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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憐娘,以后你再也離不開我了……

    聽清他的話,謝觀憐往前的動作一滯,下意識垂下眸,目光落地面的影子上。

    不知何時,門外的月光將一道頎長的黑影拉長,將她的影子都覆蓋了。

    身后有人……

    謝觀憐渾身驀然乍起寒涼的冷,轉(zhuǎn)身顫著瞳孔懼怕地看著立在身后的人。

    青年長身玉立于破敗的佛寺中,灰白的長袍如霜花,看她的眼神如往常般溫柔,上揚的語氣含著一絲不解:“憐娘,怎么不走了。”

    謝觀憐往后退,艱難地逐字喚出他的名字。

    “沈聽肆……”

    他怎么會在身后,什么時候來的?

    沈聽肆微微一笑,拾步朝她走去:“憐娘,我是來接你的,我們該回家了。”

    謝觀憐望著他在月下朝她伸的手,如是惡鬼般蒼白得不正常,忍不住往后退。

    看見她往后退,沈聽肆止步,凝目審視她。

    謝觀憐側(cè)眸看了眼掛在佛像上的沈月白,再次看向眼前的青年,眼中仍含著一絲微弱的期待,唇瓣輕顫地問他。

    “他這樣,是你做的?”

    青年溫柔地看著她,沒有反駁。

    怎么會是沈聽肆?

    他怎會做出這種殘忍的事,他不是佛子嗎?

    不對,之前沈月白便說過,他險些殺了他。

    一瞬間,謝觀憐腦中一片空白,腳下虛浮地蹣跚幾步后被青年扶穩(wěn)身子。

    謝觀憐聞見他身上的檀香,下意識甩開他的手,再度往后退。

    沈聽肆低頭凝著自己手,臉上的淺笑徹底淡漠如雪。

    “你怎能這樣對他!”

    女人的質(zhì)問聲像是鐵烙被燒得鮮紅,毫無預(yù)兆地印在他的身上。

    他抬起頭,不解地看她,輕聲反問:“我這樣對他,憐娘很心疼嗎?”

    聽見他的話,謝觀憐驀然回神。

    不對,不能將沈月白牽扯進來,要將他排開。

    “我……”謝觀憐喉嚨干澀地轉(zhuǎn)過頭,“我是從秦河離開,剛才與他遇上的,怕你誤會。”

    怕他誤會什么?

    事到臨頭,她仍騙他呢。

    沈聽肆輕笑,“真的嗎?”

    女人小巧的瓊鼻通紅,被風(fēng)吹豎的鬢角像極了被人揪住耳朵的小白兔,鼻音甕甕地點頭:“嗯。”

    得了她的肯定應(yīng)答,他眼中的笑意越濃,“那憐娘想不想知道,我怎么找到你的?”

    謝觀憐忍著想要奪門而出的沖動,望著他咽了咽喉嚨,不敢問。

    沈聽肆溫情的目光的與她對視,柔聲道:“其實這幾日我都跟在你身后呢,可你一直都沒有發(fā)現(xiàn)我。”

    所以這段時日他親眼看見,她與旁的男人談笑,兩人相互依偎一起回到雁門,還看見別的男人對她做出超出兄妹間的親昵撫摸。

    而他卻只能像是陰暗角落里的鬼,貪婪地,羨慕地盯著,幻想與她一起的人是自己。

    他一刻也受不了,她被旁人覬覦著。

    謝觀憐呆住了,腦中緊繃的一根弦似乎快要斷出嗡鳴了。

    這幾日都在身后……

    他是后面才找到的她,還是從一開始就跟在身后?

    是一直跟在身后,現(xiàn)在才耐著性子出現(xiàn)。

    謝觀憐第一次清楚地發(fā)現(xiàn),自己招惹的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也似乎從

    未看清沈聽肆,她以為的慈悲和仁慈都是他偽裝出的假象。

    他早就從內(nèi)黑到外了。

    沈聽肆抬手,指腹溫柔地擦拭她眼角滲出的水痕,“我以為你和他一起私奔的呢,選他不選我。”

    謝觀憐唇色全無,哆嗦地顫了顫唇:“沒有。”

    沈聽肆越過她,望著還被掛在門口的男人,大度道:“其實憐娘喜歡旁人也無礙,我不會阻止你去的,只要你說離開,我就會親自送你走。”

    他說此話時眉目慈柔,茶褐色眼瞳在暗映著淺淡的斜影,充滿了神性。

    這話乍然一聽并無古怪,若沒有掛在門上渾身是血的沈月白,她或許就要聽信了他的話。

    可她一旦選的不是他,她或許會成為第二個被掛在佛像上的人。

    謝觀憐果斷地踮腳環(huán)住他,秀容半仰地望著他,狐貍眼含著水霧,“我不喜歡旁人,我…只喜歡你。”

    沈聽肆聞言低頭,攬住她纖瘦的腰,盯著她問:“只喜歡我?”

    “嗯……”謝觀憐咬著下唇,竭力不讓顫意從唇邊溢出。

    現(xiàn)在的他太不正常了,看似溫軟的皮囊下,撕開后面無全非,她只能先穩(wěn)住他。

    而被她選中的青年彎下腰,臉龐埋在她的肩頸,輕聲道:“憐娘,你說的話,曾經(jīng)我都一直當真的,每個字都信。”

    “比如你說喜歡我。”

    他冷淡地望著被懸掛的男人。

    實際上,她喜歡的只是因為他和這個男人有幾分相似而已,現(xiàn)在為了救別的男人,再次滿口謊言地說最喜歡他。

    “謝觀憐,騙子。”他面無表情地呢喃。

    謝觀憐看不見他臉上的神情,正欲開口接話,忽然脖頸一痛,耳邊響起青年悲憫的呢喃。

    “謝觀憐現(xiàn)在說的每一句,我都不知如何去信……所以還是要你沒做不出第二種選擇,你才能最愛慕我。”

    謝觀憐雙膝虛軟地往下滑,被一雙手攬住,無力得想要張口,可黑暗還是吞噬了她所有的神識。

    不要……

    晨曦劃破天際。

    沈聽肆橫抱起昏迷的女人,站在渾身是血的沈月白面前,目色漆黑地打量著。

    沈月白身上血并非是真的,而是他命人潑的,偽裝成謝觀憐會心疼的模樣,他才能更好看清,她待他有幾分真心。

    真的是……半分都沒有呢。

    他溫柔問:“想死,還是想活下去?”

    沈月白氣若游絲地看著他懷中的女人,明白他話中之意,覬覦謝觀憐便是死,放棄她便能活下去。

    他不可能放棄謝觀憐,可眼下并非是逞能的好時機,他不能如上次那樣多嘴,眼下緊要之事,是從沈聽肆的手里脫困,然后去找張正知,和他一起救出觀憐。

    所以沈月白垂下頭,無力開口,做出選擇。

    “……活。”

    他滿心算計,沒有看見青年在他做出選擇那一刻笑了,憐憫的目光居高臨下地落在他的頭頂。

    “好。”

    做出的選擇,無論是否違心,都將沒有第二次選擇了。

    謝觀憐被放棄了,只有他,無論生死都不會放棄謝觀憐-

    不知從何時開始的,謝觀憐的夢中,不再是死去的小和尚,而是纏繞她的巨蛇。

    它從黑暗中掌控她的夢境,游刃有余地舔舐她每一寸肌膚,吐著信子,眼底是黏稠的毒汁水,蛇尾游過她的腳踝,丈量如何將她一口吞下。

    惡夢過于潮濕,還充滿詭譎的曖昧,讓謝觀憐睜開眼后恍惚好一陣,她才發(fā)現(xiàn)自己沒有死,又回到了之前的寢居。

    仿佛又回到了沒有逃出去的時候,連沈聽肆也沒在。

    不僅如此,謝觀憐還發(fā)現(xiàn)門此刻正大敞著。

    沈聽肆帶她回來,放回了寢居,他去哪里了?

    門是他忘記了關(guān)了,還是因為不再將她關(guān)在寢居中?

    謝觀憐從床榻上爬起來,盯著敞開的大門,手在顫抖,心在狂跳。

    她發(fā)現(xiàn)沈聽肆從頭到尾都不正常,雖然看似平靜,實則是個有病的瘋子。

    現(xiàn)在他沒有關(guān)門,無論是什么原因,她不能出去。

    可是……

    謝觀憐輕咬下唇,想到沈月白渾身是血的被掛在寺廟中,心中的擔憂促使不斷促使她,應(yīng)該試一試。

    萬一,他真是忘記關(guān)門,或是沒打算將她關(guān)在房中呢?

    最后謝觀憐猶豫的在房中來回踱步,最后還是忍不住趁著他還沒有回來,熟門熟路地跨過窗沿鉆出去了。

    而她前腳剛出去不久。

    小岳跟著家主從另一側(cè)走出來,望著憐娘子離去的背影,面如死灰。

    憐娘子一點都經(jīng)不住考驗,開著門,明顯不對勁啊,怎的就又要往外跑!

    小岳喪著臉對家主道:“家主,要不要奴帶人追過去。”

    沈聽肆望著敞開的大門,搖首道:“不用,她只是想出去散心,過會兒便會回來的。”

    會自己回來?

    小岳抬頭看窺了眼家主,見他殷紅的嘴角翹起似在淺笑,牙齒忍不住寒顫。

    家主幻想憐娘子舍不得他,愛慕他,快瘋了。

    人都跑了,怎么會莫名奇妙的自己回來?

    小岳心中雖不信憐娘子逃走了,還會自己回來,但聽見家主沒有責罰自己,心中松口氣。

    剛松口氣,眼前的青年靴尖微轉(zhuǎn),朝著女人離去的方向走去。

    小岳見狀,急忙起身追過去。

    說是這么憐娘子要自己回來,可實際上家主根本就等不及-

    院子大得驚人,花草樹木皆是剛栽不久,雖然很多卻不見生機,死氣沉沉得仿佛冬日暗下的天。

    院中依舊沒有人。

    還沒走多久,她的心口莫名狂悸,雙腿更是發(fā)軟得走不動。

    很難受,是不是身體的難受,而是心里,心臟被抓緊,像是有蟲子在食咬每一寸肌膚。

    不對勁。

    她從未有過這般強烈的反應(yīng)。

    最后她地往下跌坐,被青年有力的臂膀恰好接住,難受得抱住手臂蜷縮在一起,身上穿的灰白長袍已經(jīng)臟亂不堪。

    她意識迷迷糊糊地掀開眼,有一道長身玉立的身影站在面前,逆著昏暗的燭光,灰白的衣袍如渡一層金光。

    而謝觀憐卻感受不到一絲暖意。

    他神色透著憐憫,蹲在她的面前,語氣溫柔得似在訓(xùn)誡不聽話的孩子。

    “怎么跑到這里來了,身上也臟兮兮的,萬一被人當做流**撿走了,可怎么辦?”

    濃郁檀香縈繞在她的鼻翼,謝觀憐原本身上如蟻蟲輕嚙的酸軟感,因為他的到來驀然消失。

    “沈聽肆。”她攥住他的袖子,無力地倒在他的懷中,如同上癮般呼吸他身上旖旎的檀香。

    青年捧起她的臉,認真地說:“院中人太少了,沒有人知曉你去了什么地方,我便一寸寸地找,找了幾個時辰才終于找到你……”

    謝觀憐想要回他的話,但聞了檀香后困意很濃,古怪的困倦令她連眼皮子也掀不開。

    沈聽肆屈身蹲在她的身邊良久,茶褐色的眼如同鑲嵌在漂亮木偶眼眶中的玉珠子,定定地看著她泛著潮紅的小臉,狼狽地蜷縮面前像是等著人來救她。

    她在……等他救她。

    “憐娘。”他迷茫地伸出手,絲毫不嫌棄她渾身都是淤泥,將她從墻角抱起來。

    女人身形嬌小,乖乖地躺在他的懷中,像是對他極其信任和依賴。

    沈聽肆斂下的長睫失神地凝望著她,心中微妙地產(chǎn)生一絲顫意,輕聲道:“憐娘,以后你再也離不開我了。”

    只有她親身感受過離開后多想他,才會一直留在他的身邊。

    燈籠的燭光似天邊最后的余暉,落在他慈悲的眉眼上仿佛天生的純良善人。

    青年親昵地抱起女人轉(zhuǎn)身離去。

    而跟在他身后,目睹一切的小岳咽了咽口水。

    家主說的憐娘子只是出去散心,等下就會回來是真的,憐娘子的確沒有離開,一直在院中,等著家主。

    唯一假的便是家主一刻也等不了,非要親自出來找人-

    室內(nèi)全是旖旎的檀香,濃郁得謝觀憐醒來后手腳皆無力,連哼聲都是軟綿的。

    “憐娘,要喝水嗎?餓了嗎?你已經(jīng)睡了很久了。”青年柔聲自耳邊響起。

    她渙散地眨著眼睫轉(zhuǎn)過眸,目光落在一直倚在身旁的青年身上。

    他密黑的長睫覆下黯淡的黑影,嘴帶淡笑,半倚在她的身旁似等了許久,百無聊賴地勾著她的長發(fā)把玩,仿佛脾性好得如何都不會生氣。

    還是沒能逃走,又被抓回來了。

    從院門出去后一路都沒有人,她就快要逃出去了,可忽然的心悸與強烈的思念讓她不得不蜷縮在角落緩解。

    她想沈聽肆,離開的越遠,她越是瘋狂想他。

    想到心慌意亂,恨不得馬上見到他,抱他,親他,想與他永遠黏在一起。

    就像……像她以前夢魘,犯病時才有的反應(yīng)。

    謝觀憐聲線沙啞地問他:“我是怎么了?”

    “我以為憐娘會先問,我是在什么地方找到你的。”他輕笑,似玩累了,松開她的黑發(fā),轉(zhuǎn)而將她從榻上抱起來放在膝上。

    指尖撫摸她的眼睫,認真地數(shù)著,對她的一切都似乎很好奇。

    眼睫

    被瘙癢,謝觀憐在他指腹下瘋狂顫睫,嘴上卻說:“在房中呆得有些悶,所以只是出去散心,不是不回來了,你看我就在后院的角落里等你來找我。”

    不知是哪句話引起了他的失笑,置于長睫下的指腹,隨著他的悶笑一抖一抖的,笑意混在嗓中低沉得磨耳。

    他笑眼盈盈地頷首:“憐娘不說,我也猜到了,憐娘離不得太遠,只是出門散心罷了。”

    謝觀憐聽出他言下之意,面露訕意,到底是臉皮沒有太厚,被譏誚后臉頰發(fā)燙,直接坦白了問:“你是不是對我做什么了?”

    他掰過她的臉頰,笑著反問道:“憐娘以為呢?”

    他將問題拋給她,可她怎么知道。

    謝觀憐咬了咬下唇,試探地問:“對我下藥了?”

    他笑而不言,目光專注地盯著她的唇。

    這反應(yīng)是沒有下藥,難道是她猜錯了?

    謝觀憐沉思此前的反應(yīng),無論如何都不信他沒有給自己下藥。

    若是下次再尋到機會逃走,她還如這次一樣,豈不是功虧一簣的無用之功。

    她定眸,盯著他:“沈聽肆,你到底對我做了什么?”

    “我?”青年迷茫地眨了眨眼,透出幾分溫柔的無害,而所言卻不似面容那般溫馴:“我什么都沒有做,憐娘忘記了嗎?是你之前說的,你被人下蠱了,需要我才能緩解,現(xiàn)在只是蠱發(fā)作了。”

    這話她是說過……

    當時為了接近他,她無所不用其極,但這個法子當時根本就沒有用,而他似乎也知道她沒有中所謂的蠱毒,根本就沒有讓她接近。

    后來她沒有假借蠱毒接近他,他也沒有詢問蠱毒之事,所以她以為兩人心照不宣地選擇忘記了。

    現(xiàn)在驀然從他口中聽見這句話,她的心瞬間被揪起。

    謝觀憐抓住他的手,不可思議地望著他,“你對我下蠱了!”

    沈聽肆因她的主動而微微一笑,溫柔地反駁她:“不是我,是憐娘與我說的,你被人下了蠱,離不開我的。”

    他只是想讓她少在菩薩面前騙人,所以從她說出那句話后,就已經(jīng)在開始拯救她了。

    “是在什么時候?”謝觀憐渾身發(fā)寒,一眼不眨地盯著他,不放過他臉上的一絲神色。

    “從憐娘與我說的時候,就注定你離不開我了。”

    青年看她的眼神溫柔,專注,指尖點在她的胸口,慈悲得宛如普度眾生的神佛。

    這種憐憫可以在眾生受苦時情不自禁地露出來,可唯獨不能在這種時候,對她露出。

    他是瘋子。

    從頭到尾都是不正常的人。

    不對……

    謝觀憐眨顫烏睫,臉龐微白地搖頭反駁他的話,“不對,你在騙我。”

    聞言,他頭微傾,茶褐色的眼瞳中浮起不解。

    謝觀憐輕喘地說:“若是在我當時與你說時,你在后面就給我下蠱了,我不可能現(xiàn)在才有反應(yīng)。”

    在迦南寺的時候,她與他分開了幾次,距離都很遠,根本就不像這次這般,她連院子都沒有出去就被發(fā)作了。

    所以……

    謝觀憐想到不久前剛被他帶到這里來時,身體如同春藥般的反應(yīng),“是你不久前對我下的蠱。”

    “憐娘真聰明。”他眉骨微揚,輕聲地笑了,然后俯身吻上去。

    “憐娘的話都很對,蠱是在我要離開迦南寺的那夜,在此之前,我總會夢見你滿口說愛我,轉(zhuǎn)而又投向別人的懷里,我夜不能寐,輾轉(zhuǎn)反側(cè),最后千里尋了你說的蠱,征得你的同意后種下的,你體內(nèi)的是子蠱,我體內(nèi)的是母蠱,蠱成后,誰也離不開誰,只有在你離得我很遠,才會發(fā)作。”

    “你會思念我,瘋狂思念我,就如同我一樣。”

    將蠱養(yǎng)熟還需要一段時日,所以他匆忙于秦河歸丹陽,沒想到她要與拋棄他。

    可蠱已經(jīng)快長大了,他離不開謝觀憐,她也離不開他。

    “所以你知道我醒來后,看見之前撬開過的窗扉沒有修繕,會以為你忘記了,然后會再次嘗試逃出去……”她眼尾微翹的黑眸浮起不可思議的神色。

    他是故意的,想讓她發(fā)現(xiàn)身上被種下了蠱,只要離開他太遠便會發(fā)作。

    他溫柔地勾起唇角,貼吻她嬌艷的側(cè)臉,輕聲呢喃:“這般,憐娘以后才不會想著離開我了。”

    謝觀憐躲過他濕膩的吻,胸口的呼吸起伏劇烈,美眸怒睨著眼前泛著病態(tài)紅痕的柔善青年。

    他都這般對她,她不敢想,沈月白還有活命的嗎?

    沈月白是為了救她出去,本不應(yīng)該被牽連的。

    她暫且顧不及身上的蠱,用力拽住他的衣襟問:“那月白呢?你將他怎么樣了。”

    剛問出口,謝觀憐便被他捂住唇瓣,虛壓在掌心。

    他將她壓入褥間,如伺機而動的蛇,伏甸在她的上方,幽幽凝望她的瞳心里是空無一色的寂靜。

    “憐娘不是同我說,你與他不相識嗎?為何要關(guān)心一個將死之人?”他俯下身,耳垂上的蓮花紅耳墜沉長的流蘇落在她的瓊鼻上,輕輕地晃動。

    旖旎的檀香鉆進她的鼻中,仿佛置身于供應(yīng)香火的佛堂中。

    她有些生暈,頰邊腮粉如胭紅,無力地輕扒他捂住唇的手。

    他隨著她的力道松開,嶙峋如冷月的目光一動不動地落在她的紅唇上,好奇她又會說出什么樣的話來騙他。

    “我曾經(jīng)只是認識他。”她眼底泌著霧氣,身體發(fā)熱得講話不清,但沒有再如之前那般騙他。

    她知曉他已經(jīng)知道了,再騙他也無用,而且她想讓他放過沈月白,此事本就與他無關(guān),他不應(yīng)該因她而死。

    “其實我還在雁門時便已經(jīng)與他相識了。”

    沈聽肆的瞳色沉下,雖然表情冷淡,可壓住她的胸膛卻遠不如所表現(xiàn)出的這般冷靜,像是伺機而動的黏稠蛇類,用視線舔舐她的肌膚。

    謝觀憐輕喘地看著他,見他沒有說話,而是盯著她,等她講,遂續(xù)道:“但我與他并沒有多少私情,只是因為我曾經(jīng)思慕過一個僧人,而他死在我的面前便生了病,每隔不久就需要去寺中見那些僧人,要與他們說話,要聽他們誦經(jīng)才能抑制噩夢。”

    往日死在她面前的僧人,是她此生不敢觸及的夢魘,即便過去了這么多年,再次提及,她仍舊身體發(fā)寒,仿佛又回到了那個時候。

    她并非是謝府的女兒,而是因為生得像謝家主當年落下池塘被淹死的女兒,謝夫人受不了打擊,一病不起,所以謝家主才會從外面帶回她。

    從那以后她便成了謝府的女兒,無人提及,時日久了,她便也認為自己便是謝氏女。

    可實際,每夜的夢魘都會告知她,她不是,她只是被人遺棄的孩子,很多人追殺她,想要拿走她的命。

    而若非遇上與她一起被丟棄的一個小和尚,當年的她,沒被人殺了,也會撐不到謝家主看中她,將她帶回去,逃離魔窟。

    但小和尚為了救下她,而死在她眼前,他的尸體被那些人掏空了掛在床頭,她每日都能看見。

    等到后來她被謝府的人帶走,想要再次找回來他時,卻連他的尸體都找不到了。

    這些年她整日活在夢魘中,看他為了救自己而被那些人活生生打死,看他最后望著自己悲憫的眼神。

    所以每當看見那些僧人,她便忍不住想,若是他能活著長大,或許就與這些人一樣。

    或許是佛子,也或許長成溫潤的青年,和她自幼青梅竹馬在一起長

    大,她或許會嫁給他。

    “所以,我與月白的確相識,但他只是被我一直當成旁人,你別殺他。”

    她這些年從未與人提及過往事,所有人都知道她喜歡僧人,可卻不知究竟何因。

    如今將藏在心底之事說出來,她眼中的淚墜如玉珠,接連從踵地涌出來,攥住他袖袍的指尖隱隱泛白。

    此刻的她和平素刻意做出的楚楚可憐不一樣,臉龐泛著哭紅的粉,如月下彌漫的白玉,讓人情不自禁地泛起憐惜。

    她哭得這般可憐,可他卻只是居高臨下地看著,眼底似有譏誚,指尖拂過她眼角源源不斷的淚,再置放在唇下舔。

    沒什么味道。

    但她哭得很苦,黑白分明的眼珠含著淚,可憐地望著他為另一個男人求情。

    謝觀憐也不知道他究竟信與不信,這已經(jīng)是她最后的秘密,從未與人說過。

    她半抽泣半喘息拽晃著他的袖口,克制又可憐地望著他:“真的與他無關(guān),能不能放過他?”

    身體的發(fā)燙得越發(fā)頭暈,連看見他將指尖的淚水含在唇中,她都會覺得他在勾引,忍不住想要夾緊雙腿,可現(xiàn)在她更急迫的想要知道,沈月白怎么樣了。

    他并沒有感同身受,看她的眼神中透出薄涼,卻俯身含吻她的唇,炙熱地觸碰她發(fā)聲的舌,“憐娘,你真沒有騙我嗎?”

    “沒、沒有……”她被他炙熱的吻幾乎磨得快要失去理智,額角泛起霧面的薄汗,雙手克制不住想要抱住他。

    青年的身體并不清瘦,背部的線條流暢,腰腹結(jié)實有力,薄肌撫在指腹下隱約在亢奮跳動。

    想要他。

    她忍得眼眶的淚都熱得滾燙,竭力地克制自己的理智,“我真沒有騙你了,你放過他罷。”

    他抬起她顫栗的雙腿,掛在臂彎中,一點點壓迫進去,與她毫無距離地融合。

    都這樣了,她還在喘息著呢喃,抓住他手臂的指甲深陷在皮肉中,求他放過沈月白。

    他聽見她的話似笑了,退出她的身體,旋即又直達她的心底,看看她究竟有幾句話是真的。

    躺在他的身下,與他交。歡,口中卻念著別的男人。

    這便是她所說的,與他沒有關(guān)系。

    “放了他……”她整個身子被狠狠地抵在角落,眼神渙散地昂著頭,意識不清了都還呢喃著,潮紅的臉頰上滿是倔犟。

    漂亮得像極了被關(guān)在籠子,只會學(xué)人舌言的鸚鵡。

    重重的壓迫下,他也忍不住瞇起眸,顴骨蔓延出不正常的潮紅,喘著,動著,仿佛只會一個動作。

    “放了他。”

    她呢喃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得失真了,吐息如潮,滿臉翻涌迷離的春意,如被浸透的花瓣被碾壓出瀲滟的汁水。

    “好。”

    他低頭咬住她的唇,眼底空寂得看不見一絲情緒,哪怕知道她的話不可信,可還是忍不住愛她,舍不得殺了她。

    “憐娘,我可以將你說的話都當真,也答應(yīng)你,不殺他,但你最好一輩子別離開我。”

    “嗯。”她眼底婆娑,瘋狂與他唇舌糾纏,似在迫切地回應(yīng)他的話。

    第62章 丑陋東西

    坊間最近不知從何處開始傳,當年巖王妃拼死生下的孩子,被人偷偷帶去了雁門,此消息一出,原就動蕩不安的局面,越發(fā)暗流涌動。

    不少人打著巖王舊部的名聲,在暗地謀事。

    當年的巖王才乃王室正統(tǒng),理應(yīng)在前任君主駕崩之后受命于天,而現(xiàn)任的君王乃是冠于皇姓的封王。

    在掌握權(quán)力后一步步架空先君主,將兵權(quán)分散給邊關(guān)諸侯,將錢權(quán)分給諸位世家,最后再催動謀反,推翻舊朝建立如今的新朝。

    新君主上位若能造福天下,倒也無妨,然君主因為造反登基,生性殘暴不仁,且對誰都謹慎多疑,從上位后開始不斷想要收回權(quán)力,所以根基不穩(wěn),這些年誤殺不少良臣,還引得周邊戰(zhàn)亂不止,諸位君侯頻頻亂動。

    自打坊間傳出消息,不少人都悄派人潛入雁門,想要先一步尋到巖王當時留下的孩子,借著他的名義好師出有名。

    陳王也不例外,聽聞傳聞后目光皆放在雁門,謹防那些人找到巖王留下的孩子。

    同時,陳王也在找那人,若是找到后能留為其用,自然是一樁美事,若是不能,他要先一步除掉此子,避免被旁人所利用。

    所以近來陳王無空閑去拉攏沈氏,便將沈聽肆那方之事都交給了小侯君。

    小侯君別的不行,但吃喝玩樂的交友卻很是擅長,時不時會下帖子去沈府,想邀沈聽肆一道出來玩樂。

    只是沈聽肆剛接手沈氏不久,不少事皆需要親力親為,甚少有前去赴宴。

    小侯君倒也不惱,他對這位沈家主算有些了解,之前與他講過幾句話,印象中沈聽肆確如傳聞中一樣,面如觀音,心有丘壑,為人十分克己。

    見多次相邀,不見君影,偶得一日空閑,小侯君便親自造訪沈府。

    孰料,小侯君來時巧碰上沈府有事發(fā)生。

    一步入大廳,沈府的下人正抬著擔架往外去,而上面躺著的人被白綢覆蓋,瞧不出是死是活。

    小侯君好奇,抓住沈府的下人問道:“這是誰?怎么成這樣了?”

    沈府下人躬身道:“回侯君,此乃二爺次子,月白郎君,失蹤小半月方才被人發(fā)現(xiàn)原來是被誰打暈后,丟進了后廚地下隧道中,現(xiàn)在才找到,奴們正將月白郎君送去就醫(yī)。”

    小侯君聞言樂了,“小半月了,怎么還活著?”

    他是聽說過前段時間,沈二爺剛找回來一個兒子,還莫名失蹤了,沒想到原是跌落進了地窖。

    下人答道:“月白郎君掉的乃是儲存冬糧的地窖,里面雖不見光,但吃食供應(yīng)充裕,月白郎君許是靠著吃那些東西活下來的,只是身子在地窖中被蟲與耗子咬得嚴重了些,不見有什么大礙。”

    小侯君搖了搖頭,“我看啊,掉進地窖都爬不起來,不如讓你家主裹張涼席丟了算了。”

    下人俯身道:“回侯君,是家主吩咐為月白郎君請大夫好生醫(yī)治的。”

    沈聽肆的吩咐?

    小侯君好奇地看著被白綢蒙住的人,心中卻不以為然。

    嫡庶分明,庶出如路邊的草,可隨意踐踏,其實死幾個庶子也礙不事,況且而沈二爺近來頻繁越過沈聽肆,私下向陳王許諾,全然將自己當成沈氏的家主。

    他還聽說就連沈月白的生父沈二爺都已經(jīng)放棄尋人了,沈聽肆竟然還沒有放棄,不僅將人找到,甚至還要醫(yī)治好。

    要是他啊,莫說救人了,恐怕活得尚好,他都得丟去喂惡狗。

    果然是自幼修習(xí)佛法的佛子,對誰都好。

    小侯君用手中的折扇挑起一角,瞥了眼,遂訝然:“這……還能救活嗎?”

    這人似乎已經(jīng)氣若游絲了,而且這身上的傷被耗子咬得密密麻麻,身上的傷口都已經(jīng)在潰爛了,看得令人反胃。

    小侯君看了幾眼,嫌惡地放下手揮了揮,“去罷,抬遠些,別讓本侯爺看見了。”

    “是。”

    小侯君用扇子掩住口鼻,轉(zhuǎn)身走了幾步,忽而轉(zhuǎn)頭又問:“你家家主在何處,可以回府了?”

    下人道:“回侯君,奴不知家主在何處。”

    小侯君用扇子敲了下頭,忘了自己抓的只是個前院處理事務(wù)的下人,這些人哪曉得主子的去向。

    “下去吧,我自行去尋人。”

    下人垂頭抬著人出去。

    小侯君被人領(lǐng)著去了會客廳堂。

    不會兒,他便看見沈聽肆身邊一貫跟著的那隨從過來。

    小岳躬身行禮:“奴代家主見過侯君。”

    小侯君見來的是他,問道:“你家主子呢?怎不見人?”

    小岳道:“回侯君,家主尚未起身。”

    “這個時辰了還未起來?”小侯君詫異地看著外面。

    昨夜因今日有正事,故而沒有去喝酒玩樂,難得在清晨登門拜訪,孰料沈聽肆竟然這個時辰了還沒起來。

    怪哉。

    小侯君雖然心有詫異,但沒多

    想,滿不在乎地對著小岳揮手道:“罷了,你去通報沈家主,就說本侯有事要與他商議。”

    小岳聞言欲言又止。

    家主今日不知道何時會出來,因為憐娘子今日不知怎的,又忽然撬窗跑了。

    小侯君轉(zhuǎn)身坐在太師椅上,乜他一臉的古怪,“怎的還不去?”

    小岳面含猶豫,隱晦道:“回侯君,家主今日可能稍忙。”

    “嗬,能忙一整日都抽不出時辰來見本侯嗎?”小侯君不以為然,因他沒遞交拜帖忽然登門,沈聽肆?xí)簾o空閑,他也不怪罪。

    “你快些去稟你家主。”

    小岳見他實在堅持,遂不敢再言,退了下去。

    而小侯君則繼續(xù)在客廳等人。

    原以為沈聽肆?xí)芸爝^來,結(jié)果他一語成讖,竟還真的從辰時等到了午時,一直未曾等到沈聽肆。

    小侯君冷沉下臉,疑心方才下去那人沒與沈聽肆稟明。

    “你過來。”

    他隨手招來一人,道:“你再去稟沈聽肆,本侯今日要見他。”

    “是。”

    下人離去,不會兒又回來道,“家主今日暫時無暇會客,特命奴向侯君恕罪。”

    這般忙?

    小侯君心有不豫,只當他事務(wù)繁忙無暇會客,便欲離去改日再登門。

    可當小侯君路過九曲橋時,卻恰好迎面遇見了方才道是無暇會客的青年。

    此刻青年那張溫潤如玉的臉上印著紅痕,衣裳微皺,行如疾風(fēng),似要急著去見什么人,耳邊的金蓮流蘇在空中劃過一抹翻涌的鮮紅。

    而且小侯君還留意到,一向在外注意整潔的青年,腳下不僅踩著木屐,連身上的衣袍都似是臨時披上的。

    未曾見過這沈聽肆這般模樣,小侯君心中那點兒不悅散去,心下好奇,追了上去。

    “沈家主。”

    沈聽肆止步,側(cè)首望著還未離去的小侯君,“小侯君。”

    小侯君望著他一身凌亂,忍不住好奇地問:“沈家主這是……”

    雖然已然入春,仍舊帶著春寒料峭的冷意,此種時節(jié)踏木屐與他身上這身衣袍分外違和,尤其是俊俏的玉面都被人撓了好幾條紅印子。

    小侯君看著他的臉,暗暗用手比劃:“你這是被誰扇的,還是被抓的?”

    沈聽肆凝視眼前的人,半闔著眸,嘴角扯出笑意解釋道:“不是,養(yǎng)了一只貓,有些野性難馴。”

    不僅床上愛撓人,還總想著要逃走。

    這怕不是養(yǎng)貓。

    小侯君眼神止不住地打量沈聽肆臉上的紅印,一眼便看出是被女人打了。

    剛才下人來報說無暇會客,莫不是在與女人糾纏罷。

    如此作想,小侯君斂下心思,笑問道:“沈家主這是忙完了嗎?”

    他今日是真有事要與沈聽肆商議。

    小侯君話音甫一落,忽又有下人急匆匆地趕來。

    “家主,找到了。”

    沈聽肆聞言幾步便越過小侯君,往前走了幾步,似想起還有客人,遂腳步一滯。

    他轉(zhuǎn)過頭面含愧色地溫聲道:“抱歉,今日某尚有事,改日得空登門拜訪小侯君。”

    改日?沈聽肆如今這般忙碌,改日也不知排到哪日了。

    小侯君不想白來一趟,搖著扇子直接問:“沈家主既然今日忙,那明日可有空閑?本侯有正事要與你協(xié)商。”

    沈聽肆稍頓,道:“可。”

    “行,沈家主且去忙罷,本侯不便打擾了。”小侯君笑說。

    沈聽肆對他頷首,旋身闊步離去。

    小侯君站在原地看著他的背影,直到那一襲灰白長袍徹底消失在拐角處,方才摸著下巴一臉沉思。

    沈聽肆臉上的紅痕一定乃女人所為,之前撞見他在金銀店中買霪器,后來又見他不曉男女之情,還當自己猜錯了,現(xiàn)在想來許是真的。

    不知是何人能讓沈聽肆落凡。

    小侯君搖著扇子,轉(zhuǎn)身離去。

    而另外一側(cè)。

    四周被死死封上的昏暗房間中,紗窗與床幔長垂,將內(nèi)屋封閉得嚴絲合縫,只有燈臺上幾盞黯淡的燭光在搖曳。

    而方才在外無暇會客的青年,伏在女人的身上,握著她的腳踝,目光帶著幽暗的光一寸寸掠過,低語問:“憐娘為何總是不乖,今日又想要去何處?”

    剛逃出去不久的謝觀憐,此刻后背緊貼地坐在在榻角,瑟瑟發(fā)抖地看著他,心中一萬句后悔都說不夠。

    早知道他如此變態(tài)的瘋子,當時她就不應(yīng)該主動招惹他的。

    可現(xiàn)在說什么都晚了。

    “悟因…阿肆。”謝觀憐悔紅臉后,黛眉下垂出楚楚可憐之姿,雙手攀附上他的肩膀,膩人的話從嘴里如數(shù)家珍般倒出。

    “阿肆,你將情蠱解開好不好,讓我出去透透氣,一天,就一天。”

    雖然他沒有限制她的出行,但她卻離不得他太遠,一旦走遠了,不正常的思念便如潮般蜂擁而至。

    有時她都分不清,她到底是真的想他,還是因為情蠱作祟。

    所以她真的快要被虛假的感情折磨瘋了,每日除了吃喝,無時無刻都瘋狂想要逃離他窒息的愛。

    剛才不過是趁他睡著,想試試能不能走遠點,可她連院子都沒有跑出去,又因過于思念他,而主動回來。

    只要她能出去一次,定不會再回來。

    沈聽肆面無表情地盯著她臉上露出的憐人之態(tài),心中清明地知曉,她又開始用懷柔哄騙他。

    只要情蠱沒了,她只會逃得遠遠的。

    他聽著女人柔軟的腔調(diào),伸手捉住她的腳踝抬起,在她的嬌呼下打開膝蓋。

    指尖揭過滴落的透明黏絲,他抬起手,在她的目光下舔了下指尖,清冷地看著她,“憐娘,你這樣,我能解開情蠱嗎?”

    謝觀憐看著他指尖的痕跡,耳畔驀然發(fā)燙,頭又開始發(fā)昏了。

    自從她被他下蠱后,這身子好似變得不是自己的,每日都會克制不住動情,有時候即便他不主動,她聞見他身上的氣息,也會下意識纏上去。

    再這樣下去,她是真的很害怕。

    “悟因。”她揚起臉頰,烏黑的眸子似浸在水里般浮著一層水光,楚楚可憐的望著他,“我錯了,當時不應(yīng)該騙你。”

    “不應(yīng)該騙我?”他垂睫呢喃,用膝蓋頂過去。

    “嗯……”謝觀憐蹙眉,桃花面滾淚,悶哼像是在回應(yīng)他的話,又像是舒。爽的呻。吟。

    就那一下,幾乎要令她享受得失神,可快。感快如潮水,散去后便是無盡的空虛。

    她想要他,那種渴望如同貓撓墻,渾身難耐得像是要燒起來了。

    “憐娘以后真的不會再騙我嗎?”他低聲問她,單屈抵著的膝蓋時而用力,時而輕柔的用冰涼的軟綢磨著不禁碰的軟隙。

    “不會……”她忍不住扭動地蹭他的膝蓋,蹭得灰白的綢褲濕出深痕仍舊不得其意,反而越動越難受。

    相比之下,他屈膝覆在她的身上,像一尊神像,眼中冷冷的沒有表情,望著她隨著動作而敞出對直的玉鎖骨。

    她淚眼婆娑地咬著下唇,始終還差一點的折磨,讓她近乎暴戾的渙散。

    沒幾下,謝觀憐便面龐通紅,香汗淋漓地啟唇喘著,眼神幽怨地嗔他,似在埋怨他的無動于衷,又似在埋怨他讓她變成了這樣。

    看出她眼底情慾之下的后悔,他側(cè)開腿,放開她要下去。

    “沈聽肆,別走……”謝觀憐眼眶的淚瞬間泌出,想要挽留他,可卻只撈到他的衣袂。

    他頭也沒回地翻身下榻。

    謝觀憐望著他

    的背影,忍不住瑟縮的將自己蜷縮在一團,想抵御那鋪天蓋地而來的情慾。

    可終究是難敵。

    待到沈聽肆抱著精致的木匣進來時,耳邊先是女人抽泣的呻。吟聲。

    他上前撩開床幔,映入眼簾的便是她泛著薄粉的身軀,一副被情慾折磨得近乎失控。

    看見他,她的眼都亮了。

    他眼睫顫了顫,并未急著上前,而是坐在她的身邊打開木匣,取出里面從未用過的金色環(huán)鏈,俯身抬起女人消瘦的玉踝扣上去。

    蓮紋環(huán)鏈上的鈴鐺清泠泠地響著,足尖抬起,蹬在他的懷中,身下的褥子已經(jīng)濕得不成樣。

    他抬頭看著男水淋漓的軟隙滴著清液,宛如邀請般嗡合著泛著晶瑩的粉。

    而它的主人頭靠在軟枕上,頰邊墜著晶瑩的淚珠,茫然盯著他,動情后的臉龐嬌艷嫵媚。

    像極了水中的海妖趴在礁石上,引誘著趕海的凡人。

    而他甘愿當被引誘的凡人,被她扒皮拆骨地吃下去。

    “憐娘。”他在她的目光,露出早就被禁錮的惡首。

    與他那張清雅絕倫的面龐不同,長時間的充血顯得格外的丑陋,看不見往日的半分漂亮的粉白色,而是被束縛出的深色。

    謝觀憐看見他露出的丑陋東西,下意識往后退,可又耐不住心中的渴求。

    她太想要了。

    第63章 他戴了東西。

    他在上面戴了東西。

    原本一根漂亮的赤粉色,被他所戴之物束得顏色丑陋,腫脹得覆在上面的筋都猙獰可怖。

    謝觀憐臉上帶著一絲嫌棄,又忍不住向他靠近。

    他看出她眼底的對渴望,俯下身去親吻她,而耳尖紅透了,卻不是因為羞恥,而是因為看見她控制不住在朝自己靠近。

    每當此時,她才會愛他,需要他,渴求他,她離不開他的一切,真的做到了如她之前所言,最愛他。

    難掩歡愉席卷而來,他眼底緩緩浮起的渙散的亢奮,控制不住渾身開始顫栗。

    “憐娘…別著急,我會滿足你,會給你。”

    他伏甸在她的身上,很輕地吻上去,耳垂落下的血紅流蘇,似觸非觸地掃在她敏感的身軀上。

    謝觀憐白皙的額間全是細汗,在他的唇下繃直了足尖,軟軟地吁氣喟嘆。

    將她撫慰一遍后,他沒急,而是先將她那些含不住的水咽下,一壁癡迷地舔舐,一邊壁將她腳上的鏈子卷在指尖。

    擠出圓潤光滑似葡萄般的圓球,含在口中,復(fù)用舌尖頂進去。

    圓球遇見了水,開始小弧度地震顫。

    正沉寂在歡愉中的謝觀憐察覺到不對,下意識垂眼看去。

    當她看著他含住第二顆圓珠子,抵在邊沿時,忍不住抖著沙啞的嗓音問他:“這、這…呃…是什么?”

    他赤紅著耳,沒有抬頭,含著珠子模糊不清地回她:“能讓憐娘很舒服的東西。”

    第二顆又被他推了進去,兩顆圓珠子的震動得很劇烈。

    “嗚!”她肩膀緊繃,連呼吸都帶著顫意,酸脹感隨著震動的珠子,開始不斷變得明顯。

    不成了,太快了。

    陌生的感覺讓她害怕,雙手瘋狂掙扎,想要用手將東西摳出來,“拿出去,不許再弄進來了。”

    可任由她如何亂動都難以掙扎開,甚至他又含住第三顆珠子,抬著潮紅的臉,莞爾望著她,舌尖抵出珠子。

    珠子順著鏈子的的凹凸不平,忐忑地往下滑。

    一瞬間,她失聲的尖叫從唇邊溢出,平坦的小腹一縮一縮的,想要將那些珠子擠出去。

    可剛才擠出一點,便又被推進去。

    他抬身吻上她的唇,咽下她的驚叫,在漫長的準備下去占據(jù)軟成一灘爛泥的她。

    幾顆圓珠被推進去,震顫在他的前端,她的深處,兩人同時發(fā)出喟嘆。

    她被滿足了,徹底陷入慾望中,吐氣如蘭,嫵媚婉轉(zhuǎn)地隨著他的行徑,曲折著膝蓋,雙腿環(huán)住他有力的腰。

    最后她連骨頭縫都被弄軟了,完全忘記了一切,沉溺在與他的歡愉中。

    他眼尾的猩紅,每一下力道都用力得抵進她的心口,想要看看她里面都裝了誰。

    “憐娘,我最后只信你一次,這次你若是再騙我……”

    他會用一切方法將她永遠囚在身邊-

    昨日沈聽肆無空,今日小侯君一早,再次登門。

    “家主在書房等您,特地讓奴來帶侯君前去。”

    小侯君頷首,搖著扇子一邊欣賞府中景色,一邊隨他前去。

    書房中,小侯君推開門,看見青年屈膝跪坐在墊上,正仰頭溫柔地望著籠中的小雀,以一種古怪的姿勢伸手觸碰籠子。

    “沈家主。”

    沈聽肆側(cè)首對他微微勾唇,“侯君。”

    小侯君兀自褪去鞋履踏上竹簟,見他在看空籠子,好奇地踱步過來。

    “你這是在看什么?”

    小侯君蹲下來仰頭看了看籠子,沒覺得有什么特殊的。

    青年垂下眼簾,姿勢端方地跪坐于蒲墊上,暗繡蓮花紋的長袍逶迤堆雪,細長的手放下蓮花抻桿,腔調(diào)平緩道:“沒什么,只是剛得了鳥籠,想著要不要做大些。”

    小侯君懶洋洋手肘反撐于地,睨著他,目光遽然一頓。

    不知是否是他的錯覺,他怎么覺得沈聽肆似乎在蓄發(fā),最初相識時還是佛子模樣,現(xiàn)在頭上似乎生了短短的黑發(fā)。

    看來這的確是要當俗人了。

    小侯君看了眼,轉(zhuǎn)言隨口問道:“做大些干嘛,你不是不養(yǎng)鳥嗎?”

    沈聽肆烏睫顫了顫,唇邊的笑意淡下幾分,微笑說:“嗯…謹防萬一。”

    小侯君輕‘嘶’,抬眼看著籠子暗忖后說:“正巧,我府上有工匠,借給你。”

    他一向喜歡稀奇古怪之物,所以府上備有不少能人巧匠,剛好可以借給沈聽肆,也順便可以看看他藏起來的女人。

    聽完小侯君說的話,沈聽肆沉思須臾,淺笑搖頭,“多謝侯君美意,不用了。

    “行。”小侯君也不勉強。

    沈聽肆問:“不知侯君今日前來所謂何事?”

    小侯君搖著扇子說:“還不是陳大人,求你不成,求到我這里來了。”

    君主年事已高,越發(fā)昏聵,看誰都像是亂臣賊子,要打壓得權(quán)的外姓侯君與大臣,陳大人前幾年不過與拓跋侯君有過幾句話,現(xiàn)在就被君主舊事重提拿來大做文章。

    能救他的人朝廷上屈指可數(shù),首當其沖的便是這位沈家主。

    陳大人,沈聽肆有些記憶,前不久登門拜訪過。

    “此事某可能無法插手。”他遺憾地搖首道。

    “我知。”小侯君道:“其實我也不是為他來的,他與我阿姊有舊,我也是隨口幫他提一句,今日我來,是想問問你可知道最近的傳言,說是巖王當年留下了一個孩子?”

    這件事如今鬧得沸沸揚揚,在士族權(quán)貴中也不是什么秘密了,都想要這位巖王世子,陳王也不例外。

    誠然,陳王的打算尚可,有了此子,能穩(wěn)定朝心,但到底不是最優(yōu)的。

    陳王現(xiàn)在被君主遣出了秦河,受人監(jiān)督不好來,所以他是來找沈聽肆商議對策的。

    沈聽肆輕推開案上的宣紙,提筆沾墨,輕頷首道:“知道。”

    小侯君也不兜圈子,直接問:“你聰明,有沒有什么好的良策?”

    沈聽肆很聰明,從他幫陳王做的那幾件事上便能看出來,滴水不漏,故而陳王總喜歡讓他來向沈聽肆議事。

    青年嫻靜地執(zhí)筆寫著,艷紅的耳墜垂在肩上,肌膚比女人都要白皙幾分,濃顏漂亮得荼蘼。

    小侯君見他沒有講話,耐心地等著。

    直到他最后一筆寫完,將面前的宣紙反轉(zhuǎn)至他的面前。

    小侯君探頭看去,第一句話便被震驚了,下意識抬眼看向他:“你想這樣做!”

    沈聽肆如常般冷靜,甚至唇邊帶著斯文的淺笑,絲毫不覺得這不僅是欺君之罪。

    若是被人發(fā)現(xiàn)了,恐怕不止沈聽肆,連他與陳

    王也會受到牽連。

    小侯君往日的輕浮散去,眼底多了幾分正經(jīng),拿起宣紙將上面的字看完,然后謹慎的將宣紙撕了,丟進爐子里。

    “你說的,我會如實告知給殿下,只是不少人已經(jīng)去了雁門,你能保證不會被人泄露嗎?”小侯君盯著他。

    青年就這般靜靜地看著他,茶褐色眸中帶著淺笑:“不會。”

    “好。”小侯君站起身,“那我先將此事帶給殿下,后面具體如何且看殿下的打算,我不能保證最終結(jié)果。”

    “嗯。”

    小侯君深深地看了眼,頭頂懸掛金色鳥籠的青年,撩袍轉(zhuǎn)身。

    沈聽肆望著他遠去的背影,仰頭看著籠子,眼尾瀲滟出笑。

    “小岳。”

    小岳從外面走進來,聽候家主吩咐。

    “去……請侯君的工匠。”

    他要一座巨大的籠子,一輩子都飛不出去的大。

    “是。”-

    這幾日沈府翻修宅院,院中門窗皆用籠形梏住,遠遠瞧去宛如巨大精美的鳥籠。

    謝觀憐整日待在府里,即便對著再絕美的精致寶物,看久了也會生出厭倦。

    她越在這里多待一日,心中便越煩悶一日,現(xiàn)在她除了沈聽肆,連講話的人都少的可憐,男仆不敢靠近,侍女過于敬重她,能與她自然講話的只有沈聽肆。

    有時,她感覺自己像是被他豢養(yǎng)在籠中的一只鳥,外面的天是什么顏色都難以看見。

    無聊時,謝觀憐會在房中四處翻看,將一些值錢的小玩意兒一股腦地裝上,藏起來以備不時之需。

    她都陪他這么久了,走的時候帶點東西也沒什么。

    當謝觀憐看著被藏起來的黃金燈托,又換上了新的,整個人霎時癱軟坐在椅子上,泄氣了。

    其實她出不去,即便能出府,身上也還有他給她下的蠱,根本沒辦法離得他太遠。

    可她總不能一直被關(guān)在這里。

    謝觀憐暗咬下唇,看著窗外,越發(fā)想念外面的天。

    近來的夜里已經(jīng)沒有寒意了,甚至還會被熱醒。

    應(yīng)該要入夏了。

    她趴在窗牗邊,失神地望著外面,連身后站了人都沒察覺。

    “憐娘,你在看什么?”

    青年溫熱的呼吸噴灑在她的耳廓,引得她渾身的泛起細小的絨毛。

    她聽見忽然冒出的聲音,受驚得下意識往一旁躲。

    沈聽肆攬住她的腰,將她重新帶入懷中,彎下身,臉埋在她的頸側(cè)貪婪地汲取她身上的氣息,癡迷得像是癮君子。

    “別躲我。”

    謝觀憐僵著臉,掌心抵在他的臉上用力推了推。

    他不僅紋絲不動,甚至還抱得更緊了。

    謝觀憐喘不過氣,仰著脖頸往后,無奈道:“你扎到我了。”

    他最近頭上生的發(fā)很扎人,有時候會扎得她的大腿泛紅,很久才能消。

    沈聽肆順著她的力道抬起頭,望著她問:“憐娘在看什么?”

    雖然她近日臉上不加掩飾對他的惡劣態(tài)度,但他卻一點生氣都沒有,反而黏得她越緊。

    謝觀憐木訥著臉回他:“發(fā)現(xiàn)窗上有個洞,看能不能看見外面。”

    女人的語氣中含著不滿與怨懟。

    他似沒有聽見,轉(zhuǎn)頭看向窗牗下被撬開的小孔,莞爾勾起鮮紅的唇,回頭吻她的唇:“下次別翹窗了,想出去便去院子外玩耍,只是別離得太遠了,我會很想你。”

    他每次一回來都要先吻她。

    謝觀憐麻木地靠在窗沿上,被親了會,回神后猛地咬住他的舌尖,力道大得似要將他的舌咬下來。

    她幻想,將他咬死。

    但事實上,她只會把他咬爽。

    青年喉結(jié)輕滾,唇邊溢出輕‘唔’聲,身子貼得很近,幾乎是她咬下的一瞬間便起了反應(yīng)。

    這段時日,她對他發(fā)。情后有種恐懼,牙關(guān)下意識微松,想要將他抵出唇里。

    然而力道松懈并未讓他滿意,甚至被推出去后,還兀自往里鉆,壓在最尖銳的牙齒上。

    “別松開,再用力些。”他的聲線帶著點輕喘意,柔得像是女子在撒嬌,又像是在調(diào)情般威脅。

    謝觀憐被他叫得身子發(fā)軟,臉頰爬起紅暈,身體的慾望被再度勾起來。

    第64章 壞狗,只會欺負我……

    謝觀憐的理智是清醒的。

    她的身體卻對他的呼吸,氣息,甚至是呻。吟都極度敏感,單是他意味不明地輕喘,她便覺得渾身泛軟。

    尤其是當她身上只穿了一件,方便脫的衣裙時,一動意,他就有察覺似地去撩裙擺。

    ***

    ***

    沈聽肆抬起臉,對她微笑,“憐娘。你看我們天生一對,你的身體渴望我,我亦是如此離不開你。”

    “我們……”他屈膝跪在她的面前,牽著女人鮮紅的石榴裙,像是蓋鴛鴦蓋頭將要成婚的含羞新娘,讓整顆頭都藏在里面,聲音悶出模糊的音調(diào)。

    “我們應(yīng)該永遠在一起。”

    永遠……

    謝觀憐眸光渙散地半倚在窗邊,聽見他說的話有點走神。

    和他這樣不正常的瘋子永遠,她以后也會瘋的。

    似察覺到她在走神,他舌尖速度忽而變快,探動出黏膩的水聲,仿佛要搗爛出洪涌。

    快意溢滿般襲來,她腦中的想法被打散,肩胛一縮一縮的抽搐,眸前是一片空白的霧,魂魄都變得輕飄飄的,隨之抽離出了身體。

    她眼角的淚水如大顆的珠子溢出,打濕了蓬松的鬢發(fā),香舌半吐,神色迷離,享受得近乎要失去意識了。

    直到青年抬起被打濕的臉,鮮紅的唇好似涂抹過胭脂,水汵汵的,勾住她的袖袍將她拉下來,纏綿地吻上她的唇。

    她被抵在窗下的墻角,陷入情慾的高。潮。

    最后糾纏至太陽徹底落山,她才渾身濕透般被他抱起來,鬢邊的發(fā)上還滴著汗珠,赤足上都是吻痕。

    謝觀憐懶得動彈一下,骨子都似軟爛了。

    他見后,俯首貼在她還發(fā)燙的臉頰上,輕聲哄她:“憐娘,先別睡。”

    她被煩的敷衍地翻了下眼皮,‘嗯’了聲,來證明自己并未睡,只是累了。

    他輕笑,也就由她去了。

    也不知道他又要將她抱去何處,謝觀憐臥在他的懷中閉著眼眸休息。

    天邊已落了赤霞,外面昏暗暗的,青銅九支燈盞樹上點著蠟燭,照得浴池周圍一片氤氳的暖黃。

    溫熱的池中水蔓延在女人吻痕遍布的鎖骨上。

    她側(cè)著臉頰靠在青年的腿上,露出半張瑩白的嬌艷玉容,長發(fā)鋪陳在水中如散開似黑霧。

    沈聽肆姿勢虔誠地俯身,用骨節(jié)冷瘦的指尖勾著她的長發(fā),認真得好似每一根發(fā)絲,他都在獨自澆水洗。

    謝觀憐聽見水聲,睜開眼看見自己已沒在房中了,而是在四面寬大的浴池中,想要坐起身,沒留意長發(fā)還在他的手上。

    她被驀然的動作扯得頭皮生疼,忍不住捂住頭倒吸一口氣,“嘶。”

    “憐娘,輕些。”他看著指尖掛著的幾縷碎發(fā),溫潤的眉心輕攢,然后折身打開匣子,捻起被扯下的長發(fā),收起來。

    謝觀憐轉(zhuǎn)過頭恰好看見。

    這也是他其中之一的變態(tài)嗜好,她掉的發(fā),用完的東西,他都用木匣子分開收藏著,還在木匣子外提筆為它們命名。

    不知道他怎么養(yǎng)成的習(xí)慣,她每次看見都會覺得他有病。

    謝觀憐忽視他的行為,抱住他的腿,下巴抵在他的膝上,眼尾盈盈地望著他,“悟因,你藏這些作甚?”

    剛才還對他又抓又打,滿臉不耐,這會兒又乖順得像極了小貍貓膩著他。

    他彎腰抬起她的下巴,似觸非觸地吻,“……喜歡。”

    她的一切,他都很喜歡,即便是一根掉落的青絲,他也舍不得被旁人拾去了,還是放在他的手中最為穩(wěn)妥。

    變態(tài)。

    謝觀憐瞥他闔上蓋子,忽然伸出雙手環(huán)住他的脖頸,用力將他從池壁邊拉了下來。

    青年身形高挑,不經(jīng)意入水后濺起的水花巨大,原本池岸邊的玉石板都被打濕。

    他整個人深陷水中,宛如溺水般也將她往下拽,像是要拉著她一起死。

    謝觀憐猝不及防的被他拉進水中,雙眸澀得有些難受,視線模糊得好似看見他在水中莞爾勾起鮮紅的唇,像只溺死鬼般單手扣住她的后頸,纏吻而來。

    水下的吻讓謝觀憐不能呼吸,只能靠他渡來的氣息。

    他不怕死,修長的四肢禁錮她,不讓她往上浮起,有種要與她一起溺水而亡的瘋狂。

    謝觀憐心頭大驚,拼命掙扎,一掌拍過去,指甲劃過他的一眼角,不經(jīng)意留下一道血痕。

    他微怔,力

    道松開。

    謝觀憐察覺到他松懈了桎梏,用力往上浮,趴在池邊的玉石板上喘息,濕漉漉的碎發(fā)貼在臉頰上狼狽又不失柔媚。

    她惱怒又后悔。

    早知道他是瘋子,不應(yīng)該主動的。

    青年也從水中出來,見她在生悶氣,黏膩的從后面抱住她,低聲哄她:“憐娘別生氣,我不是故意的。”

    他只是在那一刻,好想與她一起死而已,不是故意的。

    “別生氣了。”他眼尾墜著猩紅的血珠,落在她光潔的后背上暈開,然后被他溫柔地吻去。

    謝觀憐現(xiàn)在實在是害怕他了,轉(zhuǎn)過身抱住他的頭,忙不迭地說:“別親了,我沒生氣。”

    他停下吻,撩開薄紅的眼皮望著她,“真的?”

    “真的。”她眼神真摯的與他對視,胡亂點頭。

    他輕巧地扇動眼睫,圈住她的腰壓在池邊,似不信,“可我覺得你在生氣。”

    謝觀憐搖頭:“沒有。”

    他問:“真的?”

    謝觀憐木著臉,“真的。”

    他終于燦然一笑,用鼻尖蹭她的右臉頰,不經(jīng)意道:“既然你沒有生氣,那與我成親吧。”

    謝觀憐被他的話嚇得一驚,險些脫口而出同意,臨了話從嘴邊又生生轉(zhuǎn)彎咽下。

    她佯裝沒有聽懂,別過臉,“生沒生氣與成親又沒有關(guān)系,都說了,我真的沒有生氣,你再問下去,我就真的要生氣了。”

    沈聽肆用力咬她的瓊鼻,沒再繼續(xù)說,抱起她上了岸。

    謝觀憐早就累了,乖臥在他的懷中,由他抱著自己回去。

    回到房中,沈聽肆將謝觀憐輕放在榻上。

    她已經(jīng)睡得很沉了,白凈的臉頰上恬靜出健康的暈紅。

    他低頭仔細地盯了許久都沒有眨眼,直至眼眶酸澀,方抬起頭。

    此刻外面的天已經(jīng)全黑了,室內(nèi)的夜明燈亮著光。

    他應(yīng)該也與她一起歇下的,可他睡不著。

    從不久前開始,他越發(fā)難以入睡,有時淺闔眸也會在聲響中忽然睜開眼。

    他要看著她,因為閉著眼太久,會很思念她,所以看見她在身邊才會覺得平靜。

    沈聽肆抬手握住床上懸掛的鈴鐺,失神地看著木架上擺放已久,短暫時日幾乎已經(jīng)全用過的那些物件上。

    還能有什么辦法留住她?

    他不能一輩子都用這些東西留住她,她體內(nèi)的蠱只是情蠱,也會生老病死,死了她對他虛假的思念會消失。

    她隨時都會離開……

    他坐在她的身邊許久,茫然地垂下眼,目光落在她身上穿的石榴裙上,還是覺得應(yīng)該先成親。

    只有成親了,她從生至死都屬于他。

    他心滿意足地躺在她的身邊,伸手攬她入懷,眸中覆上迷離的淺笑。

    “謝觀憐……是穿嫁衣的新娘。”-

    從那日他說成親的話后,謝觀憐便發(fā)覺,沈聽肆的很多行為都不對。

    他開始不僅讓人進來為她穿試嫁衣,還為她打造了很多精美的首飾。

    因他古怪的行徑,謝觀憐心中愈發(fā)的焦慮不安,在反抗幾次后察覺他對她的話,完全充耳不聞便隱約認命。

    直到有一日,她在無意中發(fā)現(xiàn),體內(nèi)的蠱似乎受床上懸掛的那只銅鈴影響,她無數(shù)次看見他會在床上伸手拽住銅鈴搖響。

    起初她以為是情趣,后來發(fā)現(xiàn),每當他搖響,她就會想要貼近他,他每次離開也會把銅鈴帶走。

    得知秘密后,她開始配合他,想尋找機會帶著鈴鐺逃出去。

    沈聽肆閑時不多,大多數(shù)都是她一人在房中,但自從她開始表現(xiàn)出,對成婚沒有那般抵觸后,偶爾外面的繡女會進來與她一起繡嫁衣。

    有人與說話,她少了煩悶,夜里對他也越發(fā)和顏悅色,不用他去搖銅鈴,她都很配合。

    謝觀憐原本是假裝依賴他,想要降低他的防備,可漸漸的,她似乎也有些習(xí)慣了。

    每日她睜開眼,意識還沒有歸攏,便伸手往旁邊觸摸。

    察覺他沒有在身邊心中便浮起失落,有他在身邊便鉆進他的懷中,鼻尖蹭著他的喉結(jié)繼續(xù)睡。

    她表現(xiàn)出的親昵,從虛假變得越發(fā)真,像是刻在骨子里的。

    沈聽肆喜歡她的依賴,總會動作輕柔的將她攏進懷中,臉抵在她的頭上,兩人擁抱得宛如連為一體了。

    今日沈聽肆沒在,出府去見什么人了,那只銅鈴掛在床頭,外面全都是守著她,不讓她逃跑的人。

    謝觀憐對他每日在做什么,見了什么人一概不知,只知道他不在府上,她就不能出房門。

    繡娘是三四十歲的婦人,話不多,繡工精美。

    尋常兩人會聊外面發(fā)生的事,但不該說的她絕對開口說,所以謝觀憐一直以為她是沈聽肆的人。

    直到今日,繡娘忽然說了一句古怪的話。

    最初謝觀憐沒聽見,她便俯身在耳邊,看似教她如何繡,口中卻說:“憐娘子,我是少卿大人派進來救你的。”

    謝觀憐許久沒有聽見過張正知了,乍然聽見手指被針扎到,血珠冒出來。

    她下意識看了眼周圍,然后垂下假借含住指尖,而聽繡娘說的話。

    繡娘說:“今夜子時,少卿大人會假借查案進來將你帶走,但再次之前,你需要先想辦法將沈家主迷暈。”

    “不行。”謝觀憐什么都沒有,每日的一應(yīng)穿戴全都是他親自過手的,根本就沒辦法去弄到迷暈人的藥。

    知道她沒有解藥,繡娘用針挑起繡花,露出藏在里面一點粉末。

    “這是迷藥。”

    說完又忙用針繡上這一塊,動作自然的將繃子交給她。

    兩人又恢復(fù)之前的氛圍,好似剛才什么也沒有發(fā)生過。

    待到繡娘離去,謝觀憐拿著繡完的喜帕,迷茫的在房中踱步,不知道將東西放在什么地方,才不會被他發(fā)現(xiàn)。

    往日為了逃跑,她四處拆桌撬窗都沒有這般緊張過,現(xiàn)在無端心跳凌亂,緊張得掌心發(fā)汗。

    最后謝觀憐咬牙,干脆將繡花里的粉末全都挑出來,用白布墊著塞進床底,然后又將帕子恢復(fù)原樣,忐忑地等著他回來。

    如她最初所料,黃昏落幕時沈聽肆從外面回來。

    他一進屋,目光落在她的臉上,一眼便看出她在緊張。

    女人正襟危坐地坐在燭光下,瘦骨媚臉兒,肌膚艷白晃眼,望向他的眼眸宛如一輪清月,沾著點濕漉漉的霧。

    她雙手放在膝上,身穿的梨花紫褶裙如水泄般逶迤在腳邊。

    像是在特地等他回來。

    他走到她的面前,抬起她的下巴:“憐娘是在等我?”

    他落在身上的目光如有實質(zhì),謝觀憐緊張得雙手捏住膝上的裙裾。

    不怪她緊張,此前的逃跑,她對他已經(jīng)有了懼怕,若是這次還被發(fā)現(xiàn),她不知道他對她做出什么事。

    或許永遠將她關(guān)在這里,甚至連房間都出不去。

    “我、我是在等你。”謝觀憐垂下烏睫,遮住一汪柔泉似的眼,箸粉似的玉容語嫣柔柔。

    “你第一次等我。”他松開她的下巴,坐在一旁含笑地盯著她。

    她從不會等他回來,甚至恨不得他見到她裝睡便不會打擾她,今日還是頭一次。

    聞見這話,謝觀憐委屈地上前抱住他腰,心虛地埋在他的懷中,“怎么?我等你,你要是不喜歡,往日我就不等你了。”

    嬌嗔的話尾音落下,他驀然失笑,抬手按住她的后頸,溫聲問:“憐娘是等我,還是在等旁人?”

    謝觀憐渾身一僵,呼吸下意識屏住。

    他知道,果然知道。

    他似沒有察覺她僵硬的身子,溫柔的推開她,起身朝著妝案走去。

    “沈聽肆。”

    還不待他走近,身后的女人尾音輕顫地出聲喚住他。

    他轉(zhuǎn)頭看著她,微笑:“憐娘想說什么?”

    謝觀憐暗暗咬住唇肉,看著不遠處的長袍青年。

    分明長眉高鼻,目光柔善,卻似火海中被燃燒的塑金身的觀音,溫柔的面上帶著一絲看透惡意的詭異柔情。

    她對他露出溫婉的淺笑,

    搖了搖頭:“沒什么。”

    說完便垂著頭,一副被發(fā)現(xiàn)后認命的頹意。

    沈聽肆轉(zhuǎn)頭看向妝案,沒有猶豫,上前拉開木屜。

    一條繡著并蒂蓮的喜帕,被疊放整齊地放在里面。

    他拿起喜帕,冷淡地撕開。

    蓮花被分開,喜帕破碎,里面卻沒有藏著的迷藥。

    沒有……

    沈聽肆神色難明地盯著手中的帕子。

    謝觀憐見他一言不發(fā),送口氣,然后開始紅著眼眶發(fā)難了。

    “我這幾日向繡娘學(xué),原是想送給你,你為何要撕掉?若是……”她咬著下唇竭力忍著委屈,可聲線卻溢出輕哽。

    沈聽肆指尖拂過被撕毀的并蒂蓮,針腳細密,還又被挑開又重新繡的痕跡,無一不彰顯她繡時的小心翼翼,傾注了多少心血。

    而如今被他毀了。

    他握緊娟帕,走到到她的面前,屈膝單跪于地,伸手接下她墜落的一滴滾燙的熱淚。

    “我錯了,憐娘,別哭。”

    謝觀憐卻不肯聽,臉頰邊墜落兩滴含不住的淚,失落地垂頭呢喃:“若是你不喜歡,也不能就這般銷毀了,好幾日的心血就這般沒有了。”

    燭燈昏黃如冥暮,他臉上露出無措,帶著與往日截然不同的脆弱,“抱歉,是我聽了不好的話,以為憐娘要離開我。”

    謝觀憐看著他的眼珠上汪著水,委屈道:“雖然我不知你是從何出聽的,但我既已經(jīng)答應(yīng)與你成婚,便就沒有要走的心思,反而你……”

    她失落地轉(zhuǎn)過頭,細長的指尖拭過臉頰,又有新的淚珠滾下。

    “你若對我有疑心,不如趁早放了我,即便強行與我成親,日后也會猜忌我,如此婚姻焉能長久。”

    “憐娘,我錯了。”他抱住她,低聲認錯。

    謝觀憐冷著眉眼,旋過身使氣不讓他抱。

    但到底抵不過成年男子的力道,還是被他攬在懷中吻。

    “別生氣了,是悟因的錯。”他低聲哄她,馬將被撕碎的帕子放在她的手中,惺忪的腔調(diào)含著引誘:“之前你不是說想捆住我嗎?今夜你捆我,對我做什么都可以,我絕不反抗。”

    他此刻說這樣的話,謝觀憐卻不敢真的接,猶恐他這句話也是試探。

    她輕抿紅腫的唇,丟了帕子,帶著埋怨的力道一口咬住他的喉結(jié),“壞狗,只會欺負我。”

    辱罵從她的口中出來沒有絲毫威脅,像極了調(diào)情,尤其是咬住喉結(jié)的那他便忍不住彎下腰,想要擋住瞬間支起明顯的位置。

    “輕點咬。”

    他茶褐色的眸子水光破碎,跪在地上卑微向她乞求,可眼尾卻有一抹猩紅的霪蕩之色。

    不像是疼的,反倒像是很喜歡,甚至還在勾引她用力些。

    謝觀憐偏不如他的意讓他舒服,順從地松開唇,正欲別過頭又被他捏住后頸轉(zhuǎn)過來壓在喉結(jié)上,垂著眼用那顆漆黑的黑痣勾引她。

    “不輕也沒事,是悟因的錯,不應(yīng)該懷疑憐娘。”

    她抬頭乜他泛起不正常緋紅的臉,又瞥了眼,他屈膝跪在地上都掩蓋不住隆起的慾望,沒有再與他客氣,張口用力咬了上去。

    他昂起首,薄唇微啟,急促地吐納氣息,眼角的水光霎時砸落。

    竟是被咬哭了。

    謝觀憐愕然地看著砸落的淚,似乎她并未咬得很重,他怎就哭了?

    正當她停下暗忖時,他再也忍不住握住她的手往下按,“幫我……憐娘,我好難受,幫幫我。”

    他的喘息如哽咽,渾身充斥著紊亂的情慾,帶著她的手揉著,撫著,像是發(fā)。情的蕩夫得不到滿足,而渾身顫抖。

    第65章 纏縛

    謝觀憐被他忽然的急迫嚇得往后退,一時不察坐著的凳子被絆掀,她被他護著頭,抱著腰在地上滾了一圈。

    仿佛也將她身上的裙子掀翻,他的腰帶扯斷了。

    他虛伏在她的上面,像是吐著黏液的蛇貪婪地盯著她,佯裝好心地關(guān)切問:“有摔到嗎?”

    “沒…唔…”她秀眉微蹙。

    他掰開她的膝蓋,虛偽著慶幸聲,扶她的腰直接擠進去。

    謝觀憐被他圈在懷中,淚眼些些乜向他,如推成波的水泛著嬌艷的嫵媚,整身子都通紅。

    他愛極了她此刻的嫵媚,耳上的長流蘇不停地拂過她的臉、脖頸、胸口,如此如醉地索求。

    她軟得厲害,抱著他盯看眼前搖擺的金紅蓮花,忽然有些后悔當時給他扎耳洞。

    他偏好戴長流蘇,每次都瘙癢在身上,像是在被狗舔一樣。

    她神色渙散地看了幾眼,然后闔上眸配合他的姿勢,讓自己更舒服些。

    這一刻兩人像極了普通的情人,又爭吵,又傾訴,甚至他還能感受到她的情愫。

    盡管是如此微弱的情意,也讓他像是嗅聞到肉腥的狗,瘋狂埋在她的頸項中,忽然斷斷續(xù)續(xù)地念起了一句偈言。

    “恩愛纏縛不休息……憐娘,我們亦如此。”

    青年的嗓音本就溫潤悲憫,如同小九天上的齊佛詠頌的梵音,在此刻傳入她的耳中,給她一種玷污圣人的心虛和被諸神窺視的緊張。

    她的反應(yīng)讓身軟成水,變成云,徹底忘了一切,聲線都失真了。

    水乳。交融的情慾結(jié)合得前所未有的契合,她最后連手都抬不起,嗓子都喚啞了,累得昏睡之前青年仍舊奮力耕耘。

    幸好,她今夜的選擇沒有錯,他不會對她起疑心了。

    闃寂的黑夜被熏染了熱意。

    午夜的打更聲響起,大理寺的人忽然要闖進來查案,道是前段時日抓的反賊逃出去了,有人報信道是逃進了沈府。

    所以大理寺少卿請來了搜查令,連夜帶著人進了沈府。

    沈府的下人去請家主,張正知等不了,帶著人直接往內(nèi)院走去。

    院外早就候著人,乍然看見大理寺的人表現(xiàn)得很愕然,似還無人通報,一副不知情的模樣。

    “你們是什么人,擅闖沈府。”

    張正知看著守在門口的人,認出是時常跟在沈聽肆身邊的那侍從。

    他不欲與小岳多說,吩咐身邊的人將他攔住,然后一腳踢開院門。

    寢居的大門就在不遠處,屋內(nèi)的燭光晃動,里面的人還沒有入睡。

    張正知眼眸一亮,亟不可待地上前,剛走上臺階,寢居的門忽然被拉開。

    出來的并非是謝觀憐,而是本應(yīng)該被迷暈的人。

    燈燭光將青年的身影拉成詭異的長度,從屋內(nèi)送出的一股甜如麝的淡香。

    張正知往前的靴尖微止,目光定落在不遠處被懶骨附身的青年身上。

    他似剛被人打斷,聽見外面的聲音,隨意披了一件衣裳就出來了,所以此刻敞著赤。裸的胸膛,肌膚泛著冷意的粉痕,眼尾蕩著一抹男人一眼能看懂,方才多歡愉的舒爽。

    他似不解地投下目光,顏如渥丹,嗓音沙啞地問:“大理寺深夜前來,不知為何事?”

    沒有謝觀憐。

    他上當了。

    張正知臉色僵硬地盯著青年被咬紅的喉結(jié),克制不住不去想,那是謝觀憐咬的。

    可已經(jīng)來了,今日即便是將人強行搶走,也要帶走她。

    張正知壓下心中情緒,面無表情地掏出令牌,對他道:“大理寺辦案,請沈家主配合。”

    沈聽肆目光悠悠地落在他手中的搜查令上,頭微傾,靠在門框上并未讓開:“大理寺是要查什么案子,值得如此興師動眾,君主知曉大理寺現(xiàn)如今可以拿著一塊令牌,隨意闖臣子的府邸嗎?”

    他像真的不明白,卻居高臨下地睥睨著他,眼底全是對他的譏誚。

    自從沈聽肆接管沈氏后,極得君主重用,雖未正式獲官職,但九卿之位已被眾人默認,高官者搜查府邸需上奏圣人,還得有正當理由,絕非大理寺一張牌子便能闖的。

    張正知佯裝沒有聽懂,抬步上前,要進屋查看。

    “等等。”

    剛邁出一步,身后便傳來下屬急迫的聲音。

    張正知沒有回頭,越過沈聽肆疾步要往里走。

    “大人,大理寺來信,逃犯已經(jīng)抓住了,正卿大人傳召大人回去。”

    “少卿大人。”青年冷艷的嗓音響起,抬手將他攔住,好心地提醒:“逃犯已經(jīng)找到了,還要進去嗎?”

    張正知腳步驟停,不甘地望著不遠處。

    只要再通報晚些,他便有光明正大的理由進去。

    若是沈聽肆此刻乃昏迷狀態(tài),他一定能從沈府找到謝觀憐帶出去。

    雁門謝氏再不濟也是氏族,只要將人找出來治罪沈聽肆,他搜查高官府邸受幾日懲罰也無甚關(guān)系。

    可現(xiàn)在……

    張正知

    眼前眉眼含笑的青年,心中知道他或許從一開始就知道,只要今日大理寺的人敢闖,沈聽肆便能借著機會反將向君主參他一本。

    張正知不甘,暗咬后牙露出笑道:“那既然找到了,便不打攪沈家主了,今日是我冒犯了,改日必定登門請罪。”

    沈聽肆脾性甚好,對他斯文頷首,莞爾道:“等著少卿大人再次登門。”

    張正知甩袖轉(zhuǎn)身,“收。”

    浩蕩而來,鳴金收兵,沈府歸于靜夜的闃寂。

    沈聽肆揚目看著上空往下墜的月,轉(zhuǎn)身闔上門,走進室內(nèi)越過屏風(fēng)。

    他見女人睡得面容粉嫩,彎腰俯在她面前,屈指拂過她的臉,輕柔呢喃:“小騙子真的沒有騙我嗎?”

    她沒有要與旁人串通逃走的心,他從來都是不信的。

    可今夜他又的確感受到她熱烈的愛意,即便只有一點,也足以令他生出貪婪。

    想要再多一點。

    他合衣躺在她的身邊,眼瞳一動不動地望著床架上的鈴鐺,想著或許他還要將最后一個覬覦她的人處理了,她才會徹底收心,好好愛他-

    昨日大理寺半夜私自闖沈府,在第二日引起不小的干戈。

    陳王早就想要除掉大理寺,尤其是眼下被君主一手提拔的張氏,苦于一直找不到機會。

    昨夜張正知的一番舉動,恰好將把柄送到陳王的手中。

    清晨,不少大臣當朝參大理寺,不經(jīng)君主允許擅自帶兵搜查府邸,乃維持將君主放在眼里。

    私自動用兵權(quán)為大忌,正好捅了君主的心窩子。

    當日,君主便褫奪了張正知少卿一職,看似嚴厲,可又并未做出實質(zhì)的處罰,明眼人一眼看出君主似乎還有要重用之意。

    此刻的沈府中,今日來的繡娘已經(jīng)換人了。

    新繡娘口不能言,謝觀憐有時要與她講話,要分辨許久她的手勢才能勉強認出來,所表達之意是什么。

    沈聽肆果然沒有對她徹底放心,也不知道張正知如何了。

    謝觀憐漫不經(jīng)心地撫摸嫁衣上的花紋,繡娘已經(jīng)將嫁衣繡完大半了,婚期也近了。

    前不久,他拿著黃道吉日讓她親自挑選,時辰緊迫,連讓她喘息的機會都沒有。

    她想得入神,連青年坐在她的身后很久了都沒有發(fā)覺,直到半披在身后的長發(fā)被人攏在手中。

    她驀然回神,沒有轉(zhuǎn)頭,“你怎么回來了?”

    “我今日不忙,想陪著你。”

    篦梳輕刮,他從后面盯著映照在銅鏡中的女人,“憐娘在想什么,這般入神?”

    謝觀憐往后倚在他的肩上,閉著眼,輕聲說:“我在想,這個月還沒有來癸水。”

    他要得勤,每次都要抵在里面給她,所以懷上的幾率很大。

    當她忽然發(fā)覺這個月現(xiàn)在,還沒有來癸水,心中不免有些復(fù)雜。

    她沒想再嫁,也不被孩子禁錮,被迫留在他的身邊。

    而身后的青年不知她復(fù)雜的心緒,握著篦梳的手一頓,失神地看著她被輕薄的紫衫遮擋下,尚且還平坦的腹部。

    孩子。

    那是擁有她與他血脈相通的東西。

    他忍不住轉(zhuǎn)過她的身子。

    謝觀憐被他驀然的動作,嚇得往后靠在妝案邊沿,眨著黑白分明的眼,不解地盯著他:“又作甚?”

    他低頭附耳貼在她的腹部,仔細聽了聽,然后掀開眼望著他,臉上難得出現(xiàn)幾分茫然,“沒動,是不是死了?”

    謝觀憐:……

    她無奈地抬起他的臉說:“沒死,我只是懷疑是,不一定是有孕了。”

    “嗯……”他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的肩上,看著銅鏡中倒影的自己。

    臉上并沒有想象中的喜悅,淡漠得如同被攝魂的傀儡。

    他對孩子并無多少執(zhí)念,只是嫁娶喪葬,男歡女愛,生兒育女都是自然之道,他與憐娘也應(yīng)該經(jīng)歷的,如此才能算是完整。

    “我請府醫(yī)為你診脈。”他低下頭,擁著她。

    謝觀憐搖頭:“不用,才遲到十來日,大夫看不出什么的,再過十來日再請大夫吧,免得你空歡喜一場。”也省得真查出來什么,她會產(chǎn)生別的情緒。

    沈聽肆沒有反駁,‘嗯’了聲。

    大抵是覺得她有孕了,接下來一整日,他都在房中陪著她什么也沒做。

    晚上抱著她時,伸進薄衣的手也只是貼在她的肚皮上,輕輕地蓋著,似在感受藏在里面的孩子。

    他一整夜都睡不著,而懷中的女人舒服地臥在他的懷中,手腳搭在身上,睡得很沉。

    睡不著他便一眼不眨地看她,不自禁想到白日她說好像有孩子時的表情,似乎沒有不喜歡。

    不是不喜歡,那便是喜歡。

    他的盯著她嫵媚的眉眼,小巧的鼻,朱紅的唇,忽然好奇與她的孩子,生得是不是很像兩人?

    掌心忍不住貼緊,想要感受真切些。

    可連有沒有都還不確定,自然什么都感受不出來。

    沈聽肆睜眼看了她一夜,第二日起來時仍舊不覺得困頓,按例吻她后下榻穿衣要出去。

    穿衣時,他的目光落在床架上,那只鈴鐺已經(jīng)很久沒有搖過了,因為她很少出門。

    他順著鈴鐺往下,看著女人白凈的臉,上前將鈴鐺取下,看了眼她轉(zhuǎn)身離去。

    房門關(guān)上,床上的謝觀憐沒多久便醒了,渾身懶骨地撐起身,目光不經(jīng)意掃到,發(fā)現(xiàn)鈴鐺不見了。

    之前她便懷疑身上的蠱與鈴鐺有關(guān)。

    現(xiàn)在她說自己好像懷孕了,他便將鈴鐺取走,是不是意味著他怕體內(nèi)的蠱對‘孩子’有礙,所以將蠱取出來了?

    如此想著,她低頭掀開手腕,發(fā)現(xiàn)原本手腕上的那顆紅點消失了。

    紅點是蠱在體內(nèi)的證據(jù),紅點消失,蠱便隨之消失。

    他昨夜趁她不留意,應(yīng)該將蠱取了。

    謝觀憐按捺不住從床上下來,趿拉著鞋蹲在腳榻邊伸手往里摸,很快將之前藏在里面的迷藥找了出來。

    她坐在床邊,轉(zhuǎn)眸看向窗外,握緊手中的藥。

    外面艷陽高照,她已經(jīng)很久感受過外面的天了。

    第66章 玩

    下午。

    沈府停了一輛平平無奇的馬車,從里面行出的老者乃當年巖王的舊部,雖現(xiàn)被削權(quán),仍位列三公之位的老太師。

    年邁的老者一入大廳便痛哭流涕,悔恨當年未曾提防賊人將巖王唯一的子嗣偷走,害得巖王妃產(chǎn)子后死不瞑目。

    這些年,老太師一直在暗地尋著這位丟失的世子,時至今日終于有了下落,他也有顏面下去見昔日的恩主了。

    巖王當年差一步登基,結(jié)果被外姓王搶奪了天子之位,現(xiàn)君主上位后大肆打壓諸侯,還將前朝臣子屠殺,現(xiàn)在能留下的人要么是他動不了,要么便是投誠之人。

    但這些人中心中究竟對君主有幾分真心,眼下巖王世子有下落后,便能看得一清二楚。

    巖王當年愛民如子,上敬君,下以禮待臣,乃眾望所歸,若不是巖王因王妃之死一蹶不振,最后被囚秦河,落得身死的下場,現(xiàn)君主早已被推翻。

    會見老太師的青年只是聽著,待他情緒難控時,偶爾出言溫聲安撫。

    老太師卷袖拭了拭眼角,道:“當年替巖王妃接生的婆子雖然已經(jīng)死了,但還有她的女兒一直在我府上,不如讓她去看看,莫不要認錯了。”

    前十幾年沒有絲毫風(fēng)動,這幾年忽然開始傳道,老太師自然不是愚人,必定要親自驗證一番才能信。

    這要求也不過分。

    沈聽肆自然不會拒絕,讓老太師帶來的姑娘隨小岳一道離去。

    不一會兒,那姑娘回來眉頭緊蹙,俯身在老太師耳邊道:“主子,有。”

    老太師聞言一怔,眼眶霎時激動得泛紅,坐在椅上緩了許久才回過神。

    當年替巖王妃接生的不止一個婆子,一個帶著孩子消失,剩下的幾乎全死了,但有一婆子還剩下一口氣裝死逃出了出去,后也只將孩子身上有蓮紋胎記之事告知給了女兒便咽

    氣了。

    但當年母親臨終前只道了有胎記,還沒來及得告知身在何處,那姑娘剛?cè)タ匆娔桥由砩系拇_有胎記,長久模糊的記憶漸漸變得清晰,下意識覺得蓮紋胎記就是如今所見的位置。

    如今天底下知道蓮紋胎記的人,除了本人,就只剩下她與老太師了,此事錯不了。

    老太師在隨從的攙扶下,顫巍巍地站起身,對青年彎腰鞠禮,“我代舊主向沈家主致謝。”

    小岳忙將老太師扶起。

    眉宇溫和出塵的青年坐在椅上,溫聲道:“老太師言重了,不過是舉手之勞。”

    老太師道:“既我舊主之女在貴府上,能否請求沈家主再收留一段時日,待此間風(fēng)頭過去,老夫必定厚禮相送。”

    如今外面都在尋人,若教人知曉是女郎,會壞很多人暗中籌謀之事,知曉的人越少越好,且沒有什么地方比待在沈氏家主身邊更安全。

    沈聽肆微笑頷首:“善。”

    老太師確定人后帶著人離去。

    小岳送完人,撓著頭進來,忍不住問家主:“憐娘子怎么忽然成了巖王的女兒?這年齡都相差好幾歲呢。”

    而且老太師竟然還信了,真是怪哉。

    青年長睫低垂,靠在椅子上淡淡道:“她是謝氏當年認領(lǐng)的孩子,年歲本就不詳,是巖王的女兒自然沒什么可疑心的。”

    小岳聞言閉上嘴,暗罵自己膽子越來越肥了,竟然敢問家主。

    家主說憐娘子是巖王的女兒,那一定錯不了。

    沈聽肆在書房處理余下事務(wù),在黃昏落幕時抬首看了眼窗外,想起房中的女人心中第一次感受到難言的暖意。

    她往后的身份已經(jīng)有了,接下來便是與他成親。

    他起身走出出書房,回到房中。

    房中的謝觀憐還在與繡娘研究針線。

    繡娘見他回來自覺地退了下去。

    沈聽肆坐在她的身邊,拿起她繡的鴛鴦?wù)J真地打量。

    謝觀憐靠了過去,“悟因。”

    “嗯?”他眉心微抬,凝睨向她。

    謝觀憐想到方才進來讓她脫衣的陌生姑娘,最初她以為是來量身形做婚服的,但那姑娘卻并未量尺,而是打量她渾身上下后恭敬地跪下,忽然喚她什么少君,還說她是什么巖王之女。

    巖王她曾經(jīng)聽說過,前朝的爭權(quán)失敗被囚在秦河數(shù)十年,最后才被折磨至死。

    她與巖王妃當年產(chǎn)下的孩子有幾歲之差,根本不可能是巖王之女,但那姑娘又萬分肯定。

    所以她思來想去,只能是沈聽肆做的。

    只是她不知道他為何要這樣。

    謝觀憐坐進他的懷中,偏頭靠在他的肩上,抬著微翹的媚兒眼盯著他,“剛才有個人說我是巖王之女。”

    沈聽肆坐在太師椅上,環(huán)住她的腰,側(cè)首看著鴛鴦。

    窗外照不進來的光柔和了他白瓷似的側(cè)臉,薄紅的唇,喉結(jié)輕滾,那顆痣黑痣像是一點墨。

    “嗯,我給你的新身份,足夠尊貴,受萬人庇佑。”

    見他說得隨意,謝觀憐忍不住道:“可這個身份只要一查便會被人發(fā)現(xiàn)。”

    她是雁門謝氏的人,只要用心一查便會發(fā)現(xiàn)她是冒充的,而且冒充前朝險些奪權(quán)成功的巖王之女,給她一百個膽子都不敢。

    沈聽肆察覺她的懼意,放下鴛鴦繡,低頭用鼻尖蹭了蹭她的臉,道:“別怕,我會安排好一切,不會有人會因為已經(jīng)死去的巖王而對你怎樣,你是女郎,那些人知道你是巖王之女,只會為了彰顯仁德,就像陳王妃一樣大肆冊封你,做給余下巖王舊部看。”

    若是她是郎君,他不會讓她用這個身份,女郎便不一樣了,即使兵變,誰攻入秦河都會傷她,她永遠用著巖王之女的身份享尊榮。

    而他以沈氏家主娶“巖王之女”最相配,也恰好解決了她如今身份的問題。

    “可我姓謝。”謝觀憐不愿被改名換姓。

    “謝?”他托起她的臀,往后坐靠,半臥的姿態(tài)讓她趴在懷中,垂下的眼簾遮住遠山似的眼,“憐娘,你真姓謝嗎?”

    “我……”她的話哽在喉嚨,臉色白了一分,手指無意識攥住他肩上的袍子,“我,姓謝。”

    沈聽肆抬起指腹,拂過她的神色惶惶的臉頰,:“憐娘,我從未與你說過,我曾經(jīng)在雁門待過。”

    他在雁門待過。

    謝觀憐下意識看向他,卻發(fā)現(xiàn)他也在看她。

    那雙眼黑沉沉的,耳邊的紅墜子鮮紅,白璧似的臉上嘴角上揚,薄眼底的憐憫分明沒有顯出來,卻沒來由給人一種知曉一切的錯覺,仿佛是浸在白霧中的微笑佛子。

    謝觀憐眼睫輕顫,喉嚨干澀,“你……在雁門待過?”

    察覺到她在發(fā)顫,他貼心地抱緊她,“嗯,待過,也見過憐娘。”

    他的語氣平靜,聽不出任何情緒,但謝觀憐卻因為這句話而頭暈?zāi)垦#抗獠蛔杂X地垂下,落在他喉結(jié)上的那顆黑痣上。

    早已經(jīng)在記憶中褪色成白霧的小僧人好似還站在長廊上,他的身形輪廓模糊不清,而白霧散去,小僧人的身影也跟著變淡,唯有喉結(jié)上的那顆黑痣如朱砂印在記憶之中。

    他說在雁門待過,見過她,可她沒有見過他。

    世上怎么會有如此巧合。

    他……

    謝觀憐猛地看向他,微翹的眼中全是錯愕,隨后便是涌來頭皮發(fā)麻的悚意。

    哪怕她被他抱在懷中,后背也涌來了一股冷意。

    他似沒看見她眼中的驚悚,咬住她抬頭時擦過下巴的鼻尖,融冷月華的茶烏褐眼瞳瀲滟著將笑的水色,輕聲問她:“憐娘,還有什么要問的嗎?”

    謝觀憐的喉嚨被堵住,失神好一陣子才恍然反應(yīng)過勁兒,握緊掌心,讓指甲深陷在皮肉的疼痛刺激著腦子,維持清醒,不讓記憶因他隨口的幾句話便被拽著走。

    沈聽肆太聰明了,他極會洞察人心,若是跟著他的話去想,記憶會被混淆,顛倒成他真的去過雁門,甚至遇見過她。

    謝觀憐偏頭避開他黏濕的親昵,朱紅檀口微啟帶著點兒喘意:“不,你是沈氏嫡子,自幼在丹陽的迦南寺長大,不可能會去雁門。”

    所以就更不可能會見到當時她了。

    沈聽肆看著她強裝鎮(zhèn)定的桃花臉,笑著調(diào)整她虛軟的坐姿,讓她的雙手勾住脖頸。

    “憐娘說得對。”他輕嘆,含笑的與她對視,“不過你也說錯了,在我去丹陽之前,最先是在秦河,隨后再去的雁門,與人走丟過,然后被關(guān)在籠子里的人群中,見過憐娘。”

    他年長她幾歲,又因皮相生得好,所以與人走失被拐進暗樓里也無可指摘,自然也會遇到一個被打得極其可憐的小姑娘。

    她機敏,一眼便看中了他,裝可憐,引誘著他帶她一起走,只是在逃跑的途中兩人又被抓了回來,他被人抓回去打得半死,也是自然的。

    “那時候憐娘不姓謝,連名字都沒有,觀憐二字乃是我見觀音憐憫,為你擇的字。”

    他說過往時神情冷靜,語氣輕柔,沒有怨懟,仿佛只是在說一件無關(guān)緊要的大事。

    可謝觀憐卻在不停搖頭,“不,你不可能是他。”

    “怎么不是?”他望進她的眼底。

    謝觀憐用力掐住手心,將微亂氣息竭力壓下,慢慢的,她在寒顫的身子恢復(fù)冷靜。

    “即便你去過雁門,也有這顆痣。”她抬起手指,拂過他喉結(jié)上的黑痣。

    他往后仰頭,睨著她不言。

    謝觀憐慘白的臉頰也有了紅暈,深吸一

    口氣后繼續(xù),肯定道:“你不可能是他,我比誰都清楚記得那段時日發(fā)生過何事。”

    雖然那時的她只有五歲,但卻清晰記得,記憶中那人雖是和尚模樣卻不是僧人,也不是沈氏嫡子,那時候還她從別人的口中聽過,沈聽肆那時去了王庭。

    世上不可能有兩個沈聽肆。

    他一定是查過她,所以才會說出這樣的話。

    謝觀憐很肯定,即便兩人生得氣質(zhì)再相似,她都不會認錯。

    沈聽肆不是他。

    “沈聽肆,你不是他。”

    她的篤定讓沈聽肆微微挑眼,托著她的臀懶散地倚在椅上,臉上露出幾分平淡的微笑,“原來你也分得清誰是誰。”

    如同默認她反駁的話一落,謝觀憐霎時如止風(fēng)下的軟煙羅,癱伏在他的胸膛,徹底松了一口氣。

    真不是。

    她慶幸著,沒有看見頭頂?shù)那嗄晖牟粍拥囟⒅舆^此間話,漫不經(jīng)心地抬手撫摸她平坦的肚子,問道:“今日有感覺嗎?”

    謝觀憐抬起泛粉的臉,嗔看他一眼,對方才他嚇她的那些話很埋怨。

    她撥開他的手,繼續(xù)倚在他的懷中想著往事。

    隔了好一會兒,他沒等到回應(yīng),似忍不住了,抱著她起身走向榻。

    謝觀憐急急地環(huán)住他的脖頸,“你要做什么!”

    他沒看她,直徑將她放在榻上。

    繡著淡金白芙蓉的褥,灰白如霧的帳子,她手肘撐在波瀾狀的軟枕上,衣襟斜斜地垂下露出雪白的肩膀,一點深勾,半圓膩白,急急地伸手抵住他俯過來的胸口。

    “不成,我可能有孕了。”

    他屈膝跪在她的身邊,低頭捧起她的手,含住她玉皙細長的手指,沿著指尖打圈,嗓音虛啞地道:“我知道,不做什么。”

    他都露出這樣的霪蕩的一面,怎可能不做什么。

    謝觀憐不信他的話,但被他含得臉熱了起來。

    如今的她哪兒經(jīng)得住他的撩撥,被含下手指,那對濕潤潤的眼珠便如同桃花上滾著的露珠,又艷又清透。

    聽見她吐息急促,他撩眼覷去,褐沉沉的目光勾著她,順著她的手指吻上她的肩膀。

    在她呼吸凌亂,眼神迷離之際,他抱住她往里面滾去。

    謝觀憐被擠在里面,還沒從方才回過神,他忽而又停下,側(cè)首輕啄她的側(cè)臉,低聲哄道:“睡吧。”

    說完,他似困了般閉上眼,仿佛抵住她小腹的不是他。

    隔了好會子,謝觀憐壓下被撩撥起的情慾,羞紅著眼瞪著他。

    她覺得他是故意勾著人,又不給。

    方才的話已經(jīng)放出口了,她哪怕再想,也拉不下臉去說什么。

    這一日,兩人相擁著睡下。

    本以為只這一次。

    接下來的一連兩三日,他每日都如此。

    至到距離那日的事過去半月有余,距離大夫來診脈的日子越來越近,沈聽肆還從外面帶回了接生老練的婆子養(yǎng)在府中。

    謝觀憐見此從未多言過一句,好似也默認他覺得就是有孕了。

    一日下午,沈聽肆外出許久還未歸來,謝觀憐在房中百無聊賴地等他。

    昏黃的光落在窗牖上,她身姿懶懶斜斜地倚在窗邊,手中轉(zhuǎn)著一顆小圓球,身上仿佛被渡了一層柔光。

    剛從外面回來的青年抬步入內(nèi)屋,一眼便看見了她,眼底不自覺浮起暖意。

    沈聽肆上前坐在她的身邊,側(cè)首盯著她掌心的圓球,溫聲問:“這是什么?”

    謝觀憐回過神看見他,手中的圓球倏然一收,抬起他的手將放過去,彎眼笑道:“這是用金線編織的球,用來玩兒的。”

    “玩?”他提著圓球左右看,“這是給孩子玩的嗎?”

    謝觀憐聞言臉頰微紅地掩唇輕咳,唇瓣翕合著一副不知道如何說的模樣。

    見她如此反常的羞赧,他頓了頓,平緩地續(xù)問:“我們玩的?”

    謝觀憐有時覺得他對情事已算樣樣精通了,有時候又覺得他仍還像是在迦南寺受佛訓(xùn)的佛子,圣潔的心里干凈得容不下污穢。

    她扭捏地搶過他手中的圓球,低眉頷首地道:“是。”

    他最近幾日總撩撥她,又點到為止地不肯往下,她也是個正常女人,那經(jīng)得住這幾番來回。

    “要不要試試?”她咬他的眼皮,朱唇劃過輕顫的眼睫,撫摸他滾動的喉結(jié),吐氣如蘭的試探、引誘。

    像是妖女在引誘禁欲的佛子墜入凡塵。

    他猛地別過頭,儀態(tài)端莊地按住她的肩膀,卻輕喘欲拒還迎道:“不可。”

    平日浪蕩的男人,此刻裝起了正人君子,也還是干凈得不染凡塵。

    謝觀憐不知道他又怎么不可以了,被他按得死死的不能動,只得泫然欲泣地望著他,仿佛他不同意就下一息便要哭一出來了。

    這樣的她,很少有男人能抗拒,他也一樣。

    他默默地將她橫抱起,朝著床榻走去。

    謝觀憐被放在榻上,手中捏著圓球,以為他是同意了。

    孰料,他眼含情慾地看了她一眼轉(zhuǎn)身似要離去。

    謝觀憐手疾眼快地抓住他:“你去何處?”

    他停下,轉(zhuǎn)頭認真地看著她道:“去找府醫(yī)。”

    謝觀憐一怔:“找府醫(yī)作何?”

    “為你診脈。”他凝著圓球,露出幾縷遺憾,即便他也很想,但她若是有孕那邊不宜行房。

    謝觀憐從榻上坐起身,猛地抱住他的脖子,低聲說:“沒事。你輕點動便是,我將你捆著,若是不舒服了我自己會知道,不用請府醫(yī)。”

    其實她本就未曾有孕,女子遲來幾日月事是正常的,她只是想將身上的蠱解了。

    “可我不知輕重。”他仍拒絕,若不沾,他尚且能忍,一旦沾了她,他會控制不住行為。

    謝觀憐都已說了這么多,見他還是拒絕,抬眸嗔他,“給你用,又不是我用。”

    “我?”他看去。

    “嗯。”謝觀憐體態(tài)柔媚地頷首,紅暈從耳畔蔓延至白頸。

    他看得失神,忍不住將她抱在膝上,臉龐埋在她的胸。脯,像是邀歡般輕聲道:“憐娘,我不知道怎么玩,你教我好不好。”

    心口被他的氣息灑得癢癢的,她被蹭得腰窩發(fā)軟,軟喘地抬起他的臉,附在他的耳邊低聲說了一句。

    他先是一怔,隨后目光落在她手中的圓球上,看不出是不是愿意。

    她想捆住他,還將圓球塞到他的口中,讓他不能反抗地玩弄他。

    很霪蕩但安全的行為。

    他一直不出聲,謝觀憐以為他不愿意,忍不住抬眼偷看他。

    青年看似平靜,耳尖卻是紅的,不知想到了什么。

    他不是不愿意,她的主動令他無法不動容。

    “你別走好不好。”她眼眶的淚珠毫無預(yù)兆地落在他的肩上,浸透入肌膚。

    他被滾燙的淚珠挽留,用力地抱住她,“好。”

    謝觀憐聽見他的同意,抬起濕漉漉的黑眸破涕為笑地看著他。

    很快房中點起熏香,紅燭亮起。

    青年跪坐在榻上將自己交給她。

    他口中咬著她塞的圓球,垂下的長睫顫了顫,看著她用鐐銬將雙手扣在床頭,清瘦的腳踝也被紅繩束縛上。

    從未有過的感受,他忍不住想要去抱她,可又動不了,所以學(xué)她往日的神態(tài),抬著薄粉的眼直勾勾地盯著她,目光含著祈求。

    想讓她看他,憐憫他。

    第67章 憐娘,你看,你離不開我的……

    此刻謝觀憐手腳發(fā)軟,不敢直視他眼底的渴求,雙肩緊繃得后背發(fā)寒。

    因為口球中有迷藥。

    她不知他有沒有嘗出來,應(yīng)該是沒有,不過就算嘗出來也無礙,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被桎梏了四肢,沒辦法掙扎了。

    接下來等藥效發(fā)揮,她便能出去了。

    他見她遲遲不動,抬起被束縛的身軀,喘息如潮地靠在她的肩上,含糊咬著口球似在求她憐憫。

    急遄的呼吸炙熱地噴灑在她的肌膚上,黏得她身體也跟著發(fā)熱。

    為了不被他勾起起情慾,她欲佯裝嬌怯地推他的肩,“先不急。”

    然話音一落,青年似半點力氣也沒有,順著她欲拒還迎

    的力道倏然栽倒在軟枕上,血紅的流蘇橫亙在脖頸上,像是被割破而流出的血。

    他望向她,密睫很輕地顫了顫。

    迷藥生效了。

    謝觀憐見此急忙從榻上爬起來,打開木柜翻找出便于行動的衣裙穿上。

    終于能走了。

    謝觀憐險些哽咽出聲,用袖子胡亂拂過雙眼,轉(zhuǎn)過頭立在不遠處看著被捆在榻上,即使渾身無力,也想要朝她爬來的青年。

    謝觀憐咬了咬唇,別過眼,不再多看他一眼,換上衣裙,頭也不回地朝著門外而去。

    身后的視線如有實質(zhì)般落在她的身上,她不敢回頭,所以沒有看見青年迷茫地盯著她的背影。

    他分不清她是在如方才所言的玩,還是真的要離開。

    直到她拉開的房門,毫不猶豫地跨出去,他的心口才隨著那扇被拉開的門破開了一道猙獰的口子,抓住扣在床頭的繩索,瘋狂地搖晃著想要換她的回頭。

    可他還咬著吐不出的口球,越是用力,從里面滲透出的苦澀的味道越是明顯,苦得他神識渙散,她都始終沒有回頭。

    甚至……她連一句話也沒有留給他。

    香爐中的熏香繚繞如霧,燈罩中的紅燭泣淚。

    又被騙了啊。

    他放棄掙扎,盯著那扇被打開的門,呼吸凌亂地喘息,心口如被點燃一把火,大火燒著五臟六腑都在顫抖,熱得滾燙身體抽搐。

    謝觀憐。

    他無聲的喚著,茶褐色的眼珠徹底失去光澤,雙手被扣在床頭,雪青長袍遮住他的身軀,清瘦的腳踝被紅綢勒出紅痕,一動不動地躺著。

    他超出理智的冷靜思考。

    謝觀憐她跑了。

    會朝著什么方向跑?

    謝氏已經(jīng)舉家撤離了雁門,因為有謝明懌,她暫且不會回雁門,丹陽也不會回去……

    她出去之后,第一個想找的人是誰?

    張正知?

    但張正知被禁足,出不去。

    而如今覬覦她的人有沈月白,以及……起事的拓跋呈。

    可拓跋呈并非她會看上的男人,那是沈月白,她會找到他……然后依附他。

    不,是張正知。

    青年冷靜地想,烏黑的眼睫輕顫著蓋下,咬著的口球細線從唇角纏繞至耳后,搖晃的燭光在溫潤的臉龐投下冷漠,讓他像極了剛做完的牽線木偶。

    無論她逃去了什么地方,他都還是找到她的。

    謝觀憐離不開他的-

    沈聽肆一向不喜在院中放人,而且近來對她早就有所松動,不如往日那般警惕。

    有了前幾次的經(jīng)歷,這次她小心翼翼地避著可能有人的地方,腳步急碎地往后院走。

    還沒走出院門,她忽然被人拽住了手腕,猛地往一旁拉。

    謝觀憐以為是被發(fā)現(xiàn)了,頭皮發(fā)麻得險些驚呼出聲,直到那人手疾眼快地伸手捂住她的唇。

    “觀憐姐姐,是我。”

    聽見熟悉的聲音,謝觀憐稍定睛。

    是張正知,不是沈聽肆。

    她緊繃的神情霎時松懈,無力地倚在他的懷中大口呼吸。

    張正知將她攬抱在懷中,神色難掩激動道:“我一直都知道你沒死,是被沈聽肆藏起來了,果真如此。”

    他從一開始便不信謝觀憐會死,可擺在眼前的證據(jù),又讓他不得不信。

    直到他發(fā)現(xiàn),沈月白失蹤后被人找到差點丟了半條命,心中便越發(fā)肯定就是沈聽肆所為。

    為了證實,他避開眾人見了醒后的沈月白。

    往日風(fēng)霜高潔的青年仿佛失了魂,只聽見他提及謝觀憐才回過神。

    當時沈月白抓住他的手,讓他一定要將她救出來的神情,他至今都還記得。

    謝觀憐緩過驚嚇過度的心跳,往后退出少年的懷里。

    她看了眼外面,沒看見有人追來,復(fù)又側(cè)首看向眼前的少年道:“張正知,你怎會在此處?”

    溫香軟玉從懷中離去,張正知壓下心中遺憾,眨眼道:“自我被他擺一道后,我這幾日都守在這里,在想辦法進去將你偷出來。”

    謝觀憐蹙眉:“我不是讓繡娘與你說,不用來救我,你怎么還來?”

    她為了不讓張正知如沈月白那般被牽連,那日她也只收了迷藥,讓繡娘回去,她還讓繡娘告訴張正知不用來救他。

    張正知聞言眉心蹙起,隨后露出一抹了然地冷笑:“我派去的繡娘根本就沒有回來,被沈聽肆扣押了。”

    所以他才會因為計劃還如之前一樣,而在那夜冒失上來,事后被人聯(lián)合參了一番,少卿一職暫被褫奪。

    不過倒也讓他少了雜事,能整日蹲守在沈府的后院尋找機會。

    張正知不欲在此地細說,牽著她的手往外走,“觀憐姐姐,先不在此地說,我們先出去,沈月白也在外面。”

    聽見沈月白也在外,謝觀憐跟上他。

    離開沈府之前,她忍不住轉(zhuǎn)頭看了眼身后。

    暮色如同薄紗般罩住整個府邸,安靜得似一座空蕩蕩的,精致秀美的宮闕。

    “觀憐姐姐”

    張正知察覺她的腳步似放慢了,回頭卻見她在看沈府。

    他不動聲色地捏緊她的手,“我們快些走,不然一會兒就該要被發(fā)現(xiàn),我們幾人都逃不掉。”

    謝觀憐收回視線,對他點點頭。

    兩人迅速離開沈府。

    謝觀憐不會騎馬,所以他便將她抱在前面。

    少年的身軀徹底圈住她,從背后傳來炙熱的體溫,以及他跳動劇烈的心跳,無端讓她生出不適。

    張正知仿若未覺,低頭在她的耳畔輕聲道:“觀憐姐姐抓緊了,我們?nèi)フ疑蛟掳住!?br />
    謝觀憐與張正知一起長大,年長他幾歲,從前一直將他當做尚未弱冠的弟弟,一直沒有察覺如今的他,原來早就已經(jīng)長成有幾分青年的模樣,靠近時給人極強的侵略感。

    經(jīng)由沈聽肆之事,她對他生出幾分疏離的抵觸。

    見她不自在地點頭后偏頭閃躲,張正知勾唇笑了笑,然后揮鞭策馬。

    謝觀憐是被張正知在天亮之前出的秦河,暫且安置在一座宅院中。

    此處宅院距離秦河不遠,是一座風(fēng)景秀美的私山。

    張正知現(xiàn)在的一舉一動都在眾人眼中,故而不能離得太遠,還要回秦河,他便為她安排了幾名隨身伺候的侍女,將她一應(yīng)習(xí)慣告知給侍女。

    謝觀憐越聽越覺不對,聽起來像是要讓她在這里長居。

    少年說完忽然斂眉停下來,似在想她還有哪些習(xí)慣。

    謝觀憐先耐不住,開口問他了:“小知,你不是說帶我見月白嗎?怎么不見他?”

    她端方地坐在身邊,細長的手指勾住他的衣袖。

    張正知目光落在她的手指上,粉嫩的指甲修剪飽和圓潤,比涂抹了粉色丹蔻都還要好看幾分。

    但他此刻卻不是欣賞,而是憶起那夜他冒失地闖進沈府,在沈聽肆臉上、脖頸上看見的那些抓痕。

    都是她抓的。

    想必他強行要與她交歡,她拒絕時留下的。

    張正知握住她的手,心忖日后他身上也會留下她的痕跡,臉上卻揚起無害的笑面對著她。

    “你趕路一夜,先休息一日,我讓人去請沈月白來。”

    謝觀憐用力想抽回手,發(fā)現(xiàn)他看似捏在手中把玩安撫,實則不容她反抗。

    “你騙我?”她聽了他的話秀麗的細眉微微蹙起。

    張正知主動松開她的手,無辜地眨著眼,委屈道:“我不算騙你,的確是沈月白與我說的,不然我怎么知道你在沈府,而且你看,昨夜我們?yōu)榱瞬槐话l(fā)現(xiàn),一直朝著秦河外走的,沈月白還在秦河不知我們已經(jīng)變了路線。”

    少年雙手舉在耳邊,垂拉眼皮,漆黑的眼盯著她像極了等著主人摸頭的小狗。

    乖巧的小狗只會對主人搖尾,怎么會騙主人呢?

    他漫不經(jīng)心的在心中想著,面上的無辜更甚了。

    聽他如此說,謝觀憐順著想了想,勉強信了他的說辭:“好。”

    張正知莞爾,扶著她的雙肩站起來,“那憐姐姐現(xiàn)在先去房間休息,晚些時候等沈月白趕到了,我再讓人叫你。”

    現(xiàn)在也只能是這樣了。

    謝觀憐隨著侍女去他提前安排好的房中休息。

    一夜的顛簸,謝觀憐心中始終沒有放松。

    她跟著侍女走在青石板小道上,余光暗自打量周圍。

    高墻,深樹,地廣物稀,不像是張正知在秦河短短幾年時間便能擁有的莊子。

    她若有所思問地問前方領(lǐng)路的侍女:“此處是小知的嗎?”

    侍女垂著頭恭敬答道:“回娘子,此處是王爺送予大人的私宅。”

    貼了天家名字的私宅,意味尋常人進不來,難怪他放心讓她暫住在此地。

    隨后謝觀憐又問了許多關(guān)于張正知的事,侍女應(yīng)是早就被吩咐過,知道有些能答,有的需得斟酌用詞后再謹慎出口。

    一路問下來,她隱約察覺張正知在秦河到底有多受君主恩寵,就連現(xiàn)在暫且停職也能來去自如。

    侍女領(lǐng)著她進了房間。

    “娘子,請寬衣休息。”

    謝觀憐道:“先不用,你們回去吧。”

    侍女轉(zhuǎn)身出去,順而將門闔上。

    謝觀憐站在房中,打量屋內(nèi)陳設(shè),越看心中越覺怪異。

    房中的每一件物都很眼熟。

    她上前伸手撫摸紫檀蓮花香爐,很像曾經(jīng)她在雁門時,兄長在她生辰時送的那一件。

    還有門簾與床幔,雪青色的軟煙羅,羅漢榻,床上的梨花褥子,素錦方枕……

    謝觀憐坐在床沿,望著滿堂熟悉的物件兒,心不安地往下墜。

    總不能是逃一個牢籠,又進一個罷……

    張正知自幼便黏她,小時候路都走不穩(wěn)還總愛跟在她的身后,追著她說以后要娶她。

    那時候他年紀太小了,講話都磕磕絆絆的,而她心中只惦念著旁人,又生了病,所以聽不得他說這樣的話。

    曾經(jīng)她被他說煩了,還將他兇哭過。

    那時候的張正知哭了很久,她也安慰了他許久,從那之后張正知再也沒有哭過了。

    往后的一些年里,他雖偶爾拈酸吃醋,但距離把持得很好,她也一直當他是童言無忌。

    現(xiàn)在想來大約不是童言無忌。

    謝觀憐在相似得如此詭異的房中無心安寢,一直睜眼等到傍晚張正知派人來請她。

    沈月白來了。

    她一直很擔憂他,想知道他現(xiàn)在如何了,但沈聽肆聽不得她念及旁人,所以她沒在他面前提及,可心中對沈月白的擔憂與愧疚日益加深。

    看不見他安好,她無法安心。

    侍女將她帶去前廳。

    沈月白一身素色僧袍地坐在不遠處,臉頰深陷,清瘦得厲害,乍然一看她險些沒有認出來。

    他起眼看見女人站在不遠處,眼中一亮,忍不住露出淺笑:“觀憐。”

    謝觀憐走上前,看著他消瘦的臉,忍不住問:“你沒事吧?”

    那日他渾身是血的被掛在佛像上,似乎傷得不輕。

    沈月白搖頭,眼神落在她的身上打量:“沒事了,你呢?”

    謝觀憐坐在他的身邊,讓他看,“我沒事。”

    “嗯,那便好。”沈月白見她面色紅潤,體態(tài)豐腴,便知道自己是多此一問了。

    兄長即便再對他如何,也不會做出傷害她的事。

    沈月白眉頭松懈,同時心中升起失落。

    太多人愛慕她了,若是沒有能保護她的能力,她跟著他只會受苦。

    想到自己毫無能力,他的心抽搐拉扯出一道口子,口中的話不知如何說出來。

    他要再次先說離開她了。

    之前,他因她將自己視為旁人的替代,而負氣離去,一句話也沒有留給她。

    之后,他想通了,覺得哪怕她心中有人,此生也不會再嫁,也仍覺得能留在她身邊也很歡愉。

    可才沒過多久,他又要放棄她,先離開她。

    這一次離開,恐怕一生都難得再見一面。

    “觀憐……”他望著眼前的女人,眼中掙扎出不舍。

    謝觀憐察覺出他今日來似乎不只是為了見她,默了默,柔目霧盈盈地抬眸,輕‘嗯’了聲。

    沈月白垂下眼睫,澀然道:“我今日是來與你道別的,我要隨師傅去王庭修行了。”

    “匈奴王庭?”

    消息來得太突然,謝觀憐微怔地看著眼前的青年,不解他為何忽然要去王庭。

    雖然自古以來王庭重佛,準許兩國每年可遣派僧人交換,在各自佛寺中來往修習(xí)。

    但是匈奴前不久剛與本朝打過一仗,被拓跋侯君壓在邊界不敢來犯,但現(xiàn)在拓跋侯君也有反心。

    沈月白已經(jīng)還俗幾年了,怎會忽然要去王庭?

    她不由想起沈聽肆,或許是因為他。

    可沈月白卻說:“因為你。”

    “因為我?”謝觀憐啞然。

    她在心中想了很多,甚至以為是沈聽肆,可未曾想到是因為她。

    “嗯。”沈月白道:“不是因為旁人,我自覺身無一處,保不住你,所以想去王庭一段時日,屆時能保護你之后再回來。”

    聽他如此說,謝觀憐很難不動容,眸含愧色地望著他:“月白,其實你……”

    她咬了咬下唇,輕聲說:“沒必要為了我這樣,我自私自利,對你不誠,沒必要為了我這樣一個女人而做出這樣事,我不值得。”

    她的確不值得。

    沈月白從未見過世上有哪個女子,能如她這般肆意明媚。

    但他就是喜歡她,喜歡當年跪坐在一眾信徒中,悄悄抬著明媚眼眸看他的少女,也喜歡她氣喘吁吁地朝自己奔來,問一些無關(guān)緊要的話,只為了多看他兩眼,多說幾句話。

    其實她從未對他表現(xiàn)出任何親密舉動,可那時候他以為她也一樣愛慕自己,所以義無反顧的也愛上了她。

    以至于,當時從張正知口中得知真相后無法接受,最后負氣離開。

    沈月白想起往日,心中出奇的平靜,溫柔地望著眼前的女人,第一次伸手握住她的手。

    謝觀憐看著他,沒有抽手。

    “其實我也沒你想的那樣高尚。”他神色溫柔地說:“我只是想讓你對我多一點愧疚,也在你心中占一小塊位置。”

    他知道抵不過她心中的那人,也抵不過兄長,甚至連張正知都抵不過,所以用這種方式破開她心,找一塊干凈的地方裝下卑劣的自己。

    就比如現(xiàn)在。

    他就見她哪怕知道他的卑劣,仍滿臉愧疚地垂著頭,翕合唇瓣說:“對不起。”

    “無礙,是我的選擇。”他笑著搖頭,隨后忽然道:“觀憐,我能不能吻一下你。”

    謝觀憐掀眸,神色猶豫。

    他見她猶豫,心中雖失落,但嘴角卻依舊微揚,“并非是要冒犯你,我只吻你的額頭,就當給我唯一的念想。”

    從骨子散發(fā)溫柔的青年就這般看著她,乞求能觸碰她一下,卑微得令人心軟。

    謝觀憐看著他不忍心,緩緩點頭:“好。”

    他莞爾彎眼,起身站在她的面前,俯下身,珍重地吻在她的額上,輕聲說:“小心張正知,我走后會找人進來,想辦法帶你離開這里,他不是什么好人,他早就知道你在迦南寺,去歲臘冬就想讓人將你擄走。”

    兄長雖然不是好人,但至少不會傷害她,只會去傷害旁人,但這個少年不同,心狠手辣,不擇手段得不分是誰。

    謝觀憐聞言一怔,想到了去年的臘冬。

    她與月娘在迦南寺的梅林品茶,回去更衣時遇見的賊人,若非當時遇見沈聽肆,她已經(jīng)被人迷暈帶走了。

    最初還以為是姚氏,后來也曾懷疑過許多人,因想不到是誰與她有仇便就此作罷,當做一樁懸案。

    怎知,今日沈月白卻說是張正知做的。

    謝觀憐訝然他會忽然說這樣的話,下意識抬眸想問他,余光卻留意到門外被風(fēng)卷起的一段玄色。

    張正知

    一直在外面窺視著里面。

    她心中咯噔一跳,匆忙斂睫裝作未曾聽見,壓下口中險些問出的話,緊繃地坐在原位。

    沈月白說完,抬頭柔聲道:“多謝觀憐圓我心中的遺憾。”

    謝觀憐搖頭:“……沒事。”

    沈月白知道方才那番話在她心中掀起了波瀾,心思已不在自己身上,深深地看了一眼她。

    “觀憐,我走了。”

    謝觀憐起身,欲開口道送他,門口倏然傳來少年清朗的聲音。

    “憐姐姐,月白郎君的小廝來了找他了。”

    張正知走進來,挑眉看著兩人,無害地露出尖銳的虎牙,“我沒有打擾你們罷?”

    嘴上說著愧疚的話,卻在往里面走。

    他站在謝觀憐身邊,以親昵的姿態(tài)將沈月白與他們分割成疏離的關(guān)系。

    沈月白蹙眉看著少年,轉(zhuǎn)眸溫柔地看向謝觀憐,低聲說:“那我走了,你好生歇息,不必送我。”

    “嗯。”謝觀憐對他頷首,朱唇微啟,許多話最后化作一句:“往后此生,望君珍重。”

    兩人之間似乎比往日更親密,尤其是剛才的吻令張正知心中很不舒服。

    他乜斜兩人,催促道:“月白郎君快些走吧,你的小廝等急了。”

    沈月白沒有應(yīng)他,對謝觀憐道:“記住我的話。”

    語罷,轉(zhuǎn)身隨著下人一道離去。

    少年雙手抱臂,矜驕地抬著下巴,睨著男人離去的背影,直到看不見后眨眼轉(zhuǎn)頭。

    女人已經(jīng)坐回了椅上,眉眼柔順地垂著卷翹的長睫,素手端著溫茶淺呷,對離開的人似乎沒有絲毫眷戀。

    張正知神色微霽,坐在她的身邊,忽然抬起她的臉。

    謝觀憐被他弄得一驚,“怎么了?”

    他輕哼,卷著袖子認真地擦著她被旁人碰過的額頭,不滿道:“姐姐就是心軟,他又要棄你而去,你還讓他親你。”

    他在門外看著都快嫉妒瘋了。

    直到迄今為止,他連她手都幾乎沒有怎么碰過,而那些后來者,一個占據(jù)她的心,一個占據(jù)了她的人,一個又能得到她的允許親吻。

    他神色黑沉地盯著,手中越發(fā)用力,直至女人輕柔的呼疼聲響起,才喚回他的理智。

    “小知,輕些,疼。”她仰著頭的秀眉顰起,狐媚的上揚的眼尾泛著瀲滟的水色,額頭白皙的肌膚被粗糲的袖口花紋磨蹭得泛紅。

    張正知停下手凝著眼前的女人,忽然呼吸微亂,松開她后猛地別過頭,“抱歉。”

    謝觀憐美眸盈霧,捂著被擦疼的額頭,語氣如常地問:“你怎么知道他方才親我額頭了?”

    張正知聞言轉(zhuǎn)過頭,懶散地靠在后椅墊上,輕哼道:“你們敘舊這般久,我早就在門外等著了,自然是用眼睛看的。”

    他沒有掩飾自己在門外偷看,說得正氣泯然,像鄰里乖巧的小弟弟。

    這樣的少年無法使她聯(lián)想,方才沈月白說的人究竟是不是他。

    謝觀憐沉默地噤聲,指尖攥住膝上的裙子。

    張正知見她周身掩飾不住的失落,語氣陡然緩和,可憐地耷拉下眼皮,湊到她的面前,“姐姐,我也不是有意偷看的,你別生我的氣好不好?”

    謝觀憐搖了搖頭,“沒有怪你。”

    他不信,纏著她說:“明明就有,不是在生我的氣,你為何見了他之后,對我好像忽然就疏離了,是因為他嗎?”

    若是在往常,謝觀憐定會覺得他如往日一樣黏人,可自從聽了沈月白的話,她下意識會留意張正知臉上的神態(tài),揣摩他的語氣。

    當看見他若有所思地轉(zhuǎn)頭看向門口,眼底閃過一絲戾氣,心跳微滯。

    她抬眸凝著他,柔聲安撫道:“沒有,只是方才想在想你……”

    她斟酌懷舊的語氣,話還沒有說完,少年臉色通紅的打斷她的話。

    “你在想我?”他的語氣難言愉悅,漆黑的桃花眼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她。

    “對。”謝觀憐頷首,正欲續(xù)說,他又打斷。

    “我知道了。”他淺笑晏晏地打斷,不讓她繼續(xù)說下去,只選自己愛聽的話。

    謝觀憐雖不知他知道了什么,還是順著他沒有繼續(xù)說。

    少年似有些緊張,想要說些什么,但又不知從何說起。

    他在她的眼神中糾結(jié)幾息,忽而耳尖泛紅地羞赧垂下眼,低聲問:“那姐姐,我能不能也親一下你?”

    女人想男人,無外乎男女之慾。

    在之前不知道沈聽肆將她藏在房中之前,他曾聽說沈聽肆去過金銀店里買了里面霪器,彼時他還暗自嘲笑沈聽肆霪蕩,后來才知道原來是因為她。

    尤其是他闖入沈府的那一日,見過青年身上的痕跡,更是回去嫉妒得恨不得殺了他。

    張正知說完后見女人沉默得出奇,遂停下百轉(zhuǎn)心思,默不作聲地盯著她。

    謝觀憐心中想著如何拒絕他,面上揚起軟柔的淺笑,佯將他方才的話當成玩笑之言。

    她嬌嗔地乜他一眼,“我也就罷了,你如今不是小孩,應(yīng)知道男女有別,日后可不要隨便對姑娘說這種話。”

    雖然不是姐姐,可姐姐的姿態(tài)擺得明白。

    張正知單手撐著下巴看著她,璨然生笑,“憐姐姐說得是,我如今不是小孩了,再有一年便可行弱冠禮了。”

    他笑得自然,好似剛才真是隨口說出來逗趣她的,謝觀憐高懸的心悄然放下。

    張正知現(xiàn)在還在停職勘察期,昨夜忽然出秦河容易被人抓住把柄,所以他還需盡快回去。

    但他回去獨自將謝觀憐放在此處,心又覺不安,想要帶她回秦河,又保證不會被沈聽肆發(fā)現(xiàn)。

    所以張正知對她道:等到他身上的禁令解除后,親自護送她回雁門。

    謝觀憐自不會與他一道回秦河,臉上露出猶豫,愁容片晌后溫柔拒絕:“暫且不了,你先回去,我就在這里等你回來。”

    “等我回來……”張正知原見她不愿與自己回去,心中盤算如何哄騙她,誰知她說出這樣一番話。

    等他回來。

    一句簡單的話從她的口中說出來,他只覺得心口格外熨燙。

    他看向她的桃花目染上情意,笑道:“好,姐姐就在這里等我回來,我會很快處理完余下事宜。”

    謝觀憐水盈盈的眼眸專注看人時,總給人深情的錯覺,“好。”

    張正知心中酥麻,似安撫她,又似在提醒她,“過幾日我再來,姐姐先安心在此處,這是私山,尋常人來不了,我在山莊中也安排了許多人照看你,不用擔心。”

    謝觀憐搭在膝上的手指微滯,雖然猜到了他在她的周圍放了很多人,但當他說出來后心中不免有些悵然。

    曾經(jīng)那天真無害的少年,真的與她所見所想是截然相反的。

    “好。”她輕垂尖尖的下頜,碎發(fā)從潔白的額散落一縷,柔善本就嫵媚的面容。

    張正知并未在這里逗留多久,與她說后又召來莊園里的侍女隨從,吩咐好生照顧好她。

    謝觀憐親自將他送到莊子門口,看著他駕馬離開莊子,再隨著侍女回去時特地留意沿途特殊之物,記下出莊的路。

    夜幕四合,用完晚膳后謝觀憐借由食多不適,提著明月盞在莊子里閑逛。

    身后的侍女對她一直寸步不離。

    謝觀憐一壁閑庭漫步地走著,一壁柔聲向侍女閑聊張正知。

    “你跟著小知多久了?”

    侍女答道:“回娘子,奴婢跟著大人已有一年了。”

    一年,不算久。

    謝觀憐記下時間,心中暗想對策,遂又不經(jīng)意地問道:“小知這些年在秦河過得如何?”

    侍女不跟在大人身邊,故而答不上來,說了些場面話:“大人深受君主寵信,在秦河過得尚可。”

    謝觀憐記得剛遇上張正知那時,他還可憐地向著自己訴苦,道是這些年過得并不好。

    自然,也有可能是他故意在裝可憐。

    謝觀憐又與侍女講了幾句話,摸清眼前

    自己的情形,便打著哈欠道困了要回去休息。

    侍女連忙接過她手中的燈盞,帶著她原路返回。

    謝觀憐以不喜被人近身服侍,回到房中便將她們都趕走了。

    臨走之前,侍女吩咐外面的人守好,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能傳去她的耳中。

    謝觀憐不敢出去,也不敢去榻上,獨自在坐在房中,取下床上鉤帳子的金鉤藏在懷中,然后耐心地等著夜深人靜。

    夜?jié)u深了。

    她一直倚在簟上,露著雪般的腿兒,烏黑的發(fā)絲長長地墜拖在地上,眼珠子則一動不動地望著不遠處的香爐。

    里面沒有繚繞出的煙。

    她看了許久,最終還是撐起身,足下虛浮地上前將香點上了。

    不知是錯覺還是檀香過于濃郁,她聞了片刻覺得極困。

    風(fēng)吹瓷鈴響,帶著吹風(fēng)時沙沙聲兒不知從何處傳來的,勾得人心寧靜。

    謝觀憐忍不住瞇了瞇眼,意識模糊地偏頭倒去。

    迷迷糊糊中,她察覺有人把她抱了起來,還將她身上的纏得緊緊的袍子掀開,藏在懷中的倒鉤被抽出來,隨意地丟在地上。

    一陣風(fēng)吹在身上的觸感像是有誰在細吻,引得她背脊骨如有激顫涌來。

    她輕吟,在困頓的意識中,想要將被扒掉的衣裳攏回來遮住,但雙腕卻被捆住了。

    毫無反抗之力的謝觀憐剛穿上的衣裳,很快被扒得干凈,放進清澈的溫水中。

    而身后的人垂下烏濃濃的眼睫,臉浸在熱水的濕氣中。

    她歪著頭,滾雪般白膩肌膚浸在水中,被一雙玉骨修長的手拂過透粉的肌膚,每一下正經(jīng)得無一絲狎。昵。

    直到不經(jīng)意拂過胸口時,她浸在水中的身子忽地顫簌簌地抖了下。

    那雙手頓住了,目光落在漸漸而立的紅蕊尖上,漸漸形成笑。

    憐娘,你看,你離不開我的。

    第68章 小狐貍

    她很敏感。

    從很久之前他便對她的身體了如指掌,所以她每每會很容易得到快。感,也很容易被滿足。

    如今有了情蠱在體內(nèi),她敏感得更甚了。

    只是這般單純的為她洗去,從別的男人身上沾染的氣息,她都會情不自禁地動情得渾身泛紅,尤其是挺立的紅尖從水中冒出一點兒,讓她此刻像只小狐貍。

    小狐貍。

    青年俯首輕咬她紅紅的耳尖,發(fā)自內(nèi)心地笑了。

    情蠱是種在體內(nèi)的,只能使其沉睡。

    他每次搖的銅鈴,只是想讓它沉睡,要她在沒有情蠱的影響下,習(xí)慣他,迷戀他,并非是所謂的解蠱。

    “憐娘,你看,我再晚來一會,你就又要想我了。”他貼在她的頸側(cè),與她親密地耳鬢廝磨。

    女人長長的烏黑長發(fā)被他從胸前撥開,從后頸逶迤垂下,似一段潑墨的古畫。

    好熱。

    好悶……

    謝觀憐被悶熱得在水中艱難地呼吸,勻稱的雙腿相交,以膝蓋廝磨,渴望讓她的臉頰浮起嫵媚的紅暈。

    裊裊上蒸的濕霧中,青年原本的溫慈被模糊,玉瓷般的臉上平添一抹風(fēng)流的慾色,掌心蓋在紅蕊尖上力道很輕地揉著。

    水滴似的綿柔被弄成無數(shù)霪靡的形狀。

    只是這般弄著她很不得其意,迫切需要什么填補空虛。

    他像是知道她此刻的渴望,一手罩著揉,一手順著恰好淹沒在胸膛的水浸進去。

    剛觸及便感覺里面一塌糊涂,許是溫水太多了。

    他撥開,用手指頂去時將溫水也推進去了,謝觀憐有點脹了,不自禁地收緊腹部,想要將那股子溫水推出去。

    但他卻誤會了,第二根手指合并,又用力將水推進去。

    反復(fù)幾次來回,有事動作過大,浴桶中的水會被帶動得飛濺在地上。

    漸漸的,他發(fā)燙的臉也埋在她的側(cè)頸,吻著,嗅著,溫濕的唇蹭在肌膚上有種冰火兩重天的難受。

    謝觀憐不僅沒有得到滿足,反而因為推進去的溫水過多,而越發(fā)空得難忍。

    而她身后的人也沒好到哪兒去,貼著她的脖頸吻咬了許久,還是忍不住將人從浴桶中撈了出來。

    嘩啦的水聲響起,一浴桶中的水被濺起,她身上的水珠子打濕了他身上垂感極好的布料,濕漉漉地貼在身體上顯出駭人的弧度。

    他抱著人幾步放在玉席子上,跌撲下去,手肘撐在她的兩側(cè),神色迷茫地重喘出炙熱的氣息。

    而倒在上面的謝觀憐,尚未干的水珠從額上滑下,隱入鬢發(fā)中,沾著水珠子的臉頰如嬌艷的芙蓉花,白皙的身子再暗光下滿是艷色。

    他深深地看了眼那滴水珠滾過的地方,跨腿坐在她的腰上,除去身上的衣袍。

    薄肌分明的窄腰毫無遮攔后,那活兒拍打在她的嬌嫩的肌膚上昂首叫囂著。

    謝觀憐朦朧地睜開眼,無意間看見了。

    那筆直的冒著晶瑩黏液,壯碩得還帶著點兒赤紅的粉。

    看清是什么后,她心中發(fā)慌,想要起身可此刻渾身又軟又無力,尤其是撐得不行。

    有什么在緩緩地動著,按摩著蕊尖。

    “醒了啊。”

    熟悉的喟嘆于耳邊輕響。

    沈聽肆!

    謝觀憐霎時從渙散中驚醒,看清眼前的人下意識想驚叫,可嗓子里發(fā)出來的聲音卻軟啞得勾人。

    甚至她還能清晰地感受到,原本沒有出去的東西隨著那一聲,將她堵得死死的。

    他像是極其喜歡她此刻露出的神情,抬起她的一條腿搭在腰上,受不住地開始檢查她身上,還有沒有別的男人留下的氣息。

    如果有,現(xiàn)在也會被覆蓋。

    她只能是他的。

    謝觀憐身子一顛一晃得發(fā)軟,而身上的人仰著露出一對癡迷的眼,在瘋狂的動作間耳畔的一點紅被晃出殘影。

    沈聽肆,怎會是他?

    不……不對。

    謝觀憐眸中的水波被撞散,艷色爬上白臉頰,兩彎灰黛細眉垂蹙,驀然伸手抓住他撐在兩側(cè)的手臂,大口地呼吸著。

    不對……

    她已經(jīng)離開了沈府,不應(yīng)該是沈聽肆的。

    可眼前的一切都昭告著就是沈聽肆,他來了,她才離開兩日不到,他又追來了。

    謝觀憐在顛簸中浮起春色,但卻開始掙扎。

    察覺到她的抗拒,他喘著氣停下來,不解地望著她:“憐娘”

    “你放開我,出去……”她終于找回了嗓音,哪怕沙啞得聽不清,浮在嬌艷的臉上的神情卻落進了他的眼中。

    她在厭惡他。

    一錘猛然砸來,他心口被用力砸出了一道血淋漓的口子。

    她推拒他,驅(qū)趕他,臉上的神色亦和曾經(jīng)情至深處時不同。

    那時是艷,而此刻卻是厭惡,煩悶。

    他臉上的血色霎時褪去,形成空洞的蒼白,身軀仿佛被人拋在云巔上,又急速地往下墜著,墜著,瘋狂地下墜。

    “放開我!”她奮力掙扎。

    沈聽肆搦住她的腰,慢慢往后退。

    許是在里面太久了,退出來時發(fā)出了很輕的一聲,隨后那些堵在里面的那些溫水,倏然淅瀝瀝地隨之流出。

    酸脹得到釋放,可她卻抖如篩子,看誰都帶著勾引的那雙媚眼兒全是厭惡。

    那眼神就像是……她手里若是有刀,會直接殺了他。

    她會殺了他。

    這話沒從她口里出來,可他卻聽見了。

    “你恨我?”他伸出手,想要去碰她那雙泛紅的眼。

    謝觀憐猛地別過臉,躲開他的手,卻被他按住肩膀壓住。

    他居高臨下地盯著,茶褐色的浸透眼中雖含著不解,但卻在緩緩對她露出空淡的淺笑。

    “憐娘為何會恨我?你不喜歡這張面孔嗎?”

    他不解,禁欲的清冷佛圣子被她引誘,甘愿拜倒在她的裙下,滿足她所有的慾望,她怎么還會不喜歡?

    “是因為何處不像了,所以你不喜歡我嗎?”他問:“你喜歡什么?告訴我。”

    不待謝觀憐開口,他又彎腰下,冰涼的肌膚貼在她的臉頰上,氣息凌亂得不像正常人,“謝觀憐,你不喜歡我的臉,還會喜歡什么?我的臟腑、骨骼、皮肉?或者是別的,你究竟想要什么!”

    謝觀憐整個人被他桎梏得死死的,伴隨著他似慟哭地呢喃,貼向她的慾望再次升起得明顯。

    他因恐懼,因害怕,因禪悟不透,得不到想要的回應(yīng)而近乎饑渴的貼近她,想要鉆進她的身體看她心中想的是什么。

    不知道他怎么忽然瘋了,她慌張地推著,拍著他的后背:“悟因,等等,唔……”

    他像是聽不見,吻住她喋喋不休的唇,徹底進去后才停下呢喃。

    “憐娘想說什么,我聽著的。”他再度恢復(fù)成正常的人,卻溫柔得毛骨悚然。

    剛被弄了那般久,她還不適著,此刻即便他

    埋在里面不動,那種漲感也令她反酸。

    她臉白了又粉,指甲用力地扣住他的皮肉,然后又惶恐地發(fā)覺,尚埋在里面的在興奮地顫跳。

    “出去。”她想往后退,可越是往后,他便越往里面去。

    直到戳開最里側(cè),窄小的口子像有牙齒般咬住前端,他藏在豎領(lǐng)下的喉結(jié)快速滾動,一時忍不住悶哼著弄在了里面。

    幾十息的迸發(fā)將她渾身燙得痙。攣,揚起一點尖尖的白頜,秀美的狐媚眼中汪著渙散的水色。

    待鋪天蓋地的快。感散去,她承受不住兩眼上翻,暈了過去。

    而埋在她頸窩的男人卻沒有松開,仍舊貪婪地抱著她延續(xù)高。潮。

    翌日。

    晨曦劃破天際,幾縷驚慌的光落在窗上,光影透出春色的塵埃。

    謝觀憐驀然睜開眼,入目便是一雙含笑的眼。

    青年瞳沿被清晨的陽光沐浴出的栗金色,目光如佛在龕中慈悲地注視眾生。

    他盯著她,嘴角揚起寵溺微笑:“憐娘,終于醒了,我等你好久了。”

    昨夜記憶遲遲地襲來,謝觀憐腦中忽然閃過,之前為了從他身邊逃走,她給他下了迷藥。

    而這么短的時日,他竟然又找來了。

    她驚悚轉(zhuǎn)身,欲往下爬。

    可還沒爬下去,她又被他撈了回去。

    沈聽肆將她壓在懷中,淺笑已從臉上淡去,烏泱泱的眸子看不清原本的顏色:“憐娘想去何處?”

    “我……”謝觀憐牙齒打顫,腦中紊亂成一團理不清的線。

    她從未見過沈聽肆這樣的人,像溺亡在河里陰濕倀鬼,沾上后便陰魂不散地攀在她的肌膚上,如何都甩不掉。

    這樣的他,讓她窒息、惶恐,甚至是害怕,可更多的是,難言的頹敗感盤旋在她的每一根骨上。

    早知當初,她不應(yīng)該招惹這個甩不掉的瘋子。

    他像是看出了她心中的想法,低下凄白得不正常的臉,舔她的抿得顫抖的唇,用力咬住她。

    謝觀憐暗吸涼氣,聽見他低低的笑聲。

    “憐娘是在后悔招惹我嗎?”

    他的聲音濕冷,又溫潤的帶著仁慈的緩,“可現(xiàn)在你想要拋棄我已經(jīng)來不及了,我會永遠陪在你的身邊,即便是死了,也會找到你的。”

    生是她的人,死亦是她的鬼。

    “你瘋了!”謝觀憐怒嗔地瞪紅了眼,烏發(fā)凌亂地貼在頰邊,連一顰一怒都透著艷麗的風(fēng)情。

    他挑著眼尾打量她,掐住她的下頜近乎冒犯地濕吻,玉瓷般白的臉龐燒出病容的緋痕,“你不是喜歡我這副皮相嗎?現(xiàn)在它是你的。”

    隨著他的一聲落下,她悶哼著纖白的頸子昂起,赤白的鎖骨被撞出鮮艷的嫣紅,眼前全是模糊不清的殘影。

    她像是被弄壞的破布,被揉捏著,被濕雨吹打著,臟腑、骨骼都被弄軟了,弄化了。

    在無盡的快感中,她勉強睜開眼,失神地望著他陷入瘋狂中的神情。

    不像是人,像是失了理智的瘋子,讓她生出害怕。

    一開始就是錯的。

    他與那人一點也不像-

    山莊是張正知的,里面的人也是他留下來的,但這些人卻不知道她的房中多了一人。

    侍女清晨照常敲響房門,隔了許久,里面才傳出來沙啞的女聲。

    “我累了,你晚些時候再來……”女人軟柔的啞聲中似乎還有壓抑的喘意。

    侍女站在門外聽見后眼中閃過疑惑,隨后便想起主子離去前說娘子也許是會夢魘,遂沒再多想,欠身稱是,端著洗漱的一應(yīng)物件兒離開。

    而一墻之隔的房中,素色的床幔垂落,金鉤上的流蘇搖著、晃著,然后被一只纖細的手艱難地抓住。

    謝觀憐將人應(yīng)付走,轉(zhuǎn)頭看向正趴在腿間的男人,

    晨光濾過紗窗透過床幔,幾束淡光恰好落在他的臉上,他低垂著臉,神情認真,如同虔誠地跪拜受香火的神。

    似察覺到她惱怒的目光,他撩開薄紅的眼皮,身上的神性因此刻勾人的姿態(tài)而變得霪蕩不堪,半分沒有曾經(jīng)那副高不可攀的禁欲佛子相貌。

    “憐娘……”他順著游走吻來。

    謝觀憐躲開他的剛沾了別處的唇,眉眼間全是不耐煩,還有嬌艷的潮紅。

    他也不介意,臉埋在她的頸側(cè),像是有渴肌癥般纏著。

    謝觀憐懷疑若不是因為從昨夜到現(xiàn)在,他都沒有停過,太多次他也累了,不然必定又要提槍上陣。

    在這般下去,不是她死就是他精盡而亡了。

    她疲倦地閉上眼。

    他纏了一會,低聲問:“餓了嗎?”

    謝觀憐沒理他,靜靜地靠在芙蓉軟枕上,烏發(fā)散亂,顯然沒緩和過勁兒。

    沈聽肆瞳珠不動地盯看她許久,隨后兀自坐在她的身邊。

    聽見他起身的動作,謝觀憐稍撩眼皮,窺著他背對著自己彎腰拾起落在地上的衣裳。

    一層層垂下的紗帳,讓他精壯漂亮的身軀,白得像常年不見光般凄慘慘的。

    她不知不覺看得久了些。

    沈聽肆轉(zhuǎn)過身便看見芙蓉褥中露出半張臉的女人,媚眼如絲的眼珠子凝在他的身上,直勾勾地打量著。

    他神色微動,修長似玉竹的手指撩開紗帳,傾身下身。

    謝觀憐見他又覆來,心口咯噔,忙不迭地卷起被褥罩頭蓋住自己。

    他的鼻尖抵在芙蓉花上,顫了顫長睫,面色如常地抬起頭,道:“我去讓人給你送吃的。”

    藏在被褥中的女人沒有回應(yīng),一小截白皙的指尖捏著褥子,又往后縮了些。

    他掠過她連指尖都吝嗇露出,轉(zhuǎn)身出去。

    聽見門闔上的聲音,謝觀憐忽而才后知后覺地反應(yīng)過來。

    此處是張正知的地方,他為何會如在沈府那般隨意進出!

    謝觀憐掀開褥子,翻身想要下榻,然足尖一沾地便無力地滑下。

    她迫不得已地斜倚在榻邊,白凈的耳廓浮起惱羞。

    昨夜他弄得太狠了,現(xiàn)在都還渾身無力-

    日頭漸升的光爬上窗格子,落在房中的幾縷光線卷著細小的塵灰。

    門再次被推開,沈聽肆提著食盒從外面進來,目光環(huán)視周遭。

    屋內(nèi)已經(jīng)沒有了人。

    他并不覺得詫異,清淡地斂下長睫,不慌不忙的將食盒放在桌案上,拿出里面的吃食。

    一碗小粥,三碟菜,都是她喜歡的葷菜。

    他不沾葷腥,但謝觀憐喜歡,即便是曾經(jīng)在佛門重地,她也一樣每日都食。

    待他擺完最后一道菜,坐在椅子上等。

    不多時,門口便出現(xiàn)了一臉惱羞的女人。

    她身后跟著小岳。

    “回來了?”沈聽肆溫柔地看著她,仿佛是等待妻子歸來的丈夫。

    謝觀憐看見他噙笑的神情,抿了抿唇。

    方才她剛出去不久便被小岳迎面撞上,那廝像是就守在這邊等著她似的。

    無法,她只得回來。

    “你究竟是怎么進來的!”謝觀憐提起裙裾,跨進門檻,坐在他的面前。

    最初的那侍女定是不知情的,說明不是他的人。

    可既然侍女是張正知的人,那他究竟是如何做到隨意進出的,她想不明白。

    沈聽肆并未解釋,輕將面前的粥推過去,“先用飯。”

    昨晚一副病入膏肓的瘋子仿佛不是他,此刻一副淡然閑情的松懈神態(tài),還將別人的莊子當成了沈府。

    謝觀憐不如他有定力,默聲沒有接過。

    他單手撐著下頜,望向她的雪面烏眼中自始至終都帶著淡笑,“憐娘昨夜都沒用飯,方才又拖延了這般久,還不餓嗎?”

    皮相生得好,性子亦是溫柔,做出這副柔情蜜意的姿態(tài),很難使人拒絕。

    哪怕是現(xiàn)在的謝觀憐也同樣會被他勾引到,下意識端起粥。

    可當執(zhí)起瓷勺后,她方恍然回神,竟又被他那張臉皮蠱惑了。

    現(xiàn)在想要放下粥碗又不能,她只得僵著手,硬著頭皮吃了一口。

    出乎意料的好,帶著淡淡的藥香味兒,不會苦澀,有回味的甘甜,十分爽口。

    她確實餓了,所以嘗了口后舌尖泌出饞意,不免多吃了幾口。

    期間她悄然抬眼,窺視著對面的青年。

    他已收起了那副勾人的姿態(tài),端方地靠在椅上,身上的雪灰長袍也被柔出謫仙的飄飄然。

    但他就這般直勾勾地盯著她,好似她在吃什么靈丹妙藥,眼底似有詭異的愉悅。

    謝觀憐一向看不懂他,此刻見他這般反常,細眉蹙起,暗自留了個心眼兒。

    用完膳食后,她還沒來得急放下碗,外面便有人涌來。

    三個粉衣侍女,端著銅盆、錦帕、銅盞恭敬地跪在她的腳下舉過頭頂。

    謝觀憐目光掠過這三人,認出了其中一人。

    那人是當時張正知親手指派給她的。

    她總算是曉得為何他能進來了,原是有內(nèi)應(yīng)。

    但他能在如此短暫時間內(nèi),不僅猜出她會隨誰走,甚至還能將人安排進來,足以證明他不僅聰明,且手段也同樣令人感到恐懼。

    仿佛她永遠都逃不脫,只要是目光所及之處,隨時都有可能會是他的人。

    謝觀憐后背涌上寒意,清楚地明白她當時招惹的人,真的不是什么好人。

    此刻想后悔也來不及了。

    她壓下心中彷徨,漱去口中藥粥的味兒。

    侍女下去,自然將門闔上。

    謝觀憐被拉進了心跳劇烈的懷抱,而抱她的男人下巴抵在她的頭頂,溫柔的腔調(diào)近乎喟嘆,“憐娘……”

    她沒說話,渾身繃緊。

    他不甚在意地低頜側(cè)首,臉龐貼在她的頰邊,親昵地蹭了蹭,問她:“粥好吃嗎?”

    謝觀憐聽他主動提及粥,抿了抿唇,舌尖的甜藥味兒已經(jīng)淡了,但特殊的味道卻銘記于心。

    “好吃對嗎?”他又低了頭,也抬起了手用指尖撫在她的頸子上,指尖的寒氣侵入她的肌膚。

    “那是什么粥?味道似乎有些和以前的不一樣。”謝觀憐抖了一下,盯著那只往下滑的指尖,正在一點點勾開襟口。

    他看著露出的無暇雪肌,低著愉悅的嗓音道:“那是為你調(diào)配的,有助于懷孕的藥粥,所以現(xiàn)在……我們要再行房一次。”

    第69章 他會渡她如渡己

    謝觀憐以為聽錯了,望向他的神情錯愕:“你說什么?”

    他被她睜圓的眼眸逗笑了,不染而朱的唇上揚,失笑出聲。

    兀自笑了一聲,他咬上她的唇,露出一點舌尖舔她,含糊的聲線仍帶著絲絲膩人的笑意。

    “憐娘,我們還得再行房,直到懷個屬于我們的孩子。”

    她滿口謊言,口中沒幾句話是真的,甚至假孕欺騙于他,只為了從他身邊離開。

    故而他在她頭也不回地離去那一夜,在凌亂的榻上渾身冰涼得夜不能寐,時思來想去還是讓她說過的話都成真,如此她才能成為清正的女君子。

    “憐娘吶……”他神情蒙蒙地轉(zhuǎn)過頭看她,唇瓣紅潤,誘人得像是盛開的芙蓉花,“你曾求過我‘人饑己饑,人溺己溺’①,如今我來渡你了。”

    他將她視為他,將她的話視為他的話,日后她所言的每一句都要成真,如此才能不欺諸佛。

    他會渡她如渡己。

    謝觀憐還沉寂在方才他說的話中了,未曾留意他臉上的微笑此刻透出不正常的救世憐憫。

    他一臂抱起她,腳下的步伐頗有幾分凌亂的急促。

    三兩下走至榻前,初將她橫置于上便俯身去銜花。

    不、不對,幾個時辰前剛結(jié)束,他怎又想要了?

    謝觀憐見狀慌張往榻內(nèi)滾,羞怒極了一掌扇過去,語氣急促:“沈聽肆你還要不要臉?”

    哪怕是鐵身,也禁不住他這番折騰。

    他簡直是慾望上頭,瘋了。

    那一巴掌用了她的全力,他沒有閃躲,被打得實在,右邊的白凈臉龐暈出紅,眼角也打出了一點水光,但他卻在笑。

    “憐娘打得好疼啊。”他如誦經(jīng)的佛子跪坐她的身旁,抬手揭過眼角的水光,然后脫下身上的衣袍,露出的蒼白身軀莫名在發(fā)抖。

    是興奮的。

    他的憐娘愛美,時常蓄著修剪圓潤飽和的指甲,所以刮在臉上是真的痛,但他喜歡這種感覺,痛中夾帶的快意令他難以壓抑翻涌的情緒,慾癢來得觸不及防。

    他赤著身,撫開她的雙膝。

    清晨她怕他回來,所以走得急,沒來及在裙下穿綢褲,只到大腿根的小褲根本就擋不住多少,稍稍一撥開就扯破了。

    空蕩蕩的涼意鉆進去,她羞恥得紅了臉,又是一巴掌扇過去。

    他依舊沒躲,左邊的臉也被扇紅了,耳垂上的紅流蘇隨著巴掌呼嘯時而晃動,如她的手掃在他的胸膛。

    他望向她的眼中水光更甚了,好似藏著一汪春水,“也還是很痛。”

    說著痛,卻在笑。

    謝觀憐見他現(xiàn)在一臉的病態(tài)的癡迷,渾身發(fā)麻,咬牙又是一掌扇了過去:“知道痛就滾開啊,瘋狗。”

    這次將他的臉都打偏了過去,一條血色從眼皮劃過,他的眼卻是明亮的,一言不發(fā)地扶著她,撞過去。

    謝觀憐瞬間桃腮粉嫩,喉嚨悶悶地發(fā)出輕哼,被壓住的膝蓋瘋狂痙。攣。

    受不住了。

    青年不知節(jié)制為何物,用重力緩解饑渴,然后顫栗著將紅腫的臉湊過去,半喘半哄地誘她:“憐娘垂憐我。”

    他渡她,亦需她渡。

    謝觀憐淚眼乜斜地看著眼前滿面風(fēng)情的男人,情緒涌上頭,抬手又扇了他一掌。

    誰曾想他越發(fā)激昂,滾燙的鐵杵瘋搗,耳邊的墜子在她的眼前晃出殘影,全然不知休。

    她剛吃下去的粥都快被懟到了喉嚨,欲吐不能的難受和身體傳來的快。感,讓她煩悶得又抬起手扇過去。

    而她打一巴掌,他潮紅的臉上便更興奮,神情霪靡得入癡。

    室內(nèi)全是巴掌和皮肉重力拍打的紊亂響聲,女人的巴掌,男人的粗喘,分不清是他在受刑,還在食髓知味地享受。

    最后謝觀憐徹底沒了力氣,掌心麻木得失去了知覺,他還湊過紅腫的臉蹭在頸項邊,一壁進出,一壁憐哄她:“憐娘累了嗎?再等等,就快了。”

    一次、兩次,三次都不夠的,多一次便多一層受孕的機會,所以他帶著幾乎要將自己掏空的癲狂。

    身下烏發(fā)雪膚的女人早已經(jīng)香汗淋漓地軟成泥了,半張臉頰陷在芙蓉花枕中,唯有睫翅有氣無力地煽動著。

    他說的快了,她一個字都不信。

    行至后邊,謝觀憐不知自己是何時睡過去的,再次醒來時房中已無人了。

    沈聽肆不知道去何處了。

    這次謝觀憐卻沒有再如之前那般心存僥幸,見他不在便迫不及待地離開,而是坐起身打開房門,坐在門口。

    張正知派來的那個侍女正巧走過來。

    看見倚在門口弱柳扶風(fēng)的美艷女人,眼中閃過詫異,急忙端著藥碗過去。

    “娘子怎么醒了,勿要再感染風(fēng)寒了,快些進屋子里,奴婢已經(jīng)讓人告知給主子了,主子現(xiàn)在被絆住了,莫約過些時候才會來。”

    侍女兀自說著,沒有察覺謝觀憐看她的眼神古怪。

    謝觀憐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她毫無所知的臉,跟著走進去,似隨口問:“昨日你去何處了?”

    昨日她只有清晨時來過,過后便再也沒有來過了。

    侍女將藥盅打開,放在她的面前道:“回娘子,昨日芍藥姐姐說娘子受了風(fēng)寒,讓奴婢下山抓藥去了,等奴婢回來時,見娘子面色紅潤地又睡下了,所以奴婢并未打擾。”

    能被張正知放在她身邊的侍女,皆是值得信任之人,但誰也沒想到其中有人是沈聽肆的人。

    謝觀憐已無力多說,懨懨地垂著眼皮,看她端在眼前的藥。

    侍女見她遲遲不動,以為是她畏苦,旋身端來一小碟蜜黃:“娘子,有蜜餞。”

    謝觀憐不確定這藥是何藥,搖頭拒絕飲下:“不必了,睡一夜,我已好上多許了。”

    她不喝,侍女也不能強逼,遂擱下藥碗坐在小木杌旁邊陪她解悶兒。

    謝觀憐與她閑聊時,暗探出張正知留下的這幾人,卻得知那幾人都比她留的時間長,但現(xiàn)在卻只有她一人似乎知曉的事最多。

    她不禁懷疑那幾人皮下真的還是本人嗎?

    或許早就不是原本的芯子了。

    謝觀憐問:“這山莊這般偏僻,人又不多,萬一出事了,可有什么逃脫的嗎?”

    侍女不答話,避開這話題,笑道:“娘子多慮了,大人眼下雖然被禁在秦河,但這地兒始終是王爺?shù)模瑳]有人敢闖進來的,待到下午,若是娘子覺得地方偏僻無趣,奴婢領(lǐng)你去瞧瞧外間的風(fēng)景,散散悶兒。”

    他說是皇室的山莊,尋常人進不來,她還真信了此話,結(jié)果此處都快被沈聽肆的人滲成篩子了。

    謝觀憐有口難言,懶懶地頷首。

    下午侍女果真帶著她出去散悶,而之前所見的那些侍女也在其中。

    她粗略數(shù)了下。一共六人,莫約有一半都是沈聽肆的人。

    近身的都尚且如此,想必張正知身邊早就成了浸成真篩子了。

    謝觀憐收回打量,在外面朝著小道慢走。

    山莊地廣景色美,還沒走多遠,她欲從拐角門過去,忽被迎面垂著頭幾步匆匆而來的侍從撞了。

    “何人如此莽撞!沒看見娘子在嗎?”跟在謝觀憐身后的其中一人,冷著眉呵斥。

    撞人的侍從年紀小,莫約十來歲,應(yīng)當是剛進山莊不久,身上的侍從袍也粗糙,一眼便能看出在后廚的幫傭小廝。

    小廝從要去前門搬后廚要用之物,故而走得急,沒看見人,莽撞了謝觀憐。

    現(xiàn)在他跪在地上滿臉灰敗地求饒:“娘子饒命,奴并非有意的。”

    他磕著頭,侍女不見心軟,只道:若是所有人都這般莽撞傷了娘子,被主子知曉,便是她的失責。

    侍女欲驅(qū)逐他,一旁默不作聲的謝觀憐卻先阻攔了她的話。

    “無礙,沒撞到我,起來吧,該去忙什么便去。”

    謝觀憐都發(fā)話了,侍女自當不會再說什么。

    那小廝感恩厚待地磕了幾個響亮的頭,便急色匆匆地離去了。

    “走罷。”謝觀憐望著小侍離去的方向,緊緊捏著手中剛被塞的字條,面不改色地吩咐后繼續(xù)朝前走。

    方才那小廝撞來時塞來的,她掌心都握出了汗也不敢松懈,待到逛著些許時辰才露出疲倦神態(tài)。

    侍女見狀提議回寢屋,她順勢應(yīng)下。

    夜幕臨落,侍女退出的房去熬藥。

    窗外的清輝灑進屋,最是闃寂之際,她在房中看被小廝塞過來的那張字條。

    那人是沈月白安排進來的。

    他在紙條上道,晚些時候會安排人在山莊內(nèi)營造出動靜,讓她借此機會先尋個地方躲藏起來,他再讓人來接應(yīng)。

    原是打算接應(yīng)她從張正知身邊離開的,現(xiàn)在誤打誤撞成了從沈聽肆身邊離開。

    謝觀憐看完后輾轉(zhuǎn)難安。

    想到沈聽肆日漸的瘋狂,她便由身心產(chǎn)生一股懼意。

    機會不多,她一定要走。

    若是不幸又被沈聽肆抓住,她也就認了。

    她耐著性子等,終于等到深夜,天邊忽然亮起火光。

    謝觀憐聽見外面的動靜撬開窗,欲趁人不備時逃出去。

    “娘子,你這是要去何處?”

    侍女趕過來,見她半條腿邁出窗戶外,一臉震驚。

    被抓正著的謝觀憐被冷不丁冒出的聲音驚得險些跌下去,轉(zhuǎn)過頭見來的是張正知留下的那侍女,心下稍鎮(zhèn)定。

    但張正知的人她同樣也不能放松警惕,兩撥人皆是她需要避開的。

    謝觀憐攏了攏散落的碎發(fā),面色自然地指著天邊道:“我剛見外面有火光,所以想出來看一看發(fā)生何事了。”

    說罷,她收回邁出窗戶的腿,儀態(tài)端方地扶著窗沿從上面下來,不解問道:“外面是發(fā)生何事了嗎?”

    侍女回神道:“回娘子,方才從外面闖進來一群賊人,莫名其妙放了一把火,現(xiàn)在外面正亂,奴婢是來帶你從密道離開莊子的。”

    密道!

    那正好,她也不必另想法子出山莊了。

    謝觀憐細眉微揚,不動聲色地點頭,“好。”

    侍女轉(zhuǎn)身在房中摸索一陣,隨后一條密道躍然于眼前。

    原來密道就在床下。

    謝觀憐看了眼,不得不感嘆張正知聰明。

    密道設(shè)在她的床下既能及時保護她,又能讓她找一輩子都難找到入口。

    謝觀憐跟著侍女小心翼翼地往底下走。

    密道很長,連著莊子外面。

    兩人走了一段路才終于走出去。

    侍女后一步鉆出地道,可當她出來時走在前方的女人,正提著裙擺瘋狂往前跑,連頭也沒回。

    侍女先是一怔,隨后才看出來,娘子是在逃跑。

    她連忙從地下爬出來,追過去。

    黑夜的密林太黑,身影但凡隱入黑暗中,想要躲藏起來很容易。

    侍女最后不僅徹底地跟丟了人,反而還被另一波人給抓住了。

    山莊中火光若隱若現(xiàn),火舌舔舐著高聳閣樓,天被熏染成赤色,山莊中藏在暗處的人皆被找出來押在閣樓下。

    青年雪灰的長綢印著張牙舞爪的火光,他灰暗陰沉地望著被吞噬的閣樓,茶褐色的瞳心如平靜的死水。

    他為了處理一些人,才離開一日不到,她又跑了。

    第70章 蓮圣子

    初夏的熱浪漸起,同在六月初時,拓跋侯君謀反了。

    拓跋侯君打著興復(fù)前朝的聲,帶著幾十萬大軍先掠奪周邊城池,一路吞噬至雁門。

    雁門這些年原就不被重用,頃刻間便失守,城中人逃的逃,降的降,傳至秦河時已為時已晚。

    君主震怒,陳王請旨前去平息戰(zhàn)亂。

    而此前趁人不留意逃走的謝觀憐,原是想要走水路先回雁門找到小霧,可由于水路需要路引,只得避開需要路引的小路朝雁門趕去。

    她擔憂行蹤被人發(fā)覺,還在面上涂抹花草的汁水將容貌遮住,再謹慎地沿著人少之地走。

    路上她聽人說起拓跋侯君謀反,秦河派了大軍正在路上,心下一驚,越發(fā)擔憂小霧的安危。

    雁門現(xiàn)在她回不去,只得被迫停在臨雁門的黎州。

    她把身上戴的金銀典當,換了些銀錢住在客棧中,隨后又花錢派人去找小霧的消息。

    可雁門被拓跋軍占據(jù)后很難進去,她整日聽著從雁門傳來的消息,心中急迫得生悶。

    因為反軍隨時會來,她不打算黎州待多久。

    在她要離開時,秦河派來鎮(zhèn)壓亂軍的大軍,也已至黎州了。

    大軍來黎州那日,城外被人占滿,新任將領(lǐng)還未入城門,忽然要查她們這些剛出來的人的路引。

    謝觀憐早在路上花錢買了路引,現(xiàn)在出來后還要被查也不擔心,但她還沒來得及拿出來,就又龜縮至人群后。

    大軍中有小岳。

    小岳在此,那沈聽肆也就不遠了。

    小岳騎高頭大馬,親自查看所有遞交路引的人,每看一人便會仔細查看這些人的面貌。

    謝觀憐暗摸偽裝胎記的臉,悄然往后退,趁人不注意逆著人群,逃似地離開了此處。

    而她前腳剛走,后腳便有人將她的行蹤上報。

    小岳得了消息,急忙捏緊韁繩,駕馬朝著方才她離去的方向追去。

    為了逃避被小岳追上,謝觀憐鋌而走險朝著雁門方向跑去。

    可她徒步又哪跑得過騎馬之人,甚至還沒有跑多久便被抓住了。

    并非是被小岳的人抓住,而是被亂軍抓住。

    只因為她在快要被抓到之前,在一條道上撞上了軍隊,當時見為首那人似極為眼熟。

    她見旗幟上為舊朝巖王當年所用的旗,為了避開小岳,她對著那些人大喊了一句,她是巖王之女,那些人聞言果真沖了上來。

    小岳所帶之人并不多,所以也一道被抓住扣押上前。

    謝觀憐逃跑許久不曾停歇,被人帶過去時,還沒有看見馬背上的男人就昏迷了。

    為首的男人穿著黑紅重甲胄,五官輪廓鋒利冷硬,騎著高頭大馬,手持紅纓槍。

    此人為得了消息,親自前來的尋人的拓跋侯君,拓跋呈。

    他瞥了眼被壓在地上一動不動的女人,居高臨下地睨著小岳道:“許久不見,不知近日你主子可還好?”

    他得了消息,道是巖王遺孤似乎在這群亂民之中,而小岳似乎一直追著一女子,故而猜測他們追逐的女子定為巖王遺孤。

    小岳被押在地上,看著拓跋呈謹慎道:“主子一切安好。”

    拓跋呈聞言大笑,手肘撐在馬上,語氣中無殺意:“本侯與你主子有舊,今日便不殺你,給你主子一個面子,放你回去。”

    話畢抬手讓壓制小岳的人松開。

    小岳起身對拓跋呈抱拳,看了眼一旁昏迷的女人,道:“多謝侯君,不知我能否也將那女子一同帶走。”

    拓跋呈鋒眉微挑,似笑非笑道:“這個女子恐怕不行。”

    聽出他話中沒有商量的余地,小岳默了默沒有勉強。

    現(xiàn)在兩軍正敵對之中,他能從拓跋侯君手底下活命已是撿了大運。

    小岳沒在此逗留,騎上馬離開此處。

    拓跋呈看著小岳離去,漫不經(jīng)心地看向那女子。

    他本就是打著巖王的名號謀反,自然不能放過巖王遺孤,況且有了遺孤在手,他所行之事也更名正言順了。

    “將人帶來。”他吩咐道。

    “是。”

    士兵將昏迷的謝觀憐抬過來。

    拓跋呈用手中的鞭首,漫不經(jīng)心地抬起女人的下巴,原是想要看一眼,結(jié)果抬起女人的臉后他驀然一怔。

    哪怕女人此刻蓬頭垢面,臉上混著青黑紅的痕跡,臟亂得像極了流民,可他還是一眼認出藏在臟污之下的,是一張難掩嫵媚的面容。

    面容很是熟悉。

    清雅的寺廟中,那夜女人摔倒在面前,從帷帽中露出的那雙楚楚可憐的雙眸,至今依舊還會入他的夢中。

    自從離開丹陽,他哪怕在邊關(guān)再繁忙,偶爾也還會讓人查她的消息,只是沒想到?jīng)]過多久,他忽然得到消息,她已經(jīng)掉落山崖身死了。

    分明與她并沒有多少糾葛,甚至連話也沒說過幾句,她的死還是宛如朱砂點在心口,讓他心中的遺憾變成執(zhí)念,所以謀反后的第一座城池便是攻打雁門。

    只因為雁門是她曾經(jīng)的故鄉(xiāng)。

    “原來……是你啊。”拓跋呈低聲呢喃,手中的馬鞭一收,彎腰將女人從士兵手中接過來。

    士兵從未見侯君如此對待一女子,見此心中詫異,尤其是侯君抱住女人后,腔調(diào)都似變輕了。

    “回去。”

    “是。”

    大軍折身往回去。

    而此刻的小岳一刻也不停息地往黎州趕。

    一回到營地,他便去請罪。

    青年生出些許霧青黑的發(fā),褪了平日所穿的清雅長袍,穿著金紅甲胄,冷淡出不近人情的清冷。

    沈聽肆正低眸擦拭手中的長劍。

    小岳捂著傷口從外面進來,滿臉慚愧地跪在他的面前,“家主,奴沒有將憐娘子帶回來,她被拓跋侯君帶走了。”

    他在回來的路上就已經(jīng)做好受責罰的準備,但這次說完,他等了許久,上首的青年卻沒有絲毫的反應(yīng),冷靜得反常。

    越是安靜,小岳的心越是忐忑,俯下的頭埋得更低了。

    隔了許久,頭上才響起青年宛如青玉落湖的清冷嗓音。

    “下去處理身上的傷,不必再去尋她了。”

    不找了?

    怎會忽然不找了,那可是曾經(jīng)說要娶憐娘子的拓跋侯君,家主怎能忍受她在別的男人身邊?

    小岳心中雖然訝然,但主子吩咐的他也不敢多問,遂面上恭敬地退下去。

    出了營帳后,小岳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眼安靜的營帳,沒想通主子千里迢迢追來此處,怎么忽然會不追了?

    雖然他跟在家主身邊有段時日了,但從不了解家主,也不知他心中所想。

    昏暗的營帳中,長劍在手中閃爍著冷寒的光。

    沈聽肆手中的動作止住,指腹柔情地撫過劍身,臉上漸漸露出幾分淺笑。

    這次她再也沒有地方逃了。

    —

    雁門。

    曾經(jīng)的謝府中,女子未出閣之前的香閨,至今還仍保留著原本的面貌。

    謝觀憐被侍女扶倚在床邊,剛接過遞來的藥還沒有飲下,門口便傳來侍女行禮的聲音。

    “侯君。”

    聽見聲音,她下意識抬眸覷去。

    從門外進來的男人身著松閑錦袍,金冠束發(fā),面容冷峻,一身的肅殺之氣。

    看見他的面容,謝觀憐怔住了。

    這人是她之前在迦南寺,遇見的那個男人。

    她剛醒來聽人說,她是被拓跋侯君親自帶回來的,當時她便疑惑這拓跋侯君,怎會將她帶回了她曾經(jīng)的閨閣。

    未曾想到,他竟是傳說中的拓跋侯君,如今的反軍頭。

    拓跋呈揮手讓屋內(nèi)的侍女都下去,轉(zhuǎn)身坐在她的身邊,蹙眉打量坐在眼前眉眼楚楚的女人。

    年前他離去時,還托付沈聽肆照顧她,現(xiàn)在卻不僅死而復(fù)生,還在被沈聽肆的人追。

    “怎會落得這番田地。”他問。

    謝觀憐想起身行禮,卻被按了回去。

    “坐好。”拓跋呈厲色喝道。

    謝觀憐被他嚴厲的聲腔驚得一顫,僵著身子坐回去。

    她是真害怕這個人,當時便怕他,現(xiàn)在得知他是拓跋侯君更怕了。

    拓跋呈自幼在軍中長大,從不會柔情待女子,講話行事皆如此,見她此刻小臉雪白,忽地想起她不是軍中的人,也不是為了討好他的那些女人,是大聲講話便會嚇到的氏族女。

    他不自在地壓低聲腔,輕咳道:“你還記得我嗎?”

    謝觀憐垂著白凈的細頸,碎柔的烏發(fā)散在胸前,嗓音虛軟地點點頭:“嗯,記得侯君。”

    拓跋呈聞她記得,嘴角微不可查地上揚,旋即克制地落下,“嗯,我也還沒忘記你,你我之前的承諾依舊作數(shù)。”

    之前的承諾?

    謝觀憐和他都未曾說過幾句話,不記得有什么承諾。

    她疑惑地掀開眼,發(fā)現(xiàn)他目光灼灼地盯著自己,心口一緊,匆忙垂下頭不敢看他兇煞的臉。

    拓跋呈見她如此,以為是羞赧,不由暗忖:氏族的女郎自幼便在學(xué)禮義廉恥,她曾經(jīng)嫁過人,又是寡婦,雖然與他有約定,但到底少了彼此之間的熟悉與情愫,難免會受驚。

    他喜歡她,自然待她比尋常人多幾分耐心,心中打算這段時日先與她培育情愫。

    拓跋呈站起身替她捻了下被角,低聲道:“你剛醒來,好生修養(yǎng)一段時日,我現(xiàn)在還有事要處理,晚些時候再來看你。”

    動作雖不熟練,但含著一絲柔情。

    謝觀憐輕抬烏睫,看著他小弧度地點了點頭,朱唇翕動:“多謝侯君。”

    拓跋呈盯著女人一身的冰肌玉骨,側(cè)臉柔媚,即便未施粉黛也素凈得顏色逼人,是在亂世足以成禍國殃民的禍水花容。

    這般女子,若身后沒有強大男人的庇護,她都活不過幾日,會被人吞噬得連骨子都不剩。

    好在他如今尚有能力護她。

    拓跋呈勢在必得地松開被角,深深地睨視她一眼,旋即轉(zhuǎn)身走至門口前。

    他低聲吩咐下人:“好生照顧娘子,近日外面動亂,不要讓她一個人出去受傷了,不然拿你們是問。”

    “是。”侍從們誠惶誠恐地俯下身。

    拓跋呈淡睨著他們,滿意地闊步。

    而房中的謝觀憐聽見拓跋呈在門口囑咐的話,秀眉輕蹙,轉(zhuǎn)眸打量屋內(nèi)的陳設(shè)。

    這是謝府,她曾經(jīng)的閨房,現(xiàn)在謝府落在他的手中,那府上的人呢?

    “娘子,請喝藥。”侍女跪在地上,雙手將藥舉過頭頂。

    謝觀憐回過神,將她扶起來,“不用跪著,坐這里。”

    侍女順從地坐在木杌上,端著藥碗服侍她飲下。

    雁門謝氏曾在前朝時輝煌過,又是百年根基的士族,即便近年落魄了,府院仍舊維持原本的富麗堂皇。

    拓跋呈緩步行在院中,心忖日后如何安頓謝觀憐。

    此前他以為謝觀憐已經(jīng)死了,也真心實意地悲痛過,

    此后便收起心中此生唯一的心動,一心想著宏圖霸業(yè),為此還同意奪得江山后,迎娶匈奴王庭公主為后。

    如今謝觀憐又活了,還是傳聞中的巖王之女。

    娶一個匈奴公主,他能獲得匈奴支持,以最快速度占據(jù)城池,逼宮秦河,但后世的史書上必定寫的他乃謀反的梟雄。

    若是娶前朝王室女,他雖能得民心與前朝遺黨的支撐,名正言順地當上君主,但無上者穩(wěn)。

    兩者之間皆有利有弊,他一時不知如何抉擇,侍從忽地疾步匆匆地行來。

    “侯君。”

    拓跋呈回神,睨視來人,“何事如此慌張。”

    侍從屈膝跪在地上,埋著頭答:“回侯君,圣子來了。”

    拓跋呈微露詫異,轉(zhuǎn)著板戒腔調(diào)疑惑:“他怎么忽然來了?”

    侍從:“奴不知,前來稟明的僧人并未說什么。”

    拓跋呈眉心蹙了蹙,沉默須臾,“帶路,去見他。”

    “是。”

    匈奴王庭信奉神佛,無數(shù)僧人王庭極其受重用,且每隔幾十年便會選一圣子,權(quán)力與王室分庭抗禮。

    當初拓跋呈不慎被匈奴擄走,若非有這位受人尊崇的佛圣子,他也成不了如今的拓跋侯君,所以他一直對這位圣子心存感激,甚至連娶王庭公主,也是聽從圣子建議。

    只是這位圣子雖與他一直有書信往來,而實際上他并未見過圣子幾面。

    第一次是在王庭,這是第二次。

    古態(tài)樓閣,假山依傍涔涔小溪,但見光影明媚,楊柳含霧,遠遠看去一抹雪灰色的頎長身影如入畫般清冷出塵。

    拓跋呈面上帶肅地走過去。

    青年佛子聞身而轉(zhuǎn),雪色僧袍似被渡上一層柔和的光,讓四周景色都仿佛黯然失色。

    可見他頭戴帷帽,面戴蓮紋面具,整個人從頭至腳,所有的肌膚全都籠罩在寬松僧袍中,只露出一雙悲憫眾生的眸子,以及流暢下頜之上的殷紅薄唇。

    那便是王庭圣子,傳聞中見一面猶如登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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