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游慧敏的表情僵了一下,還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我要退婚!”
姜愈白語氣堅定,神情也一點兒都不像開玩笑。
“為什么?你討厭晏合嗎?”
“這……我沒有討厭莊晏合……”
“就是說啊,晏合可是你自己選的,媽媽看你明明很喜歡她!”
也、也沒有很喜歡吧?
她只是有點好感,然后受了……受了一些夢境的影響。
“媽媽,我是、是不想耽誤莊晏合,你看我臉毀了,腿也不知道能不能治好。和我在一起,莊晏合肯定會被人笑話的,我不想那樣。”
她在圈子里本就風評不好,出了車禍后脾氣更是糟糕,莊晏合因為和她訂婚的事沒少被人嘲笑。而她因為這種嘲笑內(nèi)心更加扭曲,整日疑神疑鬼不說,還對莊晏合充滿了控制欲。
現(xiàn)在的她當然不會再那么做,但這無法轉(zhuǎn)變他人的看法和觀念,莊晏合一定還會被人笑話,所以用這個當借口應(yīng)該不錯。
雖然不是沒想過任性地、強硬地要求退婚,但她既不想再當惡人,也不想因此得罪莊晏合——生氣的莊晏合還是很可怕的。
“采采……”游慧敏沒想到女兒如此為莊晏合著想,還想得那么深遠,又是欣慰又是心疼,“只要咱們堅持復(fù)健,你一定會好起來的,現(xiàn)在的整形修復(fù)那么發(fā)達,祛除疤痕也不算什么難事。你不要去理會別人的看法,我想晏合也一定不會在意。再說了,你是我的女兒,我倒要看誰敢嘲笑你和晏合!”
“媽媽,你是站在我的立場上考慮,又不知道莊晏合和她爸媽是怎么想的。莊家沒主動提出退婚或許是不在意,也或許是不好意思,但我們不能當作理所當然,對不對?”
“這……”游慧敏還從沒見女兒如此成熟理性地分析過一件事,有些驚訝也有些遲疑,“訂婚和退婚都是大事,也不能由一家說了算,你如果真的想好了,之后可以找個機會兩家商量一下。不過還是那句話,你要先養(yǎng)好身體,其他事之后再說。”
姜愈白見母親態(tài)度堅決也就不再勸說,這確實不是一件可以草率決定的事。反正來日方長,先讓父母有個準備就好。
“我知道了。”
“好了好了,你好不容易醒過來還這樣殫精竭慮,難怪頭發(fā)都白了。”她說著笑了一下,摸著女兒的手感嘆,“不過你是真的長大了,之前訂婚媽媽還沒有真實感。現(xiàn)在看到你能那么勇敢成熟地面對挫折和傷痛,媽媽真的很欣慰。”
姜愈白口中有幾分苦澀:“是我過去太幼稚太任性了,還總是讓你和爸爸擔心。”
這些是她的番肺腑之言,那個夢中除了自己的凄慘境遇以外,最讓她心痛的就是父母的遭遇。
她一直都覺得自己的爸媽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不止是對她好,對待別人也很厚道——一定要說的話,過分溺愛她大概是兩人身上唯一的缺點。
“哪有這回事,你已經(jīng)很乖啦。”
姜愈白眼眶里不知不覺蓄滿了淚水:“我哪有很乖?我念書不用功,花錢大手大腳,對待別人的態(tài)度也很不好。”
她過去從來不知道自己吃一頓飯,買一個包花的錢是普通人大半年的工資,不知道沒有學歷根本找不到好的工作,不知道自己習以為常的態(tài)度對他人造成了多大的傷害,把別人的關(guān)心和追捧當作理所當然。
她太自我為中心了,覺得全世界都應(yīng)該圍著自己轉(zhuǎn)。
“念書不好怎么了?你又不用出去找工作。你只是不愛念書嘛,其他方面有很多特長啊。還有花錢,你從沒超支過零花錢,哪有大手大腳?至于態(tài)度嘛……”游慧敏頓了一下,點頭道,“有時候確實任性了點,不過你還小,慢慢改過來就好了。”
好吧……溺愛她確實是她爸媽最大的問題,慈愛父母多敗兒這句話還是有些道理的。
“那我現(xiàn)在開始改,媽媽以后不要那么縱容溺愛我了,好不好?”
姜愈白很害怕,害怕過些時間就忘了夢里的教訓,害怕自己會舊態(tài)重萌,走回一個無能任性二世祖的老路。
“好啦,爸媽以后會對你嚴格一些的,不過現(xiàn)在你還在養(yǎng)傷呢,就先不要想這些了。”游慧敏摸著她的手,感嘆道,“我們本來還害怕你會一蹶不振,沒想到你是過度反思。采采,你不用管他人的看法,無論如何爸爸和媽媽都永遠站在你這一邊。”
姜愈白淚眼汪汪地看著母親:“媽媽……”
明明在夢里多度過了十六年的光陰,可或許是因為有父母在身邊,或許是因為這具年輕身體的荷爾蒙影響,也或許是因為已經(jīng)決心把那些經(jīng)歷僅僅當作夢境來看待,姜愈白的情緒和反應(yīng)都更接近十八歲少女。
“不哭了,”游慧敏伸手幫女兒擦淚,“媽媽給你弄點水果,你想先吃什么?”
“嗯……我想吃櫻桃……”
“好,吃完剛好醫(yī)生來給你做檢查。”
游慧敏起身準備為女兒拿櫻桃,就在這時門外走廊傳來了一陣腳步聲,緊接著傳來了莊晏合的聲音。
“阿姨,愈白。”
聽到莊晏合的聲音,姜愈白的心跳陡的漏了一拍。她下意識看向門口,只見對方不知怎么去而復(fù)返,纖細窈窕的身姿亭亭立在門外,臉上是恰到好處的溫和笑容。
“晏合怎么回來了?是落東西了嗎?”
“不是,我在路上遇到了愈白的同學,他們說來看望愈白,我就順帶為他們引路了……愈白現(xiàn)在方便嗎?”
莊晏合說得像是自己將姜愈白的同學領(lǐng)到了這里一樣,然而事實上,她是沒走出幾步就在走廊上和他們相遇了。
兩人訂婚的事整個圈子都知道,姜家更是邀請了一眾姜愈白的朋友同學參加訂婚宴,所以這些人都認出了她,她順勢也就折返了回來。
不知道為什么,她總覺得這幫同學來者不善。
照理說,朋友來探望應(yīng)該會提前打個招呼,可她沒有從游慧敏那里聽到任何消息,姜愈白顯然也沒為見朋友做任何準備。
假如真的是在半道上遇見,她一定會先給游慧敏打個電話確認一下,可現(xiàn)在人家都到了病房門口,她能做的也就只有這些了。
“愈白的同學?”
游慧敏果然一臉驚訝地看向了女兒,姜愈白也是一頭霧水。但很快她就想起了什么,臉色突的沉了下來。
姜愈白記起來了,在這個時間確實發(fā)生了這么一件事。只不過當時她心情極度抑郁,根本沒見這群人。
同學探望?
這群喜歡背刺的狐朋狗友怕不是來嘲笑她的吧?
回憶起那幾人的丑惡嘴臉,姜愈白額頭上已是青筋暴跳。
游慧敏和莊晏合都沒有忽略她的神情變化,只以為她不想用這副狼狽的姿態(tài)見人,幾乎是異口同聲說道。
“愈白現(xiàn)在有點——”
“如果愈白不方便——”
但兩人的話都被姜愈白中途打斷了:“讓他們進來吧,剛好離醫(yī)生檢查還有一些時間。”
姜愈白第一反應(yīng)確實不想見他們,但幾息之間就改變了主意,因為她還有很多事想要確認。
自從醒來后,她除了醫(yī)生護士以外就只見過莊晏合以及雙方的父母,也因此無法更多地驗證那個夢的預(yù)言性質(zhì)。
畢竟在改變態(tài)度后,她和莊晏合以及父母的相處都發(fā)生了很大的變化,至于用新聞來確定……那時候的她根本沒心情關(guān)注新聞。
這件事其實沒有那么迫切,但既然有機會她也不介意確認一番。
她倒要看看這些朋友是不是真如夢中一樣,其實從來都看不起她,只是因為利益才和她做朋友。
“愈白!”
“愈白!”
“采采,你能醒過來真是太好啦!”
隨著莊晏合的點頭,一群十七八歲左右的少男少女越過她涌入了病房,不一會兒就把病床團團圍住。
來的一共有八人,三男五女,領(lǐng)頭的男生看起來帥氣爽朗,并且相當有教養(yǎng),在其他同學嘰嘰喳喳和姜愈白說話時,只有他在和游慧敏說明情況,并代表大家送上了禮物。
莊晏合記得這人叫嚴成,因為經(jīng)常和姜愈白出雙入對,曾一度被傳和姜愈白是情侶關(guān)系。
其他六人她也有些印象,都參加過她們的訂婚宴——除了那個站在角落的小個子女生。
單論那看起來有些內(nèi)向的表現(xiàn),這個女孩就與這群人格格不入。
莊晏合不動聲色地觀察了一會兒,當游慧敏準備給客人弄些水果時主動上前幫忙:“阿姨,我來吧。”
“不用不用,你們年輕人有話聊,你幫我招待一下愈白的朋友,我來弄就行。”
游慧敏曾是有名的舞臺劇演員,不過出身于普通家庭,不僅沒什么架子,在很多事上也更習慣親力親為。
她這樣安排莊晏合也不好說什么,見其他人都眾星捧月般把嚴成推到前面和姜愈白說話,她默默走到角落那個女孩身邊,溫和問道:“你也是愈白的朋友嗎?怎么不去和愈白說說話?”
女孩比莊晏合還矮半個頭,不到一米六的樣子,長相可愛,表情卻有些拘謹。
聽到有人和自己說話,她反而把臉垂得更低了,口中細如蚊喃般回答道:“我是姜學姐社團的后輩,學姐……學姐應(yīng)該不認識我……”
“社團的后輩?”
“嗯,電子競技社團……”
莊晏合只知道姜愈白曾因為玩游戲打榜花錢什么的被群嘲過很多次,沒想到她還參加了什么電子競技社團。
“原來是這樣……那愈白技術(shù)好嗎?”
女孩終于抬頭看了她一眼,表情有點難以言喻:“學姐她……負責花錢。”
“……”
莊晏合沒想到自己也有把天聊死的一日,正準備說點什么給未婚妻挽回面子,掃到病床的目光卻突然凝固了。
她看到嚴成彎腰專注地看著姜愈白,此時正抬手準備撫摸她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