。
馮川一開始還裝作云淡風(fēng)輕的樣子想要騙他:“你醒啦, 早上吃飽了嗎?要不要我?guī)c東西回去?”
“你不要跟我繞彎子,老實跟我說, 你是不是自己跑去會場了?”
馮川沉默的時間越久, 慈默的情緒越往下沉。
既然猜到了,馮川也不再瞞著他:“這是一勞永逸擺脫那些人的好機會,我不能錯過。”
“但你根本不認(rèn)識他的父親!”慈默著急道,“萬一他包庇自己的兒子呢?”
指望他大義滅親,聽上去十分不可靠。
馮川說,他們父子完全不一樣, 他做過詳細(xì)的調(diào)查,不會有問題的。
他固執(zhí)己見,慈默無論如何也無法說動他。
“我快到了,你放心,一完事我就立馬回去。”
說著,馮川便掛斷了電話,慈默便再也打不進去了。
他懊惱地癱坐在椅子上,現(xiàn)在趕過去阻止已經(jīng)來不及了,他只希望馮川能被外面的人攔下來。
但他心底又有個聲音說,這種可能簡直是微乎其微,馮川這么一個從小在街頭混生活長大的家伙,最擅長渾水摸魚了。
慈默覺得頭疼,后頸的腺體又在微微發(fā)燙,他疲憊地給自己更換了抑制貼。
他想,馮川雖然有時候比較機靈,但也有傻乎乎的時刻。
昨天因為自己的失誤讓他聞到了信息素的味道,自己隨便編了一個喜歡上噴香水的借口就把他糊弄過去了。
不過也幸好兩人的房間擱著一條走廊,才讓他能守住自己的秘密,不然一舉一動都被盯著,還真是不方便。
這時,電話又響了起來,慈默以為是馮川回心轉(zhuǎn)意了連忙去拿手機,卻發(fā)現(xiàn)打來的是一個陌生號碼。
難道馮川還叫了外送?
他一接聽,對面?zhèn)鱽淼穆曇糇屗查g有一種一腳踩空的失重感。
“早啊,小默。”
是曲天流,怎么會是曲天流……
自己不是已經(jīng)換了手機號的嗎?他是怎么找到的?
逃走的那天對方也曾打來電話,他因為害怕當(dāng)即將手機關(guān)機,現(xiàn)在都還放在抽屜的最里面。
隔了這些天,對方卻重新找了上來,還用如此尋常的語氣同他問好,簡直有些讓人毛骨悚然。
慈默壓低聲音:“你打錯電話了。”
他害怕通話的時間久了曲天流能直接定位到自己,便想直接掛斷。
但接下來的話卻讓他手指一僵——
“你今天穿的白毛衣真好看,很襯氣色。”
站在窗邊的慈默猛然抬頭,手腳發(fā)麻。
眼神飛速在窗外的各個地點移動,最后停在了樓下的一輛黑色轎車上。
曲天流穿著一件皮夾克,帶著墨鏡,像是要出去度假的裝扮,靠在車邊,把插兜的手拿了出來,抬頭笑著和他打了個招呼。
慈默臉色瞬間變得煞白,掛斷了通話,然后唰得把窗簾拉上了。
他真的找上門來了……
不管了,先跑了再說!
慈默什么東西也不準(zhǔn)備帶了,但卻發(fā)現(xiàn)自己無路可走。
他偷偷掀開簾子往下看了一眼,發(fā)現(xiàn)曲天流正在朝著樓道走。
慌亂中,他當(dāng)即選擇向上跑。
他一路上到頂層,推開鐵門來到天臺上,這里風(fēng)很大,吹得他的頭腦也變得清醒了。
慈默暗自懊惱,不應(yīng)該上來的,這里各處都不通,簡直是走投無路。
他站在邊緣估摸著兩棟樓之間的距離,最后發(fā)現(xiàn)就算出現(xiàn)奇跡自己也沒有辦法跳過去,更別提自己一到高空就容易腿軟了。
他聽到后面?zhèn)鱽砹四_步聲,皮鞋踏過,節(jié)奏并不緊促,那人是慢慢走過來的,氣定神閑,甚至有些志在必得。
慈默轉(zhuǎn)過身面對他,緩緩眨了一下眼睛。
曲天流先看向他的臉,夸張地皺了一下眉:“怎么又瘦了。”
慈默在心里腹誹,還不是因為你這個定時炸彈在擔(dān)驚受怕。
曲天流:“你跑到這么偏僻的地方,飯都吃不好,這又是何苦呢?昨晚只喝了一碗粥,我看著都心疼。”
慈默渾身猛然一震。
他原以為曲天流是今天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蹤跡的,沒想到他早就開始監(jiān)視自己了,連自己去門口小店吃飯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如此這般,卻等到這個時候才來找自己,是想趁馮川不在少些麻煩,還是故意在逗弄自己玩?
畢竟對于囊中之物,拿不拿都是一樣的。
慈默不由得后退了一步,離邊緣更近了。
曲天流心驚了一瞬,隨即很快調(diào)整好表情:“怎么,你想跳下去?”
他笑了一下:“就這么害怕我,連命都不要了?”
他滿臉寫著“有種你就跳,反正我也不在乎”。
慈默抿著嘴唇,思考應(yīng)付他的策略。
這時,曲天流接了個電話,忽然像變了一個人,神色和語氣都恭敬起來。
“爸,找我有事嗎?”
慈默好像忽然看到了希望,難道馮川真的做到了,現(xiàn)在曲天流終于要被制裁了?
他看著曲天流連連應(yīng)聲,不用知道對話的內(nèi)容就能猜到他正在接受責(zé)問。
馮川,你真是干得漂亮!
通話結(jié)束后,曲天流嘆了口氣,看向慈默的眼神頗為復(fù)雜。
“你們兩個還真是……不過不得不說,能找到那些視頻,也是你們的本事。”
慈默梗著脖子試圖硬氣一點:“現(xiàn)在你知道自己做錯了吧?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只要你答應(yīng)以后不再糾纏我們,我……我就不計較你做過的那些事了!”
曲天流上前一步:“我承認(rèn)我是輸了,但你以為你就贏了嗎?”
這話是什么意思……
慈默吞咽了一下:“我警告你不要亂來啊,現(xiàn)在你爸爸已經(jīng)知道你的所作所為了,你要是跟我動手,肯定會被他訓(xùn)斥的!”
“他確實罵了我,”曲天流說,“他罵我做事拖拉,被別人抓住了把柄,真是給他丟臉。”
慈默:“什……什么?”
曲天流的聲音在他耳邊化成了動搖人心的低語——
“你們真的以為,我和他有什么不同嗎?”他湊上前,按住了慈默的肩膀,“我是被他養(yǎng)大的,所有的一切都是他教給我的……只不過,他比我更會偽裝。”
他的手指輕輕撫過慈默的側(cè)臉,冰涼的觸感讓慈默聯(lián)想到黏糊糊的毒蛇。
“你那個朋友真是可惜了,之前他僥幸活下來,我本來都想放過他了……是他自己不識趣。”
慈默的聲音微微顫抖:“馮川……你們把馮川怎么樣了?”
第58章 死遁
曲天流聳了聳肩, 沒說話。
慈默恨不得上去拽住他的領(lǐng)子質(zhì)問他,但是……他不敢這么做。
他一邊唾棄自己的怯懦,一邊壓抑自己的憤怒。
看他這么一副快哭出來的樣子, 曲天流冷冷道:“你不是說他總是欺負(fù)你嗎, 現(xiàn)在他死了,你難道不該開心?”
真的聽到這句話,慈默覺得雙腿發(fā)軟。
馮川……真的沒了?
那可是活生生的一個人啊……
“我不信”,他搖了搖頭, “你在騙我, 你在嚇唬我!”
曲天流沒說什么,而是把一段視頻調(diào)出來給他看。
慈默緊緊地攥著手機,看著上面的畫面——
這明顯是路人隨手拍攝的,一群人站成一圈, 把里面圍了個水泄不通。
背景音很是嘈雜,但慈默還是聽清楚了其中的幾句。
“咋回事啊, 前面怎么那么些人……”
“誒呦好像是有人跳樓了!”
“還是個年輕的小伙子嘞,嘖嘖, 真是可惜……”
很快, 救護車來了,人群自覺讓出一條道路來。
馬路邊, 鮮紅的血液浸濕了地面, 從這個角度恰好能看到馮川側(cè)過的臉,睜著眼睛,頭發(fā)散亂,甚至還穿著慈默為他挑選的衣服。
急救人員判定了他的死亡,知道沒有搶救價值后,將一塊白布蓋在了他的身上。
畫面就此中斷, 這個視頻顯然是發(fā)在公共平臺上的,底下的評論自動跳了上來。
“我也聽說這件事了,好像是有個聯(lián)邦學(xué)院的學(xué)生因為不遵守校規(guī)被開除,想不開直接跳樓了!”
“唉,好像還是在什么宴會上,當(dāng)時那個很有名的慈善家曲先生也在場,還跑到樓頂去勸他,結(jié)果小伙子什么也聽不進去……”
“年紀(jì)輕輕,怎么這么想不開呢……”
慈默手一抖,手機摔在了地上。
曲天流掏出手帕,輕輕擦拭他潤濕的臉。
“都結(jié)束了,別哭了……”
哭?自己在哭嗎?
無所謂了。
害怕消失了,慈默胸中只剩下悲愴。
他看向曲天流:“你們父子還真是……一手遮天啊。”
他現(xiàn)在明白了,比同謀更緊密的關(guān)系,是血緣。
過了約有十幾秒,曲天流才接著說:“現(xiàn)在我父親已經(jīng)因為我讓他給我善后感到生氣了,我只有一種方法取悅他……那就是殺了你,讓這件事到此為止。”
“是嗎,”慈默淡淡道,“還真是難猜呢。”
話中毫不遮掩的嘲諷意味讓曲天流手上的動作變得用力,由擦轉(zhuǎn)為掐,在慈默臉上留下兩個明顯的指印。
“但我不打算這么做,因為誰讓我們是朋友呢……這樣我再給你最后一次機會,跟我走,我可以既往不咎。”
做我的小跟班,小寵物,我就施舍給你那么一點善意,你應(yīng)該搖尾乞憐才是。
“那你父親呢?”
“不必在意他,我可以偽造你的死亡。”
慈默推開了他,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我確實把你當(dāng)成過朋友,但我那時是瞎了眼。”他說,“我的朋友已經(jīng)被你殺死了。”
曲天流冷笑:“你覺得,你有拒絕的權(quán)利嗎?”
慈默當(dāng)即后撤一步,站在了邊緣。
曲天流瞳孔一縮:“你拿自己來威脅我?真是自作多情,你以為我會在意?”
話雖然這么說,但當(dāng)他真的感覺到天臺起風(fēng)了的時候,仍然是心中一緊。
那么薄薄一片人,萬一被風(fēng)吹了下去……
慈默不為所動,而是又后撤了半步。
這里沒有圍欄,他半個身子搖搖欲墜。
眼看整個人就要跌下去,曲天流終于咬著牙喊道:“停下!”
他簡直是怒火中燒,慈默竟然想要拿捏自己?
馮川死了,他也要用同樣的方式給他殉情?
真是好一對苦命鴛鴦啊……
不過沒關(guān)系,自己還有別的方法。
曲天流向來習(xí)慣了別人巴巴地湊到他眼前吸引他的注意力,受不了有人對他伸出的手不屑一顧。
無妨,他會讓慈默主動來找自己。
那個時候,就不是說兩句好話那么簡單了。
曲天流深吸一口氣:“慈默,不如我們來打個賭如何?”
“什么?”
“一個月以內(nèi),你必定會求著我做你的靠山,到時候我可以拉你出困境,但我要你像狗一樣跪在我腳邊認(rèn)錯。”
“那要是我贏了呢?”
“那我從你的世界里消失。”
如此全然不對等的協(xié)議,慈默卻答應(yīng)地很快:“一言為定。”
曲天流最后冷冷地撇了他一眼,然后轉(zhuǎn)身離開了。
天臺上只剩他一個人,慈默有些脫力地坐了下來。
他裹緊了外套,想到昨天馮川還夸過他穿這件衣服很好看,鼻子就又開始發(fā)酸。
怎么會是這樣的結(jié)局,憑什么是這樣的結(jié)局……
他感覺很累,很難受。
他想回家了。
他想,自己終究惹不起曲天流,僅憑他的力量想要給馮川討回公道可以說是天方夜譚。
所以,他選擇永遠離開這個地方。
但他很快發(fā)現(xiàn),這件事遠比想象中困難得多。
不知曲天流用了什么辦法讓他完全找不到工作,甚至租住的房子房東也限他日期一到就退房。
這樣下去,他不但買不起飛船的船票,很快連食物也要吃不上了。
就這樣,他被趕出了屋子,手里只剩下一點零錢,住不起酒店。
曾經(jīng)的住處早已被抵押了出去,他無處可去。
他的東西很少,只有兩本證件,幾件衣服,還有……馮川那天給他寫的紙條,被他收了起來。
月明星稀,他來到公園中,站在湖邊看著自己的倒影,忽然一顆石子砸在了他的腳邊,在地上咕嚕嚕轉(zhuǎn)了幾個圈,然后噗通一聲跳入水里。
他以為是脾氣暴躁覺得自己占了位置的流浪漢,扭頭一看才發(fā)現(xiàn)是劉松友。
對方?jīng)_他抬了抬下巴:“呦,幾天不見怎么還流落街頭了呢?”
這人眉目間的幸災(zāi)樂禍藏都藏不住,慈默懶得搭理他,當(dāng)即要走。
“別著急啊,”劉松友將人攔住,“同是天涯淪落人,我們聊聊?”
慈默:“我跟你不一樣,你是為了好處才心甘情愿為曲天流辦臟事的,我沒你那么無恥。”
本以為在他面前能揚眉吐氣的劉松友眼神冷了下來。
“你再說一遍?”
慈默本來也只是一時口快,不想再和他起沖突,但抬腳意圖離開時卻被地上的石頭絆了一下。
這一摔不要緊,頸后本就松動的抑制貼居然掉了下來!
他慌忙爬起,用手捂住腺體。
但已經(jīng)太晚了,清甜的水果味在空氣中漫延。
劉松友的表情頓時愣住:“你……你是Omega?”
這個味道怎么這么熟悉……
等等,他想起來了,那天失手殺了自己的跟班時,屋里也有這個味道!
雖然他自己沒有信息素,但到底是個Alpha,他絕不會聞錯!
他走上前,堵住了慈默的退路:“上個月的27號晚上,你在哪里?”
慈默本就不是個擅長說謊的,他一說假話就容易結(jié)巴:“我……我還能在哪里,當(dāng)然……當(dāng)然是在宿舍睡覺啊。”
臉上的表情早已出賣了他,劉松友:“你去了信息科大樓,躲在了柜子里,是不是?”
怪不得,怪不得他的鑰匙會莫名其妙不見,又自己出現(xiàn)在大廳中……
慈默搖了搖頭,低聲說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然而,不等他站穩(wěn),一股巨大的力量便將他迎面推倒。
慈默本來就站在湖邊,這下更是直接摔進了湖中。
冰冷的湖水嗆入他的口鼻,他松開了抓著背包的手,奮力想要游出水面。
但一只手卻伸了下來,狠狠將他壓在了水里。
慈默拼命地掙扎,濺起陣陣水花。
他不能呼吸了……
為什么,為什么不能讓他的痛覺完全退化呢,為什么要讓他感受到這個……
慢慢的,他的力量變得越來越小。
他終于沒了力氣,任憑自己不斷地往下沉。
透過水面,他只能看到劉松友的影子,是一團模糊的黑色,不像人類,更像是來索命的厲鬼。
但在這一刻,他卻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平靜。
他忽然覺得,這樣也挺好的。
起碼……不用再傷心,不用再辛苦了。
這樣真的……挺好的。
第59章 回家
窒息的感覺消失了, 好像被包在了柔軟的云朵里,濕漉漉,軟乎乎的。
似遠似近的交談聲在他耳邊響起——
“小乖……”
“……他的眼皮在動……”
“我看到……”
好熟悉的聲音。
這是一場夢嗎……
一只微涼的手放在了他的額頭上。
慈默想要躲開, 但他沒辦法控制自己的身體。
他的意識才剛開始有回來的跡象, 不能很好地指揮他的肢體。
先前被壓在水中的感覺讓他對觸碰生出了一種恐懼。
但那只手沒有傷害他,只是輕輕摸了摸他的臉,然后把一縷發(fā)絲從他額頭上撥開。
“……默默,睜開眼睛看看媽媽好不好?”
他醒了。
慈默努力掀開眼皮, 纖長的睫毛微微顫動。
圍著他的幾個人頓時大氣也不敢出。
過了好幾秒, 他們才如夢初醒一般,開始七嘴八舌地問他感覺怎么樣。
最后,是一句有些著急的話讓紛亂結(jié)束的——
“小點聲,我們吵到他了。”
慈默的眼珠慢慢轉(zhuǎn)動, 看向了說話的人。
牧修遠的頭發(fā)似乎長長了一些,下巴上也能看到?jīng)]有剃干凈的胡茬。
愛干凈到似乎有點強迫癥的人, 怎么變得和馮川一樣不修邊幅了?
如果這是夢,是不是說明是自己把他想象成這個樣子的, 真是有些惡趣味……
牧修遠:“小乖, 你能聽到我講話嗎?”
慈默睜大了眼睛。
這不是夢 。
在夢中,牧修遠會喊自己真名, 那里沒有秘密, 沒有困苦,只有安全與歡樂。
他的目光移動,落在了站在另一側(cè)的白毅和葉曼文臉上。
似乎沒有記憶中的那樣神采奕奕,但確實是他們。
呼吸變得急促,巨大的情感沖擊讓慈默感覺身體一陣?yán)湟魂嚐帷?br />
欣喜,委屈, 不可置信,各種情緒一股腦得涌了上來,讓他簡直承受不住,以至于整個身體都在微微顫抖。
他本不想哭的,因為他不愿在家人面前丟臉,但他就是控制不住。
他動不了,眼淚順著眼角一滴接著一滴往下滑,浸濕了柔軟的床單。
這下可把其他人嚇壞了,以為他是痛得不行。
醫(yī)生趕來,各種儀器對著他繞來繞去,氧氣面罩蓋在了他的臉上。
似乎意識到是自己的反應(yīng)讓他們慌亂了,慈默咬住舌尖讓自己平靜了下來。
他聽到醫(yī)生說他沒什么事,只是需要休息。
外人離開了,但重要的人一個也沒有走。
不知從靜脈里打了什么藥,慈默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力氣在一點一點恢復(fù)。
最開始,是能自如地眨眼。
其他人也發(fā)現(xiàn)了這一點,開始用這種方式和他交談。
牧修遠:“默默你聽到我們的話就眨一下眼睛,好不好?”
他眨了一下。
如此簡單的舉動在他們看來卻像是完成了什么曠世奇舉一樣。
“還有沒有哪里難受?有的話就眨一下,沒有就眨兩下好嗎?”
他眨了兩下。
又是一陣歡欣,弄得慈默都有些臉紅,覺得他們在把自己當(dāng)小朋友哄。
慢慢的,他感覺自己的聲音也回來了。
他先看著牧修遠,喊了一聲“哥哥”。
效果立竿見影,要不是場地不夠,牧修遠甚至想出去跑上兩圈。
他也沒忘了白毅和葉曼文,喊了句“爸爸媽媽”,他們連連應(yīng)聲。
他的聲音仍有些沙啞,葉曼文讓他先不要說話了。
“小乖你感覺說話累就休息一會兒,可以先聽媽媽說……你已經(jīng)昏迷了兩個多月了,現(xiàn)在情況才剛好一些,絕對不能累著。醫(yī)生說只要好好休養(yǎng),你的病就能好起來。”
似乎是覺得小孩醒來是件天大的喜事,不能讓氛圍這么沉重,葉曼文硬生生將快要溢出眼眶的淚水收了回去。
她略過了這段時間一家人的提心吊膽,略過自己每天晚上都睡不好覺,要跑來好幾次確認(rèn)她的孩子仍然在呼吸。
她專挑些開心的事情說,說慈默喜歡的那家甜品店推出了新口味,說白毅犯胡涂買東西點了一百份包裝盒,說“極樂新世界”游戲開發(fā)了全新的板塊,牧修遠早已把全套的裝備買好了,就等著他醒來玩。
慈默聽著聽著,覺得這樣的生活好得有點不真實。
他……真的回來了?
直到葉曼文說家里現(xiàn)在添了游泳池,醫(yī)生說適當(dāng)?shù)腻憻捒梢詭椭謴?fù),溫暖的情緒才猛然消失。
他好像又回到了水中,他要溺水了。
他的臉色變得慘白無比,連連搖頭:“不要……我不要游泳,我不要游泳,求求你,我不要游泳!”
葉曼文顯然沒想到慈默會是這樣的反應(yīng),因為原來她也提到過這件事,慈默的態(tài)度并不排斥。
她不明白為何會有這樣的變化,但他知道“游泳”這兩個字嚇到她的小乖了。
她忙說小乖不愿意那就不去,白毅也急忙跟著說立馬拆掉。
深呼吸了幾次,慈默才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他自覺失態(tài),便垂下眼,說對不起。
牧修遠讓他不要道歉,建泳池是他的主意。
“不過能告訴哥哥,為什么不愿意去游泳嗎?”
慈默知道自己從前并不怕水,這個借口不成立,便說自己做了一個夢。
他閉上了眼睛,感覺到葉曼文正溫柔的擦掉自己眼角的水痕。
“我夢見……有人把我壓到了水里,我沒辦法呼吸了,那水好冷啊,像在拿針扎我的皮膚一樣……我好痛,媽媽。”
然后,有冰涼的水珠落在了他的臉上。
他茫然地睜開眼,看見葉曼文兩眼通紅,好像她的世界直接坍塌了。
她剛才表現(xiàn)得最平靜,現(xiàn)在卻是第一個壓抑不住的。
把她的孩子奪走,和剜下她一塊肉又有什么區(qū)別?
一想到他的小孩可能在昏迷的時候也在受苦,她就想要發(fā)瘋。
慈默也是委屈得久了才那么說了兩句,一看她反應(yīng)這么大,頓時有些六神無主,忙說自己已經(jīng)不痛了。
“而且那只是夢而已,都是假的,你不要……傷心了。”
葉曼文抹了一把臉,說媽媽都聽你的,擠出一個笑。
但她的眼淚仍然掉得很兇,而且固執(zhí)地拉著他的手。
慈默知道,她是害怕自己離開。
他這時才真正意識到,自己在想念家人的同時,家人也在同等地想念他。
他們的感情是同樣的,他愛他們就如同他們愛他。
與上次初到這里時不同,現(xiàn)在的慈默終于有種在外漂泊了許久,跋山涉水才回到家中的感覺。
他再也不想離開。
慈默露出一個安慰的淺笑:“媽媽,別擔(dān)心,這次我不會再走了。”
第60章 見面
經(jīng)歷了天差地別的兩種生活, 慈默有時仍會懷疑周圍的一切是不是假的。
因為回來后的這段時間實在是好得有些不真切。
此刻,他穿著姜黃色的毛衣,胳膊放在桌上撐著臉, 擠出一點軟肉, 眉頭緊鎖,一副如臨大敵的表情。
然后,似乎想到什么,他堅定地抬起手——
在棋盤上走了一步。
坐在對面的牧修遠似乎感受到了威脅, 謹(jǐn)慎地走了一步棋。
然而, 這一下正中慈默的下懷,這是他設(shè)下的圈套。
慈默的嘴角微微勾起,又走了一步。
他笑起來不會給人嘲諷的感覺,露出得意洋洋的小虎牙反而更顯可愛。
“哥哥, 我又贏啦!”
牧修遠嘆了一口氣:“沒辦法,是我太差勁了……”
慈默拍了拍他的胳膊:“別灰心嘛, 這種星際軍棋是要設(shè)戰(zhàn)術(shù)的,一會兒我教你, 下次你就能把老爸殺個片甲不留啦!”
牧修遠點點頭, 然后從桌子下面拿出了一個禮盒。
慈默:“這是什么?”
牧修遠:“給小默老師的報酬。”
慈默拆開一看,發(fā)現(xiàn)是“極樂新世界”升級過的全息頭盔!
牧修遠怎么知道自己想要這個的?
其實他早就想去全息游戲里逛逛了, 但因為怕碰見喬成遲遲沒有動作。
不過如今這個憂慮已經(jīng)被他拋在了腦后, 因為喬成現(xiàn)在已經(jīng)自顧不暇了,肯定不會有時間跑到游戲里來的。
他得知這個消息也可以說是他主動開口的結(jié)果——
慈默從前害怕他們知道自己的秘密會覺得自己不正常,但是現(xiàn)在他不怕了。
不正常就不正常,他想,爸媽只會說我是他們的小怪物,不會把我丟出去的。
當(dāng)時, 他這么默念了三遍,把葉曼文叫到了房間里,打算同她坦白。
一方面是他不想再守著秘密,另一方面也害怕喬成那個陰險小人會再對自己和家人出手。
然而,他只說了一個開頭,葉曼文便說她已經(jīng)知道了,還說很高興慈默能把這件事主動告訴他。
慈默:“知……知道了?”
葉曼文點點頭,說當(dāng)時他的情況突然惡化就是那個禮物引起的,他們排查了所有信息,最后成功找到了喬成身上。
對方也不推卸責(zé)任,還說沒將人直接殺掉才是他的失手。
他的項目被白家截胡,他就用這種方式來報復(fù)白毅。
“現(xiàn)在他的公司已經(jīng)被打擊得瀕臨破產(chǎn),他本人也像縮頭烏龜一樣躲了起來根本不敢露面,不用再理會他了。”
而實際上,葉曼文只說了一部分。
她隱去了白毅差點動用非法武器把喬成的家夷為平地,當(dāng)時還是自己說鬧得大了會進監(jiān)獄,到時候就沒人保護默默才讓白毅冷靜下來。
她想,喬成確實不敢出來,但凡他露面……不用葉曼文和白毅出手,自己會親自了解他。
明面上不行,還不能暗殺嗎?
自己算是個講道理的人,但自己的孩子永遠是最大的道理。
想當(dāng)年自己剛遇見白毅的時候,還是一腳把人踹服,兩人個才算真正認(rèn)識的。
論“以理服人”,自己也不遑多讓。
聽了她的話,慈默眨了下眼睛,又把斟酌好的措辭咽了回去。
他是真沒想到,喬成怎么說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竟然真的說打就打。
不過葉曼文他們似乎還不知道發(fā)生在游戲中的事情,自己和他的那項“交易”也被掩藏了。
喬成承認(rèn)是記恨白毅才對自己出手,但事實并非如此,他為什么要那么說?
不過喬成現(xiàn)在恐怕正焦頭爛額,有再多的謀劃也實現(xiàn)不了了。
慈默想,既然自己的事已經(jīng)有了一個完美的理由,那也不用再多加解釋了。
現(xiàn)在的生活就是最完美的,難道不是嗎?
而且,雖然他不愿意承認(rèn),但他并不想將自己的另一種生活完全暴露在家人眼中。
不單是報喜不報憂的性格,他還想完全擺脫曲天流那些人的影響。
不過是些閑得無聊總是以欺負(fù)他人為樂的家伙罷了,沒必要再費心。
他其實暗自在星網(wǎng)上查過關(guān)于曲天流的信息,發(fā)現(xiàn)這段時間他似乎也不好過,小道消息說他和他父親之間產(chǎn)生了不可調(diào)和的矛盾,兩個人正斗得不可開交,連學(xué)都不上了。
有人說曾經(jīng)在街上碰見過他,一舉一動像半個瘋子。
活該,慈默在心里說道,真是惡人自有惡報。
不過劉松友……倒是沒找到半點關(guān)于他的消息,不知道現(xiàn)在怎么樣了。
真希望他也不好過。
就這樣,慈默選擇將自己的曾經(jīng)掀了過去。
往事不堪回首,他覺得自己需要做的是珍惜眼前的生活。
于是,他接過牧修遠遞來的頭盔,絲毫不掩蓋自己的興奮。
他說,謝謝你,你是全世界的小孩全都夢寐以求的哥哥。
他以為聽到這樣的夸贊牧修遠會很高興,但對方卻有些扭捏地說不要其他人,只想要他一個弟弟。
這般獨有的待遇讓慈默很是受用,讓他覺得自己在牧修遠心中無比重要,是無可替代的存在。
“我也一樣,我也只想要你一個哥哥。”
不過說歸說,到了玩游戲的時候,慈默還是更喜歡自己轉(zhuǎn)轉(zhuǎn)。
無他,實在是被牧修遠動不動就砸錢的行為整怕了。
他只想當(dāng)玩家,并不想當(dāng)股東。
其實單說游戲并沒有特別吸引慈默,他返回其中純粹是為了見到自己的朋友。
他又回到了賽車場的等候廳,那是自己以前約定的和顧千峰與大頭見面的地方。
顧千峰還穿著從前的裝扮,大頭在一邊侃侃而談,這幅畫面和他記憶中一模一樣,就像是他從未離開一樣。
大頭眼睛多,首先看到的他,脖子頓時挺直了,啪的一聲拍在背對著他的顧千峰后背上,差點把人拍散架。
顧千峰罵罵咧咧地轉(zhuǎn)過身來,卻在看到慈默的一瞬間停止了說話。
顧千峰翻身直接從敞篷車中跳了出來,連著說了好幾個你你你。
慈默笑道:“怎么,一段時間沒見,結(jié)巴了?”
為了解釋自己的缺席,他主動承認(rèn)自己這段時間生病了。
顧千峰繞著他團團轉(zhuǎn),問他嚴(yán)不嚴(yán)重,看醫(yī)生了沒有。
“怪不得不上線也不回消息,我真怕你出事……”
他看著慈默,心疼道:“都瘦了。”
慈默:……
大哥,這是游戲人物建模不是真人,又不會數(shù)據(jù)同步,你能看出個什么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