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了。

    阿卡莎的腦子里只剩下這一個念頭。

    她默默看著蝙蝠俠和小丑在不遠處糾纏，一時間很想嘆氣。

    她心里很清楚瑪莎為什么會是這副反應：和蝙蝠俠斗了這么多年，對方自然最清楚這個名號意味著什么……只要稍微細想一下，猜都猜得到身為蝙蝠俠的布魯斯究竟過著什么日子。

    即便是另一條時間線，布魯斯也不可能得到幸福美滿的生活——

    瑪莎怎么可能接受這種事情。

    阿卡莎垂下眼眸。

    像是特地印證阿卡莎的想法似的，瑪莎強行掙脫托馬斯的懷抱，后退數步，口中低聲嘟囔著“不行……這不行”之類的不成語句的破碎詞匯。她眼尾垂下，顯得極度悲傷，然而嘴角卻裂出一個讓人毛骨悚然的程度，令旁觀的阿卡莎都不寒而栗。

    托馬斯試圖挽回：“瑪莎……”

    “不！”瑪莎猛地抬頭，尖叫出聲，“布魯斯絕對不能變成蝙蝠俠！絕不能！”

    托馬斯頓了頓，伸出去的手僵立在半空中。

    阿卡莎更頭疼了。

    她深吸一口氣，心中暗下決心：算了！拼一把——

    “瑪莎，”她主動從恐龍模型后站出來，暴露在兩人面前，“無論如何，你就不想見見布魯斯嗎？他一直很想念你們，難道你忍心因為布魯斯沒走上你希望的道路而讓他失望嗎？”

    很低級的激將法。阿卡莎心里清楚。

    但是……有用就行。

    瑪莎垂著頭，僵在原地。

    托馬斯似乎想乘勝追擊說些什么，卻被眼疾手快的阿卡莎跳起來捂住了嘴。

    開玩笑！

    這大好的局面可不能被破壞了。

    阿卡莎努力用眼神表達自己的不信任，托馬斯沉沉地和她對視幾秒，微微點頭，移開視線，表示自己會安靜下去。

    畢竟他也知道瑪莎不待見自己，不論他說什么，對方都只會在其中挑出毛病來諷刺一番。

    像過了半個世紀那么長，又像是只過了一小會兒——

    “是的……布魯斯在等我。”她語氣飄忽，捂著臉含糊道。

    阿卡莎和托馬斯對視一眼，雙雙松了口氣。

    氣氛終于緩和了。

    蝙蝠洞被折騰得夠嗆，至少三分之一的空間都被碎石或者其他什么東西塞滿了，就連阿卡莎花大價錢買回來的電腦顯示屏也碎了好幾塊，給她心疼得不輕。

    不幸中萬幸，結局是好的。

    祖孫三人勉強找了塊地方坐著，預備好好交談一番。

    只是阿卡莎左看看右看看，這對夫妻不僅不吱聲，兩個人中間幾乎還隔著一道馬里亞納海溝……沒辦法，她只好扯起笑臉，率先打破沉默，向瑪莎解釋了一番自己的來歷。

    這下才有了點談心的氛圍。

    她心中不由吐槽，能有這個和諧友好的局面，阿卡莎自認為自己至少占九成功勞，只存在于他們嘴里和記憶里的布魯斯也占九成——韋恩夫婦倒欠八成。

    瑪莎聽完，順手捋了捋耳邊綠油油的頭發，對她輕聲道歉：“不好意思，我之前有些太瘋狂了……希望你不會介意，孩子。”

    阿卡莎當然表示不介意。

    瑪莎略微點頭，繼而急著問出自己最關心的一點：“我們還有多久才能見到布魯斯？”

    阿卡莎哪知道這個。

    坐在她左邊的托馬斯出聲解釋道：“還有一段時間。時空穿梭裝置現在還只有個大致框架，你需要有點耐心……”

    “沒用的老家伙。”瑪莎毫不留情地駁斥。

    阿卡莎假裝沒聽見。

    托馬斯也沉默著，并不為自己辯解。

    瑪莎咧了咧嘴，有些煩躁地側過頭，余光不慎在碎成蜘蛛網的電腦屏幕里瞟到了自己的倒影——蒼白的皮膚、裂開的嘴角、油漆似的墨綠色頭發……她忽而一怔。

    阿卡莎敏銳地察覺到這一點，心道不妙。

    “有些事情我或許得提前說明，”她干脆直說，“布魯斯他……比較遵紀守法，呃，大概……總之，瑪莎，他雖然很想見你，但也不代表他會認同你的做法，所以……”

    瑪莎歪了歪頭。

    阿卡莎連忙補充：“但布魯斯一直很愛你……無論你是什么樣子。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瑪莎露出一個很不小丑的微笑。

    “我明白。”她說。

    阿卡莎又松了一口氣。

    我為這個家實在付出了太多！她心想。

    好在，接下來的事情不用她管，阿卡莎被趕去樓上睡覺了。

    至于蝙蝠俠和小丑……他們摒棄前嫌，勉強清理出一塊工作臺，為了兩人的孩子攜手合作，整夜都在研究時空穿梭技術。

    ——乍一聽極其炸裂。

    好消息是，有了另一個幫手，完成時空穿梭裝置的進度快了不止一星半點。

    雖然阿卡莎真的很好奇，怎么好像除了自己，其他人都默認有那么一點高科技知識儲備，仿佛人均物理學博士——即便他們先前從未有過相關教育經歷。

    但是無所謂了。

    最大的威脅——特指小丑——消失，托馬斯還算是個開明的家長，隔天就宣布阿卡莎不需要再像只離不得巢穴的幼鳥一樣被關在家里了，她可以自己出去找點樂子。

    例如說，去堪納斯的農場關心一下她的氪星人朋友。

    微風吹過玉米地，卷起一層層綠浪，發出“唰啦啦”的聲音。克拉克·肯特的小院子被安置在田野盡頭，迎著燦爛的陽光，仿佛整個房子都散發著微光。

    “很高興見到你，阿卡莎，”克拉克穿著質樸的格子襯衫與褐色長褲，捧著一大盆餡餅從廚房走了出來，“這是我在鄰居那里學會的，你嘗嘗？”

    阿卡莎像小狗一樣嗅了一下：“蘋果餡的？”

    “沒錯。”

    阿卡莎抓起一塊咬了一口，熱乎乎的，帶著蘋果的清香和一點面團的焦香，不算很甜，但恰好很符合她的口味。

    “非常美味。”她衷心稱贊。

    克拉克得到她的肯定，顯然也很開心：“我做了很多，你可以帶回去一些……如果蝙蝠俠喜歡的話。”

    阿卡莎笑瞇瞇地回應：“謝啦，我相信他會喜歡的。”

    ——不喜歡也沒關系，大不了全進我嘴里。她默默地想。

    “不用謝，我們是朋友，而且你幫了我這么多，我簡直都不知道該怎么感激你……”克拉克露出一個略顯羞赧的微笑。

    阿卡莎解決完一塊餡餅，含糊道：“行啦，再這樣謝來謝去我們一整個下午都得浪費在這上面了！不如聊點別的，比如……你的農場生活怎么樣，過得還好嗎？”

    ——她來此就是為了了解這個的。

    “非常棒！”克拉克沒辜負她的期望。

    他面朝太陽，筆直地坐在阿卡莎對面，眼睛里仿佛閃著細碎的光：“這里每天清晨都能一覽無余地看到太陽升起，陽光暖融融的，太美了……讓我有種活著的感覺。”

    毫無文藝細胞的阿卡莎動作一頓，若無其事地附和道：“是的，這很美，就像、呃，就像哥譚的夜空，那些烏云……不是，那輪月亮也特別漂亮……”

    說到后面，她感覺自己已經開始胡言亂語了。

    好在克拉克并未介意她的敷衍。

    “看樣子你很喜歡你的城市。”他眼中帶笑。

    阿卡莎想了一會兒，側面回答：“畢竟我是在那里出生的。”

    克拉克聽完，嘴角略微收斂，有點失落地輕聲重復道：“是的，你是在那里出生的。”

    那他呢？

    克拉克控制不住地想：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家，都有自己的歸宿，只除了他這個天外來客。

    阿卡莎放下餡餅，她有點撐了，不打算再吃下去。

    “你的父母都很愛你，即便他們不能在你身邊陪著你，你也要相信，他們對你的愛無可置疑，”她抬眸安慰道，“再說了，你既然能來到地球，就證明你和它有緣，你在這里出生長大——雖然過得不是什么好日子，抱歉，無意冒犯——可以說，地球就是你的第二故鄉……如果你想。”

    克拉克有些猝不及防。

    他微微睜大眼睛，下意識呢喃出聲：“地球……沒錯，這里有我的朋友，還有很多善良的人……這里是我的第二故鄉。”

    阿卡莎：“……”

    她戰術后仰，靠在了椅背上。

    不是，“善良的人”，還很多……其他人這么想也就算了，克拉克，你不是從小就被關在實驗室的紅太陽房間里嗎，居然還能有這種想法——這就是超人的覺悟嗎？

    真是個大好人啊。

    阿卡莎心生敬佩。

    反正換了她，是絕對做不到這么寬容大度的！

    克拉克見她神色微妙，不禁有些困惑：“怎么了，阿卡莎，你看起來有點奇怪？”

    阿卡莎抹了把臉，誠懇道：“不，沒什么，只是突然感覺自己道德底線還不夠高。”

    克拉克不太明白，但他還是真心實意地安慰道：“怎么會？阿卡莎你是我見過最善良的人！之前你和我才第一次見面，卻不求回報地幫了我這么多，這已經足夠證明你的友善與正直了。”

    雖然很想說你才見過幾個人……但鑒于這實在太地獄笑話了，阿卡莎也就作罷，吞下了沖到喉嚨口的吐槽。

    “嚴格意義上來說，或許也不算初次見面，”阿卡莎撐著臉，“我有說過嗎？其實我來自另一個世界，在那里，我見過你的同位體。所以我幫你這么多也是有私心的。”

    克拉克對這種聽起來極為離譜的發言接受良好，也不知道他是太單純還是相信朋友，抑或是兩者皆有。

    他只是盯著黑發少女比自己顏色淺淡許多的藍眼睛，好奇道：“另一個世界的我們也是好朋友嗎？”

    阿卡莎果斷否認：“不。”

    微妙地停頓一瞬，她又直白地說：“并且，與其說不是朋友，不如說我們是不死不休的敵人。”

    克拉克大受震撼。

    他磕磕巴巴地說道：“既然這樣……我是說，既然在另一個世界我們處在對立面，你為什么還對我這么友好？”

    “說實話，其實最開始我也有些糾結，畢竟我是被你的同位體捏碎心臟死過一回的，”阿卡莎懶洋洋地抬頭，在克拉克驚恐的眼神中壞心思地瞄了他一眼，接著說，“但我的理智告訴我，平行宇宙的事情不能一概而論，你的同位體無法代表你。很顯然，這個世界的你就是個大好人，一個好得有些過分的人。”

    她的話句句屬實。對她來說，克拉克的確善良得不可思議——

    尤其是在她那邊宇宙的超人襯托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