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勢逐漸小了后,地里的水也得以順利排出去,不會再淹沒莊稼,大家終于松了口氣。
宋驚蟄回家洗了個熱水澡,散去了一身寒氣,擦著還帶著水珠的頭發,讓他娘把她爹帶回家的紅糖紅棗給他包上一些。
鄭月娥給他熬了姜湯,聽他要這些東西,打趣道:“干啥呀,給你老丈人家送去?”
不怪鄭月娥會有這個想法,這些東西一看就是送姑娘哥兒的,他又剛定親,有想去看未婚夫郎的想法很正常。
“我去大姐家一趟。”被鄭月娥打量著,宋驚蟄也不臉紅。立夏是個乖巧聽話的,家里今年種的都是豆子高粱,沒什么讓他操心的。倒是大姐家,在他去年的提醒下,家里沒種麥子了,可他有點擔心他們開春會跟宋萬壽一樣故態復萌,“這雨下這么大,也不知她家咋樣了,我去看看,有要幫忙的地方,也能搭把手。”
“那是得去一趟。”宋驚蟄是個能干的,宋白露比起宋驚蟄來還要能干。鄭月娥見宋驚蟄這么處事不驚,也沒往不好的地方想,這會兒聽宋驚蟄這么一說,也著急開了。
“正好你定親的事也要知會你姐一聲。”鄭月娥在身前的圍兜上擦了擦手,轉身就去屋里翻找東西了,“光帶這兩樣東西怎么能行,還得給銀杏帶點吃的,你去了,她見著你這個舅舅不找你討要東西啊。”
提起小外甥女,宋驚蟄的心也軟了一下:“也不知道她還記不記得我。”
“你開春前還去她家翻過地,咋就不記得了。”鄭月娥不這么覺得,但她想了想,施銀杏也才三歲,不記事很正常,“這次去你姐家,見到你姐夫,你好好跟他說說,讓他把你姐和銀杏送回家住一段時間,家里又不是沒給她留屋子,嫁去了婆家也不能不回娘家了呀。”
“知道了。”提到姐夫施顯宗,宋驚蟄剛揚起來的眉瞬間就落了下去。他是不喜歡他這個姐夫的,一天天的不想種地,就想不著調地做生意。
要是能踏踏實實做個小本生意也成,他不,他覺得利太薄,還要每□□九晚五的去擺攤子,沒意思。他喜歡走街串巷,還能掙大錢的生意。
當年他姐會看上他,就是因為他到他們村販貨,不知道哪句話觸動了他姐,惹得他姐在他回家的路上直接把人攔了問:“你看得上我不,看得上,就到我家提親吧。”
他姐多好的人,施顯宗哪有看不上的,回去就找媒人上門提親了。鄭月娥和宋福田當初是不答應的,且不說施家村離得遠,這施顯宗看上去也不像個踏實的,奈何宋白露咬死了非他不嫁,施家又把姿態作得足,只得答應了。
宋驚蟄至今想起宋白露為了施顯宗反抗家里的模樣,就討厭施顯宗討厭得牙根癢。可他尊重宋白露的感情,雖說他不知道宋白露看上了施顯宗哪點,但他知道,就算阻止了宋白露嫁給施顯宗,重新給她找一個家世好人品又不錯的,可那都不是她想要的。因此宋驚蟄再不喜歡這個姐夫,但為了姐姐,他也捏著鼻子認了。
拾掇好東西,宋驚蟄帶著鄭月娥給他的小包袱就去施家村了。出門的時候,路過他三叔搭的做泥磚的棚子,見宋富樹和宋碩果在里面干得熱火朝天的,他腳步輕了輕,不動聲色地離開了。
施家村距離桃源村有十里路,路途不近,不過宋驚蟄知道一條小路,從桃源村村口的禿子山翻過去,能近一半的路程。
禿子山之所以叫禿子山,就是因為他禿,山上沒樹又沒草,都是些裸露在外的巖石。在桃源村還不叫桃源村之前,別人都叫他們村禿山村,就是根據這山取的名。
后來他們這兒來了位進士縣令,很喜歡吟詩作賦,時常到下面村子踏青郊游,有一次作詩的時候,一張口:“忽到禿山村……”
然后他們村就變成了桃源村。
雖然宋驚蟄也不知道他們村沒有一顆桃樹,為什么要叫桃源,但他還挺喜歡這禿子山的。下過雨的路泥濘不堪,走在這全是巖塊石子的路上,腿腳都要輕便些。
翻過禿子山又走了一段路,宋驚蟄到了施家村,他姐夫施顯宗家,卻見家里落了鎖,一個人都沒有。
問了鄰居得知他姐夫不在家,他姐又去了地里。宋驚蟄心里泛起一股無名火,把他帶來的包袱藏在屋檐下的柴垛里,轉身就去了姐夫家的地里。
“……”
下了好幾日雨,好不容易放晴了,地里的草就開始瘋長。宋白露是個勤快的,一大早就帶著公公婆婆到地里鋤開了草。
女兒銀杏放在田埂邊任由她玩,她今天鋤得這塊地靠近山腳,沒有水渠河溝,她鋤草的空隙抬頭看一眼,也放心。
只不過往日沒什么人的山腳,今天卻很熱鬧,惹得宋白露都沒有干活的心思了,一個勁地往那熱鬧處瞧。
“是啊,我家窮,我天天來打秋風。”林立夏霸道的聲音在空曠的田野間傳來,“不過我再怎么打秋風,打得也是我二哥家的,又沒打你家的,這位嬸兒你心疼個什么勁。”
趙來芳氣個半死:“我兒子家怎么就不是我家了,我怎么就不能心疼了。”
“喲,這會兒想起來有個兒子了。”林立夏嘴巴毒得很,“當初生下來丟草垛子里的時候怎么沒想起來,孩子大了你知道認了,鴨子飛了你來追了,你現在心疼有啥用,光生不養還想他給你養老,你長得不咋樣想的還挺美。”
給宋白露邊干活邊低頭努力止住笑,這哥兒嘴皮好生厲害,罵得這叫一個好。
這趙來芳就是她們施家村最煩的事兒精,她當年自個聽信神婆的話把剛生下來的兒子丟草垛子里喂狼,被同村的老獵戶撿了回去養,這么些年也不聞不問的。
這會兒地里麥子遭了災,家里快要揭不開鍋了,就想起這個兒子來,死活要人家報她的生恩。
當然最令宋白露生氣的是這個事兒精前不久居然在村里說她沒福氣,生了個賠錢貨。
她當時沒有這個利索嘴回過去,這下子可把她給聽爽了。
“你個牙尖嘴利的小賤人。”趙來芳人都要氣瘋了,指著林立夏亂罵一通。
“賤賤賤的,我可沒這窮命。”林立夏笑兮兮地更氣人,“嬸兒不能因為被我說中了就狗進茅廁張嘴就造,怎么,自家沒錢了,就希望天底下的人都跟你家一樣賤啊。”
“你……”趙來芳氣瘋了頭,左右瞥了瞥想找根棍子去打林立夏。
林立夏哪能讓她如愿:“我什么我,我可不跟嬸子一樣,什么臭的腌臜的都從嘴出,也沒有亂認兒子的毛病。嬸子這是得了狗帶橛子瞎胡勒的毛病,就該出門找塊豆腐撞墻,下水找根衣帶上吊,張嘴喝點西北風來治治。”
“你給我等著。”下過雨的地里到處都是濕漉漉的,趙來芳找了一圈都沒有找到趁手的東西,只得對著林立夏放狠話。
“哎,我等著呢,誰跟嬸子一樣,說不過還帶請姥姥的,回去多給他們燒些紙吧。”林立夏望著她跑遠的背影乘勝追擊,“別以后說我連鬼都欺負啊。”
“好個伶牙俐齒的哥兒。”宋白露在地里看了個全程,見趙來芳就這么被罵走了,沒忍住贊道。
聽到宋白露的聲音,林立夏嚇了一跳,轉過身見莊稼地里還蹲著個人,又聽見對方夸自己,想到自己裝不了一點的賢良淑德,心虛地沖對方笑了笑。
“……”
等宋驚蟄到地里的時候,林立夏已經回他哥夫家了,見到獨自在地里拔草的宋寒露,他壓下心里的火氣,輕聲問:“姐,姐夫呢?”
宋寒露抬頭見到宋驚蟄一臉驚喜:“驚蟄,你咋來了。”
“來你這兒看看,順便跟你說點事。”宋驚蟄自然而然地幫宋寒露把她拔好的草抱去了田埂上,剛才他過來的時候已經把施家的田地巡視了一遍,見大部分的地里種的都是豆子高粱放心了。
“舅舅,舅舅……”兩人說著話,還不等宋寒露問什么事,在田埂邊玩耍的施銀杏見到宋驚蟄,邁著小短腿跟風一樣跑了過來。
“慢點。”怕孩子摔倒,宋驚蟄只好過去把人抱起來。
“吧嗒。”剛把人給抱起來,施銀杏就在宋驚蟄的臉上親了一口,把宋驚蟄哄得眉眼帶笑,見到她手中拽著的小黃花問她,“杏兒這是給舅舅摘的嗎。”
施銀杏哼唧著搖頭,眼睛亮晶晶的:“給大厲害的!”
宋驚蟄挑眉:“大厲害是誰?”
“剛剛遇見的一個哥兒,還挺厲害的。”宋白露出了田地,刮了刮鞋子上的泥,聽見這話,看著女兒好笑地解釋了一句,人小鬼大,還知道人家厲害呢。
“哦。”宋驚蟄沒在意,說起哥兒來,也存了幾分炫耀林立夏的心思,向宋白露道,“姐,我定親了。”
“真的。”宋白露果然高興,一個勁地追問,“哪個村的人啊,姑娘還是哥兒,性格咋樣。”
宋驚蟄一個一個地回答:“稻香村的林家哥兒,性格再溫順乖巧不過了,姐你肯定喜歡。”
聽到稻香村三個字,宋白露的心頭跳了跳,好像剛才那哥兒就是稻香村的。而且她沒記錯的話,施青山的夫郎,也姓林。
不過她看弟弟一臉高興地說著林家哥兒人多么好性格多么好,跟剛才那哥兒的性格南轅北轍,想來應該不是一個人。
肯定是她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