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又是個暴雨天。
貓頭鷹是晝伏夜出的生物。
夜梟正巡視著他的領地。自從昨晚被終極人喊去辛迪加開會起,他已經一整天沒回來了。
阿卡莎正在局外人的監視下,坐在書房里翻看歷年積攢的報紙。
燈光明亮,月光透過窗戶灑在地上,她的影子也忽隱忽現。過了沒多久,她揉了揉眼睛,望向天邊厚重的烏云,倏然間開口道:“我有件事情想問問。”
“請說。”
“布魯斯的墳墓在哪兒?”阿卡莎頭也不回地抓著報紙,面色平靜,“我是說,如果他有墳墓的話。”
她琢磨這件事已經很久了。
上一個平行宇宙里,小布魯斯的死亡一直是托馬斯和瑪莎的心結,因此她并沒有提起這個話題。但在這邊,夜梟對他兄弟的感情如何還不好評價,可毫無疑問,局外人肯定是對布魯斯沒有任何感情的,所以,她問得沒有一點心理負擔。
如她所料,局外人只沉默了兩秒,就說出了答案。
“不遠,就在韋恩宅的后花園。”
阿卡莎于是點點頭,又問:“我可以去看看嗎?”
“現在?”
“現在。”
局外人抬眼看去,窗外大雨傾盆,狂風呼嘯而過,吹得樹葉嘩啦啦作響,偶爾還有幾聲驚雷炸響,無論怎么看,都不是個適合外出的好天氣。
他意味不明地感慨了一句:“小姐,你可真有閑情逸致。”
“我就當你在夸我了,”阿卡莎把報紙擱在一邊,提議道,“如果你不想出門,也可以只給我指地方,讓我一個人去,反正我也不會跑。”
她這話絕對出自真心。
畢竟她心心念念的時空技術還沒搞到手呢。
局外人思索片刻,覺得阿卡莎的話有點道理,于是他微微頷首:“我陪你去。”
“……嘖。”
“別這么不情愿,小姐,”局外人起身推開門,示意她跟上,“我得完成托馬斯少爺留下的指令,即便你不想和我待在一起,恐怕也只好忍耐一下了。”
阿卡莎十分虛偽地表示:“怎么會?我很樂意與您這種紳士同行。”
呸。
她遲早有一天要對著局外人的臉吐唾沫,如有可能,最好這個人選再加上本世界辛迪加的所有成員。
轟隆隆——
一道粗壯的藍紫色閃電從天而降,其氣勢之大,仿佛要把整片天空撕裂。
阿卡莎舉著黑色的大傘,任由夜風送來的雨點往自己臉上飛。
她走到墓碑前,半蹲下身。
“布魯斯·韋恩,小托馬斯·韋恩之弟,長眠于此。”
短短兩行字,就概括了本世界布魯斯的一生。八歲,上一個世界,死去的布魯斯也只有八歲,這仿佛是一個魔咒,在他八歲那年,永遠都要有一個改變他一生的小巷子,要么他死,要么韋恩夫婦死。
……哦,當然,在這個平行宇宙,布魯斯和韋恩夫婦都死了。
阿卡莎在墓碑前放上了一束花。
局外人冷眼旁觀:“今晚的雨這么大,這束花即便不被風吹跑,最多不到半個小時,也會變成一灘爛泥。”
“無所謂,”阿卡莎整理好復雜的心情,站起來回復道,“我明天還會再來一次。”
局外人對她的固執并不理解,但他還是狀似無奈地嘆了口氣:“好吧,如你所愿,阿卡莎小姐。”
雨點砸在潔白的花瓣上,震得整束花不停地顫抖,它在風中左搖右晃,但仍然牢牢地停留在了原地——
因為阿卡莎在包裝紙上壓了塊石頭。
感謝局外人的提醒。
次日清晨。
阿卡莎給布魯斯掃完墓,小雞啄米似的點著腦袋吃過早飯,半睜著眼睛躺回房間里睡了個回籠覺。
昨天夜里,她久違地做了一個夢。
她夢到了從前。
反抗軍基地里,布魯斯用手拍了拍她的腦袋,宣布從今往后他就是她的父親了。冰涼的盔甲有些硌人,但阿卡莎心中卻只覺得一團火熱,激動興奮的心情直沖大腦,讓她面對反抗軍同伴們投來的善意目光時不自覺紅了臉。
阿卡莎在此沉溺了許久,幾乎要以為這是個美夢。
直到她眼睜睜看著眾人慘死、反抗軍潰敗……以及堅持要將自由意志還給地球的布魯斯被精神操控,如同行尸走肉般為超人的獨裁事業添磚加瓦。
黑底紫邊的制服,不僅不符合蝙蝠俠的風格,還極其難看、極其沒有品味——她和提姆一致認為那是世界上最丑的一套制服,沒有之一。
夢境最后,只剩下蝙蝠俠空洞的眼神與他滿身血跡、了無生息的尸體。
明明只是個夢,阿卡莎卻仿佛能感受到布魯斯血液的溫度。
很熱,但又涼得讓人發抖。
直到從睡夢中驚醒,這種觸感仍然殘留在她的手上。
后半夜,她再也沒能睡著。
……
火辣辣的陽光透過窗戶,刺得阿卡莎不情不愿地睜開眼睛,她起身揉了揉頭發,睡眼惺忪地打了個哈欠。
一覺醒來,她成功錯過了午飯,肚子餓得咕咕叫。
不過考慮到局外人驚天地泣鬼神的廚藝,或許這是件好事也說不定——最開始的局外人也有過像一個真正的管家那樣制作飯菜,但他的成品差點讓阿卡莎以為他是在光明正大地逼自己吃毒藥。
看來正常宇宙的阿爾弗雷德先生廚藝應該很不錯。她只能這么自我安慰了。
“你醒了,下午想做些什么?”
局外人站在門外,拄著手杖微笑著看向穿戴整齊的阿卡莎。
“打打游戲?”
局外人一點驚訝地挑起半邊眉毛。
面對這種反應,阿卡莎咂咂嘴,強調道:“我今年才十三歲,有些網癮也很正常吧?”
“嗯,沒錯。”局外人承認道。
“所以你是同意了?”
“這里并不是牢房,你的合理要求當然可以得到滿足,小姐。”
阿卡莎露出一個禮貌性微笑。
騙騙孩子就得了,可別把自己也給騙進去了。
不得不說,韋恩莊園的網速很快。
局外人把她帶到了地下室,當然,這事肯定經過了夜梟的首肯。畢竟這里即便沒有需要瞞著人的保密物品,卻也算是半個危險地帶了。
好在,有局外人在旁邊看管,這位被軟囚禁的小姐想必很難接觸到一些她不該接觸的東西。
阿卡莎真的開始認真打游戲了。
音樂響起,游戲開始,戰況逐漸激烈,她目不轉睛地盯著屏幕,間或眉頭一皺,一看就是遇到了什么大難題。
局外人只瞟了一眼就不再看。
因為她在玩的游戲有一個老少皆知的名字——
俄羅斯方塊。
阿卡莎倒是不在乎他的鄙夷態度,只是慶幸于至少這個世界的經典游戲都還在,盤著腿聚精會神地玩了一個多小時才換另一款游戲。
局外人再次看去。
僵尸大戰植物。
——噢,這個反過來了,是控制僵尸攻擊植物吃腦子。
阿卡莎眼前一亮,決定多玩一會兒。
局外人暗自吸氣:“……”
又過了兩個多小時,音樂消失,他懶洋洋地投去一個眼神,意料之中地發現她在玩掃雷。
十三歲的孩子,喜歡玩這些應該也很正常吧?
局外人回憶了一番自己長期接觸過的幾個孩子,夜梟和理查德從來對電子游戲沒什么興趣,而布魯斯壓根沒活到十三歲。
“……”他懶得再管。
阿卡莎大腦瘋狂運轉,斬釘截鐵地戳了數字三旁邊的格子一下,砰,踩雷了,游戲結束。
她似乎有點氣餒。
局外人畢竟年紀大了,精神不濟,沒法像年輕時那樣全天候集中注意力觀察目標,拖到這時候也難免會分神。
但阿卡莎目不斜視,依舊只哼著小曲,什么多余的動作都沒有。
天花板上,或明或暗的攝像頭冷冰冰地對準她的方向,沉默地注視著一切。
等到她宣布玩夠了,要去上樓吃晚飯,局外人翻開無死角的監控記錄,反復播放了兩遍,也仍然沒察覺出有什么貓膩。
——她表現得十分克制,不存在任何逾矩行為。
局外人只得嘆息一聲,把早就準備好的彈匣收回懷中。
吃過晚飯,阿卡莎又表示想去花園散步。
“天天悶在屋子里,我身上遲早要長蘑菇。”她說。
局外人自然無不答應。
他落后阿卡莎半步,不遠不近地跟在她背后。如果忽略他偶爾略顯陰沉的眼神,兩個人走在一起,還真有些普通祖孫的感覺。
阿卡莎漫無目的地繞著韋恩宅走了一圈,期間刻意路過小布魯斯的墳墓,又往那獻上了花園現摘的一束花。
直到日暮東山,霞光萬丈,離巢的貓頭鷹先生終于回了家。
“聽說你一整個下午都在玩游戲?”
夜梟換下制服,穿著居家的衣服懶洋洋地靠在椅子上。他雖然嘴角含笑,一雙和布魯斯極為相似的藍眼睛卻宛若亙古不化的堅冰,眼底沒有一絲溫度。
“反正也沒事干,不如玩游戲打發一下時間,”阿卡莎又搬出了同樣的說辭,“以我的年齡來說,這也不奇怪吧?”
夜梟用一種看穿了她所有把戲的目光頗有深意地打量了她一番,提醒道:“雖然不知道你的真實目的是什么,不過我勸你還是盡量安分一點。估計你也清楚,逃跑很簡單,但想要不被我再次逮住,這個難度可不小。”
阿卡莎滿臉茫然,矢口否認:“你在說什么?我只是想玩游戲而已,絕不會有比我更聽話的囚犯了。”
這是實話。
雖然在座各位都清楚她心里有鬼,但她倒也不至于第一次碰到電腦就搞出什么事來。
夜梟哼笑一聲:“看來布魯斯把你教得不錯,瞎話張口就來。”
阿卡莎抿著嘴淺笑:“過獎了,其實這方面是我自學成才。”
生活是最好的老師。
在被那對進獄系夫妻丟到福利院的幾年間,她從懂事起,就在為了一瓶水、一塊面包而努力,要不是韋恩企業對福利院的扶持力度夠大,恐怕她年紀輕輕就不得不走上她父母犯罪的老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