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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她出不去了

    他滾燙的胸膛貼在她的后背,張開雙臂罩住她柔軟的身子,從后咬住她的耳廓。

    “憐娘要去何處?”

    謝觀憐看不清他的臉,只能從他如雪月般清冷的語氣中,隱約感覺柔性的氣息暗涌,悲憫而恐怖。

    察覺他是認真的,謝觀憐雙手哆嗦地扣住榻沿,倉惶閃躲的眸中全是羞恥的惱意:“你不能如此做。”

    “為何不能?”他的指腹溫柔地撫摸她輕顫的唇瓣,語氣認真得如探討佛理。

    “你不是說,最喜愛的便是我嗎?我亦如此,為何不能這樣做?”

    兩人既然相愛,就應在一起孕育出斬不斷的血脈,即便他并不喜歡吵嚷的孩子,可若是與她的孩子,他會耐著性子將其養活。

    他濕潤的唇如刀,劃過她的后頸,低沉的嗓音又輕又緩:“憐娘,生兒育女,夫妻和睦,天理如此的。”

    謝觀憐聞此言,頗有些心虛地垂睫。

    難道直接與他說,她之前是騙他的?

    若是之前的沈聽肆,她或許沒有擔憂,可現在的他,古怪得令她害怕,不敢再此刻說當時騙了他。

    然身后的青年等了許久不見她回音,鼻尖一下沒一下地蹭著她泛粉的耳畔,輕聲問:“憐娘總不能一直都在騙我罷?”

    輕柔的腔調含著淺笑,指尖卻慢慢地握住她纖細脖頸,像是在撫摸,又像是生了殺意,只要她點頭承認一直在騙他,就會立即如掐花般,折斷她纖細的脖頸。

    謝觀憐冷不丁聽見他的話,表情訥訥地啟唇:“其實……”

    “嗯?”他抬起頭,微笑著凝著她的側臉。

    謝觀憐緊張得咽了咽喉嚨,睫羽如蟬翼般脆弱地微顫,端著可憐的神態,最后艱難地憋出一句話:“我……不想生孩子。”

    他現在連和平分開,都覺得是她拋棄了他,若說從一開始就在騙他,他說不定會在惱羞之下直接殺了她。

    至少等他情緒稍穩定后再議。

    果然,在她說出理由后,他先是盯著她,然后在她越發緊繃的神情下目光緩緩柔下,長臂攬著她的腰抱起來。

    “沈聽肆!”謝觀憐下意識環住他的脖頸,緊張地看他。

    他下頜微抬,薄唇貼在她發顫的眼皮上,莞爾道:“既然憐娘還不想生孩子,那便不生。”

    話畢,他側身將她放在床榻的內側。

    謝觀憐趴在枕上,幾縷發絲如薄霧,傾瀉在憋紅的臉頰兩邊,軟軟地松了一口氣。

    還不待她徹底緩和緊張,耳畔又響起青年帶著不容拒絕的商量。

    “憐娘,我們很久未曾有過肌膚之親了,現在可以嗎?”

    還要肌膚之親?

    謝觀憐想要拒絕,但與他對視上后,瞬時怯軟的音一轉,同意了。

    “好。”

    沈聽肆微微一笑,問她:“喜歡什么姿。勢?”

    謝觀憐木著臉,很想問他真的會旁的姿。勢嗎?

    連女子如何受孕都不知,竟然問她喜歡什么姿。勢。

    但她咽下口中的話,仰躺在柔軟的褥中,玉臂環上他的脖頸將他勾下來,微翹的眼尾乜他時蕩出嫵媚的風情。

    “這樣的……”

    這樣躺著,她舒服些,也不用出力。

    沈聽肆目光掠過她雪白的肌膚,俯身舔了下她的唇,低聲道:“我知道憐娘生性放浪形骸,從你拋棄我那日,我便在想,或許是我之前過于矜持,所以你才會與別的男子私奔。”

    “所以,我會代替他們,滿足你的慾望。”

    他溫柔地頂開她的唇齒,仿佛在尋找甘甜泉水,吮吸她紅軟的舌,然后慢慢的從喉嚨中溢出一絲呻。吟。

    像是爽到難以忍受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傳入她的耳畔。

    謝觀憐聽見后先是一怔,隨后瞳仁微微擴大了。

    他在模仿發。情的貓,微瞇著眼,貪婪地吞咽,發出地呻。吟一點點變得像在索愛的蕩。夫。

    她被他叫得全身發軟,口里全是他的氣息,抵在他胸口的手顫抖得像是在抗拒,又像是迎合。

    他吻得極妙,骨瘦的手亦在大力地抓蓮花,仔細的將氣息渡入她的唇舌。

    漸漸的,謝觀憐的骨子仿佛都被他啜軟了,無骨似地按住他的頭,讓他沿著往下,以唇代手地吻住蓮花。

    當沈聽肆順而含在口中時,挑起潮潤的密睫,打量她此刻的神態。

    她被藥物完全的,徹底的占據了,渙散出的媚態宛如夜里盛開的曇花,頹靡得似能聞見旖旎的暗香。

    很美。

    比他以往所見過的任何景色都美。

    他目光癡迷,從如霧遠山黛的長眉,看向小巧高挺的瓊鼻,忘記了動作。

    而謝觀憐被空虛吞噬,受不住快。感的中斷,茫然地掀眼盯著他。

    此刻的青年與往常動情時很不一樣,天生上揚的嘴角如提前用血紅的墨勾勒好的,透著不正常的溫潤,膩人得冷森森的。

    哪還有半分往日的清冷佛子之態。

    最令謝觀憐感到惶恐的

    是,這樣的他,竟一點也不覺得違和,好似這才是他原本的模樣。

    溫柔和斯文皆是他偽裝出來的,他也有慾望,也會像普通男人那般從女人身上索取愛慾。

    所以,他拋棄了恪守的禮義廉恥,縱容自己陷入情慾中。

    謝觀憐伸手捂住他的眼,失神地仰頭望著上面的紗幔。

    而被她蒙住眼的青年察覺到她在迎合,殷紅似胭脂暈開的薄唇微翹。

    從未有過的愉悅在她主動迎合的瞬間,達到了頂峰。

    身體在愉悅中徹底失控,緊繃的肩胛開始戰栗,他唇角的弧度越擴越大,最后形成不正常的微笑。

    原來……真是他曾經過于矜持了,所以才會令她厭倦,所以她才會拋棄他。

    “憐娘,是我的錯,往后我不會再如之前那樣。”他繾綣的語氣近乎在向著神佛起誓,掀開她身上的那層薄褥,捧著她的手往下吻。

    “我會愛你,會滿足你。”

    他的唇就像泛潮的春雨,一下接一下地貼在肌膚上,濕漉漉的。

    當吻上蓮池時,他嘗到一絲腥甜,無辜下垂的長睫輕巧地眨簌。

    他凝著那緋白的小唇。

    這里是……

    他看了須臾,抬起緋紅的臉龐望著她,帶著虛心求教的真誠:“憐娘,這是你很舒服對嗎?”

    謝觀憐半邊身子靠在架上,雙手壓著他的頭,輕喘著頷首:“嗯……”

    他得了回應,莞爾彎眼:“我明白了,那我便弄此處。”

    謝觀憐頰邊浮起薄紅,喉嚨稍有發干之感。

    她只是普通的女人,也有正常的慾望。

    眼下這般漂亮的男子,主動說出這樣的話,她除了沉默,好像說不出拒絕的話。

    沈聽肆專注地打量她漸漸泛紅的臉龐,眼中閃過頓悟。

    原來她真的喜歡。

    既然她喜歡,他便俯身,握住女人伶仃的雪白玉踝。

    謝觀憐的指尖狂顫,在他抬起骨肉勻亭的大腿時,羞恥得想要闔上膝蓋。

    他烏睫垂覆,掰開她的雙膝,側首先從踝骨往上吻。

    當他徹底吻上后試探一吮,謝觀憐猛然抽搐了一下,“嗯——”

    她霧面上布滿了淋漓的香汗,細長的頸子昂起,如缺水的魚兒在凌亂不堪地用唇呼吸。

    沈聽肆聽見她失控的嗚咽,撩睫望著她,茶褐色的眸子覆上迷蒙的霧。

    看著她陷入情潮中的渙散姿態,他難忍被勾起的慾望,整張臉深陷其中吻得更深了。

    高挺的鼻尖隨著他大口的吞咽,而不停地碾壓著那點嫣紅,直到被蹭得紅腫。

    謝觀憐原本按住他頭的手一時無處安放,拼命想要抓住什么,連壓抑的聲音都變得尖細,嘴里嚷著讓他停下。

    偏生他似沒有聽見,愈發饑渴地吞咽。

    謝觀憐開始帶著哭腔掙扎,玉足抵在他的肩上胡亂踢。

    直到將他踢開,才得以緩和鋪天蓋地而來的感受。

    而被踢至一旁的青年迷茫地蜷縮著頎長的身軀,垂下的眼睫上沾的全是她失控留下的黏漬,玉面似灑霞色,透出一抹不正常的潮紅。

    高臺上慈悲的神佛徹底墜落了。

    謝觀憐顧不得他,側身軟伏著大口呼吸,大顆淚珠沿著臉頰滑落,打濕了絲綢軟枕。

    還不待她失控的情緒得到緩和,身后又壓來濃郁的檀香。

    “憐娘……”

    他氣息凌亂地吻在她的后頸,死死地扣住她掙扎的手腕,抵開她雙膝,就著濕潤莽撞而去。

    每一下,他都暢快得尾音輕顫。

    越是暢快,他越難自持。

    最后懷中的女人變成了一灘糜爛的泥,連氣息都微弱得可憐,他仍出奇的不滿足。

    想要她完整的裝下他。

    “憐娘……”

    兩人是何時結束的謝觀憐記不清了,他最后的呢喃似瘋狂地喟嘆。

    再次醒來已是第二日。

    天邊大亮,而昨晚發瘋索求的青年已不在房中。

    謝觀憐想要下榻,卻發現腿一點力氣都使不上來,連撐起的手臂都巍巍發顫,可見昨夜他多禽獸。

    腿都磨腫了。

    謝觀憐看見身上沒有一塊完好之處,羞惱地壓著聲,暗罵了一句。

    好在他將她身上留下的那些痕跡清理了,此刻倒也沒有特別難受。

    謝觀憐側過身打量周圍。

    灰白的輕紗作簾,堆滿書籍的案幾,還擺放了不少顏色艷麗的梅花,梅香壓抑了青銅爐中的檀香,淡香撲鼻。

    不知道是在什么地方,很陌生。

    看著室內精美的一應物件,謝觀憐眉心微蹙,懷疑他將她帶來了秦河。

    如此想著,她不免開始擔憂小霧。

    他昨夜說的話還歷歷在目。

    小霧若是以為她死了,得多難過,所以她得要想辦法經快離開這里。

    可她光是起身的動作都用盡了力氣,只得倚在床頭,捂著心口軟軟地喘氣。

    大腿還有些疼,不過還好,暫且能忍受。

    她忍住身上的不適,虛弱地站起身,才發覺身上穿了件極其寬大的灰白寢袍。

    如此不合身,她不用猜便知是沈聽肆的。

    太長,太大了,行動極其不便。

    謝觀憐無奈地抱起衣擺,趿拉也不合腳的木屐,步伐飄虛地往門口走去。

    想要打開門,可試了好幾下,門都沒有被打開。

    門從外面被反鎖了。

    謝觀憐瞪了幾眼門,遂果斷棄門,轉身嘗試去推窗。

    可看似完整的窗戶,也被人從外面鎖住了。

    她與能出去的門窗糾纏良久,用盡了力氣也不見又絲毫松動。

    最后謝觀憐氣喘吁吁地坐在椅上,望著空蕩蕩的室內。

    她像是身處在沒有人荒廢宅院之中,周圍安靜得詭異。

    不只是室內安靜,就連外面也安靜得嚇人。

    謝觀憐冷靜地坐了會,再次回到榻上躺著等人。

    直至中午時,院外方響起了動靜。

    鎖上的門被打開。

    沈聽肆進來后站在門口,先是轉眸打量周圍。

    門上沒有硬物的撞痕,窗戶亦沒有撬痕跡。

    所以她沒有任何想要逃跑的行為。

    沈聽肆走過去將手中的食盒放在桌上,越過立屏行入里間,看見女人坐在榻上瞪著他,張口便是委屈的腔調。

    “你去哪里了?怎么才來。”

    謝觀憐咬著下唇,眼眶紅紅地望著不遠處的人。

    這是她第一次見他沒穿僧袍,一身素色的綢袍竟沒有絲毫違和感,襯托得如玉雕般溫潤如玉。

    沈聽肆上前坐在她的身邊,溫馴地垂著眼睫,愧疚道:“抱歉,今日太忙了。”

    謝觀憐向往常那般,倚在他的懷中,悶聲悶氣地說:“我剛才想要出去,發現打不開門。”

    他自然地環住她的腰,沒有隱瞞,承認道:“嗯,我將門窗都鎖了。”

    謝觀憐抬起臉,不解地問:“為何要鎖門?”

    搭在腰間的手指撫摸的動作微頓,他微微一笑,道:“因為我怕打開門窗,放你出去,等我再次回來,你又被別人誘引走了。”

    謝觀憐見他臉上似真似假的神態,知曉他是認真的,而她也的確是想逃走。

    她靜默片晌,主動環抱住他的脖頸,俯身吻去。

    沈聽肆先是一怔,隨后將她抱穩,抬著下頜啟唇伸出殷紅的舌尖,讓她親。

    “悟因,你將門窗都打開好不好,我不會走的。”女人的聲音輕柔得如她人一般,柔得讓人心顫。

    她妄圖用一個吻,央求他放過她,給她一個逃離的機會。

    而他早已深知她的脾性,只要打開門窗,她必定會頭也不回地隨旁人離開。

    就如同之前一樣。

    她嘴上說喜歡他,卻從未回頭。

    沈聽肆沒有回答她的話,平靜的呼吸卻隨之逐漸紊亂,壓在她后頸的手也忍不住往下,再往下。

    察覺到他開始侵略的力道,謝觀憐睜眼便是他仰面微闔的雙眸,回吻得毫無矜持,甚至還能聽見他吮吸的漬聲。

    穿著正經卻色。情得霪蕩。

    謝觀憐想要側頭緩和,可又被壓住后頸,只得趴在他的身上,與他唇舌糾纏地擁吻。

    原以為他只會吻一會兒便會放開,畢竟在迦南寺便是如此。

    那時他不僅矜持,還有佛子的清高,即便后來動了情慾,也還是不肯放縱,每日只有到夜里他才會縱容她,放縱她。

    所以謝觀憐才會主動吻他,想要消除他對自己的戒備。

    可隨著越吻越久,他非但沒有要停下之勢,反而吻得更深了,舌尖好幾次都頂到喉嚨深處。

    像是故意的,尤其是抵在身上的,她想要忽視都難。

    昨夜剛被捉弄了一番,此刻謝觀憐異常敏感,被他故意的行為弄得想要溢出悶哼,但又忍了下來。

    她只能為了舒服些,不斷在他的身上調整。

    不知不覺間,她已然跨坐在他的身上,偶爾被顛得發出失控的嗚咽。

    “悟因……”她唇邊到底泄出一絲了凌亂的氣息,指尖狼狽地攥住他肩胛的衣料,喚出了他以前的稱謂。

    他無空回應,停頓好半晌才從喉嚨發出沙啞的回應,仍舊含著她的唇。

    “松開些,我喘不過氣了。”她講話時一頓一昂,嗓音帶著斷斷續續地哭腔。

    不止是鼻中的呼吸,還有胸口,都讓她喘不過氣了。

    沈聽肆垂著眼皮,瞳色下壓抑著翻涌的迷亂,看著她身上寬大的男袍大敞,而柔軟蘊白在他掌心,像是流水在指縫中四溢。

    不想松開。

    她身上的奧秘比經文要復雜,所以他要耐心地探索,直到將她從里到外都鉆研透徹,然后在找到能令她離不開他的方法。

    所以他不會松開,即便她眼睫上墜著淚,紅著眼尾與鼻尖,可憐地哭著乞求,他也不會松。

    大多數時,她的眼淚與露出的神態皆是虛假的,是為了引誘他而可以做出來的。

    她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皆挑最好看的角度面對他。

    他從一開始便知道這個女人,在心中藏了多少對他的渴望。

    所以他會滿足她。

    第52章 鴛語輕傳

    “沈聽肆!”

    謝觀憐被他不減反增的行徑,驚得忍不住掙扎。

    可他手臂橫壓得太用力了,謝觀憐胡亂動之間,本就單薄的寢袍被上卷著堆砌在腰上的小臂上。

    而里面什么也沒有,臀白得晃眼。

    青年覆睫看著,看她如何用求。歡的姿態掙扎。

    謝觀憐沒有察覺身后的青年冷感的目光被癡迷取代,雙手撐在他的膝上,不斷掙扎著想要下去。

    直到側臀忽然拍了一下。

    力道不重,聲音卻很清脆,豐腴的肌膚上,一抹明顯嫣紅躍然其間。

    ‘啪’的一聲,也讓亂動的謝觀憐瞬間睜大了眼,烏栗色的瞳孔不可置信地顫縮著。

    他竟、竟然那樣拍她……

    比起震驚,她更覺羞恥,整張臉都憋紅了,僵直地坐在他身上不敢再亂動。

    女人終于安靜了。

    沈聽肆轉過她掉出一半的身子,在她含著埋怨的羞恥眼神下,平靜地扯掉她身上那件礙眼的外衣,手臂勾起她的腿壓在一旁的簟席上。

    “沈聽肆!”她又開始不聽話了,想要跑。

    他俯身吻在之前浸染的蓮花紋上,稍側首,張口咬住。

    好重。

    他咬得太重了。

    謝觀憐失控‘呀’了聲,兩彎細長的秀眉蹙垂,急忙咬住手背壓住悶哼,眼睫上懸掛已久的淚如珠般滾過嫣紅的頰邊,雪白的身子泛起情慾的濕紅。

    沈聽肆叼住隨躺姿而四溢的玉盤,將清雋的臉埋進去,饑渴得似需要哺養般讓氣息一點點地沾染上去。

    青年失控下的啃吮仿佛要嘗到甘美的甜汁,謝觀憐微啟的紅唇喘吁著,雙手將鋪在簟席上的柔綢緞揉皺。

    她已經放棄了亂動。

    沈聽肆根本就是瘋狗,她越是掙扎,他越是發瘋。

    窗邊的月光灑進沉浮暖意的室內,漸聞香風急促,女人無力地睜著渙散的眼,呼吸一顫一顫得似溺水般哼著。

    鴛語輕傳的夜深人靜中,充斥著縱慾的曖昧氣息-

    秦河的煙雨乍暖,纏綿幾日的春雨終于得以停息,河岸高漲,柳葉嫩得似能滴水。

    上次沒能細談的沈二爺,今日再度登門拜訪。

    遠遠瞧去,沈二爺攜美坐在滿園春色中,一壁聽著身邊的伶人唱曲兒,一壁與身邊坐著的次子閑談。

    沈二爺一生風流,喜好美人,所行之處皆喜歡帶美人一道出游。

    此時坐在他身邊的便是從南疆帶回來的美人。

    月奴對那位自幼在佛寺長大的年輕家主很好奇,但等了許久都不見人來,不免有些犯困。

    “二爺,怎么還沒有來,月奴都困了。”月奴淚眼婆娑地打著哈欠,倚在花椅上,一身的媚態懶骨。

    沈二爺拍了拍她的手,道:“再等等。”

    “嗯。”月奴乖乖點頭,陪著沈二爺繼續等。

    安慰好月奴,沈二爺看向一旁失魂落魄的次子,顯然沒將他說的話放在心上,還在惦念旁人。

    沈二爺訓斥:“不就是個女人,何必做出這般丟魂的姿態,也不嫌丟人,往日我教的都忘至腦后了。”

    沈月白聽見父親的話翕動唇瓣,最后還是沒有反駁,面色慘白垂著頭。

    他原是在丹陽與小霧一起找觀憐,但兩人成效甚微,花了不少時日,他才找到懸崖下被泥石流壓碎的馬車,以及一具被砸得面無全非的女尸。

    那具女尸臉與身體雖然瞧不清楚,但一切證據都指向女尸就是觀憐。

    可他卻不信,覺得那并不是觀憐。

    所以才回來想要借用沈氏找人,不料卻被回來的父親撞見正著,勒令他若是想去丹陽,需得先跟著他去見兄長。

    父親本就對他當時強硬退婚,而心有不豫,眼下關頭他更不能再惹父親生氣,所以才會答應過來。

    幾人等了片刻,青年才遲遲地踏著清晨的濕霧信步而來。

    沈聽肆撩袍坐在下人拉開的椅上,眉眼溫潤地問道:“不知二叔今日是為何事?”

    “倒無旁的事,就是月白回來了,還沒有見過肆兒,所以我今日帶他來見見你。”沈二爺見次子還垂著頭,眉頭一皺,“月白,還沒不過堂兄。”

    沈月白霎時回神,起身對上首揖禮:“兄長。”

    當他正欲抬頭時,目光不經意掠過青年的腰間。

    灰白的綢袍與藏青色的香囊其實顯得并不違和,熟悉的香囊讓沈月白不禁想到,觀憐與兄長也有過一段情。

    正當他思緒發散之際,一旁的沈二爺開口提醒他:“月白,發什么怔,沒聽見你堂兄在與你講話嗎?”

    沈月白回過神,抬頭深深地打量眼前的青年。

    而恰好堂兄亦在看他。

    沈月白盯著眉目溫慈的兄長,問道:“兄長今日腰間的香囊,似乎和之前在迦南寺的略有不同,是換了嗎?”

    上次的香囊用金線繡了字的,但今日的卻沒有。

    沈聽肆低眸掠過腰間的香囊,不知想到了什么,含笑道:“嗯,她說要改香囊上的繡花,所以另外贈送了相似的。”

    其實并非如此,而是謝觀憐此前想撇他而去,所以才會將證明兩人有私情的香囊調換過去,將繡字的香囊銷毀了。

    沈月白聞聲心中一酸,追問他:“不知兄長所言的友人是誰,我可認識?”

    雖然是失禮地詰問,但沈聽肆面上沒有半分不耐,溫如月地望著他:“你不認識。”

    沈月白還欲問,而一旁的沈二爺見他頻頻無禮,手中的杯子擱在桌面上將其打斷。

    “月白,不得無禮。”

    沈月白咽下口中的話,眉頭緊鎖地看著不遠處面容無害的青年。

    以前觀憐也贈送過他香囊,他每日都會反復看,上面的一針一線,他比誰都清楚。

    那香囊是謝觀憐做的。

    沈月白沉下氣,轉身坐回原位。

    待兩人見過后,沈二爺又隨意問了沈聽肆幾句。

    青年舉止溫和,不見桀驁,談吐間使人心生好感。

    見時機已差不多,沈二爺撫著胡須道:“對了,二叔還有一事。”

    話畢對著月奴揮了揮手,“去,見過你的新家主。”

    一旁的月奴聞聲媚眼如絲地抬起頭,窈窕而起身,欲拒還迎的朝著他行禮:“月奴見過家主。”

    月奴站起來后,眾人此時才發現,她身上穿的

    衣裙連手與大腿都難遮,露出的大片雪肌使滿堂生輝,堪為人間尤物。

    沈聽肆沒看月奴,而望著沈二爺,淺笑問道:“二叔這是何意?”

    沈二爺見他如此態度,料他自幼在佛寺中克己禁欲,不明白男歡女愛的滋味,所以現在才對女人興致不大。

    為了不讓他心生抵觸,沈二爺沒有直說,對他笑道:“無事,這是我剛認的義女,本想著讓你們兄妹二人相識一下。”

    沈聽肆仿若未覺,目色清明地淺笑不言。

    沈二爺點到為止地試探后,遂將月奴收回來:“月奴回來罷。”

    月奴撩眼覷了孤傲的青年,含羞帶怯地垂下眼睫,蓮步款款地坐回去。

    剛坐下不久,沈月白忽然站起身,對幾人道:“我還有事,先不打擾兄長與父親議事了。”

    沈二爺眉頭皺起,呵斥他:“何事如此急迫,坐下。”

    沈月白卻不肯。

    他現在只要想到兄長腰間的香囊,便忍不住去懷疑觀憐會不會與他有關,坐立難安得心如貓抓。

    “二弟既然有事,二叔便讓他回去罷。”青年適時出聲,溫和地打斷父子之間僵硬的氛圍。

    有了他在中間轉圜,沈二爺臉色略有好轉,揮手讓他自行離去。

    沈月白離去了,沈二爺對月奴道:“你也去外面玩耍。”

    月奴識趣地起身,對兩人行禮后出去。

    待她走遠些后,沈二爺開始談及今日的正事。

    沈府很大,仆人不多,顯得空蕩蕩的。

    月奴百無聊賴的在院中閑逛,不知不覺間走到一處清雅的院落。

    牌匾上題‘觀心’二字。

    月奴打量周圍布局,隱約猜到似乎是寢居。

    而如此重要之處,竟然無人看守。

    月奴心思微動。

    她是陳王獻給沈氏新家主的女人,自然是攜目的而來,不僅僅是為了教男人嘗歡,若是能得到沈氏新家主的心,自然最好不過。

    于她來說,想要勾引一位在常年寺廟中,沒見過多少女人的男人,輕而易舉得無異于囊中探物。

    月奴心中正想著,忽然聽見從寢居內傳來了劇烈的聲響。

    似乎院中有的什么人在拍打何物?

    月奴心生好奇,悄然站在大門前,墊腳想要透過門縫往里看,孰料直徑與剛打開門出來的人額頭碰額頭。

    還沒看清是誰,月奴便被人捂住嘴,壓在門口的樹干上。

    “別出聲。”

    謝觀憐沒想到自己竟如此倒霉,好不容易從里面撬窗出來,恰好碰上了人。

    好在不是直接撞上沈聽肆,應還有回旋的余地。

    而被壓住的月奴則以為是被人發現了,慌張地抬眼看去。

    是個生得嫵媚的女人。

    她披散著長發,捂著她的嘴不讓出聲,一副生怕被人發現的楚楚可憐。

    月奴的視線再一落,發現她身上穿著一件明顯不合身的男袍上,而且與今日沈家主所穿極為相似。

    所以她下意識以為謝觀憐是府中侍女,仗著自己有幾分姿色,偷偷潛入寢居想勾引人。

    一瞬間,月奴看她的眼神充滿警惕。

    謝觀憐沒留意到她的眼神變化,美眸環顧周圍,見無人高懸的心方得以落下。

    她轉頭看著月奴,試探道:“一會兒我松開你,勿要叫喚可以嗎?”

    月奴點頭示意明白。

    謝觀憐見她同意手上稍松了些力道,見她沒出聲才徹底松開手,“抱歉,事態緊急,無意冒犯夫人。”

    月奴古怪地冷哼,嫌棄地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倨傲地乜她一眼:“你是哪個院的侍女?”

    謝觀憐見她似乎將自己當成了此處的侍女,順勢垂首做出謙卑的姿態,恭敬道:“回夫人,奴婢是剛入府的,不知路,所以誤入了此地。”

    若是她沒有看錯,眼前這位夫人似乎知曉院中無人,想要進內院。

    果然不出她所料,月奴雖知她在說謊,沒有說什么,只是古怪地冷哼一聲。

    “倒是誤入了好地方。”

    謝觀憐佯裝沒聽懂,茫然地抬眼看著她,不解地問:“夫人知曉這是何地嗎?”

    她從醒來至今,還不知自己在何處,而眼前這位夫人是她唯一見過的外人。

    月奴吊捎眼尾,上下打量眼前體態柔媚的女人,越發覺得她在裝。

    都偷了沈家主的衣物穿在身上,卻說不知是何處,月奴心想拆穿她,但有想到自己亦是偷偷來此處的,不好大肆宣揚。

    倒是讓她逃過一劫了。

    月奴心有不滿,對謝觀憐警告道:“你也別裝了,既然撞上了,今日之事我權當沒看見你,你也當什么也發生知道了嗎?”

    謝觀憐垂頭:“奴婢曉得。”

    見她還算乖巧,月奴露出滿意,想到她出來已有些時辰了,擔憂等下被人發現,便揮手道:“下去罷。”

    “是。”謝觀憐轉身往另一邊而去。

    月奴走了幾步,忽又想起一件事,轉身喚道:“你等等。”

    謝觀憐身形一頓,低眉頷首地轉過身:“不知夫人還有何吩咐?”

    月奴睥睨她畏畏縮縮的模樣,似不經意地問:“你還沒有告訴本夫人,你叫什么名字,哪個院的人?”

    謝觀憐鎮定自若地答:“回夫人,奴婢是前廳的人,名喚小蓮。”

    她特意說得模糊,賭這位夫人記不得府上的人。

    “嗯。”月奴得了她的名字,對她揮手,“下去罷。”

    “是。”

    這次謝觀憐不敢再多留,轉身便腳步急急地往另一條道走。

    第53章 不是腳鏈,是金鐐銬……

    宅子很大。

    謝觀憐剛走出長廊,忽然看見不遠處的水榭長廊上,有一人緩緩走來。

    是沈聽肆回來了。

    謝觀憐心下一慌,側身想尋個地方躲起來。

    但周圍的幾條路皆視野大敞,無論走哪一條路都有可能會被發現。

    她對此地不熟,就算是現在躲起來了,也不一定能逃出去。

    一旦被抓住,她必定會被關得更嚴,再想要離開只會難上難了。

    謝觀憐猶豫地往前走了幾步,暗咬了咬下唇,最終謹慎起見地掉頭回去了。

    而她剛回到內院鎖上門,與她一道離開的月奴也回來了。

    月奴在回去的路上越想越覺得機會不可失。

    既然門已經開了,不如先爬沈家主的床。

    沒有男人能拒絕床上的美人。

    所以月奴頭也回來了。

    可回來后的月奴卻發現,方還敞開的院門被誰莫名關上了。

    正當她欲伸手推門試探時,余光忽然掃到一抹雪灰色。

    身后有人。

    月奴猛地轉頭,神色惶恐地看見本應該在大廳議事的青年,此刻如幽鬼般地出現在了這里。

    “家主……”

    青年墨黑的瞳珠一動不動地盯著她,問她:“你在看什么?”

    他柔和的輪廓在春陽下,莫名給人一種骨頭發寒的冷森之感,與方才的溫潤截然相反。

    月奴強忍著哆嗦的雙膝,勉強在臉上揚起笑,“回家主,月奴剛才路過此地,聽見里面有聲響,所以有些擔憂是不是進了賊人。”

    “聲響?”他聞言跟著輕聲呢喃,目光緩落在緊閉的院門,似在仔細辨別聲音。

    月奴垂著頭不敢亂動。

    待他聽了良久,轉過頭,淡聲道:“聽錯了,沒有什么聲音。”

    此處的確安靜得連風聲都清晰可聞,根本就沒有什么聲響。

    月奴勉強點頭:“可能是月奴聽錯了。”

    “嗯。”青年對她淡淡頷首,平靜道:“二叔在大廳等你。”

    月奴聽出他話中之意,緊繃的肩膀松下,朝他行禮:“多謝家主。”

    月奴臨走之前,似乎聽見有異聲傳來了。

    她下意識轉頭看去。

    只見青年正在推門而入,闔上了門。

    是落匙的聲音。

    月奴沒有再多想,碎步出了青石板道。

    而落匙的院中。

    沈聽肆推開門便看見女人乖乖地坐在床榻上,似乎剛才醒來。

    她雙手撐在被褥上,望向他的面色紅潤,慵懶的尾音帶著一絲沙啞的困意。

    “你終于回來了。”

    聽見女人似埋怨的軟腔,沈聽肆立在門口,目光晦澀地望著她沒有開口。

    在男人不言不語的目光下,謝觀憐勉強鎮定地委屈地道:“都怪你,昨晚弄那般久,我剛才醒

    來想要喝水,結果手腳都是軟的,連茶杯也拿不穩,水都灑了一身。”

    話畢,她手指悄然握緊,而掌心還有握過重物,還用力過猛的震麻。

    沈聽肆聞聲看向桌邊摔碎的茶杯,眼底暗色微動,隨后跨步進門,緩步走至桌邊,彎腰將碎裂在地上的陶瓷用絹帕包起來放在一旁。

    謝觀憐眼含緊張地留意著他的動作,生怕被他看出來靠在最里面的那根桌腿,已經被松得能拆開了。

    好在他的余光掃過,沒在桌腿上多逗留。

    謝觀憐見他走過來,眼神可憐地朝他伸手:“想喝水,抱我去。”

    以前她喜歡被抱,但自從來了秦河后,她便不喜被他抱了。

    像今日這般主動,還是頭一次。

    沈聽肆似沒有發覺她今日的反常,上前彎腰橫抱起她,轉身坐在案前。

    謝觀憐探起身,伸手碰茶壺。

    他握住她的手移開。

    謝觀憐美眸不解地側首看向他:“怎么了?”

    他沒講話,沉默地倒了一杯冷茶,在她疑惑的目光下,置于她的唇下。

    謝觀憐乜了他一眼,溫吞地垂眸含住杯沿,慢慢地咽下。

    一杯茶喝完后,他又倒了一杯。

    謝觀憐照舊就著他的手飲下,直到喝了第三杯,他才開口問:“夠了嗎?”

    口渴只是借口,謝觀憐原就不口渴,勉強喝了三大杯,早就夠了。

    “夠了。”

    她的話音甫一落,臉頰便被輕掐著往上抬。

    他烏睫半闔,不由分說地俯首吻上去。

    冷冽的氣息襲來,謝觀憐下意識往后仰,烏黑的青絲如瀑般長泄。

    沈聽肆抱起她轉身走至榻上,捧著她發燙的臉,輾轉深吻。

    兩道氣息纏綿糾纏,最后是他難受得先松開她。

    青年滾燙得潮紅的眼皮抵在她的肩上,難忍得渾身邊顫邊緩和升起的情慾。

    分明他擁著她,吻著她,能對她做出一切事,可他心中始終有古怪的暴戾在日益增加。

    他咬住她的頸肉,忽然開口呢喃:“憐娘,有時候我想要撕碎你。”

    謝觀憐聽見他的呢喃霎時回神,訥訥地眨去眼中的霧氣,雙手抱著他輕顫的身軀,不知道說些什么。

    他不知道為何會產生這樣的想法,她卻知道。

    那因慾望而起的物什,長久因為他錯誤的認知不到緩解,所以自然就產生了這種想法。

    沈聽肆抱了她許久,她一直不敢亂動。

    他似察覺她渾身緊繃,掌心溫柔地撫著她的蝴蝶骨,“憐娘別怕,我會忍住的。”

    謝觀憐埋進他的懷中,“嗯。”

    “陪我休息一會。”他靠在她烏黑的發頂,將她抱緊了些。

    “好。”謝觀憐枕著他的手臂,忐忑地閉上眼。

    原是陪他休息,結果她長久地緊繃神識松懈下來后,反而先犯困了。

    待女人輕柔的鼻息傳來,沈聽肆緩慢抽出被壓得失去知覺的手臂,神色難明地坐在床邊盯著她。

    睡得如此快,所以她并非是剛醒來。

    沈聽肆看了她許久,直到門外響起很輕的敲門聲。

    他放下床簾,遮住榻上的謝觀憐,踱步而出。

    “家主。”

    小岳見家主終于從里面出來了,忙上前將手中的請柬遞給他:“這是大理寺少卿,張大人邀家主前去一敘,道是有憐娘子的事要與家主說。”

    沈聽肆垂眸看向白底黑字的信箋,接過來淡聲道:“好。”

    張正知思慕謝觀憐,他在第一次見此人便知曉了。

    小岳見他收下拜帖,轉身朝著外面,先去套馬車。

    秦河權貴相會,向來都是在瓊樓,張正知亦是免不了俗。

    秦河最大的美人樓,瓊樓玉宇,筵席如流水,臺上美人腰身嫵媚,一曲一舞皆是萬般風情。

    而如此美艷的緋色的景象之中,席面上卻坐著巍然不動的佛子。

    年輕俊美的佛子似對臺上的美人無甚興趣,眼皮微垂,燈影落在他如玉的側臉泛冷白的光澤,淡漠得與此地格格不入。

    張正知乜斜一眼,臉上揚起笑道:“許久不見沈家主,之前的丹陽之約,我應是早些宴請你的,但奈何俗世纏身,現在才遞上拜帖。”

    “無礙。”沈聽肆眉目柔和地看著眼前桀驁的少年。

    “沈家主不介意便好。”張正知彎眼,為他斟清釀,似隨口問道:“對了,貴府前段時日,沈二公從外面找回的郎君,不知沈家主見過沒?我聽說也是位佛子,故而很是好奇。”

    青年聞言淡笑道:“見過。”

    見過?

    張正知眉心微蹙,若是見過,他怎么還會笑得出來。

    要不然就是他不在乎。

    畢竟那位沈月白和他氣質無二,脖頸上一樣有顆謝觀憐喜歡的黑痣,只是他的位置長得稍好,正巧在喉結上罷了。

    張正知可是提前知曉沈月白已經回來了,所以才會派人來請沈聽肆的。

    張正知不甘問道:“真的沒有見到他嗎?”

    沈聽肆神情沒有絲毫不耐,溫聲反問:“少卿大人今夜來找我,只是為問此事嗎?”

    張正知自然不只是為了這件事,而是為不久前謝觀憐遇上馬發狂,落下了山崖之事。

    從謝觀憐墜崖后,他一直在親自尋找,雖然找出一具與謝觀憐身形如出一轍的女尸,但他與沈月白一樣,不覺得是那尸身是謝觀憐。

    憑他這幾年接觸過的案子,懷疑是有人故意而為之。

    雖然痕跡全無,一切也巧合得自然,但世上沒有如此完美的巧合,一馬車四人,怎可能只有謝觀憐一人落下了懸崖。

    謝觀憐這些年身邊并無多少人,所以他將所有人皆排查一遍后,最后將目光放在了這位一心向善,普度眾生的新任沈氏家主身上。

    沈聽肆從表面上來看,確不像是會做出這種事的人,但他卻知道,謝觀憐與他有私情。

    當時他從丹陽回到秦河,第一件事便是將此事透露給沈月白。

    即使他厭惡所有與謝觀憐有糾纏的人,甚至希望這些人都死,但也不得不承認,只有沈月白出現,才能讓沈聽肆與謝觀憐分開。

    他原是想坐收漁翁之利,可沒想到沒等到謝觀憐與這兩人鬧僵,反而先一步失蹤了。

    現在沈月白也在尋找謝觀憐,故而他猜測應當不是沈月白,也沒有理由做這種事,所以既然不是沈月白,那或許是這位回過一趟迦南寺的沈聽肆。

    張正知壓下心中的猜想,開口問道:“悟因法……不,沈家主,你可知觀憐姐姐失蹤一事嗎?”

    說此話時,他的目光直勾勾地盯著面前的沈聽肆,只要他露出一絲不對之色,他便能確認是不是沈聽肆所為。

    沈聽肆似沒有察覺他的打量,淡淡搖首:“不是很清楚。”

    他面上的神色與尋常無二,不僅看不出什么不對,反而眼尾還泄出一絲神性的憐憫。

    張正知不信此事真的與他無關,目光如炬地繼續道:“沈家主真的不知道嗎?我記得當時你與觀憐姐姐交情匪淺,不可能會什么都不知道?”

    少年質問的語氣讓沈聽肆嘴角輕揚,語氣也更為溫聲道:“我只知曉一些,不是失蹤,是死了。”

    他說死時神色平靜,好似再平常不過之事。

    說完后他望著少年,眼中泄出一絲恍然大悟:“張大人是覺得她并非是死了,還是說,張大人覺得是我將人藏了?”

    問出口的話坦蕩得張正知套不出什么話。

    張正知也不再繼續問,仰頭飲下一杯酒,噙笑道:“并無此意,其實今日找沈家主前來,一是想到之前你與觀憐姐姐有幾分交情,怕你不知,故而特地告知與你,二是想與沈家主結交。”

    世家權貴盤根接錯,多少都沾有些許關系,更何況是沈氏。

    張正知約他前來便是受了王爺之命,聽說陳王已搭上沈二爺欲獻美人,所以他也是來效仿的。

    張正知懶洋洋地側首,指向臺上的舞姬,問道:“沈家主覺得臺上舞姬如何?”

    沈聽肆轉目,目光落在臺上。

    舞姬美,美在長袖長裙,蹁躚如蝶,其中領舞之人更是美在金釵環繞,連手腳都帶著精致的蓮紋環。

    沈聽肆看到舞姬的第一眼,便被她腳上的環鏈吸引。

    垂掛的鈴鐺一步一搖,聲如水滴,清澈悅耳。

    張正知側目,見身旁的青年正凝著舞姬腳踝,連眼都不曾眨,似被臺上之人吸引了。

    張正知漫不經心地轉著手中的杯盞,眼中露出幾分不屑。

    都是男人,他自然更為了解男人。

    表面正經,實則滿是霪心,不然當時也不會和謝觀憐有牽扯。

    張正知放下手中的杯盞,看向一旁似入神的青年,淺笑道:“沈家主,我這廂還有事,此樓的費用已記賬在我的名下,你今日可盡興感受秦河的風情,我便先失陪了。”

    聞言,沈聽肆茶色的眼眸微轉,從舞姬的腳踝移開,頷首應下:“好。”

    張正知抻袍起身,闊步朝另一側走去,招來樓中管事。

    管事低眉順眼地立在他的面前,聽著吩咐。

    張正知瞥了眼不遠處的青年,淡聲吩咐:“先想辦法將他留在這里,知道了嗎?”

    “是。”

    張正知滿意頷首,遂抬步離去。

    玉殿瓊樓里的燈火昏暗曖昧,灰白長袍的青年人如白鶴,端方地跪坐在蒲墊上,目光落在臺上許久不曾移開。

    舞姬被這般直勾勾的眼神看著,以為臺下的貴人看上了自己,舞步如蓮的從上面跳下來。

    還沒有靠近便被小岳攔下了。

    “回去。”小岳冷看著舞姬。

    舞姬不甘心地望著不遠處還盯著自己的青年,委屈的腔調柔腸百轉:“郎君。”

    可無論她喚多少聲,青年都不為之所動,只盯著她,茶褐的眼瞳被燭光映出一絲癡迷。

    舞姬這才發現,他不是在看她,而是盯著她腳踝上的金圓環。

    金圓環有什么好看的……

    舞姬遮住腳環,臺下的青年瞳珠轉動,從金圓環上移開,平靜地落在她的身上。

    舞姬被他看得背脊發寒,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青年察覺到她的懼意,似汪著溫柔的眼底浮起淺笑,薄唇翕合:“你腳上是什么,何處買的?”

    分明他的語氣平緩得溫柔,舞姬卻無端打生寒。

    不知為何,她有種他想要將她的腿卸下來,只要金圓環的錯覺。

    舞姬匆忙垂頭,跪在地上哆嗦道:“回郎君,是腳環,樓外不遠處的金銀樓有售賣。”

    沈聽肆站起身對她道:“多謝。”

    舞姬見他似乎要走,想到主子給的命令,咽了咽喉嚨想要開口挽留,但想起方才他的眼神,又一句話都說不出,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青年消失在樓里。

    待他徹底走至不見,舞姬驟然無力地癱軟在地上,劫后余生似地捂著胸口大口喘息。

    這位郎君看似眉眼慈悲,可她覺得他好生恐怖。

    好在走了。

    舞姬坐在地上緩和許久才顫巍巍地站起身,去向管事請罪沒有將人留下。

    張正知包的樓乃是四樓,要出去便要路過二、三樓。

    因此地并非是普通的青樓,而是權貴玩樂之地,白日那些衣冠端正的權貴,在夜里褪去了斯文的皮相,肆意地袒露出貪婪的霪態,所以現在隨處可見穿著華貴的男女相擁交吻。

    小岳護著家主,看見這些畫面恨不得自戳雙目,然后再捂住家主的雙眼。

    太霪亂了,這些人像是尚未開智的禽獸,隨處都能抱著互相啃來啃去,這些人會帶壞家主的。

    這位張郎君竟然帶家主來這種地方,好在這群人還要點臉,沒當眾行歡,臟了家主的眼。

    小岳一面面紅耳赤地懷揣忐忑,一面悄然窺視家主。

    見家主對那些霪亂的場景并無任何反應,自然得如飲冷水,甚至當碰上在走廊上擋路的幾人,他還會自行提著袍擺,目不斜視的從他們身上跨過。

    小岳暗嘆,家主不愧是常年修習佛法的禁欲之人。

    在這種霪樓中,也能宛如池中不染淤泥的白蓮,干凈得發邪-

    來時夕陽剛落,而當兩人走出瓊樓,外面已是燈火通明。

    沈聽肆順著舞姬所說的話,尋到了金銀樓,卻發現樓雖開卻沒有多少人,而架上擺放之物形狀古怪,有的……

    他看著不遠處擺放的玉器走上前,烏睫微垂,打量著眼前有些眼熟的玉器。

    店鋪里的小二見是僧人,上前揖禮后提醒:“法師應當是走錯了,此店只售情。趣之物,不售佛經圣物。”

    小岳也沒見過這些,驚訝地打量周圍的物件,以為走錯了,還往后退了幾步,站在門口抬頭看了眼上面的牌匾。

    真是風情樓。

    小岳紅著臉訥道:“我家家主好像沒走錯,剛才那姑娘就是說的金銀樓。”

    只是沒想到舞姬說的金銀樓,是這個金銀樓。

    小二聞言兩人沒走錯,撓著頭,疑惑地看向一旁玉潔松貞的佛子。

    留意到此人雖然是佛子的皮相,身上卻不是穿的僧袍。

    剛還俗的僧人?

    小二從未見過還俗的僧人,如此光明正大的進這種店,心覺新奇便主動道:“郎君是喜歡何種的?本店應有盡有,保管用著舒服。”

    沈聽肆垂下的眼睫顫了顫,沒有回答他的話,指著擺在琉璃柜中的玉器,問道:“這叫什么?”

    小二道:“回郎君,這是玉勢,模仿男子的……”

    沈聽肆轉目落在另一件上,復問:“這是什么?”

    小二又道:“此乃緬鈴,與女子行房時所用。”

    “此物呢?”

    “羊眼圈,男女都適宜。”

    “……”

    青年神色自然,有著姿容秀美的儀態,卻在小二解釋用著舒服后便取下抱在懷中,絲毫不覺羞恥,好似用慣了極其自然。

    小二臉上的笑越發燦爛,小岳卻瞪大了眼,一臉古怪地看著家主。

    他怎么不知道家主這么會?都不需要詢問如何用,直接就要買。

    就連后進來的兩人都忍不住側目看了過去。

    青年在一眾霪器中也沒有世俗的色慾之氣,反而將懷中的物件兒都襯托得高潔,仿佛手捧圣物。

    其中一位錦袍公子,上前道:“沈家主。”

    正去拿銀托子的青年側目,看向來人,瞳仁中透著平靜:“陳王殿下,侯君。”

    “你認識我們?”陳王手中折扇一頓,不由得打量眼前的青年。

    沈氏的這位嫡子,從出生起便一直在迦南寺,他這些年也一直裝瘋賣傻,不敢教人發現,所以從未去找過沈聽肆,但沒想到他竟一眼便認出來了。

    沈聽肆莞爾:“陳王殿下與旁人不同,小侯君曾來過迦南寺。”

    陳王早些年裝瘋,小指被宮中宦官打斷了一截,所以自從不裝瘋之后,習慣在手中拿一把折扇擋住小指。

    而小侯君年前去過迦南寺。

    陳王低頭看了眼自己的手,乍然看似沒什么,仔細看還是能發現被藏起的小指。

    陳王臉上倒沒有露出任何的不豫,笑道:“沈家主果然慧眼,本王與沈家主一見如故,不知何時沈家主有空,本王好與沈家主暢飲一番。”

    從他被張正知的人引進瓊樓之時,陳王便已經得到消息,

    現在并非是偶遇,而是特地前來截人。

    沈聽肆莞爾:“陳王殿下相邀,某定會前往。”

    陳王滿意地看著眼前看似清風正雅的青年,沒見之前他一直以為,沈聽肆真是如傳聞中那樣清廉的佛子,如今看來也不過是俗人。

    不過俗人才好,只要心中有慾望,才好被掌控。

    只要他得到沈氏,爭奪皇權將會更有把握。

    陳王對君王之位勢在必得,對跪在一旁的店小二,居高臨下地道:“這位郎君今日在店內一應物件兒,等下自會有人來結賬。”

    話音甫一落,青年斯文的嗓音徐徐響起:“陳王殿下。”

    陳王看去。

    青年輪廓柔和,眉宇間有幾許佛性,輕笑的拒絕也不會令人感到不適:“多謝陳王殿下,只是這些物件兒是某要送人的,所以多謝陳王殿下美意。”

    拿這些情。趣物件兒送人,倒是第一次見。

    陳王神色古怪地睨了眼他,沒再堅持道:“如此,改日有空,本王親自宴請沈家主。”

    沈聽肆頷首。

    既然目的已經達到,陳王不欲在這等腌臜之地逗留,說完便轉身攜人離去。

    而陳王身后的青年長身玉立于昏暗的店中,俊秀的眉骨落下清冷的光影,含笑的神色如深不見底的漩渦。

    小二站起身,小聲問:“郎君,可還要繼續?”

    他轉過含著水色的黑眸,望著滿堂器具,面上染上一抹溫情地笑。

    “嗯,要,勞煩再與我仔細講講那些女子用著舒適。”

    小二見是大生意,忙不迭地引著他繼續講解。

    而已經出金銀樓的陳王與小侯君停下腳步,轉頭看向里面神色認真的聽小二介紹的青年,眼中閃過一絲疑惑。

    小侯君手搖折扇,嘴上稱奇:“這沈家主不是自幼在寺中長大嗎?怎么來這種地方……”

    當初他去迦南寺也曾見過沈聽肆,也用過美人、金錢引誘之,但未曾見過他心動過,現在剛回秦河不久,怎么就莫名來這種地兒了。

    小侯君如何看都覺怪異。

    陳王倒是見怪不怪,收回目光道:“在寺中清淡二十幾年,嘗過男女之慾后難免會貪。”

    小侯君一想也是,樂呵道:“那殿下拉攏沈聽肆應該很輕易了,前不久不是得了個有絕活的西域美人,讓沈二爺找個機會送予他嘛,那沈二爺還道沒機會,眼下看來,許是這沈二爺的話似乎不可信。”

    陳王乜斜幸災樂禍的小侯君。

    他霎時閉上嘴,不敢明目張膽地笑了。

    陳王同樣郁悶,既然沈聽肆喜女色,但他讓沈二爺送去的美人為何會遲遲沒收。

    難不成是因為籌碼不夠?

    陳王不禁想到前不久剛得到的東西,似乎沈聽肆也在找?

    他從懷中拿出木匣子,打開看了眼,隨手丟給一旁的小侯君。

    “本王明日要陪王妃去游湖,這東西,明日給沈聽肆,看他是否收。”

    小侯君手忙腳亂地接下,“什么東西?”

    小侯君打開一看,眼都直了,急忙抬起頭喚道:“殿下……”

    他哪兒敢拿這東西,萬一被發現了,他的侯爵之位也坐到頭了。

    但陳王不聽他幽怨的不情愿,先一步上了轎子。

    小侯君只能抱緊木匣子,為難地撓頭,在原地站了會子,垂頭輕嘆,然后甩著扇子朝中瓊樓走去。

    最后沈聽肆買到了想要的金圓環,原來只是雕刻精美的小鐐銬。

    小岳歪歪斜斜地提著大包小包,紅著臉從金銀樓出來,看著前方閑庭漫步般緩步入紅塵的家主,只覺自己一張臉快要熱化了。

    難怪家主剛在瓊樓里目不斜視那些人,原是家主更會玩,所以看不上那些人。

    不過家主買這么多,只怕是一個月都不會重樣了,憐娘子受得了嗎?

    沈聽肆行在前方,垂眸看著掌心大小的鐐銬,還有附贈的金銀鏈陷入沉思。

    不是腳鏈,只是金鐐銬,她會喜歡嗎?

    第54章 小婦人會喜歡的

    回到沈府時,上空的墜兔隱有下沉之意,斜斜地掛在枯枝上,蔓延的細小樹枝讓月亮宛如玉瓷碎裂。

    房中點著不滅的小燭,室內輕紗隨著繚繞的煙霧輕晃,榻上的女人從早到晚聞著旖旎的檀香,此刻早就渾身無力地睡著。

    門被人從外面輕聲推開,青年一身濕氣,懷抱錦盒從外面拾步進來。

    謝觀憐懶得睜眼,繼續裝睡。

    沈聽肆站在榻前,覆睫打量榻上的女人。

    她看似睡得很沉,側著半張瑩白的臉頰深陷在褥中,長腿從袍擺中探出,睡姿看似隨意,實則暗地悄然豎耳聽他在擺弄什么,眼皮下的眼珠轉動得可愛。

    沈聽肆莞爾,轉身將今日在外面所購之物,整齊地擺放在空曠的架上。

    謝觀憐聽見了鈴鐺搖晃的聲音,玉器、玉瓷,好像還有金銀器?

    細數這些動靜,她蹙眉暗猜,他什么時候喜歡在房中擺放這些物件兒了?

    謝觀憐耐不住心中好奇,悄掀開眼皮,窺視他在作甚。

    青年灰袍素凈地立在木架前,修長的手中恰握著比掌心還長的玉勢,神色認真地抬著下顎,打量此物應擺放在何處才好看。

    玉……玉什么?

    謝觀憐看見后先是一怔,旋即睜大了眼,不可置信地從榻上撐起身。

    她看見什么了?

    沈聽肆,迦南寺被譽為佛子的男人,那抄寫佛經,手持佛珠的手上拿著的是什么東西?

    不僅如此,她還看見了許多不應該出現在此處的物件兒。

    那面她以為是用來擺放佛經,半墻高的木架,一點點被不正經的東西塞滿了。

    察覺到她驚訝的視線,青年的手一頓,轉過膚白勝雪的面龐看向她,眼角的溫潤淺笑仿佛雨幕中乍然一現的仙氣。

    “憐娘,你醒了。”

    謝觀憐滿臉古怪地看著他:“你手里這些是什么?”

    他垂眸掃了一眼,柔性的腔調溫和得自然,“這些,都是給你買的。”

    給她買這些?

    謝觀憐下意識脫口而出:“你給我買這些做什么,你會用嗎?”

    一個連男女交。媾都不會的男人,現在買來一堆霪器說給她?

    青年聽出她話中的懷疑,長睫垂下,目光落在手中玉質物件上,陷入沉默。

    他在回想當時那小二說的話,遺憾的是他當時似乎只留意到舒適,婦人會喜歡,沒有詢問具體如何用。

    但單看這些東西似乎不難,他可以慢慢去學的。

    青年眼尾壓出淡笑,道:“憐娘別擔心,這些我會慢慢學,買這些只是為了我偶有不在之時,憐娘可用這些,店中小二說婦人使用較多,用輕些不會傷身。”他也不覺得這些東西會傷到她。

    謝觀憐咽了咽喉嚨,再看他臉上的認真,心中覺得荒唐。

    不知道是因為之前在迦南寺中勾引他時,給了他什么錯覺,他現在似乎覺得她對行房有大癮。

    而現在真正有癮的是他,整日都要與她肌膚相親,他應該買這些給自己用,不是她。

    沈聽肆見她抿唇緘默滿臉不高興,不知錯在何處,便放下手中物,折身拿起放在一旁的精致匣子,倚坐在她的身邊。

    他眼尾印水光,清雅的面龐難得有幾分紅暈,“這個漂亮,憐娘打開看看喜不喜歡。”

    謝觀憐從見他在木架上擺那些后,心中很復雜,此刻并不覺得他送的會是什么正經物。

    她木訥地接過,在他含有隱晦期待的目光下打開了。

    一對精美小巧的小鐐銬映入眼簾。

    僅看了一眼,謝觀憐猛地蓋上,心徹底沉了下去。

    他問她喜不喜歡鐐銬?難道是在暗示她,他以后都要將自己鎖在這里嗎?

    她的反應很大,連看向他的水眸輕微震顫。

    沈聽肆目光自始至終都沒有移開過她的臉,茶褐的眼底印著她露出的惶恐神色。

    她似乎不喜歡。

    他臉上的笑意淡去,瞳目蒙上灰暗的陰霧,嘴角卻仍維持淺笑,輕聲問她:“怎么了,憐娘不喜歡嗎?”

    謝觀憐將木匣子放在一旁,鎮定地搖頭:“喜歡,但我一向不愛戴這些。”

    安撫的話說完,他周身冷淡的情緒瞬間散去,伸手將她攬進懷中,下巴抵在她的肩

    上,親昵的用鼻尖蹭了蹭她的耳畔。

    “那改日你喜歡了再戴。”

    謝觀憐悄然松口氣,以為他已經聽信了她的話,所以卸下身上的力道,乖乖地倚在他的懷中。

    “悟因,你別在房中點香了,我整日都好困,我不會走的。”她聞見他身上的檀香便犯困,哪怕是剛醒來,還是忍不住靠在他的肩上,昏昏欲睡地閉上眼。

    她只顧著向他埋怨迷香過濃,沒看見抵在她肩頸的青年烏睫下的情緒冷淡,撫在她后腰的手往上,虛圈住她的后頸。

    一句實話也沒有小騙子。

    他知道她喜歡金銀首飾,在迦南寺穿著素凈只是因為要守寡,而非不喜歡,所以她仍在騙他。

    現在只要他捏住脆弱的短骨,稍用力,這顆美麗的頭顱就會呈扭曲的姿勢斷在手中。

    這樣她便再也不會對他撒謊,以一顆赤誠之心,全心全意地愛他。

    可她就這樣乖乖地靠在懷中,全心全意地依賴著他,他心口便似有壓抑不住的歡愉。

    真的好愛謝觀憐,即使她三心二意,滿口謊言,他還是愛她。

    他忍不住握住她的后頸,側首吻上去。

    青年的氣息忽然侵略而來,謝觀憐的唇被堵住,剛升起的困意瞬間散去。

    謝觀憐睜眼便是他臉上泛著不正常的病態潮紅,掐住她后頸,吻中帶著一股子難掩的瘋狂。

    “唔。”她被他親得淚眼破碎,細喘著埋怨:“沈聽肆,別咬……”

    他仿佛聽不見她的嗚咽,興奮得身體失控,又將她壓在被褥上。

    隨著身體的糾纏,放在一旁的木匣被拂倒在地,匣子打開,里面的精細鐐銬連同鏈子露了出來-

    昨夜在瓊樓睡了一夜的小侯君醉得不輕,下午醒來才想起,昨夜陳王交代之事還沒有完成,東西還在他收拾。

    此物留在他手里實在危險,得盡快給沈聽肆。

    晌午過后,小侯君回侯府先沐浴更衣一番,恢復白日的玉樹臨風,親自登門上沈府。

    小侯君被侍從請去了會客廳,等了會兒,終于等到青年走來。

    “侯君。”

    小侯君聽見青年溫潤的聲音,轉過頭打量他略顯紅潤的臉,不禁問道:“沈家主昨夜可睡得舒心?”

    都是男人,他一眼就看出沈聽肆臉上的春意,可見昨晚睡得很滋潤。

    沈聽肆坐下:“多謝侯君關心,一如往常。”

    “行。”小侯君點頭,也不打聽他房中事。

    小侯君從懷中拿出木匣子,讓身邊的侍從遞過去:“聽聞沈家主一直在尋此物,恰巧了,前些日子我便得了一物,遂厚著臉皮上門來給沈家主,不知道沈家主可喜歡。”

    沈聽肆聞言打開小匣。

    一塊令牌。

    是他一直在尋的,原來在陳王手中。

    沈聽肆抬眸淺笑:“侯君送此大禮,不知所謂何事?”

    此物是前朝皇室的令牌,傳聞當年巖王養了一群死士只認令牌,但巖王自從落敗被囚后,令牌便不翼而飛了。

    而因巖王自始至終都沒有用令牌調出過死士,所以令牌失蹤后,這些年也沒有人尋過這塊無用的令牌。

    小侯君留意他的神色,便知這禮是送對了,對他擺手說:“這可不是我送的。”

    雖沒有直說,但卻點明是陳王所送。

    沈聽肆收下匣子,溫聲道:“請小侯君替某多謝陳王殿下。”

    青年姿態謙虛,面容清雋,小侯君心中是越發喜歡這位沈氏的新家主。

    想他這些年,代替陳王不少來找沈老家主,但無一例外都被拒絕。

    熱臉貼的冷屁股多了,現在貼到個熱的,小侯君感慨之余,眼都笑彎了。

    用一塊沒用的令牌,換沈氏的支持,這買賣不虧,果然還得是沒經過事的年輕家主,一塊令牌就收買了。

    小侯君心中喟嘆,與他開始長談往后事宜。

    直到酉時,小侯君正說至興頭上,青年忽然望向窗外。

    再過一炷香,天便要黑了。

    他清冷的面上,含有愧色的對小侯君道:“天色已不早了,再晚些天便要黑了,某讓人送小侯君回府。”

    正滔滔不絕的小侯君止住話,順著他往一旁窗邊看了眼。

    窗邊灑落了幾許昏黃,金烏已然要落山了。

    沒想到竟然談了這般久。

    小侯君意猶未盡地站起身:“如此那便不打擾沈家主了。”

    沈聽肆將人送至門口,望著小侯君離開的背影,轉頭看了眼放在桌上的木匣子,眼中的溫潤落下看不清的暗灰。

    暮色消融,余暉被黑暗吞噬。

    房中點上了一盞昏暗的燭燈,床幔長垂的榻上,唇舌糾纏的漬聲,伴隨著呻哦如潮的炙熱氣息交替響起。

    謝觀憐潮紅的臉頰埋在埋在軟枕中,雙手被他反折抵壓在后腰,姿態嫵媚,媚眼些許泛白。

    他又開始了,每天都要。

    但好在他從外面買回來的那些東西,他并未碰過,骨子里似還維持著修習佛法的矜持。

    不過雖未曾用過那些物什,他卻變得異常癡迷于親吻,甚至是他以為的交。歡。

    又因他錯誤的認知,致使他偶爾會下意識失控,掐住她的后腰在腿上廝磨時,會忽然難受地垂下頭,整個人倒在她的身上,發燙的身軀發出不正常的抽搐,急喘如窒息已久。

    沈聽肆輕咬著已經被弄得渾身軟透的女人,沙啞的聲線中含著欲求不滿的可憐:“憐娘,我難受……”

    他不明白,為何每日都能與她赤誠相對,水乳相容,他仍是想要將她撕扯著吞下,那股戾氣讓他雪白的眼瞼下隱約泛青,原本清雅的面龐無端多了幾分頹廢的喪美。

    因謝觀憐每次與他親密時,都習慣將他的上半張臉蒙住,所以青年茶褐色的眼瞳被迷蒙的白綢覆蓋,她看不見他眼瞳中的迷茫。

    他得不到滿足,謝觀憐也好不到哪兒去。

    甚至有時候她覺得在如此下去,他先沒被憋壞,她就要被弄壞了。

    每天她都會懷疑,他是不是吃了什么藥,怎么每次都要弄這么久,早上醒來要,晚上回來還要,偏生他還根本就不會。

    歇了一會,他又重振旗鼓繼續,隨著最后一下,他喉嚨低沉地發出地呻。吟,渾身劇烈顫抖地交代了。

    這一刻是謝觀憐最高興的時候,因為她終于能休息了,再繼續讓他弄下去,她大腿上就要被磨壞了。

    事后他倒在她的身側,蒙眼的白綢隱約被浸濕,像是與情。潮釋放時一起哭過。

    幾個時辰的糾纏,床榻上早就已經紊亂不堪,而謝觀憐實在累了,也顧不得渾身濕膩膩的,側躺著就閉眼沉睡。

    而躺在她身邊的沈聽肆取下蒙眼的綢緞,睜著濕紅的墨眸,空洞地盯著她。

    她的呼吸是輕柔的,身體是溫軟的,渾身散發的氣息亦是甜膩的。

    如此真實的她就在身邊,可他卻感覺仍是空的,就像是從未擁有過,空得他渾身難忍。

    明明已經得到了,卻始終不滿足,他或許會在某一日,情慾涌上頭時失手殺了她。

    沈聽肆轉過頭,目光落在不遠處的木架上,

    架上那些物件他至今也沒有用。

    其實他想要……

    一些古怪的念頭隨著黑暗,侵占他了濕潤的眼底。

    他側身將發燙的臉龐埋在她的脖頸,緊緊地抱住面含春情

    的女人,用力得似想要將她揉進骨髓,鉆進她的夢中,將她從里至外全都侵占。

    “憐娘,我不想殺你……”

    或許他應該去學,應該去用。

    第55章 他只是替代品

    夜里瓊樓玉宇中燈火闌珊,臺上水袖翩翩,舞姬袖籠暗香,人兒媚,眼兒媚,春波暗送至不遠處的幾位權貴。

    下方坐著那些人乃秦河世貴之人,但凡攀附上其中一人,她們便不用再留在樓里,一生都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

    尤其是其中那位沈氏的新家主,不僅年輕俊美,曾經還是受人尊敬的孤傲佛子,即使是在風流籍蘊的瓊樓中,也顯得格格不入。

    圓臺下,七倒八歪地躺著不少人,他們喝著酒,有的面色潮紅,有的醉生夢死地抽搐。

    只有青年烏睫低垂,長袍整潔,如同吃齋念佛的圣人,連桌上的美酒都沒碰一下,反觀一旁的幾人,已經醉醺醺地飲得渾身是酒。

    陳王也不例外,雖沒有食五石散助興,可懷中也還是擁著美貌的舞姬,仰頭飲下烈酒,再抬起舞姬的下巴便將酒渡過去。

    舞姬被嗆得淚水漣漣,酒水順著嘴角滑落至胸脯,讓本就單薄的輕紗越顯透明,腰線隱隱約約,體態勾人地倚在陳王的懷中嬌嗔:“殿下,奴家不善飲酒,您又如此欺負奴家。”

    陳王被她媚俏的話逗樂得大笑,松開舞姬,余光掃過對面,看見從進來便不動如山的青年,眉心輕挑。

    他上次見沈聽肆出現在金銀樓,還見他在樓里買了許多霪物回去,還以為他為人風流,所以這今日相邀他來瓊樓。

    沒想到他從進來竟一直穩坐不動,臉上沒有對世俗的情慾,可又會在旁人與舞姬親吻時,撩開眼皮盯著看。

    不像是向往,反倒似在揣摩鑲金邊的古文經書,眉宇間都透著矜持的神性,坐在富麗堂皇的樓里,像極了請的一尊佛陀坐鎮。

    也正因為沈聽肆生得過于高不可攀,讓他們往日這些溺在情。色中的人,今日都有些畏手畏腳,下意識不想露出色慾被神佛看見。

    這樣可不行。

    酒色不分離,有酒便得有色,沈聽肆這般酒色不沾,可不是他請他來的目的。

    陳王撐起醉醺醺的臉,笑睨著青年,問道:“沈家主,臺上的舞姬是舞得不美嗎?你怎不看一眼?”

    “美。”

    青年游刃有余地揚起唇角,順而轉頭看向臺上,目光落下后忽然一頓,唇邊的話被壓得悄無聲息。

    不知是誰醉得神志不清,偷偷摸上了臺,原本那舞姬跳得正好,無端被人打亂,東倒西歪地倒在地上,男人抓住舞姬的玉踝,提起衣不蔽體的裙子便壓過去。

    瓊樓并非青樓,而是權貴放縱酒色之地,有錢都難進的極樂之地。

    那些白日穿戴整齊,滿口周禮,禮義廉恥的斯文君子,到了晚上大多會入瓊樓,露出世人不曾見過的一面,有的會吸食五石散,有的醉意上頭也會拉著舞姬縱歡。

    今日因陳王不知沈聽肆品性,覺得他曾在佛寺中長大,所以不準那些人過于霪亂,也未曾上五石散,可一旦酒氣上頭,有人耐不住做出這種事也在情理之中。

    丑陋的慾望直白地鉆進舞姬的裙擺,像是陰溝里的蟲子,將嬌艷的花兒搗爛了。

    舞姬半瞇著眼兒,紅唇中發出舒服地呻。吟,被架在男人肩上的腿繃得緊緊,身如水綢般晃蕩,寬大衣袍半遮半掩,遮住令人心悸的風流。

    沈聽肆即便是回頭再快,那種從未見過的霪亂,還是映在眼底,如同純白的紙上被飛濺了一團墨黑色的漬痕。

    一瞬間,他被那些黏膩的皮肉迭起的場景惡心得肩胛顫栗,單手撐在桌上面色慘白地干嘔。

    桌上的酒杯被忽然掀翻,陳王都被他忽然的反應嚇得微怔。

    沈聽肆從未見過如此反胃的場景,胃里像是被什么攪動翻涌,惡心不斷涌上喉嚨。

    他本就沒碰過酒水與佳肴,此刻根本就吐不出來,嘔得眼尾濕紅,滿口肝膽的苦澀。

    “沈家主……你這是?”

    旁邊的小侯君沒喝多少酒,腦子還算清醒,見他忽然這般難受,連忙上前將他扶起。

    沈聽肆面容透白,眼睫掛著濕淚,避開別人觸碰,倚在柱上冷靜地淡笑搖頭:“無礙。”

    小侯君目光落在他俊美的面上,眼里驚艷,心中喟嘆。

    分明是男人,這沈家主卻有股子破碎的美態。

    小侯君忍不住多看了兩眼,若是個女子就好了。

    雖然他好女色,但也不得不承認,沈聽肆的皮相生得極好,美得雄雌模辯,極其像豢養在樓里的玩物。

    正當小侯君要回原座時,忽而聽見青年斯文詢問。

    “他們為何要這樣做?不會受傷嗎?”

    他與憐娘也會有**接觸,可他從未像那些人一般粗魯地傷害她,所以當他乍然看見如此一幕,胃里下意識是惡心的。

    可將人代換成憐娘與他,又覺得是美的,且得過盛,會令他身體無端生出燥熱。

    小侯君聞言轉頭,古怪地看著他:“你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青年眼睫沾濕,只字不言地盯著他,緩緩搖頭。

    他不知道,或者說半知半解。

    看見他搖頭,小侯君愕然地眨了眨眼,一時間不知如何向他解釋。

    臺上發生的乃是再正常不過的男歡女愛。

    陳王不是說,沈聽肆對情。色之事頗為精通,甚至還想用他這等弱點來籠絡他,怎么他竟會詢問在作何?

    小侯君在青年求知的眼神下斟酌后,隱晦道:“男歡女愛,情之所向,尋常的交。歡罷了。”

    “男歡女愛……交。歡……”沈聽肆輕聲呢喃。

    他眺望臺上霪亂的景象,腦中劃過曾經謝觀憐說的話。

    似乎與她說的不一樣呢。

    沈聽肆轉動瞳珠,定落在小侯君的身上,輕聲問:“那女子受孕其實不是從嘴,而是像他們這般對嗎?”

    疑惑的話用陳述的語氣問出來,已是不再需要所謂的答案了。

    再不懂得謝觀憐其實從一開始就在騙他,那他便是傻子了。

    小侯君聽他說這話,臉上驀然一紅。

    倒也不是因為害羞,他也是瓊樓的常客,身經百戰,早已經見怪不怪了。

    只是眼前的青年嘴角噙笑,看人的目光總有幾許不容玷污的神性。

    而這樣的青年,現在說出這般霪穢的話,令他有在褻瀆神明的心虛。

    小侯君不知如何和沈聽肆解釋,陳王身邊的人走來道,陳王已醉,今夜眾人可各自玩樂。

    陳王先前去換衣,腳下還只有虛浮,現在去片刻就醉得不省人事,自是不可能。

    眾人心知肚明,陳王許是在換衣的途中遇上了美人,情難自已。

    沒了陳王壓著,眾人自然放得開,雅間中再度恢復往日的糜爛。

    小侯君和侍從講完話,轉頭欲繼續與沈聽肆講話,卻發現原本倚在椅上的青年不知去向了。

    陳王都說了,可各自玩樂,小侯君也沒在意不見的青年,投身入酒氣彌漫的春夜。

    閣樓內殿酒色荼蘼,外面亦不遑多讓,而守在外面的侍衛見家主從里面出來,忙不迭地跟上去。

    還沒靠近,一向溫潤清雅,待人溫和的家主忽然冷下語氣,淡漠道:“別跟著我。”

    然而家主的失控僅不過瞬間,幾乎是冷淡刺骨的話音甫一落,又再度恢復如常。

    家主囑咐讓他們先回去,他晚些時辰自行回府。

    侍衛面面相覷,覺得家主此刻神情不對,可不敢跟上去。

    艷麗多彩的燈籠高高掛起,紅綢黃花,紅漆高柱,連墻面都雕刻精致的圖案。

    青年步履虛浮地,漫無目的地走在長廊上。

    與那日一樣,樓中眾人行為霪亂,有的人在廊上肆意交吻,互相哺渡,陷入情慾中那些人都沒有發現,不遠處站灰白長袍的青年。

    他神態漠然,眼神直勾勾地盯著,帶著天生矜貴的姿態,居高臨下地睥睨前面的人。

    那對男女像兩條糾纏在一起的蛇難舍難分,水乳交融,神魂在這一刻歸一。

    而這才是真的歡。好。

    他此前所以為的,全是她的謊言。

    謝觀憐……

    為何要騙他……

    舞姬抱著男子,身子被顛得聲線斷斷續續,眼皮掀起,察覺到似有人看著,她睜開眼發現是位俊美不凡的佛子。

    但還不待她起意勾引,他已經冷淡地別過眼,抬步從兩人身邊越過。

    路過端酒的侍從,他拿過一盞酒,仰頭飲下,烈酒如燎原的火灼燒喉嚨。

    他腳下蹣跚幾步,終是不堪忍受地伏在憑欄上喘息。

    謝觀憐……為何要騙他?

    她主動接近他,送他香囊,說最喜愛他,說她雖是嫁了人的,但清白卻是給的他。

    他和她無數次赤裸相愛,唇舌難分,他愛極了她動情時的微醺神態,他與她是世上最恩愛的有情人。

    他的憐娘……

    路過的侍從見有人渾身痙攣地趴在欄桿上,睜著渙散的眼,脖頸的肌膚紅透了,以為他醉了,想要上前扶他卻被拂過。

    青年指著臺下正被關在籠中的人,空洞地問:“那是什么?”

    侍從往下看去,恭敬答道:“回郎君,只是尋常的瘦馬在被競拍。”

    瓊樓的客人很多癖好特殊,有的專喜歡這種原脾性的瘦馬。

    “嗯……”

    沈聽肆冷漠地看著底下被人拍下的瘦馬,底下也和剛才所見的那些人一樣,為了馴服傲氣的瘦馬,男人當眾在喝彩下如老漢推車、觀音坐蓮。

    侍從以為這位客人是對那瘦馬感興趣,開口道:“郎君若是喜歡,午夜時分,還有一場……”

    話還沒說完,方還有興趣問的青年腳下虛浮,頭也不回地下了樓。

    從未見過如此古怪的人,侍從撓頭,端著酒壺繼續往前走。

    月色如練,馬車從外面行駛回來,穩當地停在門口。

    下人撩開簾子,躬身道:“家主,已到府上。”

    轎內昏暗,青年懶散地靠著沒有動,玉面薄紅,垂下的眼睫微掀,眼底是醉熏出的濕氣。

    他感覺有什么在侵蝕他的腦,意識被一點點吞噬,理智被拽著往下墜,被重壓得他喘不過氣,可又覺得渾身皆是輕飄飄的。

    那些肆意交。歡的男女、霪靡的畫面,趁著他在樓里喝下的那杯酒,不斷浮現在他的眼前。

    所有的一切,最后都清晰地匯聚成一句話。

    原來……他從未得到過她,瓊樓那些才是真的男女歡愛,她一直都在騙他。

    可她為何要騙他?

    他捫心自問了無數遍,仍舊未曾得到答案。

    酒在胃里翻騰,頭昏沉得他想要尋個東西將頭砸碎,可實際上他渾身無力,甚至還在控制不住地抽搐。

    “家主?”轎外的隨從見他面色一變,倒在轎中抽搐,想要去將人扶出來。

    還沒上轎,家主又忽然停下失控,喘息地睜開冰冷的醉眸,盯著他:“滾開。”

    隨從不敢冒犯,跪在地上瑟瑟發抖。

    沈聽肆并未憐憫隨從本是好意,抬眸看了眼前方,一手撐在門框上從里面走出來。

    家主不準許人靠近,他們也不敢去扶,只敢跟在身后。

    當沈聽肆剛走到上廡廊,迎面而來一人。

    “兄長。”

    他拾步下臺階的動作微頓,緩緩側首,目光落在一旁隱在暗處的男人身上。

    男人氣質如云,面容溫潤,與他有幾分相似。

    和他相似……

    沈聽肆浮起茫然,頭微傾,一眼不眨地盯著朝自己走來的沈月白,似醉得不輕,都認不出眼前的人是誰了。

    沈月白晦澀地望著不遠處,有幾分醉意的青年,道:“兄長,能否借一步說話?”

    青年看了他須臾,殷紅的嘴角微翹,“好。”

    他屏退身后的人。

    待侍從一離去,沈月白一刻也等不及,上前質問:“沈聽肆,人是不是被你藏起來了!”

    他才聽見月奴無意說,之前在沈聽肆的院里,遇見一位叫小蓮的侍女。

    他親自去查過了,根本就沒有這個人。

    原是想要趁沈聽肆不在府上,好進去找人,但院中卻忽然戒備森嚴了,莫說是去尋人,他連門都進不去。

    所以他轉而耐心等了一整日,終于等到沈聽肆回來,耐不住便當著面詰問了。

    “誰?”

    沈聽肆不解地盯著他,滿是醉意的神態無辜,像是沒聽懂:“你說的是誰?”

    沈月白憤恨地看著他,“謝觀憐。”

    “謝…觀…憐…”他跟著一字一頓地呢喃,然后肩胛微顫地笑了,灰白的長袍隨他的輕笑抖動,右耳上的紅墜在夜月下晃出暗影。

    謝觀憐已經落下懸崖死了,連雁門的謝府都已經舉辦了喪事。

    所有人都知道,謝觀憐已經死了,偏生他與張正知覺得她沒死。

    青年淺笑地望著他,悲憫的眼神像是在執迷不悟之人:“你們都說她死了、失蹤了。”

    他忽然莫名的一句話,讓沈月白臉色微變,“她沒死,定是你將觀憐藏起來了,因為她想與我在一起,你將她還給……”

    隨著他的質問,青年瀲滟的眼尾彎起,散漫地靠在柱上,望向他的眼神混著冷感的輕慢。

    “你知道嗎,你很吵。”

    像是一條甩不掉的狗,人都‘死’了,還覺得是有人藏起來了。

    沈月白見他這種姿態,已覺得不用再問,若真是沈聽肆將人藏了起來,必定是不會承認的,他又何必多此一問。

    他不欲與他多說,拂袖轉身。

    現在重要的是,他要去找張正知,聯合他一起將觀憐救出來。

    可剛走幾步,沈月白忽然想起了什么,轉過頭,目光落在青年喉結上的那顆黑痣上。

    沈月白道:“兄長,你可知,你脖頸上的那顆痣,曾經我也有。”

    說罷他轉身下臺階。

    而靠在柱上的青年抬手,很輕地撫摸喉結上的那顆痣。

    謝觀憐最愛的便是親吻著這顆痣。

    她愛到,現在他聽見此話,抬眸乜向前方的沈月白。

    他的眼尾洇濕著紅痕,臉龐被黑夜籠罩得神色難辨,殷紅的唇瓣蠕動,問:“你方才說什么?”

    沈月白轉過頭,看著他朝自己走來,道:“你不過只是替代品,她對你所言的喜歡都只是……”

    還沒有講完話,面前的青年懶垂下烏睫,忽然不知從何處抽出一根木頭,猛地對著他砸下。

    嘭——

    木棍被砸斷了。

    沈月白被砸倒在地,臉上火辣辣的生疼,他下意識想要伸手去碰臉。

    剛一伸出手,又被人用力踩在腳下。

    又是一棍襲來,像是打碎了他的肩胛,疼得他忍不住呻。吟。

    青年抬著下巴,居高臨下地睨視著他,溫聲細語地呢喃:“難怪,我總說,她為何每次都要蒙我的臉,還要這般騙我,原來是因為這個原因啊。”

    “既然如此,你可以去死了,這樣她就不會只當我是替代品。”

    沈月白聽見他的呢喃,猛然看著眼前淺笑晏晏的青年。

    春夜的冷風習習,直吹進人骨子里。

    第56章 他瘋了

    門被人撞開,在黑夜里發出劇烈的聲響,驚醒了躺在床上睡得正沉的謝觀憐。

    不知發生何事了,她猛地從坐起身,美眸詫異地轉過去。

    只見青年頎長的身子懶懶地靠在門框上,一雙黝黑的眼似夜里伺機而動的動物,玉青色的月光落在他半張臉龐上,耳垂上的血紅流蘇似在滴血。

    他耳上戴的那蓮花流蘇紅耳墜,是她在房中待久了無趣,而扯下床幔子上的配飾做成的。

    他誤以為是她送的,近日都戴在耳上,原就清冷的容色因這一抹紅,多了幾分絕艷的姝色。

    就在她打量他時,他同樣也在極為淡漠地打量她,目光毫無掩飾地落在她的臉上,肆意的目光從上至下,沉默的在等著她開口。

    黑夜里的青年身后是空寂烏云的天,月盤清冷碩大,畫面綺麗的陰冷讓她心口突跳,下意識看向門窗。

    她已經將撬開過的窗戶恢復了,還用東西擋住了,只要不去推窗,是不會被發現。

    院中沒有下人,偶爾只有打掃的仆人,那些人從不會進來。

    他應該沒有

    發現罷?

    “憐娘醒了?”

    靠在門口的青年盯著她微微一笑,然后步履蹣跚地朝她走去。

    隨著他越發靠近,一股淡淡的酒氣襲來。

    謝觀憐往后退了點,“你去什么地方了,這么晚才回來。”

    坐在床上說的話像極了獨守空房,等丈夫回來的妻子,但她沒有埋怨,甚至還在后退。

    他忽然笑了聲。

    謝觀憐聽見他莫名的笑聲,古怪地打量他。

    床頭微弱的燭光照在他的臉上,不知喝了多少,玉面潮紅,神態迷離,連走路都虛浮如在夢中。

    他走近后沒發現面前的腳榻,被絆了下,高大的身軀無力似地往前撲去。

    謝觀憐下意識伸手將他接住。

    青年順勢靠在她的肩上,側過頭,淺淺的呼吸噴灑在她的頸項上,輕聲問:“是我吵醒你了嗎?”

    “沒……”她不自在地別過頭,“你醉了嗎?”

    “沒有。”

    他用鼻尖蹭她的下頜,沙啞的嗓音含笑:“既然我沒有吵醒憐娘,那你是在等我回來嗎?我很高興,以后都如此等我好不好……憐娘,我真的很喜歡。”

    還說沒醉,講話間的酒氣撲面而來,還說著他從不會說的話,含糊的腔調得給她一種毛骨悚然的黏人。

    “嗯。”她不欲與醉酒之人糾纏,隨口應他的話。

    孰料,他聽見她的應聲又莫名笑了,胸腔震動,雙手抱得越發用力。

    他有些重,壓在身上她有些喘不過氣。

    謝觀憐想要推開他,但他不想被拒絕,猛地握住她的手腕壓在榻上,居高臨下地望著她。

    她倒在榻上,抬著春杏般的眸子,不解地看著他,那雙水琉璃般的眼珠在燭光下沾著無辜的濕潤。

    她似嫵媚妖冶的花,花枝上生著刺,看似嬌弱,卻碰一下就有無形的毒刺扎進他的肌膚中,注入的毒汁埋伏在體內,時不時會疼得他心臟瘋狂攪動。

    “你、你怎么了?”謝觀憐被他的看得渾身不自在,雙手止不住地掙扎,“放開我,捏疼了。”

    他恍然大悟般松開手,仍在面無表情地盯著她,如陰冷窺視的鬼魅,冰冷的目光落在她的臉上,輕聲喚她的全名:“謝觀憐。”

    謝觀憐背脊無端生寒,從他不正常的語氣中越發確信,他可能發覺今日她想逃出去,現在是來興師問罪的。

    還沒找到出去的路,就被發現了,實在倒霉。

    謝觀憐暗暗斟酌說辭,欲開口解釋,他先俯下身,俊美的面龐停在她的眼前三指距離。

    “我從未問過你,你當初為何要引誘我,是喜歡我什么?”

    如此自大的話,若是從旁人口中說出來,會顯得格外可笑,但從他口中說出來,不會讓人心覺可笑,反而自然得理所應當。

    雖然當初的確是謝觀憐主動勾引的他,但他從未問過,也沒有拆穿過。

    今日驀然被他如此問,謝觀憐不免心虛地垂下眼睫,“當時我……第一眼便喜歡你,而且喜歡一個人無需理由,見你便覺得哪兒都喜歡。”

    這話說得討巧,暗藏心機,這段時日被他關在房中,她心里始終懷揣著忐忑不安,又想要出去,又生怕被他發現之前謊言。

    既然他問及了,她就借機暗自討好他,好讓他看在她曾經傾慕過他的份上,和平放開她。

    當她說完,他先是沉默良久,隨后嘴角輕揚,冷淡的語氣逐漸柔下,吻上她的唇。

    “既然喜歡我,那我殺了你好不好啊。”

    纏綿的語氣,溫柔的氣息,隨著膩人的濕吻漸漸變得驚悚。

    謝觀憐渾身猛地一怔,愕然地望著他,以為自己聽錯了。

    他趁她怔神之際,舌尖頂開她的唇齒,肆意地在里面抽動,模仿今日在瓊樓看見的那些人。

    裸。露的男女,糾纏的身軀,霪亂的媾。合,所有人都不像人,沒有理智,滿堂的迷亂和酒色之氣。

    他的眼瞳逐漸覆上迷離的水霧,呼吸急促,帶著點喘意,抽動的舌失控地涌入她的嗓眼深處,仿佛要將她滿口謊言的嘴搗爛。

    “唔——”

    謝觀憐喉嚨劇烈收縮,臉頰剎那漲紅,別過頭躲開他的吻,伸手想要推開他緩和那股被刺激的不適。

    此時此刻,她生不出慾望,也不想與他交吻。

    現在的他令她很害怕。

    青年停下動作,氣息不穩地撐在她的上方,垂著眼瞼,漆黑的眼底如窗外嶙峋的月色,冷冷地落在她不情愿的臉龐上。

    察覺到他森冷的目光,謝觀憐的心在不受控地狂跳。

    “能、能問問,為何要殺我嗎?”她蒲扇著卷翹的眼睫,看他的眼中含著柔軟的懼意,全是我見猶憐的脆弱。

    為何要殺她……

    他也不知,只是想在以前謊言沒有徹底暴露之前,讓她以赤忱待他,想她永不開口,永不承認她在騙他。

    他想她說的愛他,都是真的,就如同他一樣。

    沈聽肆瞳孔失神地看著她,捏住她皓腕的手往下,像是綢緞一般滑至她纖弱的脖頸。

    只要他稍稍用力,她這顆美麗的頭顱便會扭曲地折在虎口。

    可她看他的害怕眼神像冬日清晨竹林的白霧,身子哆嗦得像是雪緞,臉色蒼白地印著惶恐。

    察覺到他真實的殺意,她開始怕了,尾音顫栗,瞳心沁出可憐的淚珠,抓住他的手乞求地看著他。

    “悟因……”

    一瞬間,他失去了所有力氣,無力地垂在她的肩上:“憐娘,只有殺了你,你才不會離開我,等你死后,我會將你的骨子做成菩提珠戴在身上,皮肉做成木偶,眼珠珍藏在冰盒中……”

    他慢聲細語地呢喃,細細地向她訴說如何處理她渾身上下的每一處,尾音亢奮,還握住她頸子的手帶著無名狀的顫栗。

    他瘋了……

    謝觀憐被他說的話嚇得大氣不敢喘,甚至后悔白日哪怕知道出不去,也應該試著逃出去。

    “憐娘……”

    他抬起潮紅地不正常的臉,癡迷地望著她,“讓我殺了你罷,我愛你,離不開你。”

    他從未說過示愛的話,這是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向她表達對她的感情,她卻提不起一絲高興,背脊浮起一陣陣冷汗。

    “讓我……殺了你,好不好,憐娘……”他亢奮地吻著她的脖頸,柔下的漂亮五官像是晚熟的花,剎那綻放,泛著嗆鼻的檀香與醉人的酒氣。

    現在應該壓下他的情緒,而不是挑撥他生怒。

    謝觀憐轉過頭,避開他恐怖的吻,雙手攀上他的脖頸,柔聲說:“悟因,你知道我喜歡你,所以當時才費盡心思引誘你,怎么可能會離開你,所以你我之間本就不需要這些外物牽引,我活著才能更好的愛你,死了入輪回,來生愛的是別人。”

    雖然她滿嘴謊話,可這句話卻沒有說錯,身死入輪回,她會投胎轉世,愛上別人。

    他能禁錮她今生的肉。身,可她的靈魂呢?會徹底忘記他,重新愛上別人。

    “喜歡我,所以才費盡心思引誘我。”他輕笑一聲,好似一尊空心的人偶,嘴角上揚,眼中卻是死寂。

    “對。”謝觀憐道,“若非不是喜歡你,我怎么會對你窮追不舍,還愿意將身子給你。”

    “愿意將身子給我?”他只聽了后面一句話,漂亮的眉骨微抬,笑得古怪:“你真的愿意嗎?”

    都要好幾次了,現在卻還要來問她是否真的愿意。

    謝觀憐臉上沒有半分不耐,雖覺得他問的話隱有不對勁,但還是為了寬慰他,沒有遲疑地點頭:“愿意。”

    他聽后沒有講話,噙笑的目光落在她的臉上,似在打量她說的話是真是假。

    女人軟臥在榻上,仰起一點尖尖的下巴,將嫵媚的眼尾耷拉成偽裝成無害的真誠,總是能以這副姿態,讓人情不自禁相信她所言皆是真心誠意的。

    他看得有些久,臉

    上似被蒙上看不清的薄霧,抬起手,指尖順而自然地撫摸她柔軟的唇瓣。

    她滿口謊話,渾身陋習,即便是已經被抓個正著,也能將黑的說成白的。

    說的喜歡是假,說的愿意是假。

    一切都只是因為她喜歡這副皮囊,和旁人相似的皮囊,所以每次與他交吻都會閉眼,身體觸碰時也會讓他蒙住眼。

    遮住他的臉,她才更好幻想成旁人。

    他冷笑,漠然地看著她,感受胸腔中似有什么在瘋狂撕裂五臟,像是惡鬼扯著腸子,抓著心臟踩著骨頭,幾欲從體內的鉆出來。

    他輕聲說:“憐娘這張嘴真能說。”

    謝觀憐聽見他唇邊忽然溢出的譏誚,以為他不信,開口欲要再說,卻被他驀然掐住了脖頸。

    她大驚,下意識伸手去抓他的手,他俯下身,濕軟的舌毫無預兆地頂開她緊閉的唇,席卷橫掃般挑逗地舔舐。

    “唔……”謝觀憐沒料到他一言不發就吻來,下意識想要去抵他探來的舌。

    沈聽肆虛撫她纖細的長項,抬起來吻得更深了。

    不知是因為他身上的那股旖旎的香太濃了,現在她那點力道很微弱,連手腕都被他單手攥得死死的,只能仰頭承受炙熱的吻。

    青年吻得和往日有些不同,將她死死地按在榻上,拋去所有的矜持,輾轉吻得黏膩,急喘的氣息拂在她的面上,仿佛不經意的挑逗。

    怎會忽然這般會吻了?

    她以為他又想要,如往常那般下意識說:“戴條綢緞吧。”

    他那雙眼太具有神性了,總讓她有種褻瀆神明的錯覺。

    她不想在歡愉時不經意看見那雙眼,而生出罪惡,而且她不喜歡被人盯著,所以從一開始便讓他蒙住眼。

    次數多了,每次兩人都是心照不宣,當成習慣和某種情。趣。

    她以為他這次也會如之前一樣,誰知話音落尾,他忽然用力地咬了下她的唇瓣,血色蔓延在唇腔又被席卷咽下。

    謝觀憐倒吸涼氣,茫然地睜眼看著眼前的男人。

    他眉眼低壓,即使吻得黏膩,臉上卻沒有絲毫情慾,冷靜的邊吻邊拿過軟枕點在她的腰下,擺弄她的身體。

    謝觀憐只當他是不小心咬的,那點微弱的疼痛漸漸被舒服取代,無力地癱軟下緊繃的肩胛,虛軟得提不起一絲力氣,隨著他的吻輕哼出聲。

    既然舒服,所以她干脆就卸了力氣,由著他親吻。

    反正無論他如何親,也什么也不會,最后舒服的都是她。

    沈聽肆聽見女人舒服的輕哼聲,掀開微紅眼眸,目光落在她被親紅的臉頰上。

    她一點都不害怕。

    他看了許久才闔上眸,繼續加深吻。

    溫度在攀升,女人眼尾洇著水光,衣袍被解開,如同被撥開的花苞,露出豐腴的雪白內里。

    青年斂下長睫,唇吻落至女人昂起的脖頸,卻觸碰脈搏,在雪白的肌膚上留下一道道曖昧的紅痕。

    “別咬……”疼痛襲來,她繃緊身子,乍然一看楚楚可憐,卻舒服得涌出黏稠的情。

    他聽見她軟綿綿的聲音,只是抬了下濕紅的眼皮,沒有停下,仍將之前畫的那朵蓮花旁邊的花苞吮得充血,直到她緊繃得忍不住抽搐才松開。

    還不待她緩過氣,他輾轉又移了位,鮮紅的舌尖舔過胯骨,咬住,吮盡春情。

    謝觀憐顫得越發劇烈,雙手四處亂抓,終于如溺水般死死地抓住床幔,白項青筋虬起,紅唇微啟,香舌吐露,媚態橫生向他袒露柔軟。

    正當她覺得快要不成時,忽然察覺什么戳碰了濕軟的玉門。

    什、么,什么東西?

    他又在亂碰。

    異感讓謝觀憐想要闔緊膝蓋,卻又瞬間被他拉開腿,分開壓在被褥兩側,徹底直白地向他打開。

    第57章 他有可怕的癮

    “悟因……”

    謝觀憐檀口微啟,氣息斷斷續續地含著一絲呻。吟,垂下看他的眼中全是茫然。

    他沒抬頭,壓住她亂動的腿,專注地盯著狹窄的玉門,緩緩俯身用舌尖勾起一滴透明的黏絲。

    嘗到寡淡的腥甜味兒,他往后退了一寸,伸出手代替他方嘗過的玉門。

    一根,兩根……

    謝觀憐眉尖若蹙地開始掙扎,隨著探入而渾身繃緊、顫栗,慌亂下的尾音顫得可憐:“你在做什么!”

    他陷入沉迷,充耳不聞地繼續試探,直到第三根時,已經撐得粉肌泛白。

    又濕熱又柔軟,仿佛能容納一部分了。

    原來里面是這般感受。

    他失神地盯著,修長的手指緩緩模仿此前所見之景。

    那些人是如何做的?

    探深處、退半分,力道或重或輕,顧上抽下,周而復始,直至泄洪流,霞色布施白雪肌,呈慾粉。

    他似乎懂了,抽出修長的骨節,終于抬頭看向她,茶褐色的眼瞳全是癡迷,鮮紅的薄唇緩緩彎出微笑的弧度,溫慈的皮相縈繞著詭秘的瘋意。

    “憐娘,是你說的,愿意給我,所以我要開始向你討要回,原本你答應給我的一切……”

    隨著他抬起頭,謝觀憐終于看見了他眼底的怨恨與高漲的情緒,抖著身死拽床幔想要掙開他的桎梏。

    “不……什么意思!”

    可青年此刻卻像是盤踞的蛇,手如尾,勾住她的腿彎,猛地將她往向拉。

    謝觀憐倒在暗紋妝花紋褥上,還不待緩沖突發的變故,他又游離般地爬至她的面前,憐惜的用唇去碰她的眼皮。

    “忍著點,我聽他們說,男人第一次不懂收斂,或許會錯力傷到你。”

    什么第一次?什么收斂?!

    謝觀憐神色慌張地張口,卻被他捂住了唇。

    “噓,別講話。”他輕聲細語道。

    謝觀憐口不能言,楚楚可憐地睜著眼看他,企圖用眼神欺騙他,想要躲過這一次。

    而他在她眼睫亂顫的惶恐眼神下,半瞇著潮紅的眼,撩開袍擺,放出赤紅的麈柄抵玉門,作勢而壓。

    剎那間,全身的血液都向涌向了一處,謝觀憐昂起脖頸,聲線失音地哽在喉嚨,耳畔是他壓抑不住的喟嘆。

    “憐娘……”

    他顫抖地呻。吟更大,清雋淡漠的臉上露出難以抑制的神情,幾乎是被她絞得渾身發麻,往日所有的戾氣隨著悶哼皆匯聚噴出。

    終于……完整了。

    他完整地屬于謝觀憐,她也一樣。

    沈聽肆伏在她的肩上笑了,唇中吐著急促的熱氣,耳根至青筋虬起的脖頸一片緋紅,顫的身軀如同被擺在架上觀賞的玉瓷,脆弱得誰都能來踐踏他。

    相較于他神魂歸一的愉悅,謝觀憐撕裂后的痛僅有一瞬間,他就一動不動地抱著她了。

    除了過于撐,她沒有什么不適。

    她甚至還神色呆滯地怔望著上方,腦中一片渾濁。

    因為他好像結束了。

    這、這么快。

    早知道他這么快,她就……

    謝觀憐還沒想完,原本伏在她肩上的青年重喘幾聲,緩和食髓知味的快。感后,再度抬起緋紅的臉龐。

    他神色迷離的對她緩緩露出微笑,眼神憐憫地撫著她嬌艷的臉龐,輕聲說:“憐娘,我開始了,接下來你哭了,我都不會停的,直到我要回以前你欠我的。”

    隨著他的話音落下,他握住她纖細的腰,如晃水波,重重一下徹底入巷。

    這時謝觀憐才發現,他方才并未全進,現在才是真的開始。

    最初時還能徐徐而圖之,越往后,他越發了瘋似地拱著身子,如馳騁在廣闊之處,做出那些令他作嘔過的行為,亢奮得達到神魂合一。

    太快了。

    她頗有些難以承受如此尖銳的快。感瘋狂襲來,想要放聲尖叫,卻被他俯身堵住。

    他濕軟的舌肆無忌憚地探進去,將她的上下都侵占。

    謝觀憐淚眼盈盈地瑟縮著雙肩,任他施為,被迫哽在喉嚨的尖細呻。吟,斷斷續續地溢出唇。

    而過

    快的速度讓謝觀憐的雙手抓不住紗幔,她本能地想要抓住什么穩住搖晃的身子,所以伸手環住他的脖頸,嬌。吟著讓他慢點,輕點。

    可他仿佛聾了,根本就聽不見。

    漸漸的,她的聲音嬌了,成了一段段婉轉的鶯啼,圓潤的指甲深陷在他的后頸,失控下留下一道道交錯的紅痕。

    實在難受極了,她抽搐著,一巴掌扇過去,想要他冷靜些。

    他卻根本就不畏懼微弱的疼痛,反而因為她賦予的疼痛,而興奮得渾身滾燙。

    她越扇,他便越覺得熱,越覺得黏。

    當慾望沖上頭顱,狂熱使他又喘又吟,每一次都用力得到極致。

    “憐娘,我是你的……”他丟棄矜持,拋棄世俗,成了不要臉的發。情瘋狗,聲如哭泣般呢喃著同一句話。

    長久不曾真正釋放過,他嘗到滋味后,惦念形成了病態的癡迷。

    謝觀憐眼前晃出殘影,被弄得眼皮微掀,露出嫵媚的一點眼白,也終于知道方才他為何會這般快了。

    為了能將她從里至外徹底吃透。

    夜影婆娑,房中半敞的窗牖中發出激顫的叫聲,樹上的夜鶯受了驚嚇,撲扇翅膀往四處飛去-

    沈二爺一早便來了沈府,正坐在前廳等著下人去通知沈聽肆。

    沈月白不見了,自從那夜他說有事要與沈聽肆詳談,還以為他是想通了,愿意接手沈氏的一部分。

    孰料,那夜之后便他一直沒有回來,他派人來沈府詢問,得到的卻是沈月白當夜已經離去的消息。

    可他既已經出府,怎么可能不回府?

    為此他還特地加人手四處尋找過,皆沒有尋到人。

    沈二也不由暗忖,莫不是被沈聽肆發現了什么,故而心中揣摩幾日才親自登門。

    沈二爺是次子,所以沈氏輪不到他的手上,再加之往些年沈老家主對眾人尤為警惕,但凡是對沈氏產生覬覦之人皆被除去。

    他則是靠著表現對沈氏并無意,才成為如今的沈二爺。

    他也并非沒有覬覦之心,只是好不容易熬到沈老家主去世,自己卻年過半百,膝下的兒孫不多,沒幾個有大用的,全是些酒囊飯袋之輩,所以才會如此重視沈月白。

    沈月白雖優柔寡斷,但某些事上還算勉強符合他心意,故而想培育沈月白,從沈聽肆手中分羹一杯沈府。

    沈二爺等了許久,茶水都飲下幾盞,終于才等到沈聽肆姍姍來遲。

    青年似剛沐浴更衣過,眉宇間帶著濕氣,坐下后端起茶杯的指節分明,隱有被泡白的褶皺。

    他溫聲喚道:“二叔。”

    沈二爺睨他,遂放下茶杯,問道:“今日前來也無旁的事,就是月白失蹤已經有三日了,二叔想能否請你也幫忙派人找找?”

    沈聽肆長睫斂下,指腹拂過溫熱的茶杯,“二叔所托自然可以。”

    語氣自然,沒有任何不對之處。

    沈二爺原本的懷疑咽下幾分,不禁開始疑心難道是沈月白悄悄逃回丹陽,去找那個女子了?

    他這個兒子愿意跟他來沈府,便是因為那女子。

    沈二爺疑心人又回了丹陽尋人,沒再在此繼續逗留便離去了。

    青年望著他的背影,淡淡地垂下眼,低頭翻過掌心,凝著指尖還殘留的痕漬,輕笑一下。

    “家主,近來二爺避著您與陳王私下走得頗近,真的要幫他找月白郎君嗎?”小岳不解。

    陳王以為沈二爺說服的家主,所以如今對沈二爺十分器重,然而事實上并非如此。

    在沈老家主還在時,并未將沈氏交給過沈二爺,所以沈二爺現在一直想要架空家主的權利。

    現在沈二爺眼看就攀上了陳王,極有可能會危險家主之位,家主卻似乎并不在乎。

    雖然小岳跟在家主身邊一段時間,可從不知道他心中所想。

    沈聽肆抬頭望了眼天邊的時辰,又是一日黃昏落幕。

    他眼中浮起淺笑,溫聲道:“無事,就讓他去罷。”

    小岳聞言微怔。

    “天要黑了。”

    青年含暖意的呢喃響起,打斷了小岳心中腹誹。

    小岳轉過頭看著窗外。

    竹影清疏,黃昏斑駁的光落在窗牖上帶著春的暖意。

    又到了要家主就寢的時候了。

    家主平素事務繁忙,每日會在書房待上幾個時辰,然后在日頭漸落時回到寢居就寢。

    每當此時,下人早已將晚膳擺在廳堂前,等著家主前來用飯。

    家主雖脾性好,待人溫和,但特殊習性卻不少,一日三餐皆需擺放在大廳。

    不過家主很少會在大廳用飯,大多時會命人放置食盒,他親自挑選后提回院中。

    眾人只當家主是在迦南寺養成的習性,沈府的下人早已習慣了。

    今日也一樣不例外。

    年輕俊美的家主提著食盒離去后,候在大廳的下人收拾殘羹時留意到,家主似乎今日挑揀的肉糜有些多。

    都說出家人不食肉糜,可在沈府,家主經常會讓后廚的人變著法兒做葷菜。

    黃昏的余暉散盡,寢居的門被推開。

    室內墻角的青玉五枝燈上,仙鶴銜著夜明珠,在昏暗的房中散發著微弱的光。

    沈聽肆走進去,將食盒中的玉碟擺放在桌上,然后才踅身走進珠簾垂掛的深處。

    床幔長垂下,榻上隱約隆起一道細微的弧度。

    他單手撩開珠簾,望著里面的女人,眼尾蕩出溫柔的淺笑:“憐娘,用膳了。”

    床上的女人神色寧靜,乖巧地躺在榻上,似睡得很熟,并未聽見他的聲音。

    他站在原地又喚了幾聲,她仍舊沒有動靜,不由面露無奈。

    她睡很久了。

    他走近珠簾深處坐在榻沿邊,垂眸望著女人睡得薄紅的臉頰,指尖拂過她的面容,輕聲開口:“憐娘怎么還不醒來。”

    女人回答不了他的自言自語。

    他盯著她看了許久,緩緩俯身捧起她的臉,舌尖頂開女人毫無防備的唇,雪白的耳畔漸漸洇出艷麗的顏色。

    昨夜被弄一夜的謝觀憐此刻渾身虛軟,方才歇下片刻又隱約察覺青年纏了上來,像是吞噬人的艷鬼,捧著她的臉龐吻著。

    她累得睜不開眼,渾渾噩噩得猶如在夢中。

    即便沒有女人的回應,他仍舊樂此不疲,好似如何都親不夠,吻她的唇。

    他用鼻尖蹭她的臉頰,直至眼尾濕紅,氣喘吁吁,才單手抓住床幔上懸掛的鈴鐺。

    叮鈴——

    幾聲有節奏的鈴鐺聲響起,像是寺廟中清晨的鐘聲,原本沉睡的女人被吵得陡然眼開眼。

    謝觀憐入目便是青年俊美的臉,正如夢魘中怨死的鬼,望著她淺笑。

    他的薄唇鮮艷,浮著晶瑩的水光,像是剛被人吮過,“憐娘,終于醒了。”

    謝觀憐唇瓣發麻,舌尖也有些疼,不用猜便知又是被他吻醒的。

    這幾日,她總是能睡很久,醒來后渾身無力得連手都提不起力氣。

    她沒有先回答他的話,而是看了眼窗外。

    外面黑了。

    “憐娘。”他不滿她醒來看向外面,低頭咬了她的唇,可又不舍得用力,便輕柔地嚙齒著慢慢含弄。

    “看我……”

    謝觀憐回過神,顫著濕潤眼眸,轉頭淚盈盈地看著他:“輕點,疼……”

    不僅眼神軟,沙啞的柔腔中也是軟綿綿的。

    沈聽肆受不了被她這樣看,低頭埋在她的肩頸上,用鼻尖蹭著:“小聲點兒。”

    小貓似的聲音,他聽得會很想要的。

    謝觀憐心無波瀾地看著他。

    從那

    夜后,他就一直如此,看他一眼,眨下眼,甚至一動不動地呼吸,他都會覺得她在勾引他,從而順勢行房。

    現在也是,他黏黏地拖了半晌,方欲求不滿地抬起臉,問她:“餓了嗎?我抱你去用飯。”

    “要……”謝觀憐有氣無力地點頭,看他的眼神頗為幽怨。

    他開葷后日日夜夜都這樣纏著她,她實在應付不了他磅礴的精力,唯有多吃些,才好有力氣想辦法離開,不然她遲早要精盡人亡。

    沈聽肆目色溫柔地抱起她,轉身走向珠簾外。

    桌上擺放色香味俱全的佳肴,皆是她愛吃的菜。

    兩人如往常那般,他坐在椅子上,而她坐在他的腿上。

    唯一不同的是兩人身體相連,她上半身趴在桌上,面色緋紅地抓住桌沿,感受著青年扶著她的腰,一點點地進去。

    徹底探入后,他發出滿足地喟嘆,調整她的坐姿,從后面親昵地環著她,“憐娘該用膳了。”

    語氣如常,說出的話也宛如風光霽月的君子,可卻做著這種事。

    甚至他還覺得這樣做沒什么不對,她吃飯,他吃她,兩不耽誤。

    這個男人對房事已經不再是癡迷了,而是近乎有可怕的癮。

    第58章 他根本不知羞,也不知休……

    自從那日他知道何為歡好后,幾乎是一點也經不住撩撥,但凡她看他一眼,身體不經意觸碰到他,都會被他視為邀歡。

    再這樣下去,她可能就要死于,他磅礴的索取中了。

    頂撞得又深又重,依稀可見藏在半懈的長袍中,青年的手時而隆起。

    謝觀憐眼波盈盈地咬住下唇,腰腹收緊著艱難呼吸,顫巍巍地伸手去拿眼前的勺子。

    剛勉強用得有幾分飽,她剛放下勺子,身后的青年便靠來。

    他斂睫垂首,黏濕地細吻她的賽雪肩肩胛,氣息不穩地輕聲問:“再吃些嗎?”

    謝觀憐吃不下了,剛想說不用了。

    話還沒出口,青年便又忍不住的動了。

    她倏然聳趴在桌上,烏綢似的長發傾瀉一側擋住了泛紅的香腮粉頰,目光渙散地啟唇喘息,點在地面的足尖不受控地發出抽搐。

    不待她回神,他雙手握住她纖細的腰,將她固定在懷中,攪亂得椅子發出咯吱的聲音。

    她聳如水波,流暢的蝴蝶骨緊繃出雪白的弧線,雙手抓住桌沿任他施為。

    他像是上癮般癡迷地吻著她的后背,滿是情慾的臉上不見半分往日的禁欲,和人前風光霽月的斯文模樣割裂得鮮明。

    謝觀憐坐在他的懷中,仰頭靠在他的肩上,紅唇微啟,香舌吐露,被他徹底弄透軟化成了水。

    兩人在此事上極為契合,或許因為他了解她的身體,所以總是能找到她敏感之處。

    隨著越發深入,她燥熱得想要他再用力些,快些,好緩解她的渴。

    在桌上弄了一會兒,見她腰被抵紅了,他就著姿。勢像抱孩童般起身,腳下急促地往珠簾里面去。

    幾步將她放在榻上。

    分離時,他一時沒忍住,帶出的黏絲如牛乳被打潑在她的身上。

    謝觀憐也因他放下那一瞬間,而險些將剛才用的飯都顛了出來,媚眼兒掀起虛弱的白。

    用飯都不得安寧!

    繞是鐵打的身體,都經不住他如此大的需求。

    此刻她實在悔得不行,以前她多碰一下,他都一臉的抗拒,還以為他真長了張清高禁欲的僧人面,就算是初次開葷,也有本性在。

    誰知全是裝的。

    他實在太縱慾了,癮君子都曉得累了會休息,而他根本不知羞,也不知休。

    幾日下來的情緒在這一刻驀然崩塌,謝觀憐抬眸看著眼前還在情慾中的青年,抬起手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

    “你到底能不能少發點情!”

    而沈聽肆被打后遲鈍地抬起臉,被阻斷情慾的茶褐色眼瞳中浮起茫然。

    謝觀憐很少打人,打的還是他。

    此刻謝觀憐被他看得有些心慌,但面上仍舊強裝鎮定的和他對視。

    青年漂亮如玉的皮膚出奇的薄透,被打過的肌膚很容易留下紅痕,連著喉結上那顆漆黑的黑痣,似乎也被熏染得泛紅。

    她眼看著那抹艷紅,從他的臉頰蔓延至耳根,連眼尾也暈出幾分濕紅的慾氣。

    他什么話也沒有說,只斂下霧黑的眼睫,她卻慌得手腳并用,想往一旁爬。

    然剛抬起腿,青年便似甩不掉的魅鬼又貼來,胸膛比燒紅的鐵都滾燙。

    他低頭咬住她的后頸,像是交合時的貓在防止她逃跑,單手扣住她的大腿分開。

    此前已經有過一次,所以他進得很輕易。

    謝觀憐跪趴在被褥上,兩腿戰戰,骨頭都軟了。

    “你是第一個打我的人。”他似乎并不覺得生氣,腔調中含著難掩的古怪的歡愉。

    所有人都尊敬他,奉他為蓮臺上的圣人,連碰一下都覺得是玷污,只有她,只有他的謝觀憐,會勾引他,會冒犯他,亦會說愛他。

    “憐娘。”他紅著眼,亢奮得顫抖。

    謝觀憐聽見他的話,后悔剛才那一巴掌打輕了。

    她弓起背脊,雙手往前叩住桌沿,整個人懸空如水中蘆葦般蕩漾,喉嚨被迫發出斷斷續續地輕哼。

    這一頓飯吃得她快撐吐了-

    窗外的月上東墻,夜鶯偶有幾聲脆鳴,沈聽肆將她身上沾染的麝甜洗去,又將床鋪上被打濕得不能再用的被褥都換了。

    兩人相擁而眠。

    而臨近午夜,門外忽有下人傳報,道是有什么人逃了。

    沈聽肆聞聲從夢中醒來,側首低聲喚了她一聲:“憐娘。”

    謝觀憐聽見了,沒有動。

    他坐在身邊凝目打量她許久,才悄無聲息地下榻,起身披上外裳,拉開房門對門外之人噤聲。

    門口的小岳忙憋住氣。

    沈聽肆側首看了眼被屏風隱約擋住的暗影,關上門,問道:“何事。”

    小岳低聲道:“家主,人不見了。”

    沈聽肆聞言稍頓,想到屋內的謝觀憐,隨后打算親自去看一眼。

    而他前腳剛離開,床上沉睡的人驀然睜眼。

    謝觀憐從床上下來趿拉著木屐,坐在妝案前攬過銅鏡,打量鏡中的自己。

    面色微紅,眼底泛起青,一副縱慾過度的喪氣。

    她猛的將銅鏡蓋在桌上長嘆,再這樣下去可不行。

    不能一直被他藏在房中,而且現在她很擔憂小霧,一定得想辦法出去。

    謝觀憐目光轉動,落在之前被拆卸過的桌子。

    其實她會撬窗。

    曾經她犯病后總愛偷去寺廟,兄長發現后會將她關在房中,有時一關便是好幾日,那時她表面裝乖認錯,實際時常會撬窗出府。

    可自從上次她撬窗想要逃,險些被他撞見后,她便不敢再動桌腿,猶恐被他發現,然后將房中能撬窗的東西都收起來。

    而這個時辰沈聽肆忽然被叫走,一時半會應是回不來。

    現在或許她可以再試一試,不能總是這般倒霉,次次被抓住罷。

    謝觀憐卷起長袖,提起衣擺蹲在桌子下,開始拆卸。

    走,她必須要走。

    得益于沈聽肆不喜在院內放人,且她一次都沒有表現出要逃,他離去時也沒想過讓人守在外面,所以她很容易便出來了。

    外面的殘月朦朧,落在烏黑的發上形成清冷的玉色。

    謝觀憐提著寬大的裙擺,小心翼翼地踏著月色,美眸警惕地打量著天邊的月,仔細辨別方向。

    大門她是不能去,可后門應該容易,上次她出來過一次,還記得方位。

    她朝著月亮落下的方位跑去。

    一路都沒有人,黑夜詭異得令她心慌,因為不熟路,她一路跌跌撞撞不知道走了多久。

    直到天邊泛起白肚,幾聲雞鳴初響起,她疲倦地抬著虛軟的腿,終于找到了后院在何處。

    剛一走去便被人拉住。

    她險些失聲尖叫。

    “觀憐,是我。”

    熟悉的聲音。

    謝觀憐顫著眼轉頭,透過月色看清男人臉上的傷,還有沾滿血的衣裳。

    “月白,你……”

    沈月白松開她,握住她的雙肩,道:“此處不好多說,我先帶你出去,然后再與你細說這這段時日發生了何事。”

    此地的確不能久留,謝觀憐望著他點頭。

    沈月白帶著她沿著后院走去。

    后院早就停著他提前吩咐好的馬車。

    兩人上轎,面對而坐。

    謝觀憐撩開車簾一角,望著漸漸遠離

    的宅子,轉頭問道:“你這是怎么了?”

    沈月白抬手拂過臉上的傷口,道:“沈聽肆打的,他將我打暈后關在地下室中,我今日趁人不備逃出來,想著你還在他的手上,所以轉而又吩咐人將馬車停在外面,然后進來救你。”

    沈聽肆打的?

    謝觀憐看著他臉上的傷,很長的一條血疤橫亙在玉似的臉上,忍不住問:“是因為我嗎?”

    他神色黯淡地道:“不是。”

    是他自己多嘴下說了那句話,也不知有沒有牽連到她。

    謝觀憐執著帕子,拂過他露出的傷口,“抱歉……”

    “別說。”他握住她的手,面含歉意道:“對了,我那夜遇上沈聽肆,質問他是否藏了你,一怒下說了痣的事,但他以為你將他當成了我。”

    謝觀憐手指微顫,難怪那夜他忽然如此反常,原是因為知道了。

    兩人靜默須臾。

    謝觀憐想到自己失蹤了,小霧也不知道如何了,問:“小霧呢?我失蹤這么久,她可還好?”

    沈月白神色安撫地反握住她的手,溫聲說:“別擔心,我已經讓她回雁門了,前幾日小霧還傳來消息,你兄長正在為你舉辦喪事。”

    “喪事?”謝觀憐美眸愕然,忽然想到之前沈聽肆說的話。

    “這段時日,發生了何事?”

    她這段時日一直被關著,所以還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何事。

    沈月白解釋道:“那日我們回雁門的馬兒忽然受驚,我被甩下馬車昏迷了,是小霧找到我,但你卻失蹤了,我與小霧一起在山崖底下找到馬車殘骸,還有一具被砸碎的女尸,最后謝府的人來后斷定你失足身亡。”

    說至此時,沈月白頓了頓,沒有告知她張正知得了消息,帶著大理寺的人仔細搜查,可最后卻什么都沒有查到。

    如今想來,沈聽肆是早有預謀,甚至布局巧妙,痕跡全無。

    若不是他與小霧堅信她不可能死了,只怕世上已無謝觀憐了。

    沈月白晦澀地望著她,問道:“觀憐,這段時日他可有對你做什么?”

    話音剛落,他眼前的女人神態明顯不自然,猛地抽出手,垂下纖長如展翅薄翼的烏睫,搖頭道:“沒……他沒做什么。”

    沈月白深深地凝著她微白的臉,低頭時露出的白雪脖頸上,還隱有可怖的紅痕,那些艷麗的痕跡蔓延進衣襟之中。

    雖然她什么也沒說,但他經歷此次事,深知沈聽肆此人面如觀音心如毒蛇。

    沈聽肆以為那夜氣急下說出的話激怒了沈聽肆,她才被他欺負,心中微痛,小心翼翼地避開細問,道:“沒事了,那些都已經過去了,以后我不會讓這種事再發生。”

    謝觀憐靜默片晌,問道:“現在我們要去何處?”

    她擔憂沈聽肆回來發現她不見了,會出來尋她,然后牽連上沈月白。

    魂牽夢繞的心上人就在眼前,沈月白一眼也不舍得眨,望著她道:“我帶你回雁門找小霧。”

    謝觀憐聞言抬頭,不知應如何謝他:“多謝月白。”

    沈月白搖搖頭,從一旁拿出軟墊放在她的后頸,“我們走官道,還有幾日才能到,你先睡一會。”

    “嗯。”謝觀憐枕著軟墊,眉宇疲倦地靠在馬車壁上休憩。

    而一旁的沈月白坐在身旁凝著她,心中升起難言的滿足,同時還一絲說不出的嫉妒。

    他在嫉妒沈聽肆。

    當年他不應離開的,不然現在他早就已經與她成親生子了,即便沒有,那她身邊之人也是他。

    不過日后不會了。

    他會陪著她。

    第59章 可想哥哥?

    墜兔下沉,天邊乍現出一絲赤紅晨曦。

    空蕩的院內,大門敞開,青年站在門口眺望前方漆黑的房門。

    而在他身后的小岳,一臉愧色地跪著不敢抬頭。

    要命,家主讓他看著關在暗室的月白郎君,現在倒好,不僅月白郎君不見了,連憐娘子也不見了。

    里里外外,整個沈府都翻了一遍,誰也沒找到,外面撞上的打更人卻道,看見有馬車天不亮便從沈府的方向往城外駛去。

    所以他才確信,憐娘子是真的跑了。

    這與妻子當著丈夫的面,和小叔子私奔有何兩樣?

    看見家主現在一言不發地站在院中,小岳只覺天都塌了。

    他大約是活膩了,才會捅出這般大的簍子。

    沈聽肆神色怔怔地望著前方被撬開的窗戶。

    他本沒打算將她一直禁在房中,也知曉她時常會將窗戶撬開,甚至也知曉她出過房門,但她每次都會回來,所以她怎么會跑了……

    他每日都會滿足她,她為何還是和人跑了?

    站了良久,一股冷進骨髓的冷風襲來,他如同被攝魂的傀儡被牽引著,腳下虛浮地往前走。

    室內的夜明珠還亮著,滿堂的珍寶孤零零地躺在架上泛著清冷的柔光,而原本應該坐在椅上,亦或是躺在榻上的女人不見了。

    床鋪的溫度都是冰涼的。

    可想她已經離去多久了。

    他無力地栽倒在榻上,臉龐埋進軟枕中呼吸著女人殘留下的氣息,慢慢蜷縮起的身子,隱約透出幾分凄涼的可憐。

    她又騙他了。

    這幾日的小意溫柔,也只是為了趁他不注意逃走。

    撬開的窗牖被風吹得發出咯吱的響聲,闃寂的室內響起青年的呢喃。

    “謝觀憐……你又騙我。”

    他會找到她,這次不會再給她拋棄他與旁人跑的機會了,他要她一輩子都只能待在他的身邊-

    馬車一直沿陸路往雁門的方向而行。

    就快臨近雁門地界,謝觀憐看見屹立的界碑,一路高懸的心才得以松懈。

    但入住在何處卻是難事。

    謝府不能回,但她還需要找小霧,沈月白便提議先住在雁南,暫不入城門。

    兩人商議好后便在城外的雁南鎮上,租賃了一間不大的小院暫且落腳。

    因為擔憂沈聽肆會追來,她不敢直接出面去找人,找人的事便由沈月白幫忙,她則留在此處,沈月白第二日入城。

    原以為小霧在雁門,應很容易尋到人,可沈月白離開了數日都沒有回來。

    她獨自一人,心中難安。

    那股不安一直持續在下了一場雨后,狹窄的巷子中水坑蓄滿了污水,冷峻的青年站在門外,抬手扣響門扉。

    一旁的侍從見青年站在門口一炷香的時辰了,里面還遲遲無人回應,垂著頭欲言又止。

    家主說院內是憐娘子。

    娘子乃家主之妹,一年前遠嫁丹陽,后又忽然修書回雁門,道是要歸家。

    最時,家主得知丹陽發生的事,吩咐府上將娘子未出閣前的院子仔細打整,又添置許多物件,不管夫人如何吵鬧,鐵了心要迎娘子歸家。

    但沒過多久,丹陽卻傳來了娘子的死訊。

    家主因此打擊而重病數日,強撐著病體為娘子辦完喪事,這才沒過多久家主又不知怎的忽然說娘子還活著,現在更是出來親自找人。

    又敲了幾聲。

    門內依舊闃然無聲,連路過的鄰里人似乎也看不過眼了,提醒道:“這家無人。”

    “多謝。”謝明懌向路過的人道謝,自始至終都

    目不斜視地盯著緊闔的門。

    哪怕有人提醒了,他依沒走,冷淡地讓下人繼續。

    侍從忍不住道:“家主,我們是不是找錯地方了?娘子正沒在此處?”

    謝明懌冷淡地瞥了眼侍從,側首吩咐身后的人:“不用敲了,直接破門。”

    話音甫一落,原本緊闔的門忽地被拉開。

    女人站在門口,臉色稱不上好,望著站在門口的謝明懌勉強笑著喚他。

    “哥哥。”

    門內果然是有人的。

    謝明懌看見熟悉的面孔,冷峻的臉上沒有絲毫喜色,只問她:“站在門口聽敲門聲,覺得很好聽對嗎?”

    許久不見兄長,即便他面帶病容,謝觀憐仍很怵他,聽見他嚴厲的呵斥聲,如同幼時那般垂頭認錯。

    “抱歉哥哥,我不知如何見你。”

    謝明懌目光掠過她素凈得半根金簪都沒有的發髻,臉上神色稍有緩和,“膽子不是一向大嗎?有何不敢來見我。”

    話畢,他側首吩咐身后的人守在外面,然后撩袍跨入院內。

    謝觀憐跟在他身后走了一步。

    “關門。”兄長冷淡吩咐。

    謝觀憐心猛地墜下,捏緊裙擺的手松下,轉身關上院門。

    再次轉身時兄長已站在院內,目光沉寂而又挑剔地打量落魄的小宅院。

    小得連落腳地兒都沒有,院內的桿上掛著幾件換洗下來的衣裙,墻角是漿洗衣物時留下的水缸。

    而就是眼前的這一切在昭告他,他的‘好妹妹’早就已經回來了,但還向他隱瞞死訊,和別人龜縮在這里。

    若不是遇上了熟人,他都還當她死了。

    謝明懌不知應是冷笑,還應是譏誚她。

    他隨意勾過院內陳舊的椅子,大刀闊斧地坐下,看著局促站在面前的妹妹,冷笑著譏誚她:“和那男人就住在此處?”

    謝觀憐不是和人私奔,自然受不了兄長如此語氣。

    她想開口反駁他,但抬眸看見兄長的臉色,那股升起的情緒又瞬間蔫下。

    長兄如父,她對他有天然的畏懼。

    “哥哥,我沒與別人住,我是一個人。”她小聲道。

    謝明懌臉色稍有好轉,但仍沉著臉問:“既然沒死,為何不歸家?”

    謝觀憐垂著頭解釋:“我是出嫁女,不好為哥哥嫂嫂增添不好的名聲,我也不想讓哥哥為難。”

    其實她沒出嫁,她也不會一直留在謝府,但此話不能說與兄長聽。

    她一向知曉說什么話,能讓兄長消氣。

    謝明懌聞言道:“你是謝氏女,即使出嫁了,再回來住,也無人會說你什么,即使有人說,哥哥也會為你壓下。”

    “我知道。”謝觀憐見他不再如之前那般冷著臉,這才在臉上露出淺笑,“哥哥對我一直都很好。”

    “嗯。”謝明懌頷首,對站在很遠的妹妹招手,“憐娘,過來。”

    謝觀憐猶豫了下,緩緩抬步朝他走去,站在他的面前。

    “知道我是如何知道你在此處的嗎?”他懶散地靠在椅上,樹葉上的積水被風垂落在眼角,抬著下頜凝著她。

    謝觀憐搖頭。

    其實她也想知道,他怎么會知道她在這里的。

    他道:“我看見了月白,他在找小霧,我便讓人偽裝成小霧,然后騙得了你住在何處。”

    謝觀憐看著他問:“月白呢?”

    謝明懌下顎虛點身旁的木杌,道:“坐下,我只讓人騙了你的住處,不知道他現在在何處。”

    謝觀憐睨了眼他的身邊,提裙坐在一旁,望著他:“哥哥,那小霧呢?”

    “小霧。”他眼噙淺笑,“我以為你什么都不在意呢。”

    “哥哥。”謝觀憐抿了抿唇,小霧是她最親近之人,不可能不在意。

    他漫不經心地抬起她的下巴,打量她玉軟云嬌的面孔,沒有回答她。

    這是他最愛的妹妹,但也被他親手送了出去,好在兜兜轉轉之下,她又還是回到了他的身邊。

    “妹妹,這一年,可有想過哥哥?”他指腹摩過她的唇瓣,沒有涂口脂的唇被用力擦過后顏色如赤丹。

    謝觀憐垂下的手捏緊裙裾,冷靜地看著眼前的男人,頗有種心力交瘁的無力之感。

    她的兄長,對她有著超出兄妹之間,極為不正常的情感。

    如果不是因為謝氏需要一位身份最貴的世家嫡女為正夫人,他早在父親死后給她換一個身份娶進后宅了。

    這些年她過得如履薄冰,只有嫁去丹陽才得以松口氣。

    “嗯?怎么不說?”謝明懌沒等到她的回答,指腹稍用力。

    謝觀憐被他弄得唇又麻又痛,眼眶瞬時濕紅,抬手按住他的手腕,道:“自是想哥哥的,也同樣想哥哥和嫂嫂過得好,我才好。”

    她暗暗提醒他,嫂嫂出身名門,脾性火爆,是個眼里容不下沙子的女子,他不能越界。

    謝明懌笑了,松開她的唇:“妹妹的心里,裝的人可真多。”

    謝觀憐彎了彎泛紅的眼尾,“我們是一家人,應該的。”

    謝明懌有時喜歡她裝乖的膽怯,有時又極其厭惡她裝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模樣,好似只有他一人在這段感情中掙扎,得不到解脫。

    他捻著指尖的溫度,闔眸倒在椅上:“憐娘,如今你業已身死,你說我休妻再娶如何?”

    這句話無疑是平地驚雷,謝觀憐渾身都顫了一下,不可思議地望著眼前發瘋了的男人。

    她想給他幾巴掌,將他扇醒。

    “哥哥,我覺得不如何。”她沉著臉,此刻也不怕他生氣,“我死與不死,都和你與嫂嫂無太大關系,請哥哥勿要將兩者相連。”

    謝明懌睜眼,側首道:“就這般害怕?”

    “哥哥以為呢?”她臉上仍看不出一絲溫情,像只隨時都有可能會炸毛的貓。

    兄妹**,她不止怕,還覺得惡心。

    “還望哥哥不要讓妹妹為難。”

    謝明懌凝著她半晌,妄圖從她緊繃的臉上尋到一絲半分的情意,最后卻發現她是真的覺得惡心。

    明明妹妹是他的,生來就應與他最為親密,她卻獨獨不愛他。

    既如此,他不得不用特殊手段,讓她留在身邊了。

    他無法見她與別的男人相愛,哪怕是想也不行。

    第60章 觀憐,沈聽肆在你…身后……

    謝觀憐不知他心中所想,只留意到原本冷沉著臉色的男人忽然彎眼露笑。

    “騙你的。”他道:“你嫂嫂她身份貴重,府中有她,我亦放心,無過錯不可休棄。”

    不管他說的是真是假,謝觀憐都松了口氣。

    她臉上重新揚起笑,“哥哥如此想便好。”

    兩人仿佛是親密的兄妹,之前古怪的對話,不曾出現過。

    謝明懌在院內與她閑聊須臾,若不是外面的侍從敲門向他道,夫人正在派人尋他蹤跡,他或許還會留許久。

    “哥哥,嫂嫂尋你,快些回去罷。”謝觀憐對他道。

    謝明懌眉頭微蹙,抻袍起身,望著遠處沉下的天,側首對她道:“如此我先回去了,你在此處先住著,有事可派人找我。”

    “多謝哥哥。”謝觀憐眼含感激的對他欠身。

    謝明懌淡淡地覷了眼,她感激之下是巴不得他趕緊離開的急迫,沒有拆穿,轉身闊步離去。

    待門落下闔身,謝觀憐一直緊繃的肩膀霎時落下,轉身疾步去收拾屋內的東西。

    這里不能留了-

    謝明懌乘坐馬車回到府上,一路闊步朝前而去。

    尚未走出長廊,他看著站在不遠處如幽魂的妻子,步伐稍頓,遂繼續抬步朝她走去。

    “何事如此急忙讓人來詢問?”

    謝夫人盯著丈夫,問他:“謝明懌你是從什么地方回來的?”

    “莊上。”謝明懌淡道。

    謝夫人不信,仔細嗅著空中是否有傳來女子身上脂粉味兒,而他并未與謝觀憐有過多接觸,身上自然沒有沾

    染香氣。

    她聞不見,心中的疑慮依舊沒有消散:“謝觀憐是不是沒死?”

    謝明懌瞥著她,沒講話,眼神卻帶著警告。

    謝夫人心道果然,丈夫的心思她從沒嫁過來之前便已經略知一二,所以才會鬧著將人遠遠嫁走,更是在得知死訊時高興過數日。

    只是沒想到,她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再見的人又死而復生了,而她的丈夫,在明知道妹妹沒死,卻沒有告訴任何人,反而悄然去見她。

    其心何意,用不得她去反復揣摩,一眼便能望到。

    謝夫人指尖用力地捏著帕子,心中全是嫉妒與怨懟。

    但她又深知男人越是得不到,越是心中惦念,若是一味阻止夫君,他只會在厭棄她的同時,心安理得的與旁人雙宿雙飛。

    所以謝夫人強行壓下妒恨,看著夫君露出笑:“夫君若是喜歡這個妹妹,想養在外面,我也并非不能容忍,但是夫君,你要記得,謝氏還能走到至今,是我娘家幫襯著的。”

    謝明懌自然知曉,但沒想到,往日見不得他與旁人半點的妻子,現在竟會松口。

    既然她都已松口,他自不會主動將事鬧大。

    “嗯,我知曉。”

    聽見夫君的話,謝夫人臉色險些沒維持住。

    他竟然真是想要將人養在外面。

    謝明懌尚有事沒處理,越過她往書房的方向拾步。

    謝夫人驀然地伸手抓住他的衣袖。

    “夫君。”

    謝明懌轉頭,看著女人染著鮮紅丹蔻的手指。

    “夫君,我爹娘一直催促我們應盡早要個孩子,我若是同意你將人養在外面,你是不是也應該同意與我圓房,已經一年多了。”謝夫人說著此事,眼眶都是酸的。

    表面她是享受尊容的主母,而實際上,她從嫁進來,夫君從未留宿過,至今她都還留有處子之身。

    “李鳶。”謝明懌蹙眉,拒絕她:“你要記得,你是名門閨秀。”

    謝夫人臉色灰白,松開他的衣袖,往后退了幾步,口中話還沒有說出來,便見夫君頭也不回地離去了。

    月夜漸深,墜兔收光。

    謝觀憐連夜收拾東西離開此處,臨走之前,擔心沈月白找不到她,還特地在白日里留了一封信,交給街頭擺攤的小姑娘。

    讓她見到一個穿白衣,氣度超群的僧人,便將此物交給他。

    她走得利索,以至于第二日,謝明懌來時已經人去樓空了。

    侍從看著空蕩蕩的院子,又看了眼身邊冷著臉杵立的家主,咽了咽喉嚨。

    謝明懌站了許久,才撩袍轉身,邊走邊吩咐。

    “你去找人搜尋她,若是找到人,不用管她意愿,將人帶到此前為她準備好院子里看好。”

    他本是不想再逼迫她,可偏生她非得要逃,今后他不會給她離開的機會的。

    “是。”

    謝明懌走出深巷,停駐在馬車旁,正欲踩上腳踏,余光忽而掃到不遠處。

    他稍側眸。

    街道的對面,稀疏的人群中,一位身著雪色長袍的青年正面向此處看著他。

    許是因僧侶剛還俗不久,故而頭發蓄得不長,但那濃眉長眼,手持佛珠的氣概,哪怕一動不也不動地站在屋檐下,也頻頻受著世人的矚目。

    謝明懌平生最厭惡的便是僧人,尤其是皮相生得優越的。

    他淡淡的與那人對視一眼,側首低聲吩咐身邊的侍從:“去查那是從何處來的,如若不是什么大寺之人,別讓他有機會出現在此處。”

    尤其是謝觀憐面前。

    侍從跟在家主身邊數年,一耳便聽出家主之意。

    “是。”

    謝明懌上馬車之前,視線還從那人身上掠過,發覺他仍盯著此處,心下劃過一絲怪異。

    在馬車還沒起之前,他讓車夫停下。

    再次撩開馬車簾往外看去。

    一直站在無言下的男人此刻已經轉過身,漸行漸遠了。

    所以方才那人真是在看他。

    謝明懌想到不見的謝觀憐,從馬車中下來,吩咐下人將馬車停好,親自跟在那人身后。

    青年走得并不遠,被街頭賣花的小姑娘攔住了。

    謝明懌親眼看見,小姑娘將懷中的書信遞給他。

    他垂眸打開,看完后殷紅似丹霞的唇揚起一抹笑,從懷中掏出一錠銀子,就像是前去約見情人般,從中挑選了幾朵最美的花抱在懷中。

    謝明懌原還有幾分懷疑,此刻已是確認了。

    謝觀憐應又和這人走了。

    此人從頭到尾,無論是面容、穿著,亦或是氣度都是謝觀憐所喜歡的。

    謝明懌冷著臉,跟在他的身后。

    一直走到無人之地,原本在前的人忽然不見了。

    “家主,人不見了。”侍從檢查了前方,一面高墻,一般人很難越過,而巷子兩側并無任何可躲藏的地方。

    人就如同是憑空消失的。

    謝明懌環視周遭,上前撫摸墻面。

    昨日下過雨,地面上都是濕的,若是有人從墻上攀爬,勢必會留下痕跡,但現在墻上卻沒有。

    如果那人不是武藝高強,那便是早就發現了他們。

    正當謝明懌疑心四起時,身后傳來溫柔的聲音如荒寺傳來的梵音,冷淡,卻又充滿了憐憫。

    “找我嗎?”

    謝明懌聞聲轉頭。

    身后不知何時立著一道頎長的身影。

    侍從警惕地往后往前一步,將家主護在身后。

    青年越過侍從,溫柔地問謝明懌:“是嗎?”

    謝明懌道:“路過。”

    “嗯。”青年了然頷首,脾性甚好地讓出路:“是我誤會了,我還以為……”

    侍從出其不意地亮出腕間匕首,猛地將尖銳的一端,朝著還正說話的青年。

    還沒碰上他的一片衣袂,胸口遽然一痛,遂在最后的溫柔話音下緩緩倒地。

    “是來殺我的。”

    雨后的炙熱金光,落在他似秀山的眉骨上,垂下的眼皮遮得瞳孔黑到無光,露出廣袖下的肌膚和銀白的袖針,皆冒著蒼白而森冷的寒意。

    謝明懌甚至都沒看清他什么時候出手的。

    青年看了眼倒在地上的人,緩緩抬起俊秀的臉,望著他微笑:“憐娘的兄長對嗎?我是她說過‘最喜愛’的人。”

    謝明懌不屑冷笑:“這話我妹妹一年能與好幾人說。”

    謝觀憐的病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幼時起就背著他去寺中,這句話她對無數人說過,而眼前這人可笑得竟當真了。

    “是嗎?”青年仿佛并不在意他的譏誚,仰月唇維持著矜持地笑,“即便她曾經對別人說過,但從今以后,她最愛的只能是我。”

    他會一個個找到她對何人說過同樣的話,然后一個個處理干凈,如此,她最愛的便是他了,過往說過的話不再是謊言,而是承諾,是與他心意相通的情話。

    謝明懌見眼前人此刻竟還笑得出來,懶得再與此人說,抽出腰間長鞭,二話不說朝他攻去。

    謝明懌自幼學武,武藝自然不差,身邊又有會武的侍從,以為能輕易將人拿下,孰料此人身法如鬼魅。

    不過才兩個來回,他與身邊的侍從均已倒地。

    青年一腳踩在他的肩上,將細長的袖針對準他的腦門,淡雅的檀香隨著俯身逼近。

    一束紅蓮耳墜垂下,細長的流蘇像是從他耳畔流下的鮮血。

    他輕聲道:“還沒與兄長說完,其實我不喜歡有人碰我的憐娘,所以我廢除兄長一只碰過她的手,你會代替她原諒我的對嗎?”

    廢除他的手。

    謝明懌臉色僵住,正欲開口,青年拾起掉落在地上的匕首,對著他的掌心扎下。

    劇烈的疼痛襲來,謝明懌咬緊牙關沒吭聲,死死地盯著被釘在地面的手。

    終于看出此人的危險,遠超一心向善的佛子皮相,是從地獄爬出的惡鬼。

    青年溫潤的聲音伴隨著從屋檐落下冰冷水珠,一起落在染血的泥坑里,蕩出細微的血色漣漪。

    “兄長前不久準備的院子,我已讓人燒了,包括兄長準備的嫁衣、婚冠等,皆不太合她的身,此事我會親手另選。”

    “憐娘她說過,最喜愛的人是我,所以不勞煩兄長憂心。”

    “我會對她很好,將一切最好的都給她……”

    謝明懌從未見過像他這般的人,滿目仁慈,聲如和煦春風,卻在血淋漓地挑斷手筋。

    他似也知道謝明懌是謝觀憐的兄長,并未痛下死手,待到適當時便松開了他。

    謝明懌倒在血泊中大口

    喘息,手上的痛已經讓他隱失去知覺,渾身無力地看著青年站在墻角的水缸前,仔細將手上的血清洗干凈。

    青年溫柔地抱起放在角落的鮮花,再次駐步在他面前時雙手合十,“手并未傷根,兄長若是時辰來得及時,找大夫醫治,或許還能完好如初,但我不希望兄長在去碰憐娘。”

    他會殺了謝明懌的。

    他向謝明懌作揖后轉身離開。

    待他離去后,一群黑衣人悄然而來,將地上的血跡都擦拭干凈。

    謝明懌用完好的手,抓住最近的暗衛。

    “他是不是沈聽肆。”

    暗衛割破被抓住的衣擺,再度悄然離去,無人管倒在地上的謝明懌。

    隔了許久,謝明懌恢復些許體力,從地上坐起身,按住受傷的手,一步步往謝府走-

    留下一封信給沈月白后,謝觀憐離開雁南,暫且先避著謝明懌,在不遠處的小鎮客棧中落腳。

    可自從沈月白離去后,她便再也沒有收到他的任何消息。

    如此反常,謝觀憐獨自一人在客棧中寢食難安,但之前又問過謝明懌,他說只是見過,但并未對他出手。

    別的她不能保證,但確信謝明懌不會對沈月白出手,不然那些年早就已經動手了。

    可一直等不到人,她心中不安,也擔憂賣花的小姑娘會不會認錯人,等沈月白回來后沒見到她人,以為她被人帶走了,而回秦河。

    直到第三天夜里,她打算明日一早便去雁門城內找沈月白,有人敲響了她的房門。

    “姑娘,這是你的信。”

    是位面生的婦人,笑容可掬,穿著僧服,手持佛珠捧著信對她揖禮。

    謝觀憐還未回雁門,而且雁門舊友都以為她已經死了,不可能會有人會給她什么信。

    而且她這幾日還頭戴帷帽,一路都是蒙著臉的,自然排除是熟人,她忍不住懷疑是不是沈聽肆來找她了。

    可這一路她都沒有遇上任何沈聽肆的人。

    “你是何人?”謝觀憐警惕地看著眼前的尼姑。

    尼姑道:“回娘子,我乃小寺中人,前幾日受人之命,有位月白法師讓貧尼將這封信交給娘子。”

    聽見沈月白的名字,她目光落尼姑手中的那封信上,仍未曾警惕:“他為何不親自來,要讓你送信?”

    尼姑道:“法師不便前來,至于為何,貧尼也不清楚,娘子可看信。”

    謝觀憐接過尼姑遞過來的信攥在手中:“多謝。”

    尼姑見她接下信,雙手合十,含笑離去。

    關上門,謝觀憐靠在門上,將信奉裁開,露出里面的字跡。

    是月白的字跡,以前她見過。

    信上沒有多說什么,只是道他在郊外的一處佛寺中等她。

    謝觀憐望了眼窗外的天色,疊起信后,戴上帷帽出了房門。

    大抵是晚上顯得陰森可怖,她總覺得什么東西,不緊不慢地跟在身后,目光幽怨得黏膩。

    可她轉頭,又未曾看見身后有什么。

    一路上她怕得碎步如風。待她趕到佛寺時,天已經靜了。

    月光高懸于上空,許久無人的荒廢寺廟,在黑夜下顯得破舊不堪。

    這里就是信上的地址了。

    沈月白怎會約她在此處?

    謝觀憐攏緊帷帽,抬手推開大門,里面的場景也映入了她的眼簾。

    凄厲的月光透過窗扉,落在巨大的慈悲神像上,而神像上懸掛著一個人。

    那人兩腳虛空,頭顱低垂,仿佛是被人惡意懸掛在門上的一具尸體。

    如此恐怖嚇人的畫面,謝觀憐忍不住捂著唇,連連往后退。

    好在被掛在門上的人并非是死人,還在呢喃著話。

    “觀憐……”

    聽見熟悉的聲音,謝觀憐驀然一頓,看著門口的人,水盈盈的眸中含著試探:“月、月白?”

    門上的人緩緩抬起頭,滿臉是濕漉漉的血,“觀憐……”

    他含著血,喃喃的講話聲并不清晰,謝觀憐下意識朝著他走去。

    待靠近后,她才終于聽清了。

    他在呢喃:“觀憐,沈聽肆在你……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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