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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成功截住人后, 一行四人沒有繼續站在書店門口,而是轉移到別的地點慢慢談。

    對方干脆提議到他現在的住址去,畢竟在外面總還是沒有家里好, 更何況現在的天氣,任何一家店鋪內都打開了風扇。

    “如果在那樣刺骨的風里談話, 我估計會凍到話說一半失去意識。”

    以上是這位自稱“蘭堂”的男子的原話。

    其他三人沒辦法,考慮到他沒有把自己放在港口黑手黨的位置上對他們充滿敵意,無奈只好跟過去。

    而且中原中也覺得這個舉動格外膽大。

    “你不擔心被港口黑手黨或其他組織的人發現你跟不明人員待在一起?”他半好奇半戲謔地詢問。

    “無所謂,我不在意他們到底怎么想。”蘭堂說著,將自己存在異空間里的書取出。

    被金色的異能力包裹的書籍紛紛飛出,被隨意地塞進滿墻書架的任意空位里,同時操縱如此巨量的物品,但對方看起來還游刃有余,這讓中原中也和織田作之助都感到驚訝。

    這樣的人即使只按照能力劃分, 在港口黑手黨里也不該只是準干部的位置。

    原因自然只有一個——他不愿意暴露自己的真實實力。

    不過藤江水月的關注點卻在滿墻的書籍實際上卻是被用來當柴燒這一點上。

    她看著墻上或新或舊的書,暗暗猜想里面是否有什么他人找尋許久的孤本,在他手里被付之一炬。

    換個角度來說, 這人對除了有關于自己之外的東西毫不在乎。

    織田作之助抬頭盯著那些書,眼里滿是驚嘆。

    但蘭堂毫不猶豫地拿起一本,用異能力操控著分解了整本書,讓幾十頁紙張在漆黑的壁爐里堆起一座小山,隨后點燃一頁,丟了進去。

    火舌立即席卷了紙張, 上面的內容成為了一捧紙灰。

    藤江水月和織田作之助的表情都格外復雜, 幾乎同時輕微地咂了聲舌。

    真奢侈……拿知識當一次性柴火用。

    “你剛才說你叫蘭堂?但這不是你的名字。”藤江水月轉開腦袋,先展開話題,“你忘了自己叫什么?”

    蘭堂點點頭,因為點燃了壁爐的火焰,周圍的溫度上升,連語氣和態度都溫和許多。

    “沒錯,這個名字……是其他人在我身旁的一頂帽子上發現的,然后他們就一直這么叫我。”他慢條斯理地說著,在壁爐前的椅子上坐下,“也如你所說,我感覺那并不是我真正的姓名。”

    可他真正的姓名到底叫什么,已經和記憶一起完全被遺忘了。

    這個地方沒有多余的任何一把椅子,藤江水月感覺多余的椅子早已經被拆了當柴燒,所以只能用書搭了一個暫時的凳子坐下。

    這里說是住址,但除了這片區域外的地方都覆蓋著一層薄灰,小偷來了都要空手而歸。

    不過一般的小偷大概也不會有膽子來港口黑手黨準干部的住址。

    “帽子?能給我看看嗎?”藤江水月進一步詢問,“說不定我看過之后,就知道你真正的名字叫什么了……上面存在的線索可能比直觀視覺上能看到的更多。”

    蘭堂微微一愣,沉默片刻后,起身將其找了出來。

    和其他的家具不一樣的是,這頂帽子被小心地存放在衣柜里,只遠遠第一眼,她就能在上面看出被人多次拿起、小心整理的痕跡。

    以及上面的一些用途不明的存在部件。

    “你很愛惜它,不過這不是你的個人物品,是你的搭檔的。”

    藤江水月的話讓不遠處的蘭堂僵在原地。

    這個名字自然也不是他的……而是他的搭檔……他的搭檔?

    他腦海里有一個畫面一閃而過,耳邊也似乎響起了一種奇怪的尖嘯,如同怪獸的嚎叫,在粼粼海面上回蕩。

    銀色的月光和黑色的火焰……他的搭檔、背叛了自己——

    帽子從手中掉落,蘭波瞪大的金色瞳孔仿佛再度看見了過往發生的一系列事情,織田作之助倏然起身,而異能力的光輝此時從蘭堂身上迸發,幾秒的時間籠罩了整個房屋,又迅速消失。

    “謝謝,多虧你……我想起來了。”他低聲笑著,“是啊,我不叫蘭堂,是這里的人讀錯了發音,準確來說,應該叫我蘭波——阿蒂爾蘭波。”

    “是你的搭檔叫這個,你叫什么還不清楚……啊,等等。”藤江水月在這一刻,好像發現新大陸一般驚愕,“好吧,也能這么稱呼你。”

    中原中也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面前的蘭波,滿頭霧水道:“所以到底是不是啊?”

    但他很快又放棄追究,“算了,只是名字而已,怎么樣都行……既然已經想起來了,能告訴我之前是怎么一回事了吧。”

    “啊,這個可以——”藤江水月剛想回答,蘭波卻打斷了她的話。

    “你們已經問了那么多,現在該輪到我提問了,”蘭波依舊低著頭,聲音帶著一抹令人不安的笑意,“中原中也……對吧,你還記得多少當年的事呢?”

    織田作之助站在藤江水月旁邊的位置,渾身都透著一股警惕。

    “店長……你還是先跑吧,他的異能力,說實話很麻煩。”他低聲對藤江水月說。

    在場三個人,和空間類異能力者打起來毫無勝算。

    天衣無縫的確能讓他找到空隙殺死對方,但過程絕對不容易。

    “我知道,但他根本就沒想讓我走。”

    她的異能力一直都在發動狀態,因此也看出了蘭波的打算,“而且他的目標一直都是中原中也,換句話說,是他的尸體。”

    “哈?!”

    中原中也愕然,不知道這一瞬間自己到底錯過了多少內容,怎么突然就變成對方要殺死自己了。

    一瞬間,整個房屋內部被一層金色的能量覆蓋,上面似乎有文字閃爍著,蘭波抬眸看向他,目光如同鎖定獵物的野獸。

    似乎一場戰斗無可避免。

    藤江水月打量著上面的文字,發現居然是一些詩歌,不由得暗自感嘆不愧是原型為“文豪”的存在。

    “戰斗什么的,我完全可以奉陪,”中原中也雙手揣兜,依舊一副隨性自得的姿態,“多年前擂缽街的大爆炸,是因為荒霸吐的爆發吧,當時的異能力……果然是你啊。”

    “沒錯,因為被搭檔背叛,情急之下我選擇將你體內的荒霸吐喚醒,但是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但今天的重逢,看來你注定要死在我手里,變成我的一部分能力。”蘭波傲然地說著,手里浮現出一個異能力方塊。

    藤江水月在兩人對話間拿出手機,發現在他的異空間里沒有信號,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她舉手發表意見:“那個——不好意思,在那之前,能先告訴我一個真的很想知道的事情嗎?蘭波先生。”

    “遺言嗎?”

    “不算吧,是跟中也有關,”藤江水月說著,矮身撿起了地上的帽子,看著內側的花體英文道:“他到底有沒有哥哥啊?這事我真的想知道很久了。”

    雖然現在已經知道了中原中也的身世,但是這個問題兩人身上卻都沒有確切信息,最離譜的是,她還一直都想不起來到底是不是自己記錯了。

    蘭波的表情顯然沒有預料到是這個問題,愣神的片刻,中原中也已經躍身朝著他揮起了拳頭。

    附帶重力的一拳砸在了方形的異空間上,如同一面難以打破的墻壁,無法再進分毫。

    “他?他原本有沒有哥哥我不清楚,”蘭波瞥向落回地面上的中原中也,不知為何,剛才包裹空間的異能力卻消散了,“因為他是我們從實驗室里救出來的實驗體,相關的資料也在當時全部銷毀了。”

    中原中也聽到這句話,躍躍欲試的動作停頓了一下。

    說完,他問了一個中原中也同樣問過的問題:“為什么你會覺得他有個哥哥?”

    藤江水月這個時候卻已經找到了正確的理由。

    “感覺?——才怪啦,因為……你的搭檔正是因此而跟你反目成仇的。”她將食指在下巴上輕點,語氣有幾分低沉,好似為此而感到悲傷。

    “你的搭檔,也是你認定的家人……他不認可身為你的家人的身份,為了他認定的家人而背叛了你。”

    一切都顯得如此陰差陽錯。

    “無論是你今天在這里殺死中原中也,還是中原中也殺死你,你原以為終結的悲劇依舊會在他們的身上重現。”

    “如何重現?我已經殺死了背叛我的搭檔,只要我帶走中原中也,就不會繼續在這里待下去了,”蘭波的話里帶著幾分狂亂的笑意,“我在那場爆炸中活下來,說明最后是我贏了!”

    這個聲音低啞,卻仿佛歇斯底里,回蕩在空蕩的房屋中。

    壁爐中的火焰已經由于沒有持續地丟入書籍而湮滅成一縷黑煙,淡淡地從煙囪中向外飄散出去,室內沒有陽光的地方陰冷無比。

    織田作之助和中原中也沒有說話,此時此刻,沉默和光充斥著房間。

    藤江水月凝望著表情已經恢復平靜的蘭波,仿佛失去了對氛圍的感知,繼續毫不留情地說:“你一直在說謊,蘭波先生,你明知道復仇不會延續任何希望,你明知道自己輸了。”

    話說得越多,透露的東西越多,想掩蓋的東西就越是從那些細枝末節里暴露出來。

    “你沒殺死他,難道就不想知道,對方是怎么想的嗎?”說這話時,她露出一抹狡黠的笑來,“他是中也的哥哥,那就肯定會來找弟弟的呀。”

    中原中也氣惱地插話道:“我沒承認這件事!他是不是最后要看我的想法吧?!”

    “真沒辦法,”蘭波的眼神有些疲倦,好像連靈魂也深深嘆息著,“看來失憶對我的影響還是很大,要是清楚你的異能力能做到這種地步的話,估計……”

    不,要是知道,反而更加高興也說不定。

    他想到這里,又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第62章

    藤江水月見蘭波已經沒有戰斗的意愿, 干脆提議重新坐下來,好好理清楚事情。

    中原中也也從蘭波口中得知了有關于當年的事。

    但關于身世背景,對方卻沒有立即告知, 而是借此向他提出合作,找到并在有必要的時候協作抓住魏爾倫。

    中原中也自然答應。

    即使現在他仍舊不清楚自己的身世, 但好歹比一頭霧水好上不少。

    “哦對,這么說的話,你的搭檔——就是那個魏爾倫,他現在大概率沒死對吧?”藤江水月思索著撓了撓臉頰, “那中也的處境豈不是很危險。”

    對方說不定會回來找蘭波復仇, 順便也是為了帶走還活在世上的、自己認定的唯一的家人。

    不過這樣一來,勢必會產生意愿上的沖突。

    她覺得按照對方當初都能采取一刀切直接背叛蘭波的做法,帶走家人的方法可能不會特別友好。

    中原中也看她一眼,說:“他要是來找我,我也不是不能見他,有什么問題嗎?”

    蘭波搖搖頭, 向他解釋道:“不, 我想, 保羅會先調查清楚你身邊的情況,然后再帶走你……至于你是否愿意, 他可能不太會聽取意見。”

    “為什么?”織田作之助不解,“他不是認為自己是中也的哥哥嗎?”

    “出于我對他的了解吧, ”蘭波說著,低下頭發出一聲無奈的低笑, “我現在大概知道,他為何要背叛我了……過去我未曾察覺到,自身的自大和傲慢對他造成的影響實在太大。”

    說著,他眼含失落地對上中原中也的目光,繼續道:“以至于他不認為,自己、還有中也你,跟我們是同一類存在。”

    中原中也聽到這個話,臉上的表情顯得有些過分平靜。

    異類、人類,他自擂缽街的爆炸中活下來后,也無數次懷疑過自己。

    一頭自認為被人類欺騙和豢養的怪物,魏爾倫會作出那樣的選擇,實在太正常不過。

    藤江水月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中原中也,說:“但我的異能力到現在都沒有告訴我,中也是實驗體啊。”

    情緒略顯低迷的少年一瞬間飛快扭頭看過去,惱怒不已,“這種事你早說啊!”

    “啊,抱歉……我以為你不會很在意這個,”她假裝委屈地對著手指,轉開臉去,“而且都過去這么多年了,從沒有人懷疑過你不是人,不就說明其實沒區別嘛。”

    要說人機,旁邊平和狀態的織田作之助都比他要更像一點。

    “而且,人類的定義到底是什么呢?沒有人能精準描述出來吧?”藤江水月在書籍堆成的凳子上晃了晃雙腿。

    “所以來就來嘛,到時候不正好能知道中也跟他到底是不是真的家人,也正好蘭波先生你有很多話想告訴對方,不是嗎?”

    織田作之助在一邊發表自己的看法:“既然你們都互相認為和對方是家人,那么好好聽取對方的想法和意見,應該才是最重要的事。”

    否則自詡為“最重要的存在”,卻帶給對方最疼痛的傷害,這不是無限在延續這份“怨恨”,而對此進行無意義的復仇嗎?

    蘭波看著面前的兩個年輕人,內心竟對自己的迷茫感到幾分可笑起來。

    “哈,是啊。”

    ……

    武裝偵探社內,江戶川亂步估算了一下時間,預計事情應該已經結束,藤江水月也該回來了。

    如果沒有回來,那么就需要他和偵探社的其他社員去解決一下突發情況了。

    念頭剛一結束,敏銳的聽力就捕捉到了門外的腳步聲,迅速且帶著幾分急切和匆忙,和之前在委托里受到委屈和憤慨某事時幾乎一致。

    他看向猛地打開門,第一時間湊到自己桌邊來的人,托著下巴看向她,語氣不出所料,“沒成功。”

    “對啊——!好過分!明明我幫了他那么大的忙!結果還是不愿意來!連我的貓咖都不去!”藤江水月欲哭無淚,邊說邊把路上順便幫他買回來的點心放在桌上。

    然后,她拆開了一瓶給自己買的檸檬汽水,用力拽開拉環后,聽著那聲清脆的嗤響,仰頭喝了一口,嘆息一聲。

    “好吧,雖然我也知道是我強人所難,中也也是出于好意,不想牽連我們,”藤江水月沮喪地塌下肩膀,“但是我跟他分析了之后可能的情況,保證不會很糟糕,但還是沒能說服他。”

    那家伙超喜歡一個人抗下所有!

    自己加上織田作之助都勸不動!還有蘭波也是,執意還要待在港口黑手黨!

    ——不過他的目的更像是藏身其中,以后好捕捉魏爾倫的動向。

    可以說,現在魏爾倫的一大一小兩個“家人”都在摩拳擦掌等著他找過來。

    江戶川亂步沒說話,只是拆開點心包裝,邊吃邊評價道:“你還沒有說到他最在意的點啦,現在就算回去,結果也不會改變。”

    羊無法成為中原中也的庇護所,他也不能守護羊,最終只能將其推往黑暗的更深處。

    “可是——”藤江水月還想說些什么,江戶川亂步卻丟過來一顆糖果,定睛一看卻是啤酒味的氣泡糖。

    放進水里溶解,就會制作出一杯跟啤酒極其相似的氣泡水。

    她無語地抬頭看著他,晃著手里的糖說:“無酒精的糖水是不能讓我忘掉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啦——還有,這不是亂七八糟的事!”

    “怎樣都好,反正……”江戶川亂步晃悠著手里的點心,把剩下一點丟進嘴里,含糊不清道:“你無法撼動他的想法。”

    那剩下唯一要做的事,就是接受結果,以及這份好意。

    “哦對,要是你不要那個糖就還我。”他伸出手去。

    藤江水月立刻把糖揣進口袋里,“給我了就不許要回去!這個跟你換。”

    江戶川亂步看她又往自己手上放了一個不知道從哪里撿回來的彩色石頭,然后迅速反身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他盯著手里的這顆石頭一會,辨認出是河堤附近能撿到的雨花石,撇了撇嘴,拉開手邊的一格抽屜,把這顆石頭跟之前自己挑選的貓咖名片放在一起。

    自己才不是要跟她換這個啊……真是的。

    *

    在今年的寒冬來臨前,一個新的消息震撼了橫濱的里世界。

    ——港口黑手黨的那位老首領因疾病身故,但是留下的遺言中,卻傳位給了死前治療自己的醫生。

    即使有人懷疑遺言的真實性,但由于老首領已經死去,而當時唯一在場可以作為證明的人,是當初因為森鷗外而被帶進港口黑手黨當做“人質”的一個男孩。

    眾說紛紜,人心揣測,沒有人知道那段時間港口黑手黨里經歷了怎樣一場震動。

    不過這個消息對于生活在這個城市的其他人而言,確實是個十足的好消息。

    在前代首領去世前,這個于病榻前輾轉變得無比瘋癲的老人已經折磨了許多人,那段時間更是頻繁造下惡果,仿佛要在死前也拖著這里的所有人墜入地獄。

    事實上,如果森鷗外聽到這話,或許會承認這句話,前代在死去之前,的確說過類似要消滅所有違抗港口黑手黨的人的命令。

    但誰又能肯定一個臨死前的人是否清醒呢?

    除此之外,森鷗外這個人也闖進了其他組織的視野。

    武裝偵探社里的人理所當然知曉了這個人的存在。

    藤江水月居然有種“不出所料”的了然和淡定。

    根據當初見過的那一面,加上異能力了解到的信息和片面了解,他帶給她都是一種野心勃勃、別有目的的印象。

    她也早已推測過他的目的,篡位的意圖昭然若揭,換個角度來說,確實也達成了最初與社長同盟時,所謂“打敗港口黑手黨”的目標。

    ——既然無法從外部打倒,那就從內部擊敗,換了個芯的港口黑手黨與過去已然有著天壤之別。

    現在發生的一切都不過是對方布局收網罷了。

    而對于與謝野晶子來說,這個消息跟老首領去世比起來,都要算更加糟糕。

    她早就已經能夠面對過去帶給自己陰影的人的消息,但怨恨依舊存在,只是不再對此產生嚴重的應激反應。

    但無論如何,港口黑手黨沒有陷入群龍無首的狀況是最好的結果。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氣,為那瘋癲的前代的死慶賀,并且還有心情開始揣測和圍觀這位“被迫上任”的新任首領接下來會怎么走。

    藤江水月開始為中原中也擔憂起來。

    現在新上任的森鷗外在港口黑手黨里最需要的便是一把趁手的武器,而在橫濱,這個“武器”除了軍火,還可以是異能力者。

    一個完完全全的站在他這邊,不會質疑,聽從其命令和調遣的異能力者。

    不過她沒想到這把火還有可能燒到自己身上。

    藤江水月望著不遠處正隔著玻璃觀察貓咪的人影,向后退了兩步,看向柜臺前的織田作之助。

    她指著那個名為太宰治的生物,冷漠道:“他之前還跟蹤你,對吧?”

    手里拿著的手機屏幕上顯示著報警電話,只待織田作之助點頭,藤江水月就能撥打出去讓警察把這個跟/蹤/狂拷走。

    “沒錯,但他后來跟我解釋說,之前的事有些誤會,”織田作之助悠然地解釋道,“他沒有想報復我的意思,只是想感謝我當初的照顧,不過無論是差人送錢還是送東西,都被我拒絕了。”

    是這樣……嗎?

    藤江水月狐疑地看了兩眼滿臉寫著天真無辜的少年,緩慢放下了手機。

    “不對!就事論事,這也不能成為他跟蹤你到這里的理由啊!!”她驀地反應過來,指著那邊本該在港口黑手黨的人,“而且他現在是港口黑手黨的成員!”

    來人!關門放小貴!撓他個滿臉開花!

    第63章

    “嘛,不要這么小氣,我只是聽說這里開了一家貓咖,好奇過來看一眼。”

    太宰治起身靠近他們,攤開雙手表示自己的無害,“畢竟這里可是橫濱第一家貓咖呢,正好我也不太清楚貓咖具體是做什么的,順便來體驗一下。”

    藤江水月用懷疑的目光盯著他,把織田作之助推回柜臺后,雙手環胸質問道:“誒——是嘛,我還沒宣傳過我的店呢,你是從哪里聽說的?”

    太宰治無辜地眨眼,回答:“網絡上,偶然看到有人在討論呢……經過這里的時候,一抬頭就能看到貓咪,上班的心情都被治愈了——之類的。”

    這樣嗎,好像很合理……貓經常待在那扇大玻璃前歇著,路過的上班族也確實不少。

    藤江水月的懷疑消散不少, 看了一眼織田作之助, 又上下打量對方,感覺從武力值上對比, 也不需要自己擔心,于是放下了最后那點警惕。

    太宰治見狀,又繼續裝可憐,語氣失望地說:“嘛,不過你說得對,我現在是港口黑手黨的成員……即使最初這不是我的意愿,但現在想必我說什么都沒有比事實更真實了。”

    說完, 他起身走向店門,離開前還扭頭跟他們告別。

    “那么,就不打擾了,我先走了……以后,有緣再見吧。”

    他的表情帶著恰到好處的沮喪和失落,仿佛一個企圖交朋友的小孩被拒絕后,孤零零自己離開的背影,令暫時被蒙蔽的藤江水月的良心稍微痛了一下。

    呃,雖然對方是港口黑手黨沒錯,但是那也是森鷗外那個不做人的家伙,為了篡位而利用了這個孩子,只是有點自殺愛好的少年而已,問題不是出在他的身上。

    再說了,他之前做的事,也只是因為身在港口黑手黨,沒辦法親自感謝,只能以那樣的方式去通知織田作之助。

    對方跟蹤的行為從目的上來說并無惡意,也跟織田先生好好解釋清楚了……所以他的本性還是不錯的——吧?

    自己沒必要一聽到是港口黑手黨就這么緊張,蘭波先生不也是個愿意好好聊天的黑手黨兼諜報員嘛。

    藤江水月抿緊嘴唇,糾結得眉頭擰成一團,最后把問題拋給了織田作之助。

    “你覺得呢織田先生?”

    織田作之助看了一眼停在門口,遲遲沒有推門動作的太宰治,以為是在問自己是否介意對方來到店里。

    于是他很平淡地說:“我?只要不造成什么影響,我無所謂……他沒對貓怎么樣。”

    藤江水月剛松了一口氣,眼前就閃現過一個黑影,太宰治十分迅速地坐回了原本的位置上,笑容燦爛。

    “太好了!既然這樣就先加個聯系方式吧!對了對了,織田作你平時在這里上班,都做些什么?”

    “沒什么,只是照顧貓的日常生活而已,雖然有九只貓,但是性格都很好……除了剪指甲、搗亂、搶位置、心情不好……的時候。”

    “誒——聽起來好悠閑啊!我也想每天輕輕松松地上班。”

    聽他們聊起貓咖的工作情況,藤江水月看著太宰治,突然想起對方企圖撬自己墻角的“舊恨”,剛友善起來的目光又犀利不少。

    她笑瞇瞇地站在他身后,在合適的時機開口道:“啊——既然如此,太宰你要不然翹了港口黑手黨來我的貓咖打工怎么樣?”

    羨慕?那就一起來打工啊!

    這里既有貓還有朋友,工作輕松,福利優待,不比那玩命的黑手黨好! ?

    太宰治聽到這帶著幾分惡趣味的語氣,無可奈何地嘆道:“店長小姐,我也想這么做啊,可惜現在我是在被一個可惡的蘿莉控大叔驅使呢……”

    “是那位新上任的森先生吧?我知道哦,我們見過呢,不過不用擔心,”藤江水月伸出大拇指,眼神堅定,“樓上就是武裝偵探社!你作為被那混蛋陷害的受害者,懲惡揚善的工作我們也是接受的!”

    那副表情認真到仿佛下一秒太宰治真的承認自己是“被迫”,她就會拉著人沖上去,跟不干人事壓榨童工的森鷗外死磕到底。

    太宰治對于這種純粹熱心的人沒有絲毫辦法,臉上一時間都沒了表情。

    “……我說,你是真的沒看出來嗎?”

    他都有點懷疑是藤江水月故意的了。

    明明也是作為偵探社出色的調查員而聞名,結果本性卻……那么一言難盡。

    太宰治陰沉的眸子審視著面前不知是真沒看出來還是假裝不解的人,嘆息著別開臉去。

    “我勸你還是不要這么做好,”他說著,嘴角掛著一抹十分虛假的弧度,“說到底,你難道認為被迫陷入黑暗中的人,就能輕而易舉地脫身嗎?接觸這樣的人只會給其他人帶來危險。”

    “你不掙扎,誰知道你是自愿還是呼救?”藤江水月理所當然道,深邃的綠色眸子凝視著那片深潭,“你的處境要是真不好,比起我,你才更需要擔心那些危險。”

    太宰治愣了一下,最終半是不快地撇嘴,當做空口白話從右耳朵里飛出去。

    他轉過頭,撐著下巴散漫地說;“這就不牢你擔心了……我作為見證遺言的證人,在森先生那還有利用價值存在。”

    織田作之助看不清他那一半被繃帶纏著的臉上是什么表情,只是察覺氣氛有些微妙,眼睛轉了一圈,把一杯牛奶遞到他面前。

    “算我請你。”

    太宰治低頭看了看牛奶,突然忍俊不禁,邊笑還邊吐槽這句話:“織田作……要是你下班后在酒吧里這么對我說,我肯定會不客氣地喝到宿醉的!”

    可惜,對方不是黑手黨,就算下班后在酒吧碰面,也應該不會有誰知道。

    織田作之助張了張口,沉默地看向不遠處剛打算返回偵探社的藤江水月。

    太宰治略帶不解,但很快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啊,忘記這里有個能知道真相的人了。

    藤江水月深吸一口氣,大聲道:“你們兩個,未成年禁止飲酒!宿醉更是不行!”

    從中原中也那次之后,她對于這件事的態度就嚴肅了許多,哪怕對方是黑手黨。

    至于織田作之助,他雖然看起來成年但實際上也還沒到飲酒年齡,而且店長也不該管員工下班后取做什么。

    只是,既然在自己面前說起,就要做好會被警告的準備!

    太宰治堵著自己的耳朵,感覺接下來一周內應該都不會在對方在的時候出現了。

    話又說回來,森先生交給自己的任務,似乎也算完成了……既然羊那邊沒有動靜,之后要做什么就無須顧忌太多。

    *

    太宰治的出現對于藤江水月來說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在眾多光顧貓咖的客人中,顯得比較有距離感罷了。

    目前“有只壞貓”貓咖的客人基本都是附近認識的人,社長是常客,除此之外就是隔壁律師事務所,被工作壓力折磨得不成人形的員工。

    藤江水月也偶爾從他們那里聽到到一些離譜的訴訟案件,對比偵探社的員工,只能說雙方各有各的苦難。

    不過,這其中也有人不需要貓咪來緩解壓力。

    她看向明明是實習卻格外賣力的國木田獨步,又忍不住看向已經愈發成熟穩重,對自己的撫摸不為所動,依舊揣著手窩在桌上的小貴。

    “國木田,竟恐怖如斯。”藤江水月對這種面對貓咪還不為所動,埋頭工作的態度肅然起敬。

    不過,偵探社哪來這么多工作要做啊?他到底在忙些什么?

    她腦子里冒出一個疑問,忍不住環視一圈。

    江戶川亂步穩坐在位置上,報紙攤開,零食擺滿,十分愜意,與謝野晶子的工位上空無一人,不知所蹤,顯然又跑進了醫務室,在研究之前不小心搞錯的“致命位置”。

    注,這里是指沒能讓人瀕死的“致命位置”,不是差點讓人死亡的“致命位置”。

    藤江水月的臉色在思考的時候嚴肅幾分,但是手上擼貓的動作沒停。

    已經長成一只矯健大貓的小貴忍不住翻出肚皮,眼睛都完全瞇起來了,絲毫沒有前幾天把宿舍樓下吵鬧的流浪狗揍得腦殼邦邦響的威勢。

    不過,下一刻,貓咪的防沉迷系統就猛然上線了,一個敏捷的扭身就張嘴咬在了藤江水月手上,連啃帶踹完就溜之大吉。

    她一邊甩手,一邊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已經不知不覺盯著別人工作很久了,才感覺有些失禮地收回目光。

    然后一轉頭,發現江戶川亂步不知不覺湊到自己旁邊,估計剛才看自己擼貓有好一會了。

    “話說,水月,很早我就想問了,”他滿臉認真,似乎從剛才的觀察里發現了自己感興趣的問題,“你對貓咪按摩的手法超級透徹,但是到底是怎么做的?”

    藤江水月微微側臉,“就是很正常地摸摸而已啊,其他人都會,而且小貴尤其喜歡貼貼罷了。你看。”

    說著,她指向已經恬不知恥湊到國木田獨步面前,順理成章妨礙他視線的某只貓,滿身的毛發直接貼在了他臉上。

    “也有不一樣的地方,比如說——”江戶川亂步舉例著,將小貴撈了回來,“它也很喜歡我啊,但是跟剛才完全不同。”

    他的手在貓咪柔軟的毛發上滑過,咕嚕聲有規律地和呼吸起伏著,那雙貓眼雖然瞇起,卻始終保持著最小程度的可觀測弧度。

    ——它雖然信任并喜歡這個人類,但是明顯沒有變成一灘貓餅能任由揉捏搓扁。

    藤江水月驕傲地昂起頭說:“這是當然的吧,平時照顧小貴的人是我啊!”

    說完,她突然靈光一閃,使壞般伸手去摸江戶川亂步的頭,就像以前在劇場里那樣,本以為對方的注意力在貓上,結果他一抬頭,手指落在了臉頰偏下的位置上。

    看起來仿佛是她突然間和逗貓似的,去戲耍對方。

    藤江水月驚慌地瞪大了雙眼,看著江戶川亂步有些疑惑地轉動腦袋,自己的掌心和對方的臉頰因為這個動作更加貼近了些。

    好可愛! ! ! ——但是,自己大概、應該是馬上要死了吧……

    第64章

    藤江水月思考不能, 藤江水月放棄思考。

    她干脆像是撓貓下巴一樣撓了兩下他的下巴,最后還捏了一下他的臉頰。

    這次輪到他猛地睜開眼睛,她才漫不經心地收回手, 仿佛剛才的行為只是很平常的一件事,跟摸小貴沒有區別。

    藤江水月笑瞇瞇地開口:“你看, 就像剛才那樣,很平常地在摸小貴而已,亂步感覺到了嗎?”

    雖然平時江戶川亂步看起來很好說話, 但她清楚這其實是他和身邊的人保持社交的方式, 就像展示自己的無害一樣, 不會讓人覺得很難以接近。

    但正因為清楚這點,哪怕雙方是好幾年的朋友,但在工作場合她也和他保持著一定的距離感。

    再者,從年齡上來說,自己又不是社長那樣的長輩,別說摸頭,現在都變成摸臉了,這么做很失禮甚至可以算調/戲。

    ……大概可以算。

    總之,藤江水月采取的解決辦法是——掩飾意外加主動回避,以減輕意外造成的尷尬局面或不好的社交結果。

    就在她打著哈哈,準備把這件去的時候,江戶川亂步的眉頭皺起,猝不及防抓住了她收回的手,然后直接放在了自己頭上。

    “沒有, ”他的語氣聽上去十分不滿,“摸貓的時候除了下巴還有腦袋沒有摸吧,我怎么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抓著自己的手通過接觸,傳來有別于自身的溫度,藤江水月感覺哪里怪怪的,卻說不出來。

    嗯?這不對吧?亂步以前不是不喜歡自己摸他的頭嗎?而且還會像小孩子一樣,報復似的反手摸回來呢。

    可對方理直氣壯的模樣比她還要更不把這當一回事,正常到跟日常隨意的奇怪疑惑乍現一樣,反而是藤江水月被驚訝得不知作何反應。

    這是正常的嗎?還是說……

    她的大腦有些發飄,目光呆滯地盯著面前的人,猶豫地輕輕摸了摸他的頭發。

    說實話,頭發的柔軟度當然不比貓的絨毛,但也由于其帶著幾分堅韌,在接觸到的時候存在感極其明顯。

    而且,江戶川亂步的頭發似乎也和他的性格一般,哪怕手掌向下按壓著滑落,邊緣翹起的發尾還是紋絲不動,在指尖離開的剎那讓皮膚感覺到一絲殘留的癢。

    “現在怎么樣?那個……這樣就可以了吧?”

    她低聲嘟囔著,視線落在江戶川亂步臉上,那雙眼睛又重新瞇起來,微微上揚的嘴角使他更像一只愜意的貓了。

    腦子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藤江水月更加滿頭霧水,摸頭的動作停下來,江戶川亂步卻不依不饒地發號施令般繼續道:“水月,這跟剛才你摸小貴的樣子根本不像,我都沒有感覺到頭上有東西,這樣對比不出來!”

    “哦……抱歉。”

    她茫然地應著,腦子里因為困惑,只剩下機械式地完成指示,不由得確實用上了摸貓的力度,倒是隱約有幾分放棄思考的意味。

    難道說……

    藤江水月的猜測還沒完全浮上心頭,江戶川亂步就伸手把她的手從頭上拿下來,然后掌心朝上。

    “好了,接下來是模擬爪子的手!”他毫不客氣地宣布道,笑瞇瞇地將他的另外一只手握成拳頭,放在她的手里。

    ……咦?所以,為什么自己一定要這么做啊?

    她感覺跟自己掌心相接處的另一只手的存在感十分明顯,卡頓的大腦這時候勉強運轉了那么一會。

    “亂步,其實……”藤江水月抬眸看向江戶川亂步,話才剛開頭,卻見他滿臉期待和好奇地注視著自己。

    江戶川亂步疑惑:“什么?”

    什么“什么”的……他不覺得這樣哪里很奇怪嗎?

    不過,因為暫時沒有察覺,她茫然地重新低下頭,看著手上的“貓爪”,不安地蜷縮了一下手指,就當做輕輕捏了一下。

    結果是,觸碰到對方皮膚的下一秒,他張開了手掌,就這么放在她手上。

    掌心和指腹相貼,不同的溫度傳遞過來,藤江水月感覺江戶川亂步的體溫比自己要低一些。

    或者說,因為氣溫炎熱,自己的體溫也一并升高了。

    藤江水月扭頭看了一眼江戶川亂步的桌前,發現他搬了一臺小風扇對著自己,難怪手比較涼。

    “會感冒的吧。”她提醒道。

    “只是一會而已。”江戶川亂步滿不在乎,將自己的手翻轉過來。

    于是藤江水月的注意重新落到上面了。

    而后發現,對方的手比自己的要更加干凈,沒有因為打架留下的細碎傷口,同樣沒有握槍形成的薄薄的繭子,是正常且指甲修剪整齊、漂亮的一只男性的手。

    確實如同貓咪日常被精心呵護、修剪好看的爪子,并不需要他以此作為謀生或攻擊的武器。

    藤江水月突然意識到,大家都做到了好好地保護這位偵探先生,甚至他自身也同樣看重自己本身,看重這份“保護”。

    但是把手給自己看這個行為的含義到底是什么?

    她像是每一個養貓人初次養貓時那樣,對于貓做出的各種陌生且奇怪,或者說,從未見過的主動行為,感到無比疑惑和不安。

    ——求助!我家貓一直拿頭撞我,還總是沖我叫,到底是什么意思? !

    她的姿態早已從最開始的放松變得有些警惕,松開手后也忍不住向后退去。

    他到底想從這個行為里、自己對這個行為的反應里,知道什么?

    藤江水月莫名升起一絲微妙的懷疑。

    是報復自己的玩笑嗎?還是別的什么……但是除了這個,還能有什么目的?

    她有種想用異能力一探究竟的沖動。

    不過在藤江水月做出行動之前,社長從辦公室走了出來,看樣子是打算出去透透氣,江戶川亂步一眨眼就從藤江水月的面前離開,跑到了對方跟前。

    “社長——你也來摸摸頭吧!”

    她覺得社長臉上的表情應該跟自己剛才一樣,而且滿頭都是快具現化的問號。

    不過他很干脆地拒絕了,并詢問了理由,卻沒有得到亂步的回復。

    江戶川亂步在受挫一次后就返回了自己的位置,把風扇擰開對著吹,還在幼稚地對著風扇說話,聽聲音通過旋轉的扇葉反射回來時發出近似電音的搞笑聲音。

    與謝野晶子在藤江水月身后站著,目睹了剛才的那一幕,看向還滿臉疑惑的人,說:“被耍了吧,偶爾亂步就是會做出這種事來。”

    如果沒有使用異能力,藤江水月也會完全被戲耍到。

    不過,好像確實哪里有點不對勁。

    與謝野晶子感覺自己的直覺在告訴自己什么,摸了摸下巴,腳邊的小貴繞了兩圈,被她無奈地抱起來。

    “水月,話說它是不是又變沉了?”

    她一邊隨口詢問,一邊捏了捏貓肚子上的肉,卻沒聽到回答,低頭看向藤江水月,“水月?”

    腦子因為疑惑和思考而有些宕機的藤江水月扭頭,“啊、與謝野?你什么時候過來的?我都沒有注意到。”

    與謝野晶子的眼神無語地半耷下去,“我剛才已經在跟你說話了,結果居然沒聽到嗎?所以不用這么好奇,估計亂步是跟以往一樣突然想到捉摸不透的問題了。”

    “不,但是人跟貓……不一樣啊,這點很明顯。”藤江水月撓頭,百思不得其解。

    總不可能是因為喜歡自己——這可是人生三大錯覺之一。

    她自己倒是挺喜歡江戶川亂步,但要說到什么程度,復雜程度其實相當高,唯一肯定的是,不到非要確定是怎樣一種關系不可的地步。

    每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不是缺了誰就無法生活,所以,她認為這應該不是特別重要的事。

    與謝野晶子不知道她在糾結什么,只是略顯戲謔地一笑,說:“哦——原來你們剛才在玩貓咪扮演游戲啊。”

    放著真的貓不管,卻在摸假的貓?

    藤江水月很快把問題和其他眾多問題丟在一邊,以為是她也想玩,抬頭問她:“與謝野難道也想試試嗎?”

    “我才不要,明顯就是被你占便宜吧。”與謝野晶子干脆拒絕,將沉重的小貴丟給她,轉身就走。

    藤江水月差點被突如其來的重量壓倒,貓倒是一腳踩著她當踏板落地了,甚至回頭發出不滿的大叫,抱怨沒有接住自己。

    她沒在意這個,因為與謝野晶子的話,加上剛才的疑惑,有點想以設身處地的方式來知道當時的江戶川亂步是什么想法。

    “那我當貓咪也可以啊,不對、互相當不行嗎?可惡,我突然也好奇起來了……啊、別走那么快啊與謝野?”

    藤江水月被與謝野晶子關在醫務室門外,面對著冷冰冰的鐵門,她站在原地思考了一秒,國木田獨步和社長的身影都在腦中閃過,然后飛速消散。

    社長估計會像剛才那樣拒絕自己,而國木田獨步現在在工作,關系上也不是那么熟,自己總不能打擾他。

    看來是沒辦法知道答案了……雖然織田作之助應該不會拒絕,但是那可是自己的店員,自己作為店長可不能去騷/擾員工啊。

    那是不對的行為!

    但是,總是很在意亂步那時的行為……到底是什么意思?

    藤江水月嘆息著返回了自己桌前,抬手托住自己的下巴,目光卻總忍不住往江戶川亂步那邊飄。

    對方卻一直沒看懂似的,偶爾目光接觸,也只是淡然地移開。

    她卻心緒不寧,仿佛心口落下一根貓毛,癢癢得很。

    第65章

    藤江水月沒想到, 之后江戶川亂步還會時不時跑過來,提出一些匪夷所思的問題,然后要求她幫忙。

    她自然趁著這時候發動了異能力,得到的答案十分正常,的確是他想通過這種方式知道一些實際的感受罷了。

    ——誰讓最近電視播放的科普節目正好有關于人與生活, 而亂步清楚自己對于生活中的部分細微感知并不算敏銳。

    而且,除了自己之外,連社長、與謝野晶子和國木田獨步也會偶爾成為江戶川亂步的“目標” ,只是成功概率不大,被抓壯丁最多的還是自己和一些剛好空閑的職員。

    藤江水月沒辦法, 但誰讓自己是他的第一個朋友呢——應該。

    反正她現在還記著江戶川亂步當初說“大概”的這個小仇,只是現在沒人問起,她也沒像以前那樣還要特地在末尾加上。

    *

    盛夏不知不覺過去, 氣溫轉涼, 也就是一陣風和雨的事。

    而藤江水月在這期間,得知了中原中也加入港口黑手黨的消息,不由得對著蘭波大喊“不公”。

    “為什么……明明是我先來的……”她幽怨地注視著面前依舊穿得很厚的男子, “為什么中也會加入港口黑手黨啊,說好了在跟你們抗爭,結果羊解散了,他也因為背叛而跑了,連考慮都沒考慮一下。”

    蘭波動作優雅地坐在沙發上, 吹了吹杯子里的熱茶, 垂眸道:“大概, 還是不想牽連你們吧……不過,他的做法比我想象中要溫和多了。”

    對待背叛者是,對待他人也是, 中原中也已經脫離了過往的陰影,不是任何人的復制體,就是他自己本身。

    這樣固然不錯,可面對魏爾倫卻決不能抱著這種想法……現在連他也不知道對方成為了什么模樣,但想必依舊沒有改變當初的想法。

    蘭波在對中原中也的欣慰心情中,帶著一抹憂愁。

    “我們偵探社很厲害的好不好!”她噘著嘴,埋頭在貓肚子上深吸一口氣,“憑什么!難道說換了領導就能一概過往一筆勾銷嗎?!他看不出來現任首領也不是什么好人嗎?”

    哦對,還有羊的事情……要不是織田作之助說起來,自己根本就不知道羊居然已經解散了!

    背叛的事她勉強知道了個大概,主要為GSS從中作梗挑撥離間,加之羊里有人跟他們里應外合,似乎參與人數也不少,導致了最終的解散結局。

    雖說中原中也因此能順勢在蘭波的幫助下加入港口黑手黨,期望借機能找到魏爾倫的消息,但以他的能力,想必不會一直待在底層。

    中原中也不過是偶然跟自己有一段時間的接觸罷了,深究來說不存在任何情誼聯系。

    既然成為未來的敵人在所難免,那就只能希望以后不要有正面對上的時候。

    藤江水月無聲嘆了一口氣,尊重他人的選擇,將之拋在腦后。

    等她說完,蘭波意有所指地看向面前旁邊位置上的人,“話說,這位是?”

    在兩人聊天時一直在吃店里提供給他的點心的江戶川亂步瞥過去一眼,因為嘴里還有食物,叼著勺子看向了藤江水月。

    她伸手展開一個框,對著蘭波燦爛地笑道:“那么,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咳、是一名立志成為世界第一名偵探,現在也非常有名的偵探先生,江戶川亂步!”

    藤江水月緊急撤回了一個稱號。

    對于差點把“偵探社的核心”對著面前這位已經晉升港口黑手黨的五大干部之一的人介紹,她感到有那么一絲尷尬。

    她還是沒能徹底改變把遇到的所有人往好處看的習慣。

    再怎么說對面也是敵對組織的人!就算他跟著自己來貓咖喝茶吃點心,并且不在乎橫濱本地各種組織的合作對抗關系,該警惕的時候還是要警惕點才對!

    蘭波恍然大悟,“哦……原來是偵探啊。你好。”

    江戶川亂步點頭,含糊不清地回了一句當做回應。

    藤江水月訕笑道:“哈哈,畢竟是叫武裝偵探社嘛,有偵探不是當然的嗎?”

    作為前諜報員的蘭波當然能看出她在掩飾什么,不過這時候他也只是垂眸重新端起了茶杯,平靜地吹去上面的熱氣。

    “話說,蘭波先生這么大搖大擺過來,不要緊嗎?”她綠油油的眼睛轉向蘭波,“你也是港口黑手黨的成員,而且,之后還晉升了呢。”

    他依舊是一副十分怕冷的裝扮,不過相比之前瑟瑟發抖的狀態,現在已然穩定許多,甚至舉手投足間有幾分優雅的姿態。

    記憶恢復前后,在氣質和姿態上的變化是最大的,聰明些的人都能看出來。

    蘭波放下杯子,嘴角帶著淺淡的笑意,“沒錯,但我只是來這里休息,不會有人關注一名干部的具體去向……就算如此,你不還是邀請我過來喝茶嗎?”

    “誰知道你真的會來啊!我以為你會跟中也一樣避嫌呢!”藤江水月立即為自己辯解道。

    她就只是禮貌性的問個好而已——雖說這里好像沒有隨便請人到店里去的禮貌習慣。

    他的表情似乎有些得意,“沒有這個必要……只要魏爾倫來到這里,如果打聽到我恢復記憶的事跟你有關,那么他絕不會錯過,必定會到這里一探究竟。”

    不過中原中也避開這里也好,如果魏爾倫沒有特地調查這些,那么確實是對藤江水月的一層保護。

    藤江水月看著他的表情忍不住吐槽道:“我說,這不是很危險嗎!能不能擔心一下?被你的搭檔惦記性命就這么好嗎?”

    說完,眼神復雜地看他一眼,似乎有什么話欲言又止。

    蘭波語調平平地笑了兩聲,說:“比起我,你或許更應該擔心這里的其他人。”

    藤江水月看了一眼那邊正在給貓梳毛的織田作之助,很快扭回頭來。

    “哦,織田先生的話很靠譜,不用擔心,不過多謝提醒,差不多的時候我會先把貓寄托給寵物店洗護。”

    反正九只貓一條龍洗下來,也需要幾天時間,順便還能把小貴一起帶去做一套體檢。

    蘭波沒再說話,放下茶杯后就離開了貓咖。

    藤江水月坐在位置上,呆呆地喝了一口熱茶,然后發現對方也跟中原中也一樣,一口沒動面前的蛋糕。

    “可惡,以后不給他們上蛋糕了!”她氣呼呼地把草莓蛋糕挪到自己面前吃起來。

    雖說是自己極力推薦,他們并沒有說是否需要。

    咀嚼的空蕩,藤江水月感覺臉邊有些發癢,伸手一摸抹下一大團貓毛下來。

    她不禁丟給窩在桌上的貍花一個無語的眼神,然后一把抱起來丟地上,讓貓自己一邊玩去。

    “他來了叫上我,”江戶川亂步說著,把面前的空碟子往遠處一推,“這件事有些麻煩,就算加上他、織田先生和那個重力異能力者,都很難。”

    藤江水月訝異了一瞬,不過轉念一想,對方也是從大爆炸里活下來,甚至從未被人發現地躲藏了那么久,戰斗力和反偵察力絕對遠超常人。

    而且,他可是在蘭波的親手教導下長大的……

    看來單靠武力不能完全突破,得想別的辦法。

    她的面色顯出幾分凝重來,點了點頭,“好,抱歉,還是把你牽扯進來了。”

    “哼,你知道就好!真是沒法讓我放心,不過我不介意!”江戶川亂步的嘴角向上勾起,伸了個懶腰。

    “好了——休息時間結束!我們趕緊回偵探社吧。”

    “嗯……”

    不過藤江水月沒想到,今天的談話一語成讖,只是事情的開端出人意料,甚至可以稱得上無比混亂。

    “我都說了!現在的朋友是我自己選擇的!現在的生活也是!為什么我非得跟著你離開不可!?謊言和欺騙——那是你自己認為、自己經歷的事情,不要一并放到我身上!”

    這個聲音是暴怒的中原中也發出的,站在他對面的是一個金發碧眼,長相出眾的外國男子。

    他身著白西裝,乍一看透著一股疏離和冷漠的氣質,嘴角卻始終帶著一抹淺淡的笑,在中原中也說話期間,眼里滿是對他話語的無可奈何。

    然而,這個男子就是魏爾倫。

    ——三年前殺死三名鐘塔侍從……在帶走認定的唯一家人中原中也前,對其相關人際關系進行過深入調查,但在街上與中原中也正面相遇……因好奇他似乎對此毫不驚訝,而暫時沒有執行“暗殺計劃”。

    蘭波站在雙方中間——他是讓這個貓咖的地板暫時沒有被重力破壞以至于被樓下投訴的最大功臣。

    但是后面會不會和魏爾倫打起來就不一定了。

    因為他現在也在試圖解決眼前的“兄弟矛盾”,結果由于他的加入讓本就有些混亂的環境更是一片亂七八糟。

    她開始慶幸在江戶川亂步預料到今天有事發生時,讓織田作之助一次性把所有在店內的貓都打包丟去了寵物美容店。

    藤江水月的目光從他的身上轉移,挪動到旁邊一個看起來和常人無異的剪著短發男子身上。

    ——目前全世界第一臺的智能機械人,由一名能力非凡的異能技師研發……歐洲國際警察機構的刑警……為逮捕暗殺王,并且阻止對方的暗殺計劃,在調查到他的下個目標后前來保護中原中也。

    ——在雙方遭遇的時候,卻發現了身為前歐洲諜報員蘭波……得知對方已經獲得了有關魏爾倫的蹤跡,于是決定一起進行阻止,并恰好在前往酒吧途中發現魏爾倫。

    所以,明明他們這一堆人都是在一個酒吧附近碰面,但為什么……

    藤江水月滿腦子疑惑,感覺自己即使看清楚了來龍去脈,也不能明白為什么最后所有人都會擠在自己這家小小的貓咖里。

    第66章

    “蘭波和魏爾倫就算了,這個仿生機器人是什么情況?”她抽著嘴角,再次環視一圈,頭痛地扶住額頭。

    “還有港口黑手黨的成員……喂, 你們就算是中也的朋友,但是有沒有人記得這是哪里啊?”

    除了這個陌生機械人之外, 還有另外五個顯然是港口黑手黨成員的存在,加上她和江戶川亂步,總共十一個人。

    一時間, 本該十分寬敞的貓咖外區域擁擠不已。

    “好吵。”江戶川亂步堵住自己的耳朵, 不滿地皺起眉。

    藤江水月把沸騰了一會的熱水倒進盛著茶葉的茶壺里,沉重道:“是啊……”

    她這小小一個貓咖,到底做錯了什么……

    不能因為自己之前說過“感覺你應該有個哥哥”這種揣測,就孽力回饋到身上了吧?誰知道中原中也能直接問魏爾倫是不是自己哥啊。

    而且,明明旁邊那個自稱亞當的機械人都說了“是” ,怎么還要親口問……問就算了,魏爾倫跟著湊什么熱鬧?

    他的目標呢?計劃呢?就算是順便過來執行暗殺計劃,也不至于那么多人一起來吧? !真不怕被一鍋端了嗎? !

    藤江水月內心不斷冒出吐槽,無語又無奈地盯著聲音最大的那片,拿起手上的白瓷茶壺,率先靠近了距離自己最近的亞當。

    “你的熱茶, 請慢用。”她放下茶杯,往里面倒好熱氣騰騰的茶。

    “謝謝, 但——”亞當剛想拒絕, 就被藤江水月打斷了。

    “不你需要, 就當是為了在場的部分人考慮,暫時閉上你的嘴,好嗎?好的。”她面無表情地朝他說完, 然后大步流星地走向中原中也。

    亞當聳了聳肩,端起一旁的熱茶。

    觸摸到茶杯的那一刻,他發出一聲感嘆:“哇哦,87°的水溫。”

    真是一個焦急的店長。

    然而,藤江水月是故意的,怎么說這里也是正在營業中的貓咖,日常就算只有熟人光顧,那怎么說也算客人,而且都不會非常吵鬧。

    但現在除了很吵之外,這里就像是遭遇家庭矛盾糾紛的警察局,雙方各執己見,就差原地開打。

    她依舊是將滾燙的水倒滿一杯,放在中原中也手邊,“喝點水,休息一下再繼續吵。”

    說完后看向另外五人,毫不客氣地往他們面前也塞了五杯熱水。

    “天氣冷,喝點暖身。”

    信天翁看著不斷從杯子里冒出熱氣的杯子,想說些什么,被冷血捂住了嘴,提醒道:“直覺來說,你要是不閉嘴,我們應該會面臨一些不太好看的局面。”

    例如黑歷史大曝光之類。

    對方茫然地看他一眼,再看向已經迅速給魏爾倫和蘭波都發了一杯熱水的少女,“真的假的?能有多不好看?”

    他說著看了一眼藤江水月,她暫時還在跟蘭波交涉情況,根本沒時間搭理幾人。

    “她是這里的店長嗎?”信天翁一副打算犯賤的表情,挑眉道:“話說如果是這么可愛的少女話,讓我好看也不是不行。”

    冷血端起茶杯,“但是她看起來能一拳打掉你的門牙。”

    這個判斷可不僅僅是從肌肉力量上得出,雙方如果用上異能力,在其他人不幫忙的情況下,對方也不好應付。

    “誒——真的假的?”

    醫生默默往旁邊坐開了些。

    “你。”

    一直坐在邊緣區域旁觀的江戶川亂步突然朝著信天翁開口,吸引了那五人的注意。

    “上周三發生在X區的機動安排工作,難得指教幾個新人,結果差點在收尾的時候全軍覆沒。”他坐在高腳凳上,語氣慢條斯理。

    X區域當時發出的動靜挺大,連警察都趕過去了,還發生了一點沖突。

    “不過從結果上來說,新人的確對你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看出你的強顏歡笑還要照顧你的心情,港口黑手黨的工作環境真是辛苦啊。”他晃了晃自己懸空的雙腿,換了一只手托住下巴。

    信天翁安靜地緩緩坐下,并用手肘狠狠捅了一下旁邊笑出聲的公關官。

    五人的安靜讓室內的嘈雜減小了一半,另一邊則是在藤江水月的勸導下暫時中止了辯論,互相撇過頭去不看對方。

    蘭波呼出一口氣,隱隱作痛的頭都因此得到了緩解。

    藤江水月在腦子里總結完狀況,面色陰沉地將茶壺放下,開始提問:“所以,你們就是來這里搞家庭辯論的嗎?這么簡單的小事,你們怎么不打個天崩地裂再辯論?”

    她想到時候肯定誰都沒力氣說話了,可能誰活誰死都不一定,哈哈。

    中原中也立即拍桌怒道:“誰跟他是家庭!?反正我絕——對不會承認這個自以為是的家伙是我哥!從血緣上來說本來就不是!”

    “還有,現在暫時沒有打不代表之后我不會動手!”他的眼睛惡狠狠地瞪向魏爾倫。

    藤江水月眼角微抽,看向他直接道:“好了停,stop,你先別說話。”

    人長嘴確實是用來說話的,但這不純屬于火上澆油嗎。

    “是嗎,你是這樣想的嗎,中也,”魏爾倫的目光帶著冷意,此時也意識到無法從語言上令對方乖乖跟自己離開了,“看來你并不理解,所謂的人類是什么狡詐的生物……充斥在這樣的環境中,你永遠都無法看清,只會任意被他們驅使。”

    話末,他低聲道:“我還需要讓你徹底認清這個事實……”

    藤江水月迅速上前兩步,笑著語速飛快說:“好了魏爾倫先生你也閉嘴吧,接下來的話我可不能讓你說出來,不然這個地方就會跟擂缽街那樣完蛋了。”

    她今天最為生氣的原因就是這個。

    要是他們在港口黑手黨附近,誰管他炸不炸!一起毀滅算了!

    “不過,你們兩個家伙都是如出一轍的長了嘴不如不長的人呢。”

    她趁著魏爾倫怔愣的那一秒,冷不丁這么吐槽完,才正色道:“打架不會讓他人認同和理解你的想法,吵架也是,如果走到那一步的話,可是連后悔都晚了。”

    “畢竟魏爾倫先生的目的除了帶走中也外,也跟他一樣,想要親自去處理自己過去的事情吧?”藤江水月說著,深吸一口氣,“那個研究員還活著,并且已經被我找到了,包括唯一殘存的證據。”

    她和亂步在這段等待的時間里并非什么都沒做,雖然起初是為了預防魏爾倫而開始尋找他的弱點,但現在引出所有真相的線索,也是這個。

    說完,她看了一眼江戶川亂步,此時此刻短暫的對視仿佛心照不宣一般,無聲傳達了一些消息。

    ——現在就如同正在利用蝦釣起鯰魚、再利用鯰魚釣起雷龍魚一般,接二連三。

    這話一出,其他人一臉茫然,只有蘭波和魏爾倫的面色發生了變化。

    “不可能!我確定我已經清除了過去有關于那個實驗的所有證據。”蘭波鏗鏘有力地否認。

    “……什么?你說清理過那些東西,阿蒂爾?”

    他此時沒管魏爾倫的訝異,眼睛隱晦地掃了一眼亞當,緊蹙眉頭繼續道:“我前后檢查過幾次,不可能存在這么大的紕漏。”

    亞當捧著茶杯,檢測到話題正在往一個自己內存庫中并沒有任何資料的方向走。

    他扭頭看了看周圍的幾人,“聽起來這里面似乎另有隱情……是嗎?”

    蘭波沒有回答,魏爾倫也沒有任何想回答的心思。

    這涉及到一個多年前的秘密。

    “是啊,你不希望魏爾倫先生因此發覺自己的異常,認為這是一場善意的隱瞞,”藤江水月無可奈何地嘆了一口氣,“但是無論是誰,在感覺到自身記憶的缺失時,都會下意識去尋找答案。”

    蘭波的瞳孔略微驟縮了一瞬,僵硬地低下頭去,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臉。

    他們三個人……都是這樣。

    想起過去的他,失去記憶卻被他一直推向前方的魏爾倫,還有如今同樣正在尋找過去的中原中也。

    這算不算一種因果循環呢?

    “是啊,是這樣的……你說的沒錯,我真是個愚蠢而自大的人。”他的嘴角掛上了苦澀的笑意,仿佛沉浸在了自己的情緒里,忘記了周圍還有別人的存在。

    “我明明只是想讓保羅能夠和其他人一樣成長、生活……我以為,有我的存在,他就不會感到孤獨,可是我忘了——光是告訴一個人你和其他人一樣,就是不一樣的。”

    最后的結果,卻是現在這般……讓他依舊一直置身于孤獨中,度過了那么漫長的時間。

    ——蘭波想要終結這場悲劇,可他最終無意間延續了這個“孤獨的詛咒”。

    魏爾倫對上了那雙充滿著歉意的眼睛,陷入了一片沉默。

    現場兩個戰斗力最高的人冷靜下來之后,接下來的問題就很容易解決。

    不過,藤江水月為了避免這幾個不好好說話的人重新起矛盾,暫時讓雙方閉麥,利用異能力的便利,來轉達一方的想法。

    即使通過了她的語言潤色,但中原中也得知魏爾倫帶走自己的計劃,是以簡單粗暴的殺掉自己身邊所有人的方式——無論仇人還是朋友后,臉色十分難看。

    他答應過藤江水月不說什么,但那一剎那身邊所有的物品,包括杯子在內,都被重力壓碎了。

    江戶川亂步看著這里的一團亂麻,感慨道:“就算魏爾倫先生說,自己和人類不同,結果不還是跟那些愚蠢的大人一樣,在自認為擁有絕對能贏的武器時拋卻了自己的理智。”

    背叛著與被背叛者,自認為是家人的人與否認這層關系的人,仿佛一場無意義的鬧劇,透著被命運戲弄的可笑。

    亞當在隔著兩個位置的地方,聞言煞有介事地點頭,“從另一個角度來說,他們三人的身世和性格相似度極高——這就是人類嗎?人與人之間的理解和溝通如此困難,本機需要學習的內容實在太多。”

    江戶川亂步看他一眼,目光落在藤江水月身上。

    的確,明明能夠一眼看出來的事情,也根本不需要異能力,再了解彼此,不開口就只能面對沉默的話,任何人都會感到沮喪。

    不過,或許有時候這是一種心照不宣。

    矛盾已經解釋得差不多,藤江水月在經過漫長的溝通后,終于讓魏爾倫放棄了自己的暗殺計劃。

    即便他迅速陷入一種孩童般的無措和迷茫,但這已經不屬于她要解決的事,蘭波作為曾經照顧他長大的家人,這才是他需要踏出的第一步。

    “我說,在你們那么多次打起來之前,沒有嘗試溝通一下嗎?”她滿臉狐疑,“要是你說你有,但是表述卻是——你沒有什么想對我說的嗎——這種話,那我覺得你們需要重新研讀一下語言藝術學。”

    雖然沒有人回答,但她依舊從蘭波的臉上看出了被猜中的心虛。

    這是藤江水月尤其生氣的原因之二。

    三個人,三個人!沒一個能好好說話的!一個脾氣爆,一個不說人話,一個不把自己當人,能談好才怪啊!

    第67章

    至于那個研究員以及唯一的證據,江戶川亂步明言他們并沒有做出什么行動,僅調查清楚了這一切。

    “這種麻煩的事情,還是你們自己解決比較好。”

    雖然偵探社現在已經調查到太多東西, 但只要不確定插手參與銷毀金屬的事,就不會有人懷疑到他們身上。

    至于為什么港口黑手黨的成員會過來……不能是他們喜歡貓嗎?

    研究員的事件相關魏爾倫和中原中也兩個人, 蘭波也會一并前往,去解決這來自于過去,一直串聯在他們幾人脖子上被人性之惡系上的“詛咒繩索”。

    “好了!沒有別的事情你們趕緊離開這里吧, ”藤江水月沒好氣地開始趕人, “都說了我這里是貓咖, 不是警察局!再有這種矛盾糾紛請去警察局進行調解,不要打架。”

    雖然讓黑手黨去找警察調解矛盾有些微妙,但是——你也不想他們一言不合又打個天崩地裂吧, 朋友。

    他們是真的能讓天崩讓地裂的。

    還有那個國際刑警亞當,雖然在這里似乎顯得不是那么融合氛圍,好在一直都保持傾聽的態度,沒有發表什么其他看法。

    而他會不會為了抓捕魏爾倫而再度掀起一場戰斗, 想必不需要藤江水月擔憂。

    首先港口黑手黨不會讓自己的人吃虧, 尤其是中原中也;其次,為了搞清楚這件事的來龍去脈, 同時了解到涉及過去被禁止的實驗,亞當的程序會按照每件事重要程度來進行排序和判斷。

    確定這群不速之客離開, 她把玻璃門一關, 在就近的沙發上徑直躺下, 發出一聲超大聲的嘆氣。

    “累死我了!”藤江水月將雙手平放在腹部,一副燃盡的模樣,有氣無力地道:“唉,這么看,當警察也挺累的,要是我每天至少有一件工作是這種,肯定一整天心情都不會好了。”

    “好奇心害死貓啊,水月,尤其是你這樣的笨蛋。”

    江戶川亂步說著,從高腳凳上跳下來,悠閑地走過去,彎著腰低頭注視著心累不已的她,“我說,你之前不是討厭了解太多陌生人的個人私事嗎?”

    這次是為什么?那個叫中也的少年有什么特別之處嗎?除了發色之外。

    更何況,對方已經選擇了港口黑手黨,理論上也不可能讓他再離開那邊而加入武裝偵探社了。

    森鷗外到時候可不會像現在這樣放任。

    藤江水月睜開眼睛,望著占據自己一半視野的江戶川亂步的臉,悵然道:“哈——大概,只是我又多管閑事了吧,我總覺得他好像很孤獨。”

    那就像是……

    她眨了眨眼,突然向上伸手,撇開他垂下來的斗篷邊緣,好能繼續看著他。

    “中也在羊的時候,雖然有同伴,但我覺得他……就像很早之前我剛遇見的亂步一樣,所以我才想盡力幫他。”

    孤獨的,迷茫的,彷徨無措地在這個世界上奔走,豎起渾身的尖刺對準自己遇到的任何人。

    她忍不住會想,這時候要是有人陪他一起,只是陪著也好,或許就不會對這個世界感到害怕了。

    說完,藤江水月笑了笑,“現在仔細想想,當時亂步其實更像一只色厲內荏的炸毛小貓,然后遇到了我這個人美心善的人類!對吧?”

    “完全不對,”江戶川亂步不滿道,“你也是什么都不懂的貓,還是毫無警惕性的笨貓才對。”

    一無所知地靠近,一無所知地對所有“怪物”懷抱善意,簡直令人難以置信。

    “是嗎,那就謝謝了,亂步。”藤江水月無奈地對這樣熟悉的幼稚報以感謝。

    “我也是,謝謝。”

    話音落下的一秒,她猛地愣住了,不禁開始懷疑是自己聽錯了還是現實,但瞪大的眼睛只能看到江戶川亂步向上揚起的嘴角,無法再聽到第二遍剛才低聲的感謝。

    “咦?亂步,剛才……你能不能再說一遍?”她一躍而起,“等等、太狡詐了吧!居然趁我說話的時候一起說!”

    江戶川亂步直起身,已經收起了那副表情,拒絕道:“不要,重要的事情說一遍就夠了。”

    “原話應該是重要的事情說三遍!啊!那亂步你欠我兩遍沒說!”

    “什么?!哪有這么算的啊!?”

    藤江水月見實在沒辦法讓江戶川亂步再重復一遍,不滿地撇了撇嘴,轉身打算去寵物美容店看看自家貓和織田作之助是否安好。

    那幾只貓或許對人很友好,但除此之外的其他動物就不一定了。

    一下子帶過去九只,籠子能關住最好,但它們的洗護估計對那幾個店員來說也是一項艱巨的工作。

    反正現在事情已經解決好了,暫時接回來幾只等明天再去也行。

    正想著,她口袋里的手機卻響了起來,打開一看,正是織田作之助的電話。

    但這個時候的電話,通常不意味著好事。

    藤江水月顫抖地握著手機,一時間仿佛被老師叫家長的家長一般不愿面對,只能咬牙閉眼按下接聽鍵。

    “織田先生,有什么事嗎?是今天不能安排洗貓嗎?”她帶著幾分期待地發出詢問。

    距離蘭波那一行人過來到離開,其實實際上只過去了一個小時不到,在控制好雙方情緒之后藤江水月的解決速度十分迅速,因此的確可能是織田作之助剛帶著那幾只貓抵達寵物美容店。

    “不,不是這個問題,店長,是出了一點其他的意外。”

    順便一提,九只貓的搬運是個大工程,使用的交通工具是藤江水月為此斥巨資買的面包車。

    價格不高,還是二手,但由于她沒有駕駛證,平時基本上停在附近落灰。

    今天為了緊急把織田作之助支開,并且他也沒有說自己不會開車后,藤江水月現在才后知后覺可能對方同樣沒有駕駛證。

    所以除了貓,還可能是他路上被交警抓了。

    兩個不好的猜測一起涌上腦海,藤江水月倒吸一口冷氣,認真地傾聽他下一句話。

    織田作之助看了一眼航空箱里干凈的玳瑁,毫不猶豫地抓住面前一名大腹便便的大叔意圖搶箱子的手,耳邊的嘈雜混合著犬吠和店員的道歉,雞飛狗跳。

    他語氣平靜地在電話里道:“其實是小貴,它在店里面把別人家狗打了,現在對方正在向我索要賠償。”

    藤江水月的頭頂上冒出一個問號,“狗?”

    “是的。”

    織田作之助轉述了一遍自己看到的經過,主要原因為動物之間的錯誤社交引發的斗爭。

    雖然他著手阻止了,但顯然不及時,貓已經靠著遠超人類反應7倍的速度,獲得了戰斗的完勝,并且很講武德沒有伸爪。

    因此狗沒什么外傷,但是心理受到了一定傷害,電話背景聲里滿是委屈又夸張的犬吠。

    藤江水月表示了解,拜托轉告讓對方去醫院進行全套檢查,并證明確實是小貴打的導致,再談后續賠償。

    “實在糾纏不休,就把我的電話給對方,”她平靜地回答,“到時候方便約個時間到貓咖里親自談。”

    ——如果對方敢來的話。

    貓咖隔壁就是法律咨詢事務所,他們常來的員工應該不介意幫她點忙。

    掛斷電話后,藤江水月將手機裝回口袋,卻感覺自己的袖子被拉動了,于是扭頭看過去:“怎么了?”

    “這個時間剛好,我們去商店街旁邊那家飲品店吧!今天有秋季活動!”江戶川亂步高興地提議,“而且,你也有別的東西要買不是嗎,回去的時候順路去你經常會去的那個文具店吧。”

    “哦,確實。”藤江水月點頭,沒過幾秒,反應過來自己沒有透露過任何會去那邊的信息。

    所以,對方其實一直知道——這當然很正常,畢竟對方是江戶川亂步,不過她在意的重點不是這個,而是他是否已經通過這個行為,知道自己在記錄“偵探手賬”的事。

    只是這短暫的猶豫和沉默,江戶川亂步就發現了她的想法,很干脆地回答:“沒錯,我肯定知道了啊,水月在制作手賬的事。”

    “而且,”他停下腳步,看向有些愣神的藤江水月,“不是偵探手賬,是關于我。”

    關于“江戶川亂步”的偵探手賬記錄。

    藤江水月大驚失色,恨不得沖上去捂住他的嘴,低聲尖叫著打斷他的話:“不是、等等啊!這種事亂步就算知道也不要在我面前說出來啊!”

    “為什么?”江戶川亂步不解地說,將手枕在腦后倒退著往前走,“說實話,已經過去這么久了,為什么你不拿給我看看啊?我超——級好奇,你到底寫了什么!”

    夭壽啦——! ! !

    “不……這種東西沒什么可好奇的,都說了相當于是工作記錄和流水賬啦,因為經常跟亂步一起跑,才一并記錄了很多。”藤江水月攥緊拳頭隱忍道,臉上一片羞赧。

    無論拿給誰,看完會被誤會的!絕對會!

    “承蒙惦記,只不過是我不成氣候的小愛好罷了……所以不要想著會拿給你看了!!”

    “這樣嗎,好吧,”他停頓了一瞬,又說:“但是,應該不會有不能讓我看的內容吧,為什么不行?這和水月之前的手工名片不一樣嗎?”

    包括烹飪和毛氈,明明都十分樂意拿出來,尤其是給偵探社的大家,很希望由此獲得夸贊或建議。

    藤江水月無可奈何,“什么為什么的……我剛才說了吧,里面記錄了很多跟亂步有關的東西。”

    “嗯,對啊,然后呢?”

    她停下腳步,用一種懷疑又無語的眼神凝視江戶川亂步,他也停了下來,回以單純疑惑的目光。

    “你不覺得這有點可怕嗎?亂步。”

    除了不想被誤會,還有一點,就是這種表現多少……像是“跟/蹤狂”行為了。

    第68章

    “可怕?這么說的話……”江戶川亂步把腦后的手放下來,語氣不免有些思忖,“沒有吧。”

    藤江水月剛緊張了一秒,立刻就對這樣的態度感到無語。

    “沒有什么啊……這可是不好的行為,偷偷記錄一個人,甚至是身邊的人,生活軌跡甚至還可能是行為習慣!萬一被居心不良的人看到了豈不是很糟糕嘛!”

    “但水月又不是居心不良的人,再說,你也不可能把它拿給別人看。”

    連自己都不許的話, 別人更不允許了。

    她被這理直氣壯的話噎住了, 可也無法反駁自己不是居心不良。

    江戶川亂步噘著嘴,有一點對此感到不滿,“你難道寫了我的壞話嗎?”

    藤江水月即答:“才沒有!”

    “那是為什么?”他理直氣壯,執拗地揪著這個問題不放, “我都不計較你記錄我的事情,為什么我不能看?”

    所以給他這個當事人看看怎么了?這樣也太奇怪了吧!

    “亂步才是,為什么突然要對我的作品那么好奇?”藤江水月反問道, “只是一本記錄了一些有關于亂步的事情的本子而已,跟那些新聞報道幾乎差不多。”

    唯一的區別, 大概就只是自己的主觀判斷和感受在內容表述中占據更多。

    江戶川亂步仿佛被問住了,表情驟然出現了幾秒的茫然,隨后從口袋里掏出眼鏡,戴了上去。

    ……對啊,為什么呢?

    他只是覺得,好像有很重要的線索被隱瞞了,要證實一件事,就非要從那本手賬上知道那條線索不可。

    但,那件事一定很重要嗎?

    翠綠的眼眸注視著面前的少女,她的面容清晰倒映在被影子覆蓋的深邃里。

    ——很重要。

    他自然在早些時候就發覺藤江水月對于自己的喜歡跟他人有區別,但是這種區別到底是為何而產生,一直以來他都沒想明白。

    并非是對自己受人喜歡的疑惑,別人當然可以喜歡江戶川亂步,畢竟是未來的“世界第一名偵探”嘛!

    但他不知道自己被喜歡的理由,以及,不知道自己的想法。

    ——“藤江水月”喜歡“江戶川亂步”的理由是什么?只是知道現在還不到必須說出口的程度。

    而“江戶川亂步”接下來要怎么做?

    自己喜歡她嗎? ——非要一個答案的話,是的,當然,可理由又是什么?

    他想不明白,于是也逃避這個問題有一段時間了。

    “亂步?”藤江水月見他好半晌沒說話,疑惑地微微偏過頭,心情說不清是期待更多還是擔憂更多,“你……看出什么了嗎?”

    他收起眼鏡,轉過身去,傲然地哼哼道:“不告訴你。”

    這個重要的問題關乎著之后的行動和決定,在完全搞明白之前,江戶川亂步絕不會讓對方發現。

    即使是在前段時間,故意讓對方把自己當做貓一樣摸頭,好像依舊沒有解開答案。

    沒錯,正是因為自己完全不知道,現在才不能輕舉妄動。

    只要一想到兩人的關系可能變得糟糕,江戶川亂步就覺得自己做什么都有些奇怪和可疑。

    明明從客觀上來講,這件事要解決起來簡單到不能更簡單了。

    ——說出來就好。

    說……“喜歡”就好。

    但,似乎以往見過的例子看起來都那么簡單,這一句話僅僅是想要說出來,仿佛面前就閃爍起警示燈,一種火車呼嘯而過一般的風,讓人不禁停在欄桿前方。

    所以只是說出來,就會好了嗎?

    他張了張口,發現自己好像做不到。

    而且,藤江水月已經先一步說起別的話題:“切,不告訴我就算了……不過我們在路上已經耽誤有一會了,趕緊走吧,去丸屋點心店——我沒記錯吧?”

    江戶川亂步的嘴角向上挑起一個燦爛的弧度。

    “嗯,沒錯!”

    話是這么說著,但他感覺此時此刻自己的胃有些難受,可能等會吃不下很多點心了。

    好在依舊可以喜歡的全部一起吃一些。

    藤江水月見原本有點萎靡不振的人重新高興起來,心情終于從慌亂中脫離,決定要是之后他如果再提起,干脆就拿給他看算了。

    亂步和其他人不同,他可是“名偵探”!

    反正他絕對不會因此誤會自己,那也不是什么特別重要的東西。

    但要是看到對方那有些可憐的樣子,總覺得有些不忍心……自己會良心不安啊。

    貓咪做錯了什么!貓沒有錯!是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人壞!

    她暗暗在江戶川亂步看不到的地方攥緊了自己的手心,迅速抹去眼角的淚花。

    “被誰喜歡”高居許多人的人生三大錯覺之首絕對有它的道理,差點就中槍了。

    丸屋點心主打的是新式與日式差點的結合,創新的點子近幾年花樣百出,不過也經常會創新出一些讓人眼前一黑的新品,偶爾才會有中規中矩的新口味。

    藤江水月跟之前一樣,拒絕了站在柜臺前滔滔不絕推薦完新品的店員,跟江戶川亂步在點心店買了以前覺得好吃的點心就打算離開。

    見客人對新品不感興趣,對方只是稍許沉默片刻,就重新再度開口推薦道:“兩位客人要不要參加店內的拍照贈送活動?會免費贈兩位一份新口味的團子,并且之后再來可以享受招牌團子第二份半價優惠。”

    兩人的腳步都不禁停了下來。

    “哦……真少見啊。”藤江水月驚訝道。

    “超級稀奇。”江戶川亂步點頭,面色認真。

    畢竟丸屋點心店的團子,日常可是排長隊的招牌中的招牌,即使是這么幾個看起來平平無奇的糯米團,但偵探社內所有人都無一對其十分喜愛。

    兩人也不例外,是藤江水月會跟江戶川亂步搶最后一個的程度。

    而且一直以來,團子都沒有參與過任何創新,這次卻突然有一個新口味,想必丸屋點心店肯定賭上了他們家招牌的榮譽,味道絕對絕佳。

    于是她甚至都沒問口味,直接點了頭:“好,我參加!”

    雖然都已經買了一份團子,但那可是新口味!

    但藤江水月沒有聽到江戶川亂步的回答,不禁疑惑地扭頭看過去,順著他的目光,落在店員讓開位置后,墻壁上的一小塊背景墻上。

    那上面自然是貼著參與活動并且成功的客人們留下的照片。

    男男女女,無論是誰,都笑得很開心,但是那燦爛的笑容里莫名讓藤江水月嗅到了微妙的氣息,再仔細看,發現所有人的嘴角或附近,都殘留著團子的糯米粉痕跡。

    該不會是……

    她大驚失色地看向笑容燦爛的店員,就聽到對方已經熱烈介紹起參與條件。

    “只要雙方不用手完整地吃掉一個團子,且里面的餡料沒有掉下來,就算成功哦。”

    她就知道! ! !

    這不就是以后很火的那種“ pokey game”挑戰嗎! ? ?這個時候就有是不是有點太過分了? !

    話說到底是誰說的霓虹人對同性之間的交往很在意距離? !那照片里面根本就不缺同性別的客人啊!

    難道說,甜食星人是可以這樣豁出去的嗎? !

    藤江水月看不懂,并且大受震撼。

    她立刻收回了自己上一秒剛說過的話:“既然如此,那就改天再來——”

    “親愛的客人,今天是活動最后一天,贈完不會再售哦。”店員又說。

    這種固定臺詞是所有店員的招牌嗎? !充滿了某種既視感啊!

    藤江水月冷笑一聲,“不會吧,這種話簡直就跟商場的特賣一樣,每天都說清倉大降價,結果倉庫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清理完,于是直到一周之后都還在活動售賣期間,當我很好騙嗎?”

    “而且,活動廣告還貼在柜臺上呢,”江戶川亂步端詳著一邊的小黑板,“截止時間在三天后。”

    店員沉默了一秒,繼續維持著笑道:“是的呢,客人,所以要參加嗎?美味的團子售完即止哦。”

    完全不否認啊!甚至直接改口了!

    藤江水月抽了抽嘴角,冷漠道:“那么熱情?該不會其實這個口味很難吃吧?”

    “當然不會,本店不會做出威脅客人面帶笑容拍照作虛假宣傳這種事。”

    笑容確實不假,但是誰問這個了?

    對方是不是很迅速地說出了什么很恐怖的東西?

    “我們走吧亂步,你的下午茶時間快到了不是嗎?”藤江水月果斷放棄,“下次跟社長或者與謝野一起來也行,不知道能不能拜托國木田和織田先生幫這個忙……”

    反正只是說不能用手拿或接,總會有人想到別的辦法。

    對了,回去搜一下貓可不可以吃這個……

    她正想著,身后卻傳來了遲遲不應聲的江戶川亂步的聲音。

    “好啊,我要參加,”他說著,扭頭看向藤江水月,表情一派天真,“水月不參加的話,去叫人過來吧,現在有誰能立刻過來?”

    她認真在腦子里過了一遍能在半小時內趕過來的人,發現除了與謝野晶子好像就沒有別人了。

    魏爾倫的到來時間跟江戶川亂步的推測相差無幾,為預防可能存在的突襲,田山花袋加急把所有人的電子設備升了級,這幾天偵探社內的員工暫時轉為居家辦公。

    而與謝野剛好跟自己一樣住在員工宿舍,距離偵探社附近的丸屋點心店同樣很近。

    但是……

    藤江水月掏出手機,愣愣地盯著屏幕上的通訊錄顯示好一會,感到有那么幾分不愿意,并且覺得這種事情,好像也不該找與謝野晶子幫忙。

    “與謝野……會生氣的吧,”她沒有撥通電話,無奈地嘆息道,“怎么說她也是女孩子。”

    “說的也是。”江戶川亂步說完,看了她一會,“那就社長?如果說有急事的話,肯定沒問題了,反正小心一點就不會碰到。”

    所以根本不算什么吧。

    ……不是嗎?

    第69章

    “真的不會被社長教訓嗎?因為這種行為其實是不對的之類……”藤江水月糾結地滑動屏幕, 依舊沒有按下撥通。

    她看到他思考了一會,失落地耷拉眉眼。

    “說的也是,那就算了。”

    腳步卻依依不舍, 頗有種一步三回頭的感覺。

    藤江水月猶豫片刻,熄滅了手機屏幕, 深吸一口氣,決定還是憑借直覺去相信對方。

    “亂步,你既然想參加的話,是有什么輕松完成的好辦法嗎?”藤江水月用認真而不摻雜一絲懷疑的目光看著他, “是什么?”

    啊……真是卑鄙無恥……

    ——明明那么自然,自己卻正是那個居心叵測的人。

    在藤江水月提出配合后,江戶川亂步也簡潔明了地告知自己的辦法。

    “這是糯米制作的團子對吧?有一定的黏性和拉伸性。”他指著店員拿出來的那個盒子,自信昂揚地說。

    經過這么一提醒,藤江水月也迅速反應過來, “對啊!”

    完全可以一個人咬著,另一個人在吃掉全部之前,靠著黏性把剩下起碼一半都扯過去吃掉,只需要克服面對面僅有一根手指遠的距離罷了。

    不過,這意味著這個團子是什么味道,那個人就會提前知道了。

    然而還有一個重要的問題, 那就是贈品團子只有一個,僅僅是眼前這個的放大版罷了, 她在詢問店員能不能切開時, 雖然獲得了同意, 但同時得到了店員“誰吃團子會切開呢”的疑問。

    她懷疑對方在陰陽怪氣但沒有證據,并且確實如此。

    總不能別人咬了一口之后再自己咬一口吧。

    “難道說……這還暗藏著一個人性的考驗、嗎?”藤江水月皺緊眉頭,目光嚴肅地落在面前跟招牌團子別無二致的團子上。

    她的眼睛瞥向拿著相機在一邊等待的店員,認真詢問道:“真的不是在趁機整蠱客人嗎?”

    “本次活動絕對沒有這個企圖,所以客人什么時候打算開始呢?”店員笑道。

    藤江水月無語地凝視對方,忍不住開口說:“話說,你們該不會為了防止客人參加活動后不買來試試,用的團子味道其實也不是新口味吧?”

    店員沒有回答,只說是為了活動考慮。

    不過她看了一眼團子,感覺自己猜中了答案。

    從未設想過一個點心店對于客人的防范心能到這種地步……這個活動到底是誰想出來的,還有這些沒必要的細節!

    這不是為了促銷而舉辦嗎?

    然而因為這些看起來奇怪的規則背后大多都存在一段不為人知的事實,藤江水月只是無奈地再度看向面前的點心。

    “現在還沒開始,可以拿起來吧?”不等回答,江戶川亂步已經拿起了團子。

    藤江水月的表情變得認真,問他:“我來吃嗎?”

    既然都已經決定好,那就勢必要成功才能對得起自己了!

    江戶川亂步臉上沒什么情緒,點頭應了一聲。

    由于身高差距不大,藤江水月輕易就能捧住他的臉,相比起之前的意外,這種鄭重其事莫名帶上了幾分令人緊張到心跳加速的氣氛。

    “那么,抱歉。”她抬起頭。

    等等……這個因素會影響判斷吧?

    叼著團子的江戶川亂步這個時候驀地發覺自己的心跳確實因此加快了,不免有些暗惱自己的草率。

    但是,自己的耳朵、不,不如說是整個腦袋都正在發熱……

    仿佛和幾年之前,因為擅自決定跟犯人離開而差點導致車禍那樣,他現在正有些輕微的戰栗,體溫也逐漸高出正常的溫度。

    過熱的臉頰清晰感受到放在上面的手的涼意。

    跟之前比起來,今天水月的手更冷……或許,也比冬天的時候更冷,話說,她虎口的繭子最近一直沒有消退,發生了什么嗎?

    他有點不對勁,腦子帶著輕微的暈眩感,似乎停止擅自思考了。

    掌心也有一點繭子……哦,是射擊訓練啊,最近和誰——等等。

    江戶川亂步此時的視野里,藤江水月面無表情,眼睛格外專注地注視著自己(嘴上的團子),瞳孔里的倒影是模糊的自己。

    但,怎么是那樣一副緊張的表情?

    他猛然回過神,下意識往后退了一步,藤江水月一下猝不及防,手被帶動的力量扯著她往前,差點直接撞上去。

    藤江水月:?

    江戶川亂步:? ?

    兩人都茫然地看著對方。

    已經踏出這一步的藤江水月盯著江戶川亂步,向下抿緊的唇角在告知她此時不滿的心情。

    都這樣了還不快點結束是想做什么! ?不是要拿到團子嗎? !

    這個時候放棄是不是太晚了點!明明自己早就說過放棄的,非要在剛才……這也太過分了!

    由于被賭氣般的幼稚想法占據大腦,藤江水月并沒有意識到這時候放棄也無傷大雅,只覺得自己被戲弄還被嫌棄了。

    她立即向前邁出兩步,在對方倒退第一步的時候就重新掐住了他的臉,咬住半只團子然后迅速后仰,直接搶走了幾乎全部的團子。

    而江戶川亂步嘴邊只剩下那么一小口,大約是糯米外皮的皮外傷的程度。

    他滿臉寫著愕然,站在原地好幾秒沒有動作,然后似乎是重新開機了,將黏在嘴唇上的糯米外皮舔進嘴里,緩慢地開始咀嚼剩下那一小口。

    不過,感覺這個團子的味道跟招牌團子不一樣。

    另一邊,藤江水月跟店員確認了結果后,拿著新口味的團子松了一口氣,開始一只手叉腰一只手給自己扇風。

    她感覺自己整個人都熱得快要冒熱氣,也不知道是生氣還是害羞導致。

    藤江水月扭過頭,打算對江戶川亂步問剛才的事。

    但看到對方臉的剎那,入目就是自己剛才沖上去為了固定對方而捏紅的臉頰,不由得把問題咽了回去,她瞬間大驚失色。

    夭壽啦! ! ——自己不小心掐紅了偵探社最寶貴的名偵探先生的臉! ! !

    “亂步!?對不起!你有沒有覺得痛?你先等等,我去找冰塊!”藤江水月忙不疊開始嘗試解決這個問題,“店員小姐,請問店里有冰塊嗎?”

    “不用了,過一會紅印就會消下去,又不痛。”江戶川亂步制止道,朝她伸出手,“比起這個,把團子給我吧?”

    藤江水月迅速把團子塞到他手里。

    店員在一邊舉起相機,提起還有最后拍照的步驟,兩人就這樣站著比出剪刀手,留下了一張合影。

    “兩位看起來不太熟的樣子呢。”店員放下相機后,為難地笑了笑。

    藤江水月無奈道:“那又怎樣,可以拍照,但是沒說可以放在背景墻上吧。”

    這里距離偵探社太近了,要是哪個認識的人在這里買東西看到了,那不就完蛋了嗎!

    雖說剛才的活動挑戰就足夠社死了,也不知道為什么亂步會突然間答應,自己也不知道為什么跟著一起答應了。

    她看著店員一副驚訝被發現了漏洞的模樣,才勉強有種掰回一局的開心,跟江戶川亂步踏出了點心店。

    還沒走出多遠,江戶川亂步已經迫不及待拆開了盒子,咬下一口團子。

    “亂步,新口味是什么味道?”藤江水月面不改色地問。

    “唔……應該跟剛才你那個吃的一樣?盒子上沒寫,我感覺是奶油櫻桃味。”他一邊咀嚼一邊回答,“果然很好吃!”

    “是嗎?”藤江水月疑惑,通過殘留在嘴里的味道,仔細回憶了一下剛才吃到的團子,“好像是一樣,早知道剛才問一下店員了……話說居然沒有用以前的團子啊。”

    還是說,會在招牌和創新之間隨機選一個?

    江戶川亂步含糊不清道:“應該是固定新口味,畢竟看起來跟之前的完全一樣……就是喜歡逗一些客人的店員。”

    她的表情變得無語,“不過,多虧這個活動,估計好幾天我都不會去那里買點心了。”

    總覺得那個店員的性格有點微妙,下次去會不會提起這件事就不清楚了。

    反正藤江水月不是很想聽到類似的招呼。

    雖然兩人一問一答,閑聊的氣氛還算不錯,但相隔了大約半臂的距離,在以上對話結束后,陷入沉默的兩人看起來有種熟但也不是很熟的既視感。

    藤江水月面上看起來對此毫無覺察,好幾秒后,卻驀地發問:“亂步,剛才你為什么要躲?”

    難道自己看起來像是會趁機做些什么的傻子嗎?

    她現在已經篤定,江戶川亂步應該察覺到了自己的心情,可是所作所為和語言卻讓人一頭霧水。

    要說是討厭?他主動答應了參加活動,不排斥自己的靠近;要說喜歡?在自己答應時沒有開口,剛才還向后躲了。

    不過這兩者可以共存在一種情況下,說不定又是自己誤會了。

    “難道是突然間害羞了嗎?”她帶著幾分調笑的意味說,“哈哈哈,不過也正常,剛才靠過去的時候,我的心臟也跳得超快!”

    江戶川亂步偏頭看她,氣惱道:“騙人,你的勝負欲比這個要更高吧!掐著我的臉的時候,還把我擠到邊上!”

    要不是他身后有張桌子,差點就摔倒了。

    “啊……是這樣、嗎?抱歉亂步。”

    藤江水月瞪大眼睛,意識到剛才自己差點無意間把人“桌咚”了,面色就不由自主地泛起一層紅暈,消下去的溫度也重新涌上大腦。

    “好了好了,那個團子就當是我接受道歉了,就這樣!結束!”他迅速終止交流,在胸前用雙手比出一個“X”。

    兩人都扭過頭去,沒有再說剛才的事。

    藤江水月低頭,羞愧地捂住了自己的臉,內心無聲尖叫起來。

    對不起,她的確有點高興……但是現在要怎么做才能讓氣氛恢復正常啊!亂步好像在逃避這個話題!

    沉重的嘆息和無聲的深呼吸一齊出現,沒有誰注意到對方的反應,但都覺得今天過得實在太糟糕了。

    是心累又毫無結果的一天——嗎?

    第70章

    “我說, 亂步,”藤江水月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語氣平靜, “你早就已經知道了吧?”

    說完,她的視線看過去, 對上江戶川亂步的眼睛。

    昨天回去之后,藤江水月苦思冥想了半宿,總算從這段時間對方的一些奇怪行為里摸索出一個結論——對方在試探自己。

    無論是那天發生的有關于手賬的問題,還是參加點心店的活動,都是建立在他對自己不討厭的前提下,對“喜歡”的一種探究和觀察。

    包括之前意外摸到他的臉,放縱甚至是進一步許可的行為,也是想知道他自己到底對“藤江水月”是什么感情。

    雖然她不知道到底是從什么時候被發現的,不過當貓要做些什么的時候,人確實沒辦法看出明確的意圖,更別說對方是江戶川亂步。

    而且,藤江水月和其他人一樣,日常基本都待在偵探社里,在他的觀測范圍中,在過去那么長時間里都沒有讓她發覺這種視線,所以他最近如此明顯的試探,完全稱得上故意。

    ——因為她太遲鈍了, 一直沒有發覺, 反倒讓他有些覺得無聊, 干脆暴露在她的面前,讓她知道他的意圖。

    同時,也是一種觀察的策略。

    ——她會是什么反應?

    無時不刻的觀察和判斷包圍著藤江水月,但她清楚這是對方對于這段感情和關系的慎重。

    說實話,藤江水月心里還有些開心。

    “嗯,沒錯,”江戶川亂步毫不猶豫地回答,“暫時也還是到這一步而已。”

    他能夠敏銳地發覺藤江水月對他的態度區別,但是對于如何對待自身的感情,從過去到現在為止,都還是棘手的難題。

    情緒的誕生毫無理由,同時不該被草率對待。

    藤江水月微微頷首,“這樣啊……看起來是個很漫長的事情,但說到底,我也不清楚自己的最終想法,所以目前來說是一半一半吧。”

    “水月……真狡猾啊,我還以為會直接告訴我。”江戶川亂步坐直身子伸了個懶腰,抱怨的話語卻說得滿不在乎。

    如果與謝野晶子或是國木田獨步在這里,大概就會對他們這種牛頭不對馬嘴一般的加密對話感到茫然。

    但出于熟悉和一種直覺,與謝野晶子會更快反應過來。

    可惜無論是誰都不在現場。

    國木田獨步早早結束了自己高中的學業,現在跳級上了一所外地的優秀大學。

    藤江水月之前跟他交流過,國木田獨步的迷茫已經被驅散,不過最后的決定還是先按照原本他給自己定制的計劃,優秀畢業后成為一名教師。

    據說那也是他的父母所期待的職業。

    回歸現狀,藤江水月在聽到江戶川亂步的回答后,多少還是松了一口氣,感覺氣氛回到了正常的時候。

    “對了,我把手賬帶過來了,亂步之前不是說想看一眼嗎?現在就可以。”她說著,高興地從抽屜里拿出了一本夾帶著延伸出紙頁的貼紙的筆記本。

    “嗯……算了,現在我沒有興趣,”江戶川亂步沉吟道,把棒棒糖翻滾到另一邊,“下次再說吧——雖然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想起來了。”

    藤江水月干脆地把本子重新放回抽屜,關上后仔細想了想,反鎖了這個柜子。

    “好了,正好這本也已經記滿了,放在這里不帶回去也行,”她將鑰匙丟進放在桌面上的儲物盒里,“什么時候想起來,直接就能拿出來。完美!”

    “那恐怕還需要別的保護措施才行。”江戶川亂步隨口提醒道。

    畢竟偵探社跟港口黑手黨因為兩方領頭人過去的決裂,已經在暗面產生對立,即使現在明面上還相安無事,但之后肯定會發生沖突。

    藤江水月覺得有道理。

    不過她的解決辦法是把本子拿出來,然后跑到了樓下貓咖。

    “織田先生,早上好!”她踏進去先打了聲招呼,轉頭發現今天貓咖里的客人有點多,“太宰?你怎么又來了?”

    “這種招呼實在是有違一家開門營業的服務行業的原則,”太宰治滿臉寫著不高興,“小心我偷偷帶走這里的頭牌服務生。”

    藤江水月哼笑一聲,一邊從柜子里摸出保鮮袋,一邊回答:“那是根本不可能的,我對貓咖里的所有服務生都充滿自信,最起碼,沒有貓會跟你——連貓零食都會好奇味道的人跑了。”

    說完,她把本子嚴密包好放進了冰箱里,隨后看向另一個戴著眼鏡,肉眼可見滿身班味的男子。

    “話說回來,這個人是誰?”

    “你好,我叫坂口安吾,算是跟他一起過來的……同事。”對方即使滿身疲倦,也依舊謙遜有禮地做了自我介紹,“普通地過來這里放松罷了。”

    不過看起來他對于自己后面那句話持有一定的懷疑。

    藤江水月忍不住瞥向太宰治。

    “就是這樣!”他笑道,沒有作出任何解釋,“話說店長小姐,你剛才放進去的是什么?”

    為什么要用保鮮袋層層包起來……好像某種東西。

    “沒什么,一本筆記本而已,”她搖了搖頭,對著太宰治嘆息道,“如果是因為織田先生才過來的話,大可以等他下班之后再約。”

    “不巧的是,那個時間對我來說實在有點太早了呢。”太宰治攤開手,然后雙手交叉放在面前,表情嚴肅,“你見過……凌晨三點的橫濱嗎?”

    “見過哦,就在昨天。”藤江水月淡然道。

    “誒——這么晚了還不睡覺?”

    “人就是有或多或少失眠的時候啊。”她嘆了一口氣。

    說完,藤江水月停頓了一下,目光調侃著看他,“所以——你現在是帶著同事在這里摸魚啊,太宰……嘛,這樣的話好像也不用擔心了呢。”

    太宰治眨眨眼,才反應過來,對方能夠這么平常地面對自己這個港口黑手黨的成員,似乎竟然得益于自己的異能和過去那一面之緣。

    由于森鷗外在她心里的差印象,以至于他作為“受害者”依舊能受到來自于此人的“善意”對待,而非警惕和阻攔。

    不過他沒有提醒藤江水月,而是順著她的話笑道:“也不是完全不用擔心,按照我現在每天的工作時長,大概過不了多久就要猝死啦——黑心的老板三天兩頭讓我加班呢。”

    “你還會找機會偷懶呢,比起你,”藤江水月抽了抽嘴角,壓低聲音繼續說:“我感覺你旁邊的坂口先生會更快,他……像是那種真的會忙到第二天早上然后接著繼續上班的人。”

    黑眼圈重成這樣,意識還清醒著嗎?

    坂口安吾喝了一口冰水,忍無可忍道:“當著客人的面說這種不吉利的話,你真的想開門做生意嗎?”

    “大概是沒有的。”織田作之助說著,看了藤江水月一眼,“平時貓咖里的確沒有客人,最近情況才好點。”

    坂口安吾的動作僵硬了一瞬,尷尬地道了句歉。

    “沒關系,我早就有預料了,最近產生的盈利才是意外之喜。”藤江水月擺擺手,“對了,太宰,你認識中也嗎?我記得他也加入港口黑手黨了。”

    不知道最近怎么樣。

    穿越前聽說他們兩個人是“雙黑”搭檔,應該關系還不錯?

    還有蘭波和魏爾倫也是,雖然他們應該不太需要自己的關心,但無論是離開了還是依舊在港口黑手黨,搞清楚才比較好。

    不過她看到太宰治在聽到中原中也的名字時出現的表情,在心里將他們感情不錯的誤會給修正了。

    對方看起來根本不想在工作之外的時間聽到他的名字。

    “真討厭……怎么在這里也能聽到那個小蛞蝓。”太宰治的五官都皺在了一起,“要打聽的話你自己去找他不就好了,不過我想,因為前段時間蘭波失蹤的事,他估計有不少麻煩。”

    蘭波失蹤了嗎。

    藤江水月聽到這個消息,居然沒感到太驚訝,畢竟對方本就不屬于這里,即使和魏爾倫之間的矛盾已經化解,根據魏爾倫最后的情況判斷,他們似乎也不會再返回原本的國家了。

    中原中也沒有被帶走而是依舊在港口黑手黨,也算是一種家長對后輩的放手。

    總之,沒有任何人受到傷害就好。

    哦不對,還是有一個人受到了傷害,那就是目前身為港口黑手黨首領的森鷗外,蘭波作為一名實力超強的異能力者,還是剛晉升的干部,突然失蹤應該給他無端增添了不少苦惱的事。

    她對此毫無同情,并且感到高興。

    “不過,沒問題嗎店長?”織田作之助關心地問,而后看了一眼另外兩人,“我們當初是跟對方有過接觸的相關人員。”

    “這個不用擔心,反正偵探社跟他們……實際上早就有糾葛了,你的話,我想比起一個普通店員,常年跟黑惡勢力作對的偵探社才是他們的第一目標。”藤江水月安慰道。

    “是嗎……”

    織田作之助的表情帶著一絲茫然,但是很快被一抹堅定覆蓋。

    他從柜臺內側起身走出來,走到藤江水月面前,認真道:“其實,店長,我最近想加入武裝偵探社。”

    藤江水月眨了眨眼,眼睛猛然一亮。

    然而沒有人注意到原本正從腳邊抱起一只貓的太宰治突然石化了,在她回答之前先一步竄過去,大聲表達自己的不同意。

    “不行!織田作!為什么要突然加入偵探社啊?!那到底有什么好的!”他抗拒道。

    只要一想到以后有可能因為港口黑手黨的工作,必須和織田作之助發生沖突,心底就涌上一陣反感。

    絕對不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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