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爹, 你現在怎么變成這樣了!”
積了一肚子火的宋福堂一回家就把宋萬民給說了一通,他不明白,他原來那個明事理辨是非的爹哪兒去了。
“你以為我想這樣嗎, 還不都是沒錢鬧的。”宋萬民沒想到宋福堂回來就是為了說他的,他把最近這段時間發生的事說了說, 不禁老淚縱橫, “家里兒孫大了,不是這個要娶親, 就是那個要蓋屋, 你爹我手里就那么點錢, 我不算計著點, 這個家怎么鋪陳得開。”
繞是宋福堂再淡定, 聽著家里這一樁樁一件件的事, 心里也極為復雜。
不過他是個很理智的人, 即便這樣,也沒忘記正事:“就算家里沒錢了,那也不能不操持驚蟄的婚事。咱錢都花出去了,現在外頭多少雙眼睛盯著,要是這個婚再辦得這么窮酸, 別人會怎么想咱家。”
能如何做想。
無非就是說他們宋家為了給孫兒成親掏空了家底, 現在家里窮得都快揭不開鍋了。
宋萬民手頭確實沒什么錢了,他巴不得人家說他家窮,少給他找些要花錢的麻煩。因此對于老三媳婦攛掇的事,他只當沒看見。
“爹只看到現下,就沒有想過將來。”宋福堂掰開揉碎了跟他講, “碩果和家昌也快到說親的年紀了吧,底下還有寒露如意。這些都是這幾年就要為他們籌備的事。”
“眼下傳出咱家窮困的消息, 誰還敢把姑娘哥兒往咱家嫁,誰又敢娶咱家的姑娘哥兒。”
宋萬民不這么想:“可是咱這么窮大方,輪到碩果和家昌說親的時候,別人就該漫天要價了。”
“漫天要價也比說不上親好。”宋福堂緊了緊手,“漫天要價說明我們還能挑,說不上親可就得跟驚蟄一樣,拿錢去踅摸了。”
“這次是驚蟄運氣好,聽說,說了個還不錯的哥兒,下次,咱還能有這運氣嗎。”
宋萬民不說話了,心道,這次運氣也不怎么好。那哥兒看著還行,是個好拿捏的,可他那對父母卻不是個省油的燈。
要是次次說的都是這種親家,他不被氣死,也要被梗死了。
“把東西都拿出來吧。”宋萬民沒辦法,大兒子都這樣說了,他也覺得有道理,只得讓老婆子妥協。
吳桂花氣悶得很:“早知道還要拿出來,我當初何苦要收回去喲,現在又要重新數,年紀大了,數也數不清了。”
聽著自家娘的牢騷,宋福堂沒好氣地對孟雙秋道:“三弟妹去幫著娘清點,都拿好的,別摳摳搜搜的以次充好。”
“啊?”孟雙秋掐了掐大腿,心里別提多酸澀了。她本就沒占到什么便宜,現在還要讓她幫著娘把家里的家底往外掏,這不就是讓她自己挖自己心肝嘛。
“快去。”然而宋福堂發話了,沒有人能置喙他的決定。宋福樹不得不扯了扯她的衣袖,讓她趕緊去,別頂撞大哥。
“好,我去。”胳膊擰不過大腿,孟雙秋只得蔫頭耷腦地跟著吳老太進屋去清點家什了。
鄭月娥瞧見她這樣,幸災樂禍地道了一聲:“活該。”誰叫她想給她家驚蟄使絆子的,這下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吧。
“二弟妹。”宋福堂又脧了眼鄭月娥,鄭月娥臉上的笑意僵住,低下頭去也不敢再多說了。
屋里宋福堂和大人們在說話,屋外眾人也在議論著宋驚蟄。說他不該花那么多錢娶親。
宋家旺聲音最大:“我一天在外累死累活地給家里掙錢,我自個成親都沒花上這么多銀子,你可真敢想,結果還真叫你給想著了。”
不怪他火氣大,他跟他哥在碼頭搬酒壇子,搬一天也才掙十文錢。六兩銀子,他得不吃不喝,一直干兩年才能攢下。
“家旺。”對于宋家旺毫不客氣地指責,宋家興看不下去,說了他一句。
宋家旺不樂意了:“他都花我錢了,我說他一句怎么了。”
“那你也不能全怪驚蟄。”宋家旺不悅道。
這事是驚蟄一個人的錯嗎,明明他爺奶也有錯,為何宋家旺就指著宋驚蟄罵,還不是看宋驚蟄好欺負。
宋家興說完宋家旺,又調轉過頭來向宋驚蟄道:“驚蟄,你二哥就是這個性子,你別跟他一般見識。”
宋驚蟄垂著眸,一副失落的模樣。心里卻在想,在這個家里真正在意他的只有大伯和大哥,其他人眼里只有他們自己和錢。
宋家旺覺得他每日搬貨辛苦,但他從沒想過,他每天頂著烈日暴雨下地也同樣不輕松。他們吃飯的時候不會想到他是怎樣汗珠子摔八瓣辛苦的,只會覺得沒吃夠,沒吃飽。
只有分了家,他們也去下地,就會知道他一個人操持十畝地有多累了。
“沒事的,大哥,這事本就錯在我,二哥說我兩句應該的。”宋驚蟄既傷心又無所謂地朝宋家興笑了笑。
宋家旺最討厭的就是宋驚蟄這副模樣了。得了便宜還賣乖,要是真無所謂就別做出那副可憐兮兮的模樣,要是真傷心,那當初就不要說這門親啊。
什么好處都想占,什么委屈都不想受,天底下哪有這么好的事。
宋家旺壓著火道:“別的我不管,我當初成親就花了家里二兩,我給驚蟄打個折扣,三兩就行,只要他再還三兩回公中,我就可以當這事沒發生過。”
“家旺,驚蟄已經答應幫家里蓋房補償了。”宋家興皺眉。
宋家旺油鹽不進:“那又怎樣,這房子眼下不是還沒蓋起來嗎,就算蓋起來了,那也不是給我住的。”
宋驚蟄一臉為難地看著宋家興:“大哥,我真的沒錢。”
宋家興如何不知,宋驚蟄每天在地里干活,連鎮上都沒去過幾回。他爺奶又是個吝嗇的,從不舍得給下面小輩發花用錢,宋驚蟄的口袋干凈得恐怕連個銅板都沒有。
“你個當哥哥的就不能讓著點驚蟄這個弟弟。”宋家興沒法子,只得讓宋家旺讓步。
宋家旺寸步不讓:“他也沒比我小多少,沒讓他把所有錢還回來,我已經讓他很多了。”
宋家興好說歹說,說不聽,也起了火:“那驚蟄實在拿不出錢來,你要如何。”
“那就分家吧。”宋家旺跟秦翠蓮一條心,他早就受夠掙十文,還要給家里交八文的日子。要是這錢花到他身上還好說,可這錢交出去就不見了,別說給他花了,他連個影子都沒見著,“分了家,他總有錢還我了吧。”
宋驚蟄眉梢微挑,正想再使點勁讓宋家旺多說一些的時候,堂屋門打開了。宋福堂怒氣沖沖地從里面走了出來,對著宋家旺就是一通罵:“混賬東西,誰允許你說分家的?”
宋家旺被他爹瞰著,剛才囂張的氣焰頓時蕩然無存,像個瞬間被拔光的禿毛雞:“沒、沒誰。”
“我要是再聽見你說一次分家,我就打斷你的腿。”宋福堂瞪了他一眼,對著宋驚蟄和宋家興道,“你們去忙你們的,不用聽他的廢話,驚蟄說親那錢,就當是我出的,以后誰都不能再議論這事。”
“……謝謝大伯。”宋驚蟄噎了一下,眉毛都差點打結了,還不能不道謝。
“……”
稻香村。
因著鄭月娥又拿了一塊布來添聘禮,可把稻香村的人給羨慕壞了,村口村長屋檐下,一堆嘮閑的:“這從來都只聽過嫌聘禮給下得多的,還從來都沒聽過嫌聘禮給下得少的,這立夏哥兒走好運,相上個這么好的人家。”
“那可不,那天在村口,人家婆婆對他可護著了,那馮金玉都沒有那樣護過立夏,這撿著一個比親媽還要好的婆婆,都不能說是走好運了,這算是重新投對了胎。”
“好什么好,門不當戶不對的,人家給了這么多的聘禮,她馮金玉拿得出對稱的嫁妝嗎。”一片贊揚聲中,突然有個陰陽怪氣的聲音傳了進來。眾人看過去,見是林傳文的婆子趙花香,也就是林立夏的奶奶,全都不說話了。
誰都知道這趙花香看馮金玉不順眼,連帶著看自家兒子也不順眼,一見馮金玉生了三個哥兒,就以人家生不出兒子為由,將他們一家給趕了出去。
天寒地凍的,就給人家一畝地,連個屋子都沒給,三個哥兒縮在茅草屋里,每天忙進忙出地找柴火取暖。
現在人家好不容易過好了,這不就礙著趙花香的眼了,各種詆毀和不看好。
“你們也別這樣看著我,我就不信,你們心里沒這個想法。”被眾人看著,趙花香一點都不怵,“那馮金玉家你們還不知道,除了有些爛皮子之外,就拿不出什么東西了。”
“你家要是舍了那么多聘禮出去,人家哥兒給你帶一堆破爛貨回來,我看你們樂意不。”
眾人收回眼,這話說得倒也有幾分道理。
林家。
林立夏望著馮金玉從屋里搬出來的那只箱子,放下手中正在納的鞋底,跑去問道:“娘,這是什么。”
“給你準備的嫁妝。”馮金玉也不兜彎子,找了個位子把箱子放好,開了鎖,將箱子打開給林立夏看。
只見里面堆滿了一張張油光水滑的皮毛,那漂亮的顏色,看著就惹人嗓子眼發緊。
“娘,這些都是給我的嗎?”林立夏別提有多吃驚了,望著馮金玉,眼底都盈滿了感動的淚水。
他大哥夫是山民,二哥夫是獵戶,他知道他大哥二哥平時沒少拿好皮子回來孝敬他娘,他娘摳門從沒拿出來用過,但今兒為了他成親的事,竟然全都拿出來了。
世上再沒有比他娘更好的人了。
馮金玉看他想入非非,拍了拍他腦門,人都氣笑了:“想什么呢,我拿出來只是讓你挑,我可沒說讓你全給我拿走了。”
“哦。”林立夏瞬間收回了眼底的淚水,他就說他娘不可能這么大方,害他白感動了一回。
“小沒良心的,不全給你,就不感謝你娘我了。”見林立夏很快就變了臉,馮金玉磨了磨牙,突然開始后悔直接搬箱子出來讓他挑了,就該她挑好再給他。
林立夏的眼神立馬又變了回去,一副感動得不行的模樣:“娘。”
馮金玉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實在消受不來,擺了擺手道:“算了算了,這套你留著給你婆婆用吧,趕緊去把皮子挑了,我好收起來。”
林立夏利落道:“好嘞。”
箱子里的皮毛多數都是鼠皮兔子皮,算不上太珍貴,拿去鎮上收皮貨的店子,至多也就給個三五文,但架不住這東西多。
滿滿一大箱子至少也有好幾百張,林立夏挑挑揀揀選了百來張放在自己的嫁妝箱籠里。
這嫁妝箱籠是他大哥夫給他編的,大哥夫是山里的山民,沒有朝廷頒發的戶貼進不去縣城,日常所需的家什都需要自個琢磨,他大哥夫就練得一手好編織手藝。
現在嫁給他大哥,小兩口在他們家不遠處令起了屋子住,大哥時不時地帶著他編織的小玩意兒去鎮上售賣,日子過得也挺好。
說起大哥夫,林立夏向馮金玉說道:“我嫁出去了,大哥他們應該就能搬回來住了。”
當年他大哥夫嫁給他大哥時,他已有十三歲了,這個年紀好點的哥兒都在說親了。他們家在村里名聲又不好,怕村里傳什么閑言閑語,幾乎是大哥夫一進門,大哥就帶著他出去單過了。
“現在他們兩個帶著榆哥兒,一家三口,又沒個長輩在上面壓著,日子不知道過得有多逍遙,怕是不會搬回來了。”馮金玉看得明白,當初說是說為了立夏的名聲著想搬出去,可在外面生活了這么多年也沒個不適,是住舒服了的,突然間要他們搬回來,他們還不適應呢。
“好吧。”林立夏失落了一瞬,好像長大了,有了自己的小家,他們兄弟三人就再也找不到當年依偎在一起取暖的感覺了。
不過他很快就又振作了起來,真好,他馬上也要跟驚蟄哥建立屬于他們的小家了。
正聊著,村里先前受過馮金玉恩惠的村民前來給馮立夏添妝。農戶人家也沒什么拿得出手的,都是些三五文的絡子或者新碗筷。
馮金玉一律謝過,替林立夏收進嫁妝箱籠里,有人好奇馮金玉都給林立夏準備了什么嫁妝,探頭一瞧,瞧見半箱籠顏色漂亮的皮毛,驚訝出聲:“呀,金玉,你可真舍得,這些全都給立夏做嫁妝了?”
馮金玉翹了翹唇:“這有什么舍不得的,只有我有的,我都恨不得給我的孩子們。”
眾人噎了一下,心想我們還真沒有看出來你馮金玉是這么個大公無私的人。
馮金玉才不管她們怎么想,她開心就好了。
見過林立夏一箱子皮毛嫁妝的,有那好事的,想到先前趙香花說馮金玉家只有爛皮子,回不起宋家聘禮一事。看熱鬧不嫌事大地到村長家的屋檐下,把這好事特意跟趙香花一說:“哎呀,今兒可開了眼了,馮金玉可是給立夏準備了一百多張皮毛做嫁妝,就算一張賣五文錢,都得有小一吊銀子了。”
為刺激趙香花大家還越說越夸張:“這還是些不值錢的皮毛,誰知道那壓箱底放了些什么更值錢的。”
他們這兒的習俗,新媳婦新夫郎的嫁妝可以看,但不能看人家的壓箱底,有些媳婦夫郎就指著壓箱底過活呢,要是提前透露出來,叫人猜到了底牌,不就好被人拿捏了么。
可這么些年下來,嫁閨女哥兒的多了,大家的壓箱底又都大差不差,看也看會了。面上放的是普通些的布匹,下面壓的定然就是更貴的布匹,面上放的是銅錢,底下壓的就是銀子。因此大家猜測林立夏的壓箱底是值錢的皮毛,也不是無的放矢。
但趙花香任由她們說什么都不相信:“他們要是有這能耐,早發財了,還用等到現在。”
村長媳婦剛也跟著她們去了林立夏家,確確實實見過那些皮毛,這會兒見趙花香不信,出來作證道:“趙嬸,是真的,我不僅親眼見了,我還上手摸了呢。”
趙花香頓時說不出話來了,別人能被馮金玉收買,幫著她說話,這村長媳婦總不能也被馮金玉給收買了吧。
難道那馮金玉走狗屎運要闊起來了?
“……”
桃源村,宋家。
自宋福堂回家后,家里的吵鬧全都平息了,大家開始井然有序地給宋驚蟄籌備婚禮。
廚房里忙得熱火朝天,煮紅雞蛋、炸果子、搟裙帶面、做合歡餅、熬喜湯;廚房外面也緊鑼密鼓,借桌椅板凳,到各家請人上門喝喜酒,幫著找各種需要的東西。
這邊沒有讓新郎君搬搬抬抬的,閑不住的宋驚蟄原打算擼起袖子到灶房打個下手,人還沒踏進去,就被屋里的人給趕了出來:“走走走,身上沾了油煙可不好洗。”
宋驚蟄轉悠了一圈,沒找到需要自己幫忙的,打算回屋再把自己的屋子拾掇拾掇,卻見宋白露什么都給他做好了。
連花生蓮子之類的物什都給他放好了。
宋驚蟄走過去問她:“姐,你現在就放了,我今晚怎么睡。”
宋白露這都鋪陳好了,轉過身看到宋驚蟄,這才想起明兒才去迎親,今晚宋驚蟄還得對付一夜。她又把放好的花生蓮子往里面撥了撥,空出個給宋驚蟄睡覺的地方:“就這樣湊合著吧。”可算是給宋驚蟄找了個活:“行了,你去外頭把寶碌叫進來壓喜床吧。”
宋寶碌,宋家興的兒子。
宋驚蟄低頭看了眼在床邊上趁著宋白露不注意,就把手伸進被子里找找花生蓮子吃的施銀杏,把她給抱起來放床上:“這不是有個現成的,何必舍近求遠。”
宋白露張了張口,想說她家銀杏是女娃啊,可見宋驚蟄只喜歡銀杏,對大堂哥家的寶碌不怎么熱情,心知他這是喜歡女娃呢。
農戶人家都喜歡生兒子,因為有了兒子就意味著有了壯勞力,家里田地不愁沒人打理,可也不是沒有不喜歡女娃的人家。
就好比她們家,她爹娘對男娃女娃都差不多,沒有特別偏疼誰。
“行吧,銀杏就銀杏。”宋白露覺得宋驚蟄這是遺傳了他爹娘的,反正男娃女娃都是他的娃,叫誰壓喜床都一樣,對著施銀杏道,“杏兒,在你舅舅床上滾兩圈。”
“哦,好。”施銀杏突然被抱了起來,還以為自己偷吃被發現了,嚇得手里剛咬了一半的蓮子都掉了,聽她娘說讓她滾床,一顆小心這才放了下去,自個蹬掉小鞋,笑嘻嘻地在宋驚蟄床上打著滾。
宋白露看著她那個機靈樣,就忍不住好笑,這才幾歲啊,就知道跟她耍心眼了,就她那點小伎倆,她早瞧見了。
“這不挺好。”宋驚蟄聽著施銀杏那樂不可支的笑聲,也跟著笑了起來,這喜慶還不淘氣的樣子,不比讓寶碌給他蹦床舒坦。
“是挺好的,就是不知道那林家哥兒喜不喜歡。”誰不喜歡別人夸自家孩子,聽宋驚蟄這么一說,宋白露喜笑顏開的,但她沒有忘形,想起林家哥兒來,提點了弟弟一句。
說起林立夏,宋驚蟄滿眼都是笑意:“他喜歡。”
宋白露好奇:“你怎么這么肯定。”
想到林立夏的乖巧懂事,宋驚蟄眼底的笑意漸深:“我喜歡他就喜歡。”
“漬。”宋白露被他的樣子酸到了牙,心里也更好奇了,“到底長什么模樣,讓你和娘這么夸贊。”
宋白露提前好幾天就回來了,她本想著早些回來,早些去稻香村見見那林家哥兒。誰知道她還沒去,她娘就說,她才去過,這婆家人又去,顯得她們有多不放心人家似的,左右婚期也沒兩天,早看晚看都一樣。
宋白露只好作罷。
“明兒就能見到了。”宋驚蟄笑了笑。
宋白露見不得他得意,順勢提議道:“那明天姐跟你一塊去接親行不,不能家里人都見過了,我這個大姑姐還沒見過。”
“行啊。”宋驚蟄沒有拒絕,時下接親,婆家人去得越多,就說明這家人越重視人家哥兒。
“驚蟄,驚蟄。”姐弟倆在屋里說著話,外頭孟雙秋的聲音響起。
宋驚蟄走出屋,問:“怎么了,三嬸。”
孟雙秋見到宋驚蟄,臉色也有點兒尷尬,畢竟先前她還給宋驚蟄成親下過絆子,這會兒又有求于他,也不知曉他會不會答應。
為避免尷尬,她清了清嗓子:“那個驚蟄啊,三嬸是過來問問你,你記禮薄的人找好了沒。”
宋驚蟄有點奇怪:“咱家不是一直都讓大伯做這事么,怎么還需要重新找人。”
“三嬸這不是想問問你,這次能不能讓你三叔和碩果頂上。”孟雙秋朝宋驚蟄笑得靦腆,“這不是你三叔和碩果這些天給家里做泥磚太累了嗎,你成婚又忙上忙下的,記禮薄這活不累,還能多認識些人……”
“好。”孟雙秋還想再說些什么,宋驚蟄直接打斷她應下了。慌得孟雙秋差點咬到自己舌頭,回了回神才發覺,宋驚蟄居然答應了。
“那三嬸就先替你三叔和碩果謝謝你了。”得了信,孟雙秋眉飛色舞地走了。
宋白露從屋里走出,望著她走遠的背影,蹙了蹙眉,說起宋驚蟄的不是來:“三嬸一貫無利不起早,她這主動來找你,指不定憋著什么壞呢。”
宋驚蟄頷首:“我知道。”
“你知道你還把記禮薄這么大的事交給她?”宋白露覺得弟弟腦子壞掉了。
時下婚喪嫁娶去別人家都是要給禮金的,別人給了不能不還回去,這人一多,事也多,怎么可能記得下誰誰誰給了多少,就需要一個記禮薄的記下這些禮金。過后到人家家里辦事了,就好照著禮薄上的禮還回去。
宋白露怕三叔他們故意給弟弟使絆子,在禮薄上這里少記一筆,那里少記一筆的,使他弟弟以后得罪人。
“不怕,同樣的單子家興家旺哥那里還有一份。”宋驚蟄一點都不擔心,大家都是一家人,走的親戚都是一樣的,要是三叔真這么做了,都不用他出手,他自己就露馬腳了。
話是這樣說沒錯,宋白露還是有點擔心:“要是他們使些別的壞呢。”
“那也不怕。”宋驚蟄彎了彎唇,現在家里有大伯坐鎮,大家表面上一團和氣,但那些不滿和委屈依舊存在,只是礙于大伯的面子,大家才沒有發作。
等他這個親成完了,不需要在外人面前裝樣子了,家里積壓的那些矛盾遲早是要爆發出來的。既如此,多一樣,少一樣又有什么區別。
“你我是不擔心的,我就怕你那夫郎進了門受不了。”宋驚蟄的心思,宋白露多少也清楚一點。她當年正是被家里三天一大吵,五天一大鬧的爭吵,擾得煩不勝煩。后來聽人說,常來他們村販貨的施貨郎家里只有雙親沒有兄弟姊妹,且那施家老兩口性子又軟糯,總是被兒子拿捏。
她趁著買貨去見了那施家貨郎一面,高高大大的,模樣也好,眾多小媳婦新夫郎圍著他轉,他眼睛也不亂瞄,只專心做生意,一眼就相中了。把人攔住,要死要活地要嫁給他。
果然,嫁出去后,沒了家里這些無休止的爭吵,她身心都輕松了,人也比以前快活了,孩子都這么大了,臉上連個細紋都沒有。
只是她可以靠嫁人來脫離家里,驚蟄卻沒有辦法,他不想點法子的話,還不知道要在這個漩渦里待多少年。
“沒事,早晚都要經歷的。”對此宋驚蟄心里早做好了準備,他會護著立夏不讓他受欺負的。就是不知,立夏知道他家的情形后,會不會被嚇到。
“……”
稻香村,林家。
忙各類雜七雜八的事,馮金玉也學起村里那些嫁姑娘哥兒的娘來,在出嫁前對自家哥兒徹夜長談如何當好別人家的兒夫郎。
不過她說得跟別人不一樣,別人都是勸自家姑娘哥兒去了婆家收斂點小性子,學著當好一個家,對相公多有忍讓云云。
她不一樣,她跟林立夏說:“你那公婆都是好的,就是為人懶了些,你又是個勤快的,我不擔心你籠絡不了他們,就是你這個性格……”
林立夏深吸了一口氣:“我努力藏住。”沒辦法,他婚前想坦白來著,但他無論怎么解釋,他婆母都不聽。
“藏個屁。”馮金玉給人當了些年窩囊媳婦,太清楚了,這個人要是不喜歡你,就算你再伏低做小她也不喜歡你,這個人要是喜歡你,就算你在她面前放屁,她都覺得是香的,“你都嫁進他們家了,你還怕他們家什么,與其畏畏縮縮地過日子,不如大大方方一點。”
“好。”林立夏也覺得有道理,都進了別人家門,與其提心吊膽等別人發現,不如他大方一點,主動暴露,能接受就接受,接受不了就拉倒,反正他只跟驚蟄哥過日子,又不跟別人過日子。就是不知,驚蟄哥知道他的真實性格后,會不會被嚇到。
馮金玉還在說:“再有就是驚蟄他爺奶,定親那天你也看見了,你們跟你爺奶一樣,不是什么好人,但又沒你爺奶那么壞到骨子里,只要你敢豁出去鬧,不怕他們想拿捏你。”
林立夏道:“他們想拿捏驚蟄哥也不行。”
“這就對了。”馮金玉給了林立夏一個鼓勵的眼神,“在他們家凡事你都多護著點驚蟄和你公公婆婆,這人心都是肉長的,就算你性格的事欺瞞了他們,我不信他們還能找你算賬。”
林立夏點頭記下了,讓他壓著性格一直做小伏低,他確實不行,但讓他放開性格,保護幾個自己人還不手到擒來。
馮金玉在屋里絮絮叨叨地傳授林立夏,如何做一個強勢不受人欺負的好夫郎,屋外他的哥哥們和他爹聽著這些話,面面相覷。
大哥兒林季冬懷里抱著快要睡著的林榆,對他爹道:“不是說那宋家對立夏很好么,娘這么教,真的好嗎。”
林敬山一臉沉著:“可那宋家又沒分家,一大家子擠在一起,除了宋驚蟄的爹娘,其他人鬼知道懷著什么心思,讓立夏多個心眼也好。”
上次去林家,林敬山算是看出來了,除了驚蟄他們一家子實心眼,其他人都心眼子可多了,這么個豺狼虎豹的家,再不讓立夏厲害一點,他們一家子該怎么活喲。
“好吧。”林季冬沒去過宋家,也不清楚宋家的情形,既然爹娘都這樣說了,那定然這樣是最好的。
“好了,我來抱吧。”一旁的隨鶴生見林季冬把榆哥兒哄睡了,忙搭把手接過,讓林季冬輕松一點。
林季冬把孩子給了隨鶴生,輕松笑笑:“沒事,沒多重。”
隨鶴生抱著孩子不說話了,孩子都五歲了,怎么會不重,他家季冬這是從小干過的重活太多,練出了一把子力氣。
有孩子在這里睡覺,二哥兒林孟春說話的聲音也低了點:“那宋驚蟄的姐姐宋白露嫁在我們村,我瞧著為人也不錯,要是這宋家能分家,立夏他們的日子就好過了。”
上回立夏到施家村給他送糧,簡單說了說宋家的情況,當時他就覺得耳熟,但又想不起來在哪兒聽過。過后,他在他們家山腳下遇見在地里干活的宋白露,頓時就想起來了。
不過她看宋白露待他還跟往常一樣,知曉宋白露可能不太清楚他們兩家結了親家的事,也沒急著去戳破。
主要是不知道怎么說。
因為他看到宋白露的時候,宋白露正在跟別人吹噓他弟:“哎呀,我弟弟那個夫郎,聽說可溫柔賢惠,做的飯比那酒樓里的菜肴還要香,還有那一手繡活,活靈活現的,真是絕了。我家真是燒了高香能娶到這樣的弟夫郎。”
林孟春活了二十二年,從來沒聽人這樣夸過林立夏,聽得他面紅耳赤,心里發慌,實在不忍在人前戳破宋白露的幻想,落荒而走了。
施青山蹙眉道:“怕就怕這個家難分。”結合他那個突然找上門非要他報生恩的生母,施青山知曉,這人只要有一丁點的便宜占,都會變得不要臉。不是說那宋驚蟄操持著家里的田地么。
這要是分了家,占不到便宜了,他們如何肯。
“那是宋驚蟄太老實了,有咱立夏在,你還怕他一直為家里勤勤懇懇的嗎?”林孟春跟他想法不一樣,他覺得宋驚蟄一直被人這么欺負,是沒人教他該怎么精明,有了立夏,他就不會一直吃虧了。
“好吧。”想到小叔子的性格,施青山也說不出話來了。
大家說著話,查缺補漏,怕有個什么沒想到的地方,耽誤了林立夏出嫁。
就連睡了半宿的林榆都惦記著這事,模糊醒來的一瞬間,就向他阿爹問:“小叔走了嗎?”
得到他爹一句:“沒有。”這才又安心地睡著了。
林立夏倒是睡得挺香,一覺起來,他給自己燒了水,洗漱了一番,換上家里為他準備的新衣裳。
嫁衣是穿不起的,紅布太貴了,而且顏色太艷,日常穿不出門,裁來做衣裳,只穿出嫁這一日太浪費了。
他們這兒的農戶都沒有穿嫁衣出嫁的。
馮金玉這次給林立夏準備的是一件水藍色的衣裳,比起上次那件石綠的要鮮亮一些。林立夏換上了衣裳,還拿藍色的布條給自己綁了個好看的發飾。只要他不罵人,看上去精精神神又溫溫順順的,討喜得很。
馮金玉拿了縫衣裳的絲線出來,在手里搓了幾下,對林立夏道:“忍著點。”
林立夏閉著眼忍著疼,等他娘給他開完臉,摸了摸又疼又光滑的臉,有些好奇又有些畏懼地說:“這東西好使是好使,就是太招罪了。”
“人家城里的千金大小姐,為了美,能日日忍著疼呢,我們莊戶人家只有出嫁這日才能夠享受。”馮金玉好笑道。
林立夏摸了摸自己還疼的臉,搖搖頭道:“一次就夠了,多來幾次,我怕我的臉就不能要了。”
“你還想要我還不給呢。”馮金玉把線收了回去,又從家里的錢匣子里取出二兩銀子塞給林立夏,“該交代的我都交代了,以后的日子靠你自個了。”
“娘,你就放心吧,我肯定能把日子過好。”林立夏麻利地收了錢,笑得一臉開心。
這婚是他自己選的,又沒有人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他才不要哭著出嫁。他總覺得這大喜的日子,掉眼淚很不吉利的事。
“砰砰砰——”
外頭有爆竹聲響起,這是婆家人來接親了。
林敬山帶著他家的大哥兒二哥兒到屋外迎接去了,馮金玉急急忙忙塞給他一個小冊子,林立夏剛要打開看這是個什么東西,就被馮金玉給攔住了:“到了婆家,沒人的時候再打開。”
“哦。”林立夏以為這是什么婚俗,很聽話地將小冊子收了起來,打算去了驚蟄哥家再看。
聽著外頭越來越近的說話聲,林立夏的心也不可避免地緊張了起來,他起身整了整自己的衣服,又對著水盆照了照,確定沒有不妥后,這才舒了一口氣。
“也不知道你婆家來了多少接親的人,聽著這么熱鬧。”馮金玉也聽到了外頭的聲音,嘴角壓都壓不住。這婆家來的人越多,就越說明他們對她家立夏的看重。
“肯定是驚蟄哥安排的。”林立夏為宋驚蟄說話,他覺得他可沒那么大的能耐,能讓驚蟄哥家那么多人主動來接親。一定是驚蟄哥,一個一個去跟人家說,人家看在驚蟄哥的面子上,才愿意一同來他們村熱鬧熱鬧。
馮金玉這會兒也有那種丈母娘看哥婿越看越滿意的感覺了,也跟著夸道:“那是,驚蟄是個再好不過的孩子了。”
“立夏,你驚蟄哥來接你了。”外頭,林敬山招待好了宋驚蟄一行人,見著這么多人也沒有為難他們,很快就去屋里喚林立夏出門了。
“哎,好。”林立夏臉上揚起笑地往外走,一個勁地在心里念叨,他可一定落落大方的,笑容得體的,不能在驚蟄哥的親朋好友面前落他的面子。
結果他從屋里出來首先見到的不是宋驚蟄,而是先前在施家村山腳下見過的那個帶著孩子的大姐。她一看到林立夏,就朝林立夏笑道:“立夏,我是姐姐。”
“姐姐。”林立夏差點兒沒繃住臉上的笑容,稀里糊涂地叫了一聲。內心一陣哀嚎,完了,不會今天上門的宋家親戚都是來看他如何尷尬的吧。
第22章
“哎。”宋白露應了一聲, 笑得眉眼彎彎。
她剛被林家人招呼進門,見到林孟春和施青山的時候,就已經知道這林家哥兒就是她見過的那個厲害哥兒了。
雖然不清楚明明就是同一個人, 為什么從弟弟和娘的嘴里說出來差別會這般大,但在這大喜的日子她也不好去問這個, 掃大家的興。
何況知道是這個哥兒的時候, 壓在她心上的一塊石頭也驟然落了地。有這么一個厲害的弟夫郎,她就不擔心她在宋家被人欺負了, 他不欺負別人就不錯了。
她就好奇林立夏見到她時會是個什么情形。
這會兒見林立夏對著她愣了愣, 但又很快反應過來, 不失禮貌地叫她姐姐。宋白露心里別提多高興了, 聰明機靈, 反應也快, 再有他那厲害的性格, 簡直太適合她弟弟了。
“去吧,驚蟄在等你。”宋白露滿意地將他交給宋驚蟄。
林立夏走到宋驚蟄身邊又回身去瞧宋白露,不太明白她為什么不當場拆穿自己。
宋驚蟄見他一直盯著宋白露瞧,稍微低了低頭問他:“怎么了?”
“沒怎么。”林立夏沒在宋白露的臉上瞧出什么不滿,搖了搖頭, 重新洋溢起開心的笑容, 主動拉上了宋驚蟄的手。
“……嗯。”手上突然搭了一雙溫熱的手,宋驚蟄先是愣了一下,隨即臉上也蕩開了笑容,主動牽起了林立夏。
兩人拜別林家父母,等一眾接親的人將林立夏的嫁妝搬上牛車, 一行人這才浩浩蕩蕩地往桃源村而去。
宋驚蟄今日也起得早,確切地說, 他昨夜都沒怎么睡。想到今日過后,他就不再是一個人,以后他的身邊無論做什么都會多出一個人來,這種既新奇又奇妙的感覺牽引著他翻來覆去地沒睡著。
無事可做的他索性起來又把房間整理了一下,想到林立夏過來恐怕要帶不少的東西,又去村里借了牛車。
借牛車的時候在所難免地遇上不少人,每個人都恭賀他今日成婚,順便問了問林家和林立夏的情況。他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了一番,而后大家都擁著要跟他一起去接親,都想提前見見林立夏。
來的人太多了,宋驚蟄還怕林家人不滿,心里有些忐忑,但他岳父一見到他就樂呵呵地,還一個勁地說他們家太客氣了,很好地安撫了他的心。
這會兒見到牛車上一直在笑,仿佛嫁給他是一件很高興的事的林立夏,宋驚蟄的心情也跟著高興。
他是真的很怕看見人哭,先前宋家興宋家旺成親,他跟著去接親見到兩位嫂嫂出門的時候,一直在哭,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仿佛嫁人是一件很可怖的事,再一想到他們家那個情形,他對成婚就沒抱過幻想。
因此此前他爺奶不給他說親,他也不覺得有什么。
這時,林立夏的笑,真實地讓他感覺到,成親是一件喜悅美好,讓人充滿期待感的事。
所以,立夏,真的很好。
“……”
接親的人浩浩蕩蕩地回了桃源村,此刻桃源村的不少人都去宋家等著喝喜酒了,但也有與宋家不太親近沒去的。
付博文家就是這類人。
付博文傍晚從縣學放學回來,在路上偶遇了接親的一行人,好奇地向他爹問道:“今日誰家成親,陣仗這么大。”
他爹付明達道:“宋萬民家的宋驚蟄,你還記得他不,好像你們小時候還在一塊讀過書。”
“是他啊。”聽到宋驚蟄三個字,付博文臉上的笑容淡了淡,“記得,怎么會不記得呢。”
他小時候最討厭的人就是宋驚蟄了。
那時他們村有個老掉牙的夫子,一直在村里教書,也不收什么束脩,只收些豆子高粱柴禾之類的,日常家用。為了家里孩子有個好出路,村里的小孩幾乎都去他那兒讀書了。
宋驚蟄和付博文就在其中。
不同的是,宋驚蟄聰慧,幾乎是老夫子講一遍,他大概就能理解了,那些晦澀難懂的文章,每次抽查他都能準確無誤地背出來,很得老夫子喜歡。
而付博文卻因為老夫子講話慢吞吞,總是忍不住昏昏欲睡,一堂課下來,完全不明白老夫子講了什么,抽查文章,也因時常背不出,被老夫子拿戒尺打手掌心。
打完還教育他們:“你們要多跟驚蟄學學。”
偏偏宋驚蟄除了上課時聽講,其他時間也跟他們一塊瘋玩,也沒有什么特別的地方。付博文曾經問過他幾次:“你是不是在家偷偷學了。”
宋驚蟄每次都回答:“沒有啊。”
付博文覺得他騙人,大家都不會為何就他會,想到他家有個在碼頭當管事的大伯,覺得一定是他大伯提前教過他,所以他才會的。
幸好,那老夫子只教了他們一年就去世了,附近也沒再有過學堂。他因姨父在縣里做買賣,又上過一年學,被送去姨家讀書,這么些年,成就不高,但好歹也考上了個童生。
而宋驚蟄就沒他這個好運了,聽說老夫子去世后,就回家跟著下地了。
想到此,付博文問起宋驚蟄來:“他現在還在村里種地嗎?”
付明達點頭:“是啊,村戶人家不種地干什么。”
付博文心里鄙夷不已,好歹上過一年學,識得幾個字,去鎮上找份活計也在村里種地強,可見是個胸無大志的。當年老夫子還叫他們跟著他學,學什么,學如何種地嗎。
“那他娶的這個姑娘還是哥兒家里也是種地的?”付博文又問。
付明達好奇地看著自家兒子:“我們這些村戶人家,不娶個種地的,還想娶鎮上的千金大小姐啊。”
付博文有點尷尬:“我就是這么一問。”
付明達又道:“不過聽人說這哥兒賢惠得很,樣樣都會,性子也好,宋家滿意得很。”
付博文卻不以為然,再賢惠和性子好又有個什么用,還不是個種地的,每天風吹日曬,曬得又黑又臟,這種哥兒娶回家他都嫌臟了自己的褥子。
“……”
“新人進門了。”
到了宋家,有賓客遠遠地見著宋驚蟄一行人,忙不迭地將堆在宋家門口的爆竹點燃。
在一陣噼里啪啦的聲響里,宋驚蟄牽著林立夏的手踏進了宋家門,賓客滿座,新人晏晏,好不熱鬧。
拜過天地后,宋驚蟄把林立夏送回了他的屋,悄悄給他拿了些廚房做的糕點:“你先墊墊肚子,晚些時候我再撿些吃食進來,我們一塊吃。”
“好。”林立夏喜滋滋地接過糕點,催促宋驚蟄道,“你快去吧,別讓賓客久等了。”
他還得看他娘給他的小冊子呢。
“要有什么需要,你就出來喚我。”宋驚蟄被他的輕松感染到,又說了些話,這才出門招呼賓客。
一桌一桌敬過酒,宋驚蟄這才見到他姍姍來遲的姐夫。
施顯宗端起酒杯笑得開心:“驚蟄,姐夫祝賀你。”
“謝謝。”宋驚蟄跟他碰了碰杯,想起他的生意來,又多問了一句,“聽我姐說,你現在在收山貨。”
“啊,對。”施顯宗的眼神明顯閃躲了一下,隨即又變得自豪起來,勾著宋驚蟄胳膊道,“我跟你講,你姐夫我這次算是找對路子了。”
趁著周圍沒什么人注意他,他從懷里掏出本書來遞給宋驚蟄:“你不是一直想要嗎,姐夫給你買了,就當是送給你的新婚賀禮。”
宋驚蟄接過,只見上面寫著《農桑全書》,挑了挑眉,這可不便宜,要四兩銀子呢。
見宋驚蟄詫異,施顯宗心里一陣得意,他就知道他小舅子會喜歡,這次掙了錢第一時間就給他買來了。
“謝謝姐夫。”宋驚蟄翻了幾頁,跟他在書店見到的一模一樣,小心收起,道了謝。
“我們之間,有什么好謝。”向來都被小舅子看不起,今天終于在小舅子面前揚眉吐氣了一把的施顯宗得意忘形道,“你還有什么想要的,等姐夫過后掙到了錢,再給你買來。”
“有這么本書就夠了,我沒什么想要的。”宋驚蟄心里熨帖,雖說他這個姐夫有些不著調,但也不是壞人,“你好好做生意,跟我姐把日子過好,比什么都強。”
“你放心,我不會辜負你姐的,我掙的錢都交給你姐管著,絕對不會亂花。”施顯宗拍著胸脯跟宋驚蟄保證道。
“嗯。”宋驚蟄心里雖說對他這個姐夫還是有些不放心,但他今天成婚,事情多,也不好一直拉著他說話,問了些他生意上的事,確定他這次沒有被騙后,就去招呼其他人了。
他一走,施顯宗大松了一口氣地擦了擦額頭,他這個小舅子實在是太不好對付了。
宋白露好笑:“驚蟄又不吃人,你這么怕他作甚。”
“你不懂。”施顯宗坐回座位,心情復雜,他的生意是絕不能讓宋驚蟄知道的,他知道了,肯定不會讓他繼續做了。
“好好好,我不懂,你看到杏兒嗎?”宋白露忙里偷閑從灶房出來吃點菜,左轉右轉沒找到自家女兒。
“我看她去驚蟄屋了,估計是去見她舅夫郎了。”
“……”
屋里,林立夏剛要打開那小冊子,就發覺有個東西抓了抓他褲腿。他一低頭,看見一個奶娃娃。
林立夏認得她,宋家姐姐的女兒,把她抱了起來,問她:“小家伙,你怎么在這兒。”
施銀杏摟上林立夏的脖頸,對著他臉頰就親了一口,嗓音清亮:“大厲害!”
“什么厲害?”林立夏沒懂。
施銀杏笑得手舞足蹈的:“林舅舅厲害。”
“你還挺機靈。”林立夏還是沒懂她為什么說自己厲害,不過聽到她叫自己林舅舅,喜笑顏開的。
一人一娃胡亂聊了些亂七八糟的,直到宋白露進來把人抱走了,林立夏這才打開那本小冊子看了起來。
剛開始有些看不懂,畫的都是些火柴似的人,不知道在干嘛,等他看懂了,雙頰飛紅,快速把小冊子藏了起來。
怪不得要沒人的時候打開,這確實得沒人的時候看。
打看了這小冊子,林立夏臉上的熱度就沒下來過,等外頭的賓客都走完了,宋家寂靜下來,他怕當著宋驚蟄的面,不好意思脫衣服,就先脫了衣裳進了被窩,等著宋驚蟄。
想著這也省得待會兒兩個人尷尬來尷尬去的,直接燈一吹,把事做了完事。
可他等啊,等啊,等到他都餓了,又爬起來穿好衣服,吃了點東西再躺下,困意來襲前,他都沒等來宋驚蟄。
意識昏迷前,林立夏想,月上中天都不進洞房,驚蟄哥這是不行嗎?
第23章
屋外, 宋驚蟄原本送完最后一撥客人就要打水洗澡回自己的屋了,鄭月娥過來跟他說:“驚蟄,你奶把灶房的東西都給收起來了。”
宋驚蟄吃驚:“今晚剩的菜也全都給收了?”這么熱的天, 真不怕餿掉嗎。
“不能放的全送人了,能放的全都收起來了。”鄭月娥氣憤不已, 誰都知道新夫郎上門第一日是要在婆家人面前露臉展示自己手藝的, 她這把東西全都收起來,不是存心要為難立夏嗎。
宋驚蟄喝了酒, 這會兒情緒外露, 也生氣了:“沒事, 我去找爺爺說話。”
說完, 他就去宋萬民的房間敲了敲門:“爺, 你睡了沒。”
忙了一天, 宋萬民也累得不行, 這會兒正在燙腳,聽到宋驚蟄的聲音,應了聲:“還沒有,進來吧。”
宋驚蟄進了屋,見他奶已經睡下了, 微微瞇了瞇眼睛, 對著宋萬民道:“爺爺,我來找你要點糧食,立夏今日還沒用晚飯,我想給他做些吃食。”
“灶房不是有吃的嗎?”宋萬民奇怪,今日做席, 那么多吃食總不能一點東西都沒剩下吧。
宋驚蟄啞笑:“不知道是不是今日太忙了,沒人看管灶房, 灶房的東西全被人偷了,連粒米都沒有剩下。”
宋萬民聽宋驚蟄說完,哪還有什么不明白的,他家老婆子看灶房看得比她的命還要重,怎么可能讓人從她的眼皮子底下偷東西,定然是她又起了刁難人的心思,故意把東西都收了起來。
“你等著,爺爺這就給你拿糧柜的鑰匙。”宋萬民轉身瞪了瞪吳桂花,怪不得她今日早早就睡下了,還催著他也趕緊睡,這是早就算計好了吧。家里好不容易才平靜幾天,這又起幺蛾子,這是想讓老大再像訓孫子一樣把他給訓一頓嗎。
他從吳桂花枕頭下拿出鑰匙交給宋驚蟄:“你自個去拿吧。”
“拿什么拿,這大半夜的,有什么好拿的。”吳桂花見宋萬民直接把鑰匙給了宋驚蟄,再也裝不下睡去,坐起身來問道。
“我拿些東西做吃食。”宋驚蟄嘴上實誠著,手卻不實誠,什么粳米,白面,雞蛋,糖,油,盡往貴的拿。
吳桂花看到這些東西,胸口突突地疼,感覺有人拿著刀子在劃她的心肝:“大晚上吃這么好,趕著去投胎啊。”
“我這不是怕奶辛苦,幫著奶把明天的也提前拿了。”宋驚蟄體貼吳桂花道,說完也不等她反應,快步出了屋,貼心地幫他們關好門,“好了,時辰也不早了,爺奶早些歇息吧。”
“誰叫你把鑰匙給他的。”吳桂花捶了捶床,對著宋萬民直眉瞪眼的,“你看他多損,一下子拿了那么多好東西出去,感情不是你掏銀子,你不心疼是吧。”
宋萬民也惱火:“還不都是你先招惹他惹起的。”
吳桂花不服氣:“不是你說的,等這哥兒進了門要拿捏拿捏他,他花了我家這么多銀子,我給他一個下馬威怎么了。”
宋萬民:“那你也不能人家剛進門就給他找絆子……”
“……”
“娘,你幫我烙些餅。”宋驚蟄出了他爺奶的房間,將東西交給鄭月娥,自個打水先去洗澡了。
“誒,好。”鄭月娥接了東西,一見都是些金貴物,知道老兩口又得心疼了,心下高興,用白面烙了好些糖餅,宋驚蟄他們吃不完,還給宋福田和宋寒露他們端了兩個去。
等宋驚蟄洗好澡出來,端著糖餅回屋的時候,林立夏已經睡熟了。
宋驚蟄把糖餅放在桌上,想到先前答應他一塊吃飯的承諾,到床邊喚了喚他:“立夏,要不要起來吃點糖餅。”
“不要。”林立夏睡得正香,模模糊糊聽到有個人問他要不要干嘛的,他想也不想地拒絕了,翻過身繼續睡。
今天起得太早了,現在他困得眼睛都睜不開,實在是沒有精力再起來做這些事了,一切等他睡醒再說吧。
“好。”宋驚蟄被他利落地往被子里一藏的模樣逗笑。見他不愿意起來,也不強迫,脫了外衣,也打算上床睡覺了。
但他在床頭立了立,猶豫了半天都不知道該怎么上床。
從小到大,他除了跟著爹娘睡的那幾年,都是自己一個人睡的,床上突然多出一個人來,他除了有點不習慣之外,還有點無從適應。
宋驚蟄看著床上睡得恬靜的林立夏,感覺就這樣招呼都不跟他打一聲就和他睡在一起,有些不合適,萬一早上起來還沒回過神這是在他家,看到他嚇到了怎么辦?又轉悠去床尾,想著在這里將就一晚,剛探出手去拉被子,眼睛瞥見林立夏那只被褲子上拉帶出來的小腿,還是覺得不是很妥當。
最終,宋驚蟄掀過被子蓋住林立夏裸/露出來的小腿,翻出施顯宗送他的那本農書,到鳳燭下看書去了。這鳳燭不能熄,得等它自己燃盡,與其放著平白浪費掉,不如做點什么消磨掉它。
“哎呀,我耽誤大事了。”林立夏睡醒見到趴在桌子上睡覺的宋驚蟄,懊惱地拍了拍腦門,他昨晚怎么就睡著了?!
洞房花燭夜這么大的事都叫他弄黃了,驚蟄哥不會生氣了吧?而且驚蟄哥寧愿趴桌上睡都不上床,不會是他昨晚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吧。
“說夢話?打呼?磨牙?睡姿把整個床都占了?”
林立夏把這些不好的睡覺習慣都給回憶了一遍,也不確定自己有沒有這些毛病。
他心虛地下了床,躡手躡腳地把宋驚蟄脫在一旁的外衣蓋在他身上,悄無聲息地出了門。
看著昨晚匆匆收拾過還有些亂的宋家院子,擼起袖子就開始打掃。他知道新夫郎進門都是要展現自己的,既然改變不了自己的性格,那就做點讓驚蟄哥長臉的事。
這樣驚蟄哥醒來就不會那么生氣了吧。
“……”
“奶,起來吃飯了。”
吳桂花氣了一夜,本想著今天一早起來,看著林立夏做飯,絕不許他多用一丁點的糧油。
結果還沒等她起床,林立夏就率先叫她起來吃飯了。
吳桂花一整個見了鬼了,從來都只有新夫郎起不來,還要她們這些老人等一等的,還沒見過哪個新夫郎這么早叫人起來吃飯的。
一想到她的那些好東西都被林立夏嚯嚯了,林立夏敬茶的時候,她都板著臉,一臉的不開心。
其他人倒是跟她恰恰相反,天知道,他們一覺睡醒,看到家里的院子被收拾得干干凈凈,連昨天借了沒來得及歸還的桌椅板凳都還了,雞鴨鵝都喂養了,水缸也擔滿了水,連早飯都做好了,只管等著吃就行,有多么驚喜。
有驚蟄這個夫郎在,他們以后豈不是天天都能睡懶覺了?
“好好好,以后跟驚蟄兩個人好好的。”紛紛笑呵呵地喝了林立夏敬的茶,給了紅包,一臉期待地坐上飯桌。畢竟新夫郎這般勤快能干,想必這灶上手藝也是不差的吧。
然而。
早食一端上桌,宋碩果看著那整個一盆綠的東西問道:“立夏哥,你這做的什么?”
林立夏笑著:“野菜粥,我放了豬油,很好吃的。”
“看著就不像好吃的樣子。”宋碩果嫌棄了一聲。
剛被叫起來還有點迷糊的宋驚蟄,看著那野菜沒分類,米粒少得可憐,還被野菜泡綠了的野菜粥,張了張口,想問林立夏沒有發現他放在櫥柜里的其他糧食嗎。一看林立夏沒有嚯嚯她東西的吳桂花眼睛一亮,一拍桌子對著宋碩果道:“有的吃都不錯了,還挑上了。”
說著就率先給自己盛了一碗:“我小時候連野菜都吃不上,何況這加了豬油的野菜粥,能難吃到哪里……”
說到一半她突然不說話了,剛喝了一口的野菜粥也喝不下去了。
有了吳桂花的帶頭,家里其余人也跟著起身盛粥,雖說這野菜粥賣相不太好,但沒準味道挺好呢。
隨后他們也跟著沉默了。
林立夏也給宋驚蟄盛了一碗,期待地看著他:“驚蟄哥,你嘗嘗。”
宋驚蟄早在他奶欲言又止的時候就已經清楚這粥味道可能不是那么好了,略微淺嘗了一口,他默了默,違心道:“還不錯。”
“是吧。”林立夏眼睛都笑成月牙了,“野菜是我一早出去挖的,很新鮮的。熬粥的時候,我就用了家里一點點的豬油和米,其他糧食我都省下來了,以后我天天這么做,日積月累,家里的糧食會越吃越多的。”
教他廚藝的嬸子跟他說:“嫁到這樣人家多的人家里,重點不在手藝如何,在如何用最少的糧食做出讓全家人吃飽的飯,就算手藝差點,只要能讓一家老小吃飽,人家也會說你賢惠的。”
雖說林立夏已經打算跟宋驚蟄攤牌不要這個稱呼了,但誰不喜歡被夸呢。何況家里的糧都是驚蟄哥種的,他給家里省糧,就是給驚蟄哥減輕負擔。
“挺好的。”宋驚蟄差點沒繃住笑出聲,原本他還在擔心立夏這么能干,以后家里的嬸子們什么都讓他做,有他這手“省糧”的本事在,不出三天,家里準有人受不了。
不承想,林立夏的話音剛落,孟雙秋就忍不住開口道:“那個立夏啊,以后家里還是大家輪流做飯吧,你看你這剛進門,我們也不好總讓你干活啊。”
“沒事的,三嬸,我喜歡做飯,你就讓我天天做飯吧。”林立夏擺擺手,示意孟雙秋不用跟他客氣。
“哇——”一聽林立夏以后要天天做飯的宋寶碌沒憋住直接哭了出來,“我不要立夏叔天天做飯,立夏叔做飯太難吃了。”
他剛剛沒有把飯吐出來就已經很給立夏叔面子了,現在要天天吃這比豬食還難吃的東西,誰受得了啊。
“寶碌。”宋家興見宋寶碌哭鬧不已,瞪了瞪他,有他說話這么難聽的嗎。
“嗚嗚嗚嗚嗚。”宋寶碌不說話了,但眼淚還是掉個不停。
“行了。”吳桂花心疼小太孫,把他抱過來擦了擦他臉上的淚水,“以后大家輪流做飯吧,哪有讓人家一個新夫郎天天做飯的道理。”
主要是她也吃不下林立夏做的東西。
“可是。”林立夏頓了頓道,“大家好像都沒我起得早啊。”
他習慣了一早起來去割青草,但他今天看宋家人好像沒有起得格外早的,等他們起來,他都能做三頓飯了。
眾人向宋驚蟄看過去,說起來,今天好像是林立夏嫁進來的第一天吧,就讓他起這么早,還干了那么多的活,他是不是哪里有點毛病啊。
剛還幸災樂禍的宋驚蟄不吱聲了,裝作看不懂他們眼神地低頭喝了一口粥,突然覺得這粥好像也不是很難吃。
第24章
“驚蟄哥, 給你做的鞋,你看看合不合適。”
吃了飯回了屋,林立夏將他之前答應給宋驚蟄做的鞋拿了出來, 心里還有些不好意思,原本他昨晚就要拿給驚蟄哥的, 沒承想他居然睡著了。
“很合適。”宋驚蟄接過鞋, 一看那厚厚的鞋底,就知道用了不少工夫, 心里暖洋洋的。從小到大除了他娘, 就沒再有人給他做過鞋了, 以后除了他娘他又多了一個惦記他的人。
他很珍惜地把林立夏給他做的這雙鞋拿去放好。
“誒, 驚蟄哥, 你都不試試嗎?”林立夏見宋驚蟄就這么把鞋收了, 著急地問道。
“不用試, 一定合適。”宋驚蟄收好鞋笑了笑,他相信立夏的手藝,當人面試鞋,挺傷人心的。
林立夏見狀,心里感動不已, 驚蟄哥這一定是舍不得穿他第一次給他做的鞋, 要一直留著呢。
一想到他不僅騙了驚蟄哥他的性格,昨晚洞房花燭夜那么大的事,他都給睡著了,心里愈發愧疚。
“驚蟄哥,我……”林立夏鼓起勇氣想坦白。
“立夏, 我……”宋驚蟄也有話跟林立夏說。
原本他昨晚就想跟立夏交代清楚,他們家娶他回來就是讓他干活的, 想讓他別這么勤快地為家里做事,偷著點懶,還有他一開始娶他也是存了點心思的,沒有他想得那么好。
誰知道他最后太困了,趴在桌子上睡著了,這事就沒給他說成,差點就害了他。
誰承想他一開口,林立夏也開口了,他停了停話,謙讓道:“你先說。”
林立夏也沒想到,他一開口就和宋驚蟄撞上了,也收了收話,謙讓道:“你先說。”
兩人又是異口同聲,莫名地兩人看著對方,不知道為什么突然就都笑開了。
林立夏笑道:“驚蟄哥,我們不僅很有緣分,還很有默契呢。”
“嗯,天生的夫夫。”宋驚蟄認同,不然為什么他們做什么,想什么,都能想到一塊去。
這種不要臉的話又說得兩人臉紅了紅,好不容易收拾起心情,又要接著聊剛才沒繼續下去的話時,外頭正想去廚房再給自己和小太孫做些吃食的吳桂花發現廚房里的東西都不見了,當即就罵了起來:
“天殺的,誰把我的白面,白糖都給拿了去,趕緊交出來,不然吃了我的東西不得好死!”
“啊。”林立夏聽到這個罵聲,反應過來,張了張口。
宋驚蟄怕他嚇到,問他:“怎么了?”
林立夏不好意思地給宋驚蟄坦白:“奶說的那些東西,是我拿的。”說著他把宋驚蟄昨晚放在櫥柜里的那些東西,在房間里拿了出來。
宋驚蟄詫異,他還以為立夏沒有看到這些東西呢。
林立夏臉紅地把自己的想法給宋驚蟄說了說:“我原本想著,今早的糧食是我省出來的,那這些東西我是不是可以任意處置。”其實就是他想占為己有,畢竟他已經還給家里一頓糧了,這些原本就要給家里吃的糧食,憑什么他不能要。
但這話太不要臉了,他在驚蟄哥面前實在說不出口。
說完他看著宋驚蟄有點虧心地說:“驚蟄哥,我這樣是不是不太好?”
“沒有,我覺得很好。”宋驚蟄又快忍不住笑了,他原本真的很擔心立夏過于乖巧會任人欺負,但今天接觸下來,他發現立夏乖巧的表面下,其實藏了一顆“精明”的腦袋。
他或許不是很聰明,但他會下意識地做出對他最有利的選擇。而他的這些選擇,恰恰就是他現在所需要的。
“驚蟄,叫你夫郎給我出來。”外頭,吳桂花在家里搜查了一圈,都沒發現誰拿了這些東西,最后只得來問林立夏這個今天唯一進過廚房的人。
林立夏聽到吳桂花這個要吵架的聲音,下意識地就要探頭出去跟他吵,但他很快又想到他還沒跟驚蟄哥坦白,就這么當著驚蟄哥的面罵人,也太嚇人了。
又把脖子給縮了回來。
宋驚蟄看他這么一驚一乍的,以為他被嚇到了,主動牽過他的手,將他護在身后:“別怕,有我。”
林立夏還沒從宋驚蟄牽他手的感覺中回過味來,面前的景象就變成了宋驚蟄寬闊的后背,心里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
這好像是除了家人以外,第一次有人這么護著他。
小時候,他和三個哥哥在村里被人欺負,遇到村里大一些的孩子,他們明明知道他們是被欺負的,但就是因為他家的名聲不好,對他們的遭遇不聞不問,直直地從他們面前走過。
那時候他就知道,靠別人是靠不住的,只有自己才能保護自己。
但有了驚蟄哥以后,他好像也有保護他的人了。
“……”
“奶奶。”宋驚蟄主動推開門,走了出去,先發制人道,“剛我和立夏在家里清點東西,發現我成親的禮薄和禮品都不在屋里。”
吳桂花眼里只有她自己的東西:“誰接手的,你找誰去唄,我那些東西……”
“我記得是三叔和碩果幫著記的禮薄。”宋驚蟄又打斷她道,“按理說這些東西就算不交給我和立夏,也該放在堂屋才是,可是堂屋也沒有,你說這些東西去了哪兒?”
“這我哪知道……”吳桂花一點都不想管這事。家里小輩成親,禮薄禮金都是他們自己收著,自然將來走親戚,也是他們自己回禮。她又拿不到什么好處,她管這事有個屁用。
宋驚蟄再次打斷她:“別的東西還好說,可是里面有王掌柜送的禮,要是我不知道的話,將來怎么回禮。”
“走,找你三嬸去。”吳桂花立馬改變了主意,帶著宋驚蟄他們走到三房門前,“老三媳婦,你給我出來。”
這王掌柜可是家里的貴人,這么些年,要不是有王掌柜幫著給家里調換陳糧,這么大一家子可怎么活。
老三媳婦和驚蟄之間的恩怨她可以不管,可絕不能因為他們的恩怨把王掌柜這條路子給堵死了。
“咋了,娘。”孟雙秋急急忙忙地從屋里走出來,語氣慌慌張張的。不慌不行啊,她剛可是在屋里喜滋滋地清點宋驚蟄成親的禮金。
不數不知道,一數嚇一跳,這禮金足足都快要四兩了。除了村里人還有親朋好友給的,就數王掌柜最大方,一出手就是二兩銀子。
孟雙秋除了成親那會兒何時見過這么的錢,加之他和宋福樹這些年陸陸續續攢的也有兩貫錢了,有這六兩銀子在,還怕給碩果娶不來媳婦嗎?
“還咋了,把驚蟄成親的禮單和禮金交出來。”吳桂花毫不客氣道。
“娘。”孟雙秋還想給吳桂花撒撒嬌,蒙混過去。
吳桂花可能在其他事上糊涂,但在這種關系到全家人生計的大事上,絕不可能糊涂:“快點,別磨磨蹭蹭的。”
孟雙秋見撒嬌不成直接耍起賴來:“就那歪瓜裂棗,一兩銀子都沒湊夠的禮金,有什么好拿出來的,驚蟄定親花了家里那么多銀子,這點禮金我就拿了怎么了。”
宋驚蟄擰著眉頭:“三嬸,定親的錢我不是已經答應蓋房子補給家里嗎?還有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家興家旺哥成親都收了近三兩的禮金,就算我沒有姥姥家,少一門親戚,那也應該少不了多少,何況這里面還有王大哥的禮金,這個我是一定要知道的。”
“你說是蓋房子補給家里,眼下離你下定都過去多少日子了,你的房子呢。”孟雙秋不服,“你要是把房子蓋起來,我也就不說什么了,可你眼下只是說,一點動靜都沒見到,連泥磚都是你三叔自己做的,這錢在你沒把房子蓋起來之前我是不會拿出來的。”
這事兒是孟雙秋之前就合計好了的,她找驚蟄要這差事的時候,就想到了,宋驚蟄肯定不會輕易妥協,但他這不是有個房子的事兒在這兒壓著嗎。
只要他一天不把房子蓋起來,她就可以一直拿這事壓他。等他把房子蓋起來,他們也給碩果找好了親,下好了定,把這銀子花了出去,鬧也鬧不出來了。
她想得很好,只是……
宋驚蟄見她不給錢,直接轉身就走:“那我就只好去找王大哥問問,他這禮金究竟給得多少,不然下次王大哥家辦席,我回的禮金不對,人家還以為我小氣呢。”
“站住。”宋驚蟄還沒走出家門,宋萬民就叫住了他:“就這樣去問人,還有沒有個禮數了。”
誰家做酒席有像他們家這樣的,做完還回頭問人家給了多少禮金的,怎么,嫌人家給少了?
這要是真問出來了,這層關系恐怕也保不住了。家里好不容易在鎮上有個人脈,就這么毀了,且不說其他,以后家里買糧賣糧怎么辦。
所幸這事很好解決,宋萬民用強硬地姿態對孟雙秋道:“老三媳婦,把東西還給驚蟄。”
“爹!”孟雙秋不樂意,她娘家嫂嫂都給她家碩果說好了一門親,講好了六兩的聘禮一到,立馬就下定,這錢沒了,碩果就說不上這門親了。
宋萬民生氣了:“還給驚蟄。”
“媳婦,算了。”宋福樹原本站在門邊,還想趁他媳婦和他娘吵架的時候,出來好好給他娘說說軟話,讓娘放了他們一馬的。
可他爹開口說話了,宋福樹再有膽子也不敢跟他爹對著干,只能勸孟雙秋放棄。
“嗚嗚嗚嗚嗚,我這都是為了誰啊。”孟雙秋看著宋福樹讓宋碩果把東西拿出來還給了宋驚蟄,眼睛都氣紅了,一個勁地捶打著宋福樹。
吳桂花才不管這個老三媳婦怎么和她兒子鬧,解決完這樁事,徑直回房了,簡直氣死她了,這個老三媳婦差點壞了家里大事。
只是她總覺得她好像忘了點事,忘了什么呢?
“……”
另一邊,目睹了宋驚蟄怎么解決掉他闖出來的禍事又拿回禮金的林立夏,滿眼星星地看著宋驚蟄:“驚蟄哥,你好厲害。”
驚蟄哥一個老實人為了他這么豁得出去,是真的很厲害,應該給予鼓勵。
“以后會更厲害的。”看著林立夏那雙閃爍的眼睛,宋驚蟄幾不可察地勾了勾唇,這種只是做了一點點事情,就被人崇拜著的眼神可真好。
“給你。”宋驚蟄把剛剛討要回來的禮單和禮金交給了林立夏,他們家都是媳婦夫郎管家里財務的。
“我不要。”林立夏沒收,反而將他娘給他的那二兩壓箱底拿了出來,放在剛才那四兩的禮金里,再把宋驚蟄的手一起按了上去:“我要我們一起經營這個家。”
第25章
婚宴過后不久, 就是夏收了。正常這個時候,田間地頭全是收春小麥的人,但因著立夏的那場雨, 大家的田地都空了,這會兒正在補種高粱豆子。
而春天播種高粱豆子早的, 已經在采收了。
宋家。
宋驚蟄一早起來換好衣裳, 拿好鐮刀要去割豆子了,轉頭見林立夏也起來換了一件舊衣裳, 拿著鐮刀要跟著他一塊去地里, 忙說道:“你不用。”
“我們宋家沒有讓媳婦夫郎下地的規矩, 你看大堂嫂, 二堂嫂從不去地里, 你也不用去。”
宋驚蟄是真的很怕林立夏表現得太勤快了, 叫家里其他人見了, 覺得這樣也挺不錯的,過后又不想分家了。
“可是我閑著不舒服。”林立夏緊了緊袖口處的繩子,他習慣干活將袖口和褲腿都扎緊,就如同他習慣早起一樣。
嫁進宋家這些日子,在宋家人的強迫下, 不準他再踏進廚房一步, 而打掃家里這些活也不能天天干,沒事可做的他,只覺得渾身都不舒服。
宋驚蟄想了想,給林立夏找了個輕松的活:“要不你跟著村里的嬸子叔么們上山去找菌子。”
進入夏季,康州府的天氣變得悶熱起來, 三五不時地就下一場雨,山里的菌子也跟瘋了一樣, 不停地從地里冒出來,有那嗅覺靈敏的要不了多大功夫,就能找一大籃子。
“我鼻子不好,找菌子不行。”說起這個林立夏就氣餒,小時候他還想去山上找菌子賣呢,結果一通忙活下來,就夠自家人炒盤菜的。
他一直以為是自己找菌子的方式不對,還特意找村里找菌子特別厲害的人學習了經驗。人家告訴他,這可沒什么經驗,全靠鼻子嗅,嗅到哪兒有菌子的味道,直接去找就行了。
他把他們村的山頭都給嗅了一遍也嗅不到什么味道。
“我帶你去找。”宋驚蟄一聽林立夏這么說就明白了。他們這兒的菌子都有一股特別的味道,下過雨后,空氣中混雜的味道消失,菌子的那股味道就特別明顯,好些婦人靠著這個找菌子一找一個準。
不過也有嗅不到這股味道,純靠眼力也能撿漏的。
立夏這嗅覺和眼力都不行,應該是身體不好。
宋驚蟄的眼睛在林立夏身上停了停,很快又挪移開了。自那天立夏將他娘給他的壓箱底銀錢交到他們的禮金里,說好跟他一起經營這個家后,他們兩人間的那種剛成婚的尷尬感消失了不少。
宋驚蟄也不再因為晚上和林立夏同床共枕而感到各種不適應了。雖然因為兩人都還不熟悉而沒有同房,但同在一個被子里,時不時地觸碰還是有的。
通過那短暫的接觸,宋驚蟄感覺得出來,林立夏很瘦,身上的肉都貼著骨頭,只是因為他長得很精神,臉上有肉又很愛笑,看不出是那種日子過得很苦的人,所以察覺不到他身體上的缺陷。
林立夏詫異:“會不會耽誤你干活?”
“不會,我把你帶到地方,你采菌子,我回地里干活一樣的。”宋驚蟄推開房門,去廚房找孟雙秋要吃的了,“三嬸,早飯好了沒。”
林立夏還在想,他這怎么帶他找,總不能他給找個地方就滿地菌子等著他去采吧,還沒想出個原因,孟雙秋的聲音就傳了過來:“催命啊,沒看到我正做著呢。”
今日因著宋驚蟄要下地收豆子,昨日吳桂花特意囑咐了孟雙秋,要早起給宋驚蟄做吃食。
孟雙秋因著上次禮金退還給了宋驚蟄的事,這些天對著他們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接了這差事,更是怨氣沖天。
偏巧今日又輪到她下廚房做飯,推諉不掉,這會兒火氣可不就對著宋驚蟄爆發開了。
“三嬸你……”你這一大早掉茅廁了嗎,說話那么臭。面對孟雙秋的惡言惡語,林立夏下意識地又想回話了,話一出口,注意到宋驚蟄還在這兒,又默默把話吞了回去。
上次他原本都要跟驚蟄哥和盤托出了,但是那會兒氣氛太好,加之驚蟄哥又剛維護了他,他實在說不出口,想著緩緩再說,這一緩,就緩到了現在。
“沒事。”宋驚蟄拍了拍林立夏的手,面前神情如舊地跟孟雙秋說,“三嬸,不是我著急,是老天爺著急,這幾天天氣好,早點把豆子收回來,早日交了夏稅,把豆子賣了也好填補一下家里空缺的銀子,要是耽誤了這段日子,后頭天氣不好,日日下雨,收的豆子曬不干,可就賣不上什么價了。”
“給你,給你,都給你,做個飯像欠你命似的。”孟雙秋把做好的粥和餅往桌子一放,語氣要多沖有多沖。
“辛苦三嬸了。”宋驚蟄當看不見她的怨氣,朝她感謝了一番,拿出碗來和林立夏分著粥和餅吃。
“一天就知道吃長輩做的飯,也不怕被噎死。”孟雙秋一拳打在棉花上更氣了,將腰上的圍兜一扯,丟在一旁,氣沖沖地回了屋。
宋福樹剛穿好衣服起來,見著她這氣鼓鼓的模樣問道:“又怎么了。”
“還不是被二房給氣的。”本以為花六兩給宋驚蟄娶了個賢惠到樣樣都會做的哥兒,從今往后二房也有人在灶上干活了。誰承想這新夫郎是個中看不中用的,做的一手飯難吃死了,現在二房不僅沒有人進灶房,她還要多做一個人的飯。
想想都憋屈。
“嗐,雖說這新夫郎灶上手藝不好,但他能干啊。”宋福樹安慰她道,“有他和驚蟄在,這地里的活計,我們都不用干了,跟這下地相比,這多做一個人的飯也沒什么。”
“你又不做飯你當然覺得好了。”孟雙秋瞪他,她本來就不用下地,這地里的活跟她有什么干系。她在乎的是多做一個人的飯嗎,她在乎的明明就是在宋驚蟄娶親這件事上,她們這房什么便宜都沒占到不說,還明里暗里吃了不少暗虧。
要知道,婆母偏疼他們這房,那些銀子和家里東西要不是不叫驚蟄給花了去,他們多少都能從婆母手里摳些出來花用。
現在好了,不僅從婆母手里摳不到花用了,原來婆母私底下的補貼也全沒了。
宋福樹給她出主意:“沒事兒,我的泥磚都已經做好了,等驚蟄他們收完地里的莊稼,我們就催著他們給我們蓋屋,到時候你就各種刁難他們,讓他們務必要把我們家的新屋子蓋得又大又好。”
孟雙秋想到宋福田會一點木匠手藝,家里的門窗,還有屋頂的梁子椽子他都能做,心計一上來:“那我要兩間!”
這蓋屋子補償家里,也沒說是蓋一間還是兩間,她多要一間不過分吧。
“行。”宋福樹想到碩果都有屋了,如意還沒有屋,這多出來的屋子,正好給如意住,想也不想地就答應了。
孟雙秋他們在屋里說了什么宋驚蟄他們不知,用過早飯后,宋驚蟄給林立夏拿了個裝菌子的背篼,帶著他就往山上去了。
“這是哪兒?”林立夏上了一座陌生的山,不解地問宋驚蟄。先前他給宋家砍柴的時候,有向村里人問過,哪里能砍柴,哪里能挖野菜菌子。
顯然宋驚蟄帶他進的不是村里人常去的山。
“坎兒山。”宋驚蟄解釋道,“這邊水汽大,菌子長得要比那幾座山的菌子多,就是腳程要遠一些。”
“遠一點沒事,只要能讓我采到菌子就成。”林立夏最不怕的就是腳程了,先前他日日賣青草,來回十里路,現在一天不走路,別提多難受了。
“待會兒一定讓你采到菌子。”宋驚蟄細細感受著山林中的濕度,帶著林立夏在叢林里七拐八拐的,不一會兒就嗅到了一股濃郁的味道。
他勾了勾唇,帶著林立夏徑直往那處而去。
“菌子。”還沒走近,林立夏就看到那樹根底下偎著的一簇簇雞樅菌,驚呼出了聲,“好多啊!”
他選了一朵看上去最大的雞樅菌用手比了比:“比我的臉還大,想必這里一定沒什么人來吧。”
宋驚蟄撿了一根粗大的樹枝打了打周圍的草,把有可能潛伏在周圍的蛇給驚跑了,對著林立夏點了點頭:“也不一定,可能是今年他們還沒發現這里。”
山里的菌子就是這樣,誰發現的就歸誰,不過也有例外的,比如有人發現一處常年長菌子的地方,就會做上記號,等第二年長菌子的時候,提前就給挖走了。
“那也歸我了。”林立夏已經挖開了,既然他看到了,就斷沒有再被別人撿走的道理。
“嗯。”宋驚蟄被他那干勁滿滿的勁給逗笑,“不過我覺得你還是待會兒來挖這些雞樅菌的好,往里面走,應該還有不少值錢的松茸菌。”
林立夏眼睛一亮:“這邊有松茸菌?”
宋驚蟄點頭:“我聞到它的味道了。”
“走走走。”林立夏即刻放棄了那些誘人的雞樅菌,拉著宋驚蟄去找松茸菌去。
雞樅菌再好,可它長得太多了,這個天采去鎮上賣,一斤也不過才賣一兩文錢,松茸菌可不一樣,只有松樹下長,一斤能賣上五文錢呢。
上次他把他的壓箱底拿出來交給驚蟄哥,驚蟄哥也把他攢的二兩銀子拿了出來,并跟他說了,他有買地的想法。
林立夏覺得,他家驚蟄哥不愧是個實誠人,心心念念想的都是買地。他們這些莊稼人就該想著買地,做生意啊,出去闖蕩都只能是個添頭,只有地多了,家里的日子才會好過。
何況驚蟄哥種地這么厲害,不種地太可惜了。
只是他們手里的錢只有八兩,就憑這點錢想買田地,太難了。林家以前也是買過地的,看似五兩銀子的一畝下等地,買地的時候要請人吃飯,買好了去衙門過戶還要給衙役過戶的打賞錢,回來還要請里長村長吃飯,感謝他們從中牽線。
這么一通下來,一畝地就不止五兩了。
何況驚蟄哥要買的還是好地,不多攢銀子,還不知道何年何月能夠攢夠。現在既然能夠采菌子掙錢,林立夏說什么也不會放過這個機會的。
“你拿樹枝挑挑,看看松針下面有沒有松茸。”松樹林沒什么草,只有厚厚的一層松針,不用擔心有蛇,宋驚蟄給了林立夏一根樹枝,讓他自個試著找了找。
“有!”林立夏隨便選了棵松樹扒開下面的松針,就看到一個尖尖的黑黑的松茸在里面藏著,立馬高興地向宋驚蟄說道。
“那你就在這里采著,我回去割豆子了。”宋驚蟄被他驚喜的笑容感染到,笑了笑,準備往回走了。
“驚蟄哥。”林立夏起身,朝他喊了一聲。
“怎么了。”宋驚蟄怕他有事,又折返了回來。
“吧嗒。”林立夏湊過來在他臉頰上親了一口,臉紅得飛起,對宋驚蟄甩了甩手,“好了,好了,你回去吧。”
宋驚蟄整個人都愣住了,同手同腳地往山下走了好一陣,摸了摸臉上還溫熱的地方,臉上蕩開了笑,手腳這才慢慢恢復了正常。
第26章
割豆子是個苦力活, 得先把有豆子的豆稈全割下來,打掉上面多余的葉子,放在一旁, 攢夠了一捆,再挑回去曬著。
等豆稈上的黃豆莢都曬干了, 還要捶打黃豆莢使黃豆脫落, 拿篩子曬出黃豆,把黃豆曬干落袋, 這才算完成了采收。
不過宋驚蟄也不傻, 只會死腦筋地干活。沒了林立夏在一旁, 他又開始了他的磨洋工日常, 一早上看上去很賣力地干活, 實際上半畝地的豆子都沒割完。
宋萬壽一大早也在收自家田地里的豆子, 路過宋驚蟄家里的田地, 見來來去去都是他一個人,不禁問道:“驚蟄,你爺爺他們呢。”
“二爺爺。”宋驚蟄抬頭抹了把額頭上的汗,朝宋萬壽笑了笑,沒有回答他的話。
“他們是不是又讓你一個人干活了?”他不說, 宋萬壽也知道, 他這個哥哥有多懶。仗著自己是長子,從小就偷奸耍滑,不好好干活,現在當了爺爺也沒改掉這個毛病,反而變本加厲地欺壓起孫子來了。
宋驚蟄幫宋萬民說話道:“沒有, 興許他們待會兒就來了,二爺爺你先去忙吧。”
“什么叫興許, 興許的意思就是他們不會來了。”宋萬壽心里那叫一個氣啊,驚蟄可是他哥的親孫子,親孫子都舍得這么壓榨,他這個哥哥還有沒有心。好,就算他喜歡偷懶,他可以不來下地干活,總得安排幾個人過來幫著驚蟄一塊干吧,叫驚蟄一個人干這么多地,是想累死驚蟄嗎。
“你一個當小輩的確實不好去說長輩。”宋萬壽思忖了一會兒,氣得把肩上挑黃豆的扁擔鉤子一丟,對宋驚蟄道,“我去跟你爺爺說。”
“沒事的,二爺爺。”宋驚蟄趕緊勸道,“我年輕力壯,多干點活,沒什么的。”
“怎么會沒事。”宋萬壽拉著宋驚蟄好一頓說,“你知不知道,你這樣仗著年輕累死累活地干,是會累壞身體的。”
宋萬壽也是從年輕的時候過來的,他們這些農家漢子,一年到頭除了在地里刨食也沒個進項,年輕的時候總想多出些力,多賺些錢補貼家用。
可結果呢,不到四十就累壞了腰,現在稍微干些重活腰就泛疼。這還都算好的,好些傷了肺腑,日日需要燙藥吊著,年輕時掙的那些錢,全倒騰干凈了,還連累兒孫。
宋驚蟄裝作沒有辦法的樣子,傷心地垂下眼:“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都是你那爺爺造的孽。”宋萬壽覺得他哥哥這就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他自個懶,他兒子也懶,好在家里還有驚蟄這根好筍在,要是哪天寒了驚蟄的心,叫驚蟄也跟他爹一樣,成了村里的閑漢,有他哥后悔的,“你且忙著,我到你家看看去。”
說完,宋萬壽不顧宋驚蟄的勸阻,徑直往宋家的方向快步走了。
“二爺爺,你慢著點,我爺爺要是不來,你也別跟他置氣。”宋驚蟄望著宋萬壽遠去的背影追了追,最后確定追不上了,這才重新回了地里,勾起了唇。
“……”
同一時間,在山里找松茸菌的林立夏都快把整片松林翻完了。他手腳麻利,人又心細,找一層松茸,就拿軟一些的草鋪墊一層,防止背篼里的松茸過多,給擠壓壞了。
眼看就剩最后十來顆的松樹沒有翻找了,林立夏抹了把汗,正打算一鼓作氣翻完,將背篼送回家,再去采外頭的雞樅菌時,林子里傳來了一道尖叫聲:“天老爺,誰把我發現的菌子都給撿走了。”
林立夏沒管,動作飛快地將最后幾棵樹翻找完,拿軟草將松茸菌給捂得結結實實,背起背篼,打算出松樹林了。
還沒走上兩步,剛才的那道聲音追了上來,攔著林立夏就問:“是不是你把我的松茸菌給撿走了。”
林立夏撇她:“你誰啊。”
“我是你二姑婆。”宋桂瓊張口,林立夏她認識,宋驚蟄成親的時候她見過,聽說是個好拿捏,當下不客氣地又問了一聲,“你是不是撿了我菌子。”
“哦,二姑婆啊。”林立夏剛嫁來,宋家的人還沒認全,聽宋桂瓊這么說,客氣地叫了她一聲,跟她打馬虎眼,“我不知道。”
“那你把你背篼放下來給我瞧瞧。”宋桂瓊早瞧見林立夏背篼里塞的都是墊菌子的軟草了,這松樹林又少有人來,他又剛從里面出來,肯定是他把自己的菌子撿走的。
“二姑婆,你是我姑婆,又不是我婆婆,手不用伸這么長吧。”林立夏一個側身躲開了宋桂瓊要上來拉她背篼的手,也不客氣地說了回去。
“我手伸得長,要不是你偷我菌子,我才懶得搭理你。”宋桂瓊落了個沒臉,拉著個臉指著林立夏就罵,“識相的就給我把背篼放下,不然我今天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二姑婆說得好笑,這松樹林寫你名字了嗎,你就說我偷你菌子。”宋桂瓊不找林立夏麻煩還好,她一找,來到宋家還沒有好好罵過人的林立夏可算是能開罵癮了,“還想讓我吃不了兜著走,二姑婆真是好大的膽,這朝廷的林子也敢私占,也不怕哪天被上山剿匪的官兵給剿殺了。”
宋桂瓊聽到“剿殺”兩個字時還縮了縮,過后立馬就反應了過來,林立夏嚇唬她呢:“好個牙尖嘴利的惡哥兒,你過門的時候,你奶還跟我說,你是個好哥兒,現在看來只不過是裝得好,你就不怕我告訴你奶去。”
“二姑婆盡管說去。”林立夏最不怕的就是這個,“你一個長輩搶我一個小輩辛辛苦苦摘的菌子,你還覺得自己很有臉是吧,二姑婆自個不要臉的,我還得攔著你嗎。”
“你你你!”宋桂瓊何時被人這么指著鼻子罵過,一時間氣得都不會回嘴了。
“二姑婆盡管在這兒你著,我就先走一步了。”林立夏罵完也不管她,背著自己的背篼就下了山,他還著急回來采外頭那些雞樅菌呢。
氣得宋桂瓊在后面跳腳:“你給我等著。”
等著就等著,在稻香村時不知有多少人對林立夏說過這話,沒道理他來了桃源村就要夾著尾巴做人。
“……”
宋萬壽去找宋萬民,說了他一通。
宋萬民怎么都沒有想到,他一個六十多歲的人,還要被弟弟指著鼻子罵好吃懶做,不顧兒孫的死活。
這可把他給氣壞了,拍著桌子叫囂道:“誰好吃懶做,誰不顧兒孫的死活了。”
“那你看看現在是什么時候了。”宋萬壽把頭一揚,指著外頭太陽高掛的天,又指了指坐在家里喝茶的宋萬民,“人家驚蟄都在地里割半畝地的豆子了,你還有閑心坐在家里喝茶,你這是想累死他嗎。”
宋萬民不覺得自己哪里不對,人活七十古來稀,他離七十都沒幾年了,又有兒有孫的,他不下地怎么了。但他被弟弟這么懟著臉說,很沒有面子。
“他年輕力壯多干些活怎么了,我這不是在家歇歇,就打算去幫他了嗎。”
“哼。”宋萬壽才不信他的鬼話,誰不知道這兩天干活都得趁著天沒亮就下地,這會兒太陽高照,又熱又累不說,還有可能曬出毛病。
“我現在就去地里行了吧。”宋萬民被他看了個沒臉,沉下臉,拿起鐮刀,就去泥磚棚叫了宋福樹,“老三,跟我下地割豆子去。”
“我不去,我還要做泥磚呢。”宋福樹不想去,這個點下地,沒累死也要曬死了,何況他媳婦想多要一間房,這不就得多做一些泥磚嘛。
“這都什么時候了,你還擺弄你那些破泥磚。”宋萬民氣不打一處來,剛被弟弟說了一通,現在連兒子都敢忤逆他了是吧,沉著臉生氣道,“趕緊拿著鐮刀跟我一塊下地去。”
宋福樹沒有辦法,只好拿著鐮刀跟著宋萬民一起下地,一路走一路不服氣,說好了等驚蟄成親了親,家里的活都不用他干了。
誰承想,還是要他干。
那當初給驚蟄娶這門親干啥,還花了家里這么多銀子。
宋福樹越想越覺得宋萬民不疼他了。
宋萬民不知道兒子在想什么,下到地里,只看到宋驚蟄一個人在干活,他那能干的孫夫郎一個影子都沒見到,不由得向宋驚蟄問道:“驚蟄,立夏呢?”
“他去山里摘菌子了。”宋驚蟄割了一捆豆子放下,老實回道。
宋萬民怒道:“地里的莊稼不忙,跑去山里摘什么菌子。”要是他不去摘菌子,留驚蟄一個人在地里干活,他也不至于被弟弟說成那樣。
宋驚蟄冷靜道:“我倒是也想讓立夏來地里干活,可今早立夏只是下地剛割了一捆豆子,旁邊的嬸子叔么們就問話了,‘驚蟄,你家不是沒有媳婦夫郎下地的規矩嗎,怎么到你夫郎這兒,就不作數了,怕不是你爺爺說假吧。’我怕嬸子叔么們誤會爺爺,只好讓立夏跟著他們一塊去山上找菌子了。”
宋萬民原本憋了一肚子的火要發,一聽宋驚蟄這么一說,頓時啞了火。他當初定這個規定是因為年輕他還干得動,再有也是為了好給孫兒成親。
誰知道這個規矩現在把他自己給絆住了。
宋驚蟄看了眼跟著來下地一臉不服氣的宋福樹,趁機對宋萬民道:“爺爺,我看以后還是不要讓立夏下地了,不然還不知道要編排出些什么話來。”
“行吧。”宋萬民思忖了一會兒,想到碩果還沒有成親,點了點頭,他家說親本就靠著“媳婦夫郎不下地”這個規矩,要是連這條名聲也沒了,碩果就更不好說親了。
宋萬民滿心滿意地都在為宋福樹打算,可這話落在宋福樹耳朵里,更氣了。
好嘛,說半天,還不是要他以后都下地干活。
第27章
林立夏背著背篼回了宋家, 宋萬民他們剛拿著鐮刀去了地里,吳桂花見他回來,很是奇怪:“你怎么沒在地里干活。”
林立夏一臉疑惑地看著她:“我聽說, 我們家一直沒有媳婦夫郎下地的規矩,我為什么要去下地。”
吳桂花被他一句話堵得憋悶不已, 她就說, 小叔子怎么一早上就來他們家,說了她家老頭子一通, 感情根源在這里。
“這能一樣嗎?你堂嫂她們進門只花了二兩銀, 你進門花了多少錢。”因著當初這事兒, 吳桂花心里還有氣呢, 早存著要刁難林立夏的心思, 這會兒怎么可能放過他, “你花了這么多錢, 就要有這么多的錢的價值,就是要比她們活干得多。”
林立夏都給聽笑了:“照奶這么說,縣城里那些花成百上千娶回去的少夫人們,也要跟我一樣下地干活,才能顯示出娶他的價值嗎?”
吳桂花一臉鄙夷:“你能跟人家比?”
“怎么就不能了。”林立夏理直氣壯, “同樣都是娶進門的夫郎, 我比他們差在哪兒了。”
吳桂花張了張口想說話,林立夏立馬打斷了她:“我知道奶想說人家家里有錢啊,可是奶,咱們宋家也比不了縣里的高門大戶啊。”
“所以奶快別說那勞什子多花了家里錢,進了家里門, 就要多干活的話了,平白惹人笑話。”
林立夏說話快, 吳桂花差點被他三言兩語的給繞暈了,緩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林立夏隔這兒跟她說廢話呢。她生氣道:“別人家怎樣我不管,進了我家門,你就得按我的規矩來,我說要你下地干活,你就得下地干活。”
“行啊。”林立夏答應得也爽快,“既然奶主動破了這媳婦夫郎不下地的規矩,那我看奶也別在家里待著了,跟我一塊下地去唄。”
吳桂花瞪他:“我讓你一個人下地。”
“哦,奶這是可著我一個人欺負呢。”林立夏直接點破她,“別拿娶我花了家里很多錢這種話來壓我,當初下定的時候,奶要是不樂意可以不拿錢,這拿了錢,事后又反悔想欺負人,不就是屎殼郎掉糞坑,滿嘴噴糞嘛。”
吳桂花還當林立夏是個好拿捏的,沒想到他的嘴巴這么能說,氣瞪了眼:“好個牙尖嘴利的,居然敢跟長輩頂嘴,等驚蟄回來了,看我不讓他撕爛你的嘴。”
“我什么時候頂長輩的嘴了。”林立夏才不會認呢,“如果說實話也算頂嘴的話,奶,你這可就不講理了。”
“還有奶,你也別拿驚蟄哥嚇唬我。”林立夏都快要笑死了,“全家人就指著驚蟄哥干活,你們不讓著點他也就罷了,趁他在地里干活的時候還欺負他夫郎,你看驚蟄哥回來是撕爛我的嘴,還是跟奶發火。”
“啊!”吳桂花簡直要被他氣死了,她就沒見過哪個哥兒比林立夏還會說的,虧她先前還以為林立夏是個好拿捏的,沒想到遇到硬茬子了。
林立夏才不管她想什么,背著背篼回了屋,將松茸全倒在了他和宋驚蟄的屋里。原本他還想趁家里有人,拿幾朵松茸菌出來,大家伙一塊嘗嘗呢。
剛見識了存心想刁難他的吳桂花,這會兒他是拿去喂狗都不想拿給她們吃了。
“……”
豆子地里,為了加深宋福樹的怒氣,整整一天,宋驚蟄都跟在宋福樹身后挑他的錯:
“三叔,豆子不是你那樣割的,要挨著根割。”
“三叔,葉子也不是你那樣打的,要這樣打。”
“三叔,你別使太大勁,豆子都被你壓出來了。”
煩得宋福樹忍無可忍:“三叔,三叔的,你能不能把你那張破嘴閉一閉,我能來幫你干活,你就感恩戴德著吧,還挑上了是吧。”
宋驚蟄看了眼活干得慢吞吞的宋萬民,一臉委屈:“三叔,你這說的什么話,家里的地都是爺爺的,按理說,我們都是來幫爺爺干活才是,什么叫你幫我干活,我還要對你感恩戴德。”
宋萬民一聽他這么說,心里也不得勁了,這兒子幫老子干活天經地義,叫他干個活磨磨蹭蹭地也就罷了,現在還想讓他這個老子對他感恩戴德,簡直倒反天罡,不高興地呵斥了宋福樹一句:“老三,干活就好好干活,別那么多話。”
宋福樹氣得鐮刀都拿不穩了:“爹,你憑良心講,究竟是誰話多。”
宋萬民瞥了眼滿頭大汗,活兒干得最多的宋驚蟄,也不好在這個時候傷孫子的心:“驚蟄比你會種地,他怎么教的,你怎么學就是了。”
宋福樹一看這明顯就是宋驚蟄的錯,他爹還偏袒著宋驚蟄,人也火大了:“是是是,我什么都做不好,驚蟄什么都做得比我好,既如此,爹還叫我來地里干什么活,全都給驚蟄干好了。”
說完,他不等宋萬民反應,將手中的鐮刀一扔,人就跑出了田地。
“三叔。”
“老三。”
宋驚蟄給宋萬民在地里喊了喊他,聽到他倆的聲音,宋福樹不但沒有停下來,反而走得更快了。
“這個老三!”宋萬民那叫一個氣啊,叫他來干活就是為了裝個樣子,驚蟄不過是嘮叨了幾句,他就受不了,要是把驚蟄惹怒了,一樣挑撂子不干了,到時候累得還不是他們。
“爺爺。”宋驚蟄抹了把額頭上的汗,一臉無辜地看著宋萬民,“我是不是做錯了。”
“沒有,你做得很好。”剛把兒子氣走了,宋萬民哪敢再氣宋驚蟄,好心好意地安撫他,“都是你三叔不識好歹,你別跟他一般見識。”
“哦。”宋驚蟄忍著笑低頭,“我原本是想著,把三叔教會了,這樣我和三叔一起干,干快點,這樣爺爺就能輕快一點了,現在三叔走了,又得勞累爺爺了。”
宋萬民聽到這話,心里更氣了,氣三兒子不理解他的苦心,又氣三兒子一點都不體諒他。
這么熱的天,他待在地里也難受,可他還不能像老三那樣一走了之。干了一天活下來,腰酸背痛不說,心里攢滿了對宋福樹的怨氣。
“……”
“這個老三,越來越不像樣了。”晚上燙腳的時候,宋萬民跟吳桂花說宋福樹的不是。
吳桂花就跟宋萬民說林立夏的不是:“還不是驚蟄那個夫郎挑起的事兒,要不是他不去地里干活,哪有你跟老三什么事兒。”
宋萬民想起這事錯在他身上,幫著林立夏說了句話:“這也不能全怪他,誰叫咱家有個媳婦夫郎不下地的規矩呢。倒是這個老三,今兒真是怕把我氣著了,家里就驚蟄一個人下地,他一個當叔叔的讓著點驚蟄不行嗎,要是真把驚蟄氣得跟他爹一樣不干活了,我看這個家怎么辦。”
吳桂花原本還想跟宋萬民好好說說林立夏的事兒,想問問他有沒有法子治治這個孫夫郎,現在聽宋萬民這么一說,心頭一跳,她怎么就把老二的事給忘了呢。
驚蟄現在不是一個人了,他有夫郎了,要是他這個夫郎是個好拿捏的也就罷了,偏偏他夫郎也不是個好惹的,要是他去跟驚蟄吹吹枕頭風,讓驚蟄也跟著他爹學,那這個家還不得完了。
可她又咽不下白日里受的那個窩囊氣,要知道他們花大價錢把林立夏娶給宋驚蟄,不就是為了讓他給家里干活的嘛,現在活干不成了,還反要受他的氣,這誰受得了。
跟她一樣不舒服的還有氣了一整天的宋福樹:“我怎么感覺爹越來越偏心驚蟄了。”
見自家男人在床上躺了一天的孟雙秋沒好氣道:“你今兒才發現啊,我早就發現了。”
宋福樹從床上坐起來:“怎么說。”
“你就看自驚蟄娶親后得了多少好處吧。”孟雙秋一樣一樣跟宋福樹細數,“家里娶親給他花最多的銀錢,筵席準備得也最好。最可氣的是,驚蟄成親的禮金,爹娘可是一點都沒染指,那么大一筆錢呢,家里都沒銀子了,爹娘一點都沒想要,你就說爹娘偏不偏心驚蟄吧。”
聽孟雙秋這么一分析,宋福樹頓時覺得有道理。他爹娘可不是個大方的人啊,家興家旺在外頭那么辛苦,他們都要人家每天給家里交八文錢,上次禮金的事,他爹娘一點念頭都沒打,一點都不合理。
這可是他以往才有的待遇啊。
事實上,宋福樹誤會他爹娘了,宋驚蟄手里捏的那四兩禮金,老兩口如何不惦記,要把這禮金歸了公中不就填補了先前宋驚蟄定親所花的銀子了。但先前不是老大在家么,再說宋家興宋家旺成親都沒交這個禮金錢,他們讓宋驚蟄交了,老大不干不說,老二媳婦也不會干啊。
索性老兩口就當沒看到,反正銀子就在宋驚蟄屋里,要是家里有個什么難事,他們就不信宋驚蟄還會藏著不拿出來。
“要我說,咱不如也跟大嫂一條心,分家好了。”孟雙秋說著說著,跟宋福樹出主意道。
宋福樹瞪大眼:“你瘋了,分了家,咱們這一家子,喝風去啊。”
雖然他白天特別不認同他爹說的,他干活不如宋驚蟄的說法,但他很清楚他是個什么德行,這要是分了家,就他這樣的,還不得把媳婦兒女全餓死。
“你傻啊,你以前干活都知道叫爹幫忙,分了家你就不能讓爹再幫幫你。”孟雙秋斜眼看宋福樹。
“這倒也是。”宋福樹琢磨開了,又想到房子的事,“可現在提分家,先前驚蟄答應我們的房子也拿不到手了啊。”
“沒了張屠夫就不能吃拔毛豬了嗎。”說起這事兒孟雙秋就心悶,開春說好的事兒,這都夏收了,宋驚蟄連個動靜都沒有,泥磚都是他們自己做的,“我娘家哥哥那么多,大不了過后請他們來幫我們蓋,只一點,你得快點趁爹娘還疼著你,趕緊分家多要點東西,不然我看家里的好處,都快叫驚蟄給占完了。”
宋福樹一輩子沒當過家,完全想象不到分家后,他該怎么當起一個家,遲遲不下決定:“你讓我再想想。”
“行。”孟雙秋也不逼他,她也是今兒回娘家,跟她娘家嫂嫂說,先前說好的那樁婚事辦不成了。她娘家嫂嫂跟她說:“與其這樣眼睜睜地看著老兩口把好處都給別人,還不如趁現在你們在老兩口那里還有點情分,趕緊分家多要點好處,不然老兩口百年后,家里大頭都是大房的,二房又占了多年便宜,落到你們身上還有個啥。”起的心思。
其實她也沒有想好到底要不要分家。
家里其他人的心思,宋驚蟄和林立夏不知,兩人洗漱完,回到自己的小屋里。
林立夏給宋驚蟄說:“今兒我采了十斤松茸菌,還有好幾斤的雞樅菌,我想再多采一些,背去鎮上賣了,好多給咱買地攢些錢。”
“好,等我割完地里的豆子,我陪你一塊去。”宋驚蟄一邊聽他說話,一邊從屋里找出一枚雞蛋磕在喝水的碗里,用滾水沖成蛋花后,又往里面加了好些紅糖,端給林立夏。
林立夏不解:“這是什么?”
宋驚蟄解釋:“糖水雞蛋,你嘗嘗。”
林立夏抿了一口,眼睛亮亮的:“好甜。”
“都喝了吧。”宋驚蟄被他滿足的模樣逗笑,“以后每天晚上都給你沖一碗。”
“不太好吧。”林立夏端著糖水碗,小口小口地舍不得喝,他剛可是看見了,驚蟄哥放了不少的紅糖,每天晚上都給他喝一碗,這也太費東西了。
“沒事,養得起。”宋驚蟄實在沒忍住,伸出手來按了按他臉頰上的酒窩,剛好有他拇指大小,手感也好,他都不敢想要是把立夏養胖了,這捏起來得有多舒服。
林立夏被宋驚蟄捏著酒窩,整張臉都捏紅了,驚蟄哥怎么這么……正經。
還以為今晚要圓房呢,沒想到就是簡單地捏他酒窩玩。
第28章
十畝地的豆子看著不多, 但割起來委實磨人。宋萬民割了兩天,老腰疼得實在是彎不下了,偏偏宋福樹生他的氣, 怎么叫他都不動彈。
沒辦法,宋萬民只好把宋家昌叫了出來。
宋家昌是大伯宋福堂的三兒子, 上面有兩個哥哥, 還有一個能干的爹,從小被秦翠蓮寵著, 別說下地了, 連家務活都沒怎么干過。
心里更是不情愿了。
但又沒有辦法拒絕宋萬民的命令, 只能一臉不情愿地拿著鐮刀跟著宋驚蟄下地了。
比起宋福樹磨磨蹭蹭總想偷懶不干活來, 宋家昌還算務實, 知道早點干完就能早些歇息, 干得還挺賣力。
宋驚蟄體諒他, 也沒真讓他累死累活地干,時不時地就會叫他去陰涼地歇會兒。
這讓宋家昌對宋驚蟄的怨念少了許多,坐在田埂邊的樹蔭下,跟宋驚蟄抱怨:“驚蟄哥,爺爺也真是的, 明明家里那么多人, 大家一起搭把手就干完的活,非要我們兩個人慢騰騰地干,這不折磨人嗎。”
宋驚蟄割了一上午,后背也陰濕了一片,到田埂邊喝水時, 聽到宋家昌這話,順著他道:“沒辦法, 誰叫我們爺爺好面子呢。”
宋家昌想起家里那個規矩來,想到他娘和家里的嫂子都是這個規矩的受益者,不好說她們的不是,轉頭說起宋福樹一家來:“那也該讓三叔和碩果哥他們一起來干活啊。”
宋驚蟄拍了拍他肩膀,示意他該起來干活了,不經意間說:“爺爺自己下地干活,都舍不得讓三叔一家干活,咱就別指望他們了。”
“那就活該我倆受苦受累嗎。”宋家昌原本只是抱怨,聽了宋驚蟄的話,心里的火氣止不住地冒,一點都不想下地干活了。
宋驚蟄好心安慰他:“家里總共就十畝地,我們已經干了五畝了,還有五畝就干完了。”
“還有五畝?!”宋家昌聽到這話,更是眼睛一暈,這么大的太陽,他一畝地都不想做了。
“不多了,再有個兩三天就能干完了。”宋驚蟄拿著鐮刀麻利地割著豆子,跟宋家昌憧憬道,“等割完了豆子,三叔他們那兒的泥磚也做好了,我也能空出時間給家里蓋屋了。”
宋驚蟄不說這個還好,宋驚蟄說到這個宋家昌更生氣了,他們累死累活地在這太陽底下干活,他們的叔叔卻坐在棚子里玩泥巴。
沒做過泥磚的宋家昌壓根就不清楚,做泥磚也很辛苦,他只知道,沒有什么比他現在頂著太陽干活,更苦更累的事了。
因此,等地里豆子一割完,他都沒歇口氣,就轉悠去了宋福樹的泥磚棚。叫他一天天偷懶不干活,這泥磚他拿一點走不過分吧。
“……”
宋驚蟄不管這些,豆子還需要曬上幾個太陽才能捶打,割完豆子他也沒歇氣,一大早起來,準備和林立夏一起去鎮上賣蘑菇了。
鄭月娥見他倆要去鎮上,想到林立夏嫁進家門這么久,她這個做婆婆的也沒表示過,咳嗽了一聲,將林立夏叫進了屋里,給了他五十文:“到了鎮上,有喜歡的,你就看著買。”
“謝謝娘。”林立夏沒想到被婆婆叫進門,還有錢拿這種好事,喜滋滋地接了錢,道了謝。
“這有啥好謝的。”鄭月娥看他笑得開心,心里就高興,有這么一個不吵嘴,整天仰著笑臉在家里的兒夫郎,看著都舒心。
何況這個兒夫郎還可能干了,自他進了門,家里大小的活兒,都沒讓她這個婆婆動過手,對驚蟄也好,這幾天她看驚蟄臉上的笑都多了不少。
“立夏哥,你幫我帶根頭繩回來。”鄭月娥在給林立夏錢的時候,也給了宋寒露五十文,宋寒露轉手就塞給林立夏十文。
“好,我給你挑漂亮的。”林立夏想也沒想地答應了下來,來了宋家這么久,除了老屋那邊會時不時地挑他麻煩,他婆婆和小姑子都沒為難過他,連新夫郎進門要給家里洗衣服這個規矩都沒讓他洗過。
“謝謝立夏哥。”宋寒露拉著林立夏的胳膊,親熱地叫他。她可真是太喜歡立夏哥這個哥夫郎了,太勤快,太能干了,對她也好。
每天不僅把她要做的雜活都給做了,讓她只管整理自己的房間,洗洗自己的衣裳就成,知道她喜歡吃果子,每天去山上采菌子的時候,都會記得給她帶一些山里的野果子回來,使她每天一下工回來就有驚喜。
比她親哥對她還要好。
“好了嗎,走了。”宋驚蟄在外頭整理好了這些天林立夏采好的蘑菇,拿大背篼裝好,見林立夏被他娘給叫進了屋遲遲不出來,催了一聲。
“好了,好了,驚蟄哥,我們走吧。”林立夏在屋里問了問鄭月娥有沒有她想帶的,得知沒有后,這才出門和宋驚蟄匯合。
見宋驚蟄把所有蘑菇都裝在一個背篼里,他自個背著,林立夏過意不去:“怎么不分兩個背篼,我也能幫著背點。”
“沒多重,背兩個背篼太麻煩了。”宋驚蟄擺手,林立夏采的蘑菇沒多少,這點分量對常年在地里干活的他來說,根本就不算事兒。
“那我也得拿個背篼。”林立夏去屋檐下背上了他采蘑菇的小背篼,跟宋驚蟄一塊出了家門,“我打算去鎮上再買些鴨苗鵝苗,待會兒回來的時候,正好我這背篼裝。”
宋驚蟄問他:“你想喂鴨子和鵝。”
“對。”林立夏點頭,先前何夫郎跟他說的那些話他還記著呢,他來桃源村觀察過,這里只有一個大堰塘,喂鴨子和鵝可能有些勉強,但他不怕辛苦。
他把自己的想法和宋驚蟄說了說:“驚蟄哥,靠咱倆這仨瓜倆棗的攢買地的錢,也不知道要攢到什么時候去了,還是得做點什么,有個長久的進項才行,這旱地喂養鴨子和鵝是要難些,可鴨蛋和鵝蛋比雞蛋貴多了,也好賣,養好了不少掙錢。”
說完,他還征求宋驚蟄意見地問了問:“我想先少喂點試試,能成就成,成不了也沒啥,你看行嗎?”
“行的,就是你也別太辛苦。”宋驚蟄被林立夏一番話說得心里暖暖的,立夏這么努力地賺錢,都是為了他買地著想,要不是為了他,他本可以不用這么累的。
“砰——”
正當宋驚蟄想著回去再弄點什么給林立夏補身體的時候,他們走的這條道上,有個掛著鈴鐺賣豆腐的牛車,突然栽了個人到他們跟前。
宋驚蟄嚇了一跳,他看了看已經放亮的天和除了他們三個就沒別人的道路,心想,青天白日的,這就開始碰瓷了?
林立夏跟宋驚蟄一個想法,好端端的人突然就往他們腳邊倒,定然是想來碰瓷他們的。
他生氣得不行,都有牛車了,還來碰瓷他們,沒見他們都還腿著呢,真是不要臉。
但林立夏和宋驚蟄等了好大一會兒,都沒見地上的人動彈,兩個人都察覺到有些不對了。
宋驚蟄的第一想法就是,走,趕緊走,沒遇到碰瓷的,惹一身麻煩上身也不好。
但他看了眼林立夏沒動,就這么走了,立夏不會覺得他是個很無情的人吧。
林立夏的第一想法也是,走,趕緊走,就算不是碰瓷的,也容易被他家里賴上,他們連牛車都沒有,還要被有牛車的給賴上,這也太慘了。
但他看了眼宋驚蟄沒動,就這么走了,驚蟄哥會不會覺得他很冷漠。
“……要不,咱救救他?”林立夏試探著對宋驚蟄說。
“好。”宋驚蟄松了一口氣,他就說立夏肯定是那種特別熱心腸,遇到這種事不會見死不救的人,還好他剛才沒走。
“呼。”林立夏也松了一口氣,他就說驚蟄哥這么正經的人,定然不會見死不救,還好他剛剛沒有抬腿就走。
兩人把人扶了起來,掐了掐人中,沒見有反應,又給扶上了牛車,喂了點水,看了看眼皮,林立夏說:“這得趕緊送鎮上。”
這人他們都認識,鎮上賣豆腐的老楊,時常趕著牛車到村里轉悠著賣豆腐,村里人都叫他楊豆腐。
為了避免麻煩,宋驚蟄趕著楊豆腐的牛車要走的時候,他跟林立夏商量:“要不我們也別送回豆腐坊了,直接把人送去醫館,省得他家里人再麻煩一趟。”
“好啊。”林立夏正怕被楊豆腐的家里人給賴上呢,聽說他那個婆娘不是好惹的,萬一誤會是他們把楊豆腐怎么了,那可真是有理也說不清了。
多了一個麻煩,兩人走得飛快,原本半個時辰才能走到鎮上的腳程,一刻鐘就叫他們走到了。
把人交給醫館,宋驚蟄跟醫館的掌柜交代道:“我們是在路上遇到倒在地上的他,車上的豆腐都沒動過,診金你們找他家里人要吧,我們還有事,就先走了。”
說完,連姓名都沒有告知,拉著林立夏就走了。都是一個鎮上的,他也不怕醫館的人找不到楊豆腐的家人。至于他們,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他們不要任何報酬,當然也不需要有人知道他們。
“……”
宋驚蟄和林立夏去鎮上賣蘑菇和買鴨苗的時候,宋家又鬧騰起來了。
起因是,躺了幾天越躺越不舒服的宋福樹,打算起來做泥磚了。這不是宋驚蟄地里的活也做完了,正好可以空出手來給他們蓋屋了。
正當他喜滋滋地拉著宋碩果去泥磚棚看他先前做的那些泥磚時,卻發現他的泥磚全都不見了……不見了!
第29章
這兩天來鎮上賣菌子的人還真不少, 宋驚蟄和林立夏找了個攤位把背篼放下來,等了許久才有人過來詢問。
零零散散賣了一上午才把松茸菌全都賣掉,剩下一些實在賣不掉的雞樅菌, 宋驚蟄跟林立夏商量:“最后這些,我們拿去跟王大哥換些糠皮, 也好用來喂鴨苗鵝苗。”
林立夏卻有些擔心:“能換到嗎?”糠皮雖然不值什么錢, 可用來喂養牲畜卻極容易長膘,農家日常舂了谷物, 就沒有不要這糠皮的。那王掌柜雖說開著這糧鋪是不缺這些糠皮的, 但也沒有這平白送人的吧。
“沒事, 他那兒的糠皮壓著也是壓著, 你幫他清理清理, 下次來鎮上, 記得給他多帶些山貨就行, 他們喜歡這個。”宋驚蟄寬慰了他一句,背起背篼:“走吧,去買鴨苗鵝苗。”
“都這個天了,也不知道好不好買。”林立夏背起背篼,抬頭看了看頭頂毛焦火辣的太陽, 有些擔憂。他來時, 只想著喂鴨鵝下蛋賺錢,完全忘了,鴨子入了夏下蛋就下得少,鵝更是過了立夏就不會下蛋了,而且這夏天來了, 雞鴨鵝都不怎么抱窩孵崽了。
宋驚蟄人高馬大,站在人群中瞧著比周圍人都要高些, 他眼睛在左右兩邊的攤子上來回掃視,一邊跟林立夏說話:“剛出殼的苗肯定是買不到了,長了些毛的小鴨崽小鵝崽沒準還能買到。”
他們奚臺鎮人口多,鎮公人又好,不收百姓的攤位費,因此鎮上隨時都有來擺攤賣貨的百姓,就是攤子擺得亂七八糟的得自己找。
這兩天確實是不好再買鴨苗鵝苗了,但總會有先前喂了這兩樣,到這兩天不想喂的,找找看,沒準真能找到。
“都養成崽了,還有人賣嗎?”宋驚蟄在找的時候,林立夏也在周圍附近搜尋,心里有些后悔,前段時間忙著成親的事,就沒想著先買些鴨蛋鵝蛋讓家里的母雞先孵些崽出來,不然他這會兒直接回娘家去捉,也省得花錢買了。
這人啊,就是不能偷懶。
宋驚蟄拉著林立夏在人群里穿梭,沒過多大一會兒的工夫,他笑了一下,把林立夏拉至自己跟前,讓他朝自己的視線看過去:“瞧,這不就有賣的了。”
林立夏順著宋驚蟄的視線看過去,果然看到有人拿竹籬笆圈了塊地,在賣毛色絨黃的小鴨崽小鵝崽,一臉地詫異:“還真的有。”
他整個人從宋驚蟄的側邊被拉到宋驚蟄胸前,再回過頭來看宋驚蟄,眼睛里有星星閃爍,看上去好滿足得很,惹得宋驚蟄又想掐他酒窩了,緊了緊拉著他手腕的手,帶著他走向那買鴨崽的攤子,向攤主問道:“這些鴨崽和鵝崽怎么賣的。”
“鴨崽十文錢一只,鵝崽十五文錢一只。”攤主是個梳著發髻看上去很好說話的大娘,一開口直接惹炸了林立夏,“你搶錢啊。”
尋常鴨苗鵝苗哪值得上這個價。
那攤主聽了林立夏的話,臉色也沉了下來:“這位夫郎,你也不看看現在什么節氣了,整個集市上除了老婆子我這兒,你還買得到鴨崽鵝崽嗎。”
她捉了一只鴨崽給林立夏看:“你看看它們養得多好,吃進去的糧食不算錢啊。”
“但你這賣得也太貴了。”林立夏看了看那被捉起來還活蹦亂跳有勁得很的鴨崽,覺得是挺不錯的,可這個價錢他實在沒法接受。
他們今天賣松茸菌,十來斤的菌子,也不過才賣八十文,加上他婆婆給的五十文,也就將將夠一樣買五只的,十只鴨鵝能成什么事。
“便宜點吧,鄉下都沒什么河流,這天越熱,越是沒什么人喂鴨子和鵝,你要是便宜點,說不得我們全都給你買了。”宋驚蟄在林立夏身后,見他差點被這個鴨崽的價錢氣得跳腳,沒忍住笑了笑,也跟著講起來價來。
大娘跟宋驚蟄他們說了半天都不見有人過來詢問,知道今天不賣給面前兩個人,恐怕是真沒有人來買了,不情不愿地松口道:“好吧好吧,鴨崽算你們八文,鵝崽算你們十二文,這已經很便宜了。”
宋驚蟄數了數大娘這里的數量,鴨崽有十只,鵝崽有五只,又道:“一百文,我們全要了。”
大娘就沒見過講價講得這么厲害的,肝顫了一下:“最低一百二十文,一文都不能少了。”
“好。”宋驚蟄爽快應了下來,讓林立夏付了錢,把大娘的鴨崽鵝崽都抓到了林立夏的背篼里,他原本想著能夠說到一百三十文就很好了,沒想到這大娘比他想的還要大方,可不就得抓緊了。
大娘拿著林立夏付的一百二十文,數了又數,確定沒有錯后,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她是不是喊便宜了……
“驚蟄哥,你真厲害。”林立夏背著他心心念念的鴨苗鵝苗,跟宋驚蟄出了擺攤這條街,一個勁地夸他。
他一直以為老實人都是被欺負的那種,沒想到老實人講起價來這么厲害,三言兩語就把他們原本買不起的鴨苗鵝苗全買下來了,還省下了不少錢。這都不足以用厲害來形容了,但林立夏也想不到別的詞了,只能先這么夸著。
宋驚蟄被林立夏說得臉紅,就講了個價,哪有他說得那么厲害,但被人夸,總歸是一件很愉悅的事,嘴角的笑就一直沒落下來過。
走到雜貨鋪門前,想到林立夏喜歡吃甜的東西,又問了問他:“買糖嗎?”
“不要了吧。”林立夏捏了捏口袋里剩下的十五個銅板,搖了搖頭,這點錢,不夠買糖的吧。
宋驚蟄看出了他的怯懦,拉著他走進鋪子:“就買一點,沒事的。”
雜貨鋪的周掌柜去進貨還沒回來,是小二招待的宋驚蟄,宋驚蟄也沒買多余的東西,花了十二文,稱了半斤冬瓜糖。
林立夏數了數,剛好十二塊,算下來一文錢一塊,他不太好意思地跟宋驚蟄說:“我一直以為糖很貴來著。”
小時候他想吃糖,馮金玉總說,糖多貴啊,有這錢留著買布做衣裳或者買兩斤糧食吃,不比吃糖好。
這些話,他一直記著,長大了,就算他自己掙錢了,每次捏著口袋里的錢,他也會想著,把這錢省下來買些其他的多好。
這次被宋驚蟄這么一帶,他突然覺得,這糖他好像也不是吃不起。
“那以后我們掙錢了,多去買一些我們買不起的,見識一下我們沒有見識過的。”宋驚蟄捏了塊糖塞他嘴里,“等以后我們見識多了,我們的孩子就不會像我們一樣,什么都覺得貴了。”
林立夏吃著宋驚蟄喂過來的糖,一張臉紅了個透底,他們這還沒有圓房,驚蟄哥連他們孩子的事都想好了。
這也……太誠實了。
林立夏的臉一直紅到進了王有糧的鋪子。
曾經想過等宋驚蟄成婚后看他笑話的田梅英,這會兒見到跟在宋驚蟄身旁一臉羞澀的林立夏,整個人吃驚地瞪大了眼,這、這、這還是她曾經見過的那個能把人罵到跳腳的林家三哥兒?
“田嫂子。”見到田英梅,林立夏也格外的不好意思,曾經田英梅到他們鄉下收糧,因為價格給得低,他還跟他吵過好幾架呢,誰能想到,幾年過去,他們要當半個親戚處了。
田英梅反復看了林立夏幾眼,確定他不是林立夏的雙胞胎弟弟林立秋之類的,這才慢慢回過神來,佩服地看了眼宋驚蟄,看不出來,宋兄弟魅力這么大,竟然能夠讓一個這么厲害的哥兒,為他金盆洗手,變得如此溫順賢良。
怪不得上次說得那般信誓旦旦,原來底氣在這兒。
宋驚蟄沒有注意到田英梅的異樣,直接跟王有糧說了他的來意,王有糧大方得很,當即讓小二搬了兩袋子糠皮過來:“盡管拿去用,不夠了再跟我說。”
“用不了這些,一袋就夠了。”宋驚蟄怕王有糧那個大方勁又上來惹得兩口子吵架,勸了勸他。
“沒事,宋兄弟,你盡管拿去使,我們這鋪子里什么都不多,就糠皮多得是,你就別跟嫂子客氣了。”田英梅聽到宋驚蟄的話笑著過來說道。
有了上次宋驚蟄提點他們收豆子高粱,讓他們的親朋好友也免于遭災的事兒后,田英梅如今對宋驚蟄也大方了起來,甚至覺得這點小東小西,根本就不足以感謝宋驚蟄。
還提議道:“你們喂這鴨子是用來下蛋賣的,要不再搬兩袋受了潮的麥子回去摻著喂,也好使它們下蛋下得勤些。”
“不用,不用,就喂個鴨子,不用喂得這么好。”宋驚蟄實在是怕了他們夫妻倆的熱情,和林立夏推諉了好一陣子才推脫掉除了糠皮之類的東西。
王有糧見宋驚蟄不收,也沒再勸了,只是等宋驚蟄要走的時候,頓了頓道:“有個事兒,不知道要不要告訴你。”
宋驚蟄問:“怎么了?”
“前些天,鎮公大人吩咐人到我這兒買了不少糧食。”王有糧撐在柜臺邊跟宋驚蟄小聲說著話,“你說前些年,年年豐收,鎮公大人家會沒存著有糧,好端端地跑來我這兒來買什么糧。”
做糧食生意的和種糧食的人對這糧食的事兒都很敏感,宋驚蟄一聽就知道了:“你是說最近鎮里有事要發生。”
“不是鎮里,估計是縣里。”王有糧把他知道的告訴宋驚蟄,“我們縣今年新換了個縣令,聽說干勁很足,先前鎮公大人隔三岔五就去縣里一趟,這又有買糧的事兒,我是怕今年要征徭役了。”
王有糧說了一通,宋驚蟄明白過來地點了點頭:“我省得了,不管有沒有這徭役這事兒,我只管回去做好準備。”
“就是這個理。”王有糧見宋驚蟄明白了過來,點頭道,“能用銀子頂的就盡量用銀子頂,這徭役可是開不得玩笑的。”
從糧鋪出來,宋驚蟄和林立夏兩人心情都有些沉重,這可是徭役啊,他們康州府自這三年年年豐收以來,一直沒征發過徭役,沒想到今年又征開了。
回想以前的徭役,那簡直苦得沒法說,好好的一個人出去,回來瘦成皮包骨不說,還得在家里養上半年才養得回來,用銀子頂倒也可行,可一家至少都要出二兩銀,家里窮的,那能說拿就拿得出這么多的錢。
“我就是要分家怎么了!”
兩人沉默地回到家,剛一踏進家門,就聽到令他們精神一振的話。
分家?誰要分家?分家好啊!
第30章
“全家都欺負我, 這個家我待得還有什么意思。”宋福樹紅著眼仰著脖子跟宋萬民嚷嚷。
就在今早,他的泥磚全不見了,一找這才發現他的好侄兒宋家昌, 不知道什么時候把他的泥磚拿去送人了。
送!人!
眼看家里都窮到沒有蓋屋的銀錢,要自己做泥磚蓋屋, 他還這么大方地拿去送人, 叫宋福樹如何不氣。
他找到宋萬民要他給個說法,宋萬民嘴上說著要去教訓宋家昌, 結果宋家昌一句:“我爹和我兩個哥哥天天在外面掙錢養家, 我在家里也要幫著干活, 我拿些不值錢的泥磚送朋友怎么了。”他爹就不說話了。
氣得宋福樹當場就跟他吵了起來:“大哥他們在外頭掙的錢, 我又沒花上一文, 他一個小輩, 幫我這個做叔叔的干活不應該嗎, 什么叫我做的泥磚不值錢就可以拿去送人,家里的房子,衣裳,糧食,都不值錢, 是不是都要拿出去送人啊。”
“老三, 你這說的什么話。”宋萬民心里本就對宋福樹不去干活有氣,這會兒見他不過是損失了一點泥磚就跟他這個爹發火,更生氣了,“家昌不過就是小孩子心性,拿了你一點泥磚, 你再做就是,你跟我發這么大火做什么。”
在宋萬民看來, 人家家昌也沒說錯,從前宋福樹在他這兒拿的錢都是宋福堂給的,宋福樹不念著宋福堂的好也就罷了,連他這個爹的好也不念著,就知道為難他這個爹。
拿他點泥磚給他點教訓也好。
宋福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么,從前無論他做什么他爹都是站在他這邊的,現在他爹偏著宋驚蟄也就罷了,連宋家昌也偏著,那還有他的地位。
他不服氣地跟宋萬民爭道:“這是一點泥磚的事嗎,這是好幾千塊泥磚,我又是做又是曬的,費了多少工夫,爹,我的好爹,你上下嘴皮一碰,你說再做就做,你知道這有多辛苦嗎。”
“那家昌都送人了,追也追不回來了,你想怎樣?”宋萬民冷冷地看著三兒子發癲,心里打定了主意,這次絕不會再偏袒他,叫他無法無天都不聽他這個老子的命令了。
“我想怎樣?”宋福樹從來都沒有被宋萬民這么看過,心里一陣受傷,只覺得他媳婦說得沒錯,他爹現在是越來越不疼他了,氣上頭的宋福樹什么也不管了,只想好好氣氣他爹,讓自個舒服,想也不想地說,“我想分家!”
對,分家,與其在家里日日受氣,還不如分家出去單過。這個念頭一冒出來,就如雨后的野草,一個勁地瘋長。不管宋萬民怎么大罵他,他咬死了就是要分家。
“混賬東西。”宋萬民心里那叫一個氣啊,“全家就你過得最滋潤了,你還說全家都欺負你,你說這話還有沒有良心。”
“那我不管,反正我就要分家,正好大嫂也要分家,爹,你不如就把這個家分了吧。”宋萬民越生氣,宋福樹心里就越舒服,說話句句都往他心口上扎。
“你大嫂同意了,你大哥同意,你二哥同意嗎?”宋萬民吼宋福樹的時候,見到邁進家門的宋驚蟄和林立夏,想也不想地問他,“驚蟄,你想分家嗎?”
“不想。”宋驚蟄一見這架勢就知道宋萬民在氣頭上,心里很清楚,越跟氣頭上的人對著干,越不會成事,索性家里的矛盾越來越大了,要分家也不差這段時間,說反話道。
“看到沒。”宋驚蟄這話極大地取悅了宋萬民,他轉過頭對宋福樹道,“你跟你大嫂想分家有什么用,要沒有你大哥和二哥的同意,這個家你想分,想都不要想。”
宋福樹心里那叫一個憋屈啊,還想再說些什么來氣他爹時,宋驚蟄主動走了過來:“爺爺,我剛從王大哥那里得知,今年可能要征徭役了。”
“征徭役?”
宋萬民和宋福樹聽到這個消息都為之一振,對他們這些尋常百姓來說,最怕就是三樣,加賦稅,征徭役,征兵役,這三樣隨便碰上一樣,都能要人命。
“這好幾年都沒征了,怎么今年又征開了。”宋福樹顧不得想要氣他爹的念頭,上前來抓著宋驚蟄的手,急切地問開了。
“我也不清楚,三叔,不過王掌柜說,這次的規模很大,估計不能用銀子抵。”宋驚蟄搖搖頭,故意把事情夸大了說,正好他爺在氣頭上,說不得順勢就把徭役的事兒推他三叔頭上了。
果然,宋萬民一見宋福樹這么怕徭役,想到宋福樹剛剛氣他那些話,心計一上來,指著宋福樹就道:“你不是想分家嗎,分了家這個徭役就要你自己承擔,總歸都要你自己承擔的,這次徭役我就派你去,你要是干得下來,我就同意分家。”
宋萬民這話一出口,一直躲在門后偷聽的秦翠蓮眼睛一亮,她多么希望小叔子這次能夠硬氣一點,接下徭役,把這個家給分了。
可惜,宋福樹才不上這個當,他瞪著宋萬民,眼睛都要噴火了:“憑啥。”
“就憑你要分家。”宋萬民不甘示弱地瞪回去,“你在這個家一天就得按我的規矩來,要么不分家要么去徭役,你自己選一條。”
宋福樹哪一條都不想選,他牙一咬,直接跑出了家門:“我找大哥去。”
“你給我回來。”宋萬民急忙追了出去,他的本意不就是想讓宋福樹給他低頭認個錯,不要再提分家之類的話,誰知道他給他來這死出。
要是叫大兒子知道這事兒,又要怪他治家不嚴了。
輕而易舉地將徭役的事推出去,又挑起宋萬民和宋福樹矛盾的宋驚蟄,裝作什么都不知道地和林立夏去砍了些竹子回來,在他們家門前做了個圈養鴨崽鵝崽的圈。
怕這兩天雨多,林立夏還拿茅草在圈里給它們撘了個避雨的棚子,期間看了宋驚蟄好多眼。
宋驚蟄被他偷偷一下地打量著,沒忍住笑了一下,問道:“怎么老看我?”
“驚蟄哥,你不想分家啊。”林立夏想了想,還是把自己的心里話說了出來。
他嫁進來之前就想著要幫宋驚蟄分家,驚蟄哥一個人為家里操勞這么多,卻沒人看得到他的付出本就不值,何況驚蟄哥還想自己攢錢買地,這要是不分家,這買的地可都歸中公了,他們什么好處都撈不到。
但他尊重宋驚蟄的決定,夫夫一體,如果他不想分,他也不會強迫他。畢竟他和驚蟄哥才相處多久,要驚蟄哥為了他去割舍他相處了二十年的家人,林立夏也沒這個大臉。
宋驚蟄知道立夏這是聽到他回他爺爺的話產生的想法,想了想道:“暫時不想。”
暫時不想,不是說不想,是他要他們家在分家的時候,一定要表現出不想分家的念頭。
因為宋驚蟄清楚,就算大伯回來想要分家,他爺爺不會那么輕而易舉地答應的,要是惹急了他爺,他爺說不定能把里長和村長請家里告他們一個不孝罪。
況且他還想從他爺這里多撈些好處,只有他們一家“堅定不分家”站在宋萬民這一頭,分家的時候,他爺爺才會念著他們這一房的好,多分些東西給他們。
他爹娘這些年靠著家里私底下掙了不少錢,定然是不想分家的,家里也沒有人會聽取寒露的意見,只有立夏,宋驚蟄希望他能夠配合自己一下,所以沒有對他說實話。
“哦,好。”林立夏點了點頭,暫時不想的意思就是不想分家,如果家里鬧起來的話,他知道該表什么態了。
兩人弄好牲畜圈,又拿糠皮混著爛菜葉子喂了它們,見它們吃了東西精神頭很好,這才放心地各自忙活自己的事兒去。
“……”
晚上,宋寒露回來,林立夏把他給他選的一條繡著花很好看的粉色發帶拿給她。
“啊,我好喜歡,謝謝立夏哥。”宋寒露看了一眼就喜歡上了,正好她有一件這個顏色的衣服,可以搭配著穿。
林立夏笑了笑,輕描淡寫地說:“是吧,我一去就看到這條發帶了,我猜你就喜歡,當即就給你買了回來。”
宋驚蟄洗了澡出來聽到他這話,心想,騙人,明明走了好幾家鋪子才找到這么好看的。不過他也沒有戳穿,拿了林立夏換洗的衣裳,喚他:“去洗漱了。”
“好。”林立夏又跟宋寒露說了說話,把宋寒露哄得一臉高興,這才出來,接了宋驚蟄替他拿的衣裳去洗漱了。
洗澡的時候,想到白天宋驚蟄說起孩子的事來,林立夏紅著臉刻意多洗了一會兒,驚蟄哥連孩子的事都想好了,一定也是想的吧,可能是太害羞了,所以才不敢對他做那種事。
林立夏覺得,他得主動點,不然等一個老實人不老實,那得等到什么時候去了。
等林立夏磨蹭著洗漱出來,回到他和宋驚蟄的屋,卻不見屋里有人,他又出門問了問還拿著發帶在興奮的宋寒露問道:“寒露,你哥呢。”
宋寒露道:“被大伯叫了出去。”
“大伯回來了啊。”林立夏退出房,眼睛在宋家院子里轉了一圈沒見到宋驚蟄,只得先暫時回了屋。
宋驚蟄被連夜趕回來的宋福堂給叫出來也頗為奇怪,他以為就他上次拿宋家旺試探他大伯,他大伯那么不想分家的念頭來看,這事兒怎么還得拖上一段時間,他大伯才會著重考慮分家的事,沒想到這次這么迅速。
宋福堂把宋驚蟄帶到村里沒人的曬谷場,夏日明月高懸,晚風吹拂,蛙鳴一片,自有一番天地。
宋福堂吹了好一會兒夏風,平復了一下心情,這才問宋驚蟄:“驚蟄,你想不想分家?”
這話讓宋驚蟄怎么說呢,萬一大伯不想分,他說這話不是傷人么,萬一大伯要是想分,他說不想,不就幫倒忙了嗎。
宋驚蟄謹慎道:“大伯怎么會問這個。”
“就是問問,你說說你的看法就行。”宋福堂也是找不到人說心里話了,只能把宋驚蟄拉過來湊數。
想了想,宋驚蟄模棱兩可地說道:“樹大分枝,人大分家,這家里到了一定的時候,分家是不可避免的,只不過有些人家里早些,有些人家里晚些,這還是要看一家人相處得怎么樣,要是大家勁往一處使,這分家就不好了,這要是大家都有自己的小心思,分了家,沒有利益糾纏,說不得大家相處也會和睦一些。”
宋驚蟄雖說沒有明著說想不想分家,但他這番話卻是說得宋福堂眼睛一亮。
今天宋福樹跑鎮上哭著跟他說,他家里過不下去了,他要分家。說實在宋福堂內心是慌亂的。
上次他回家就看出了家里不太平的端倪,他想過宋驚蟄會提分家都沒想過宋福樹會提分家。
他這個三弟,他還不知道嗎,好吃懶做一個,要真分了家,他連自己的妻兒都養活不了。可就這樣一個人,如今都在家里忍受不下去了,可見家里亂成什么樣子了。
他不想分家,就是怕分了家之后,他這兩個弟弟沒辦法養活自己一家人,如今聽了驚蟄一番話,覺得也是,大家都有自己的小家了,肯定都想為自己的小家打算,強行綁在一起,再有他那個是非不分的爹娘,這個家往后只會越來越糟。
“行,大伯知道了,你先回去吧,我再待會兒。”宋福堂心里有了主意,對宋驚蟄揮了揮手。
宋驚蟄聽話地往回走了一截,又回過頭去看在夜風下摩拳擦掌準備大干一場的宋福堂,臉上終于露出了一抹從來沒有表露過的輕松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