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哇……等一下,剛才是亂步在回答自己毫無意義,同時沒有產(chǎn)生任何實際問題的閑聊嗎?
意識到這件事,藤江水月驚訝得額外沉默了一會。
對面的人察覺到了, 或者說,他心知自己難以被覺察的特例善意和包容, 近期才讓自己的偏心有所明朗。
江戶川亂步哼哼兩聲,明知故問:“怎么了?你是又在想什么亂七八糟的問題了吧。”
藤江水月訕訕道:“嗯,也算?亂步居然會接話之類的想法。”
“因為你是笨蛋, 明明我一直都是這樣在對你啊。”江戶川亂步?jīng)]好氣地說。
哪怕是照顧像小嬰兒一樣愚笨的世人, 他都沒有用過這樣的耐心。
藤江水月再度無言了,隱約竟感到些竊喜,忍不住笑出聲來。
他在被窩里翻了個身,趴著繼續(xù)打電話, “對了,這個時候你跟我說一下之前那個平行世界的事情吧,不過這次是關(guān)于你的話題。”
這單純是自己的好奇, 同時還想知道對方更多的事情, 僅此而已。
“這么說的話,讓我回憶一下,從什么地方開始會比較好一點……”
“隨便啦,反正你記得什么就說,啊,重點在一些差別上更好!我知道這種理論的存在,但是具體來說是一種什么樣的情況?還有……”
兩人的通話一直到將近凌晨,在雙方都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哈欠的時候,這段漫長的通話才由一方按下掛斷。
不過誰都沒想到,抗爭足足持續(xù)了近三個月之久,并且最終并非是官方解決此事,而是一直以來盤踞在橫濱的“地頭蛇”——港口黑手黨。
偵探社雖然在前期就有所準備,幫助了不少普通人免受部分爭斗的波及,但后期官方派出“白麒麟”之后,他們便不再插手。
偵探社代表著橫濱的黃昏,可與此同時,本質(zhì)上依舊只是一支由少數(shù)成員組成的民間團體。
澀澤龍彥的到來本應(yīng)是帶著讓混戰(zhàn)結(jié)束的任務(wù),但中途卻發(fā)生了變故,并且由于其異能力針對異能力者的特性,反倒把一直藏在暗處的各種異能力者驚動。
情勢已經(jīng)由單純的幫派混戰(zhàn)轉(zhuǎn)為了勢力之間、和異能力者之間的殺戮。
藤江水月腦子里因此刻下了對異能力者具體戰(zhàn)斗力的深刻震撼。
這個世界真的無時不刻都岌岌可危。
不過在澀澤龍彥被打敗的那天晚上,有個預料之外的人找來了偵探社,聲稱需要江戶川亂步的幫助。
“我按照官方上層的委托去他接通通訊的地點尋找時,沒有在原地發(fā)現(xiàn)負傷的澀澤龍彥,”福地櫻癡對社長嚴肅地說,“而且,我的隊員沒辦法確定他的蹤跡。”
——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成為了一名戰(zhàn)功赫赫的將領(lǐng),同時組建了一支隸屬于自己的小隊“獵犬”,其中的成員與其說都是強大的士兵和異能力者,不如說是自愿接受并成功在異能改造手術(shù)中存活下來的“幸運兒們”。
還在做那種手術(shù)啊。
藤江水月的眼睛一瞬不瞬地注視著他,而后順著他的目光看向戴上眼鏡的江戶川亂步。
“我不太喜歡找人這種事啊——雖然社長難得拜托我?guī)兔Γ恰黄渌藥ё吡耍掩蓋了所有痕跡,除了對方擁有傳送的異能力之外,我暫時也沒辦法知道下落。”他蹙眉道。
福地櫻癡微微頷首,“這樣嗎,那——”
不等他說完,江戶川亂步打斷道:“不過,另一個方法是讓水月去一趟現(xiàn)場。”
福地櫻癡因此看向了站在另一邊的藤江水月,她揮手打了個招呼。
“你好,福地先生,還記得我嗎?之前偵探社剛建立的時候我們見過一面,”藤江水月?lián)P起一個客氣的笑,“好久不見。”
“哦——是那個在門口轉(zhuǎn)來轉(zhuǎn)去的女生,我記得你姓……藤江,對吧?”福地櫻癡驚訝地挑眉,“所以,你是異能力者。”
藤江水月點頭,“是,當時我還不知道來著,后來發(fā)現(xiàn)我的異能力非常適用于追蹤和現(xiàn)場情報的收集方面。”
所以她才會在這時候被喊來偵探社。
“好,那就一起去吧,雖說老夫也已經(jīng)讓其他隊員擴大搜查范圍了,但盡快找到才是上策。”福地櫻癡捻著胡須道,然后看向社長,“如此,我就帶她走了,必不會讓這孩子受到半點傷害。”
社長失無奈道:“現(xiàn)如今誰還能從你身上討到好啊。”
江戶川亂步輕松地揮了揮手,“一路順風——”
藤江水月會答應(yīng)跟去現(xiàn)場調(diào)查,除了對方是社長的好友這一層信任之外,不外乎她也想知道澀澤龍彥的下落。
那家伙在橫濱搞出那么大的亂子,要是被哪個壞人趁機撿走,然后用什么手段被洗腦成壞人去作惡,世界怕不是真的要被毀滅了。
跟著福地櫻癡上了車,便一路疾馳往市區(qū)外圍,沒用多久就到了地點。
一個穿著棗紅色長斗篷的粉色馬尾少女聽到動靜轉(zhuǎn)過身來。
“隊長!”她激動地跑上前,向他匯報情況,“對接的白麒麟還沒有找到,另外兩個人也暫時沒回來——這個人就是你說能幫忙的那個亂步?”
藤江水月對上那女孩的視線,她的眼里帶著審視,似乎在評估自己的實力是否真的能解決目前的問題。
不過礙于是隊長帶過來的人,因此沒有把懷疑說出口。
“辛苦了燁子,不過她不是亂步,是另一個社員。”簡短解釋完,福地櫻癡望向藤江水月,“偵探社里你也聽到亂步說的了……難道說被掩蓋的痕跡也能進行追蹤嗎?”
藤江水月聞言表露出一絲苦惱,“這個要看情況才能知道,畢竟我也不理解我的異能力到底是怎么分析出來的,要是我也沒辦法的話,你也不能怪我哦。”
“那當然了,話說,老夫好歹也是有實際職務(wù)的將軍,平時確實略顯失態(tài),但還沒有到失職的程度吧?你這個態(tài)度怎么跟亂步那大小鬼一樣。”他故作不悅道。
“是嗎?多謝夸獎啦,能跟亂步在這方面達成一致的話實在是驚喜呢。”藤江水月自信道,然后收起了打趣的表情,“不耽誤時間了,那么——”
她眨了一下眼,對場景中的具體痕跡進行了分析,再現(xiàn)的痕跡中透著淡淡的灰色,只在不遠處的空地上留下了一個腳印。
如江戶川亂步所說,澀澤龍彥的確來到過這里,但被人帶走了,而且是具有空間傳送能力的異能力者。
藤江水月對這個顏色的異能力有印象,并且很快又想起了于此聯(lián)系起來的其他信息。
這個異能力在很早之前的世界劇場出現(xiàn)過,這次又是他們嗎……以及那個“ V”記號,到底代表著什么呢?
與此同時,一個聲音在腦海中響起——
“西南方向,一個福利院里,不是被強行帶走的,而是主動跟著離開,出現(xiàn)的只有一個人,是瘦弱的男性,身高……”她機械性重復了一遍腦海里的信息。
福地櫻癡聽著她詳細描述出來的人物內(nèi)容,若有所思地摩挲著下巴。
根據(jù)蹤跡還能確定目標的信息……嗎。
簡直是……完全適配“獵犬”啊。
那名女孩立即對著對講機吆喝道:“剛才的話都聽到了吧?西南方向的福利院——給我去找!如果看到跟白麒麟在一起的瘦高男人別放跑了!以上!回復呢?”
“了解了。”
“是是。”
藤江水月聽到這毫不嚴肅的指令,有種預料之中的無奈感。
畢竟是平常作風不太正經(jīng)的福地先生啊……隊伍的風格跟印象里的簡練嚴苛完全不一樣也算正常。
“我說福地先生——”
她轉(zhuǎn)過身去,剛想吐槽對方這個隊伍的風格,異能力卻傳達了一個與澀澤龍彥完全無關(guān),卻跟在意的問題以及福地櫻癡相關(guān)的信息。
——“V”不是“V”,羅馬數(shù)字五……為“天人五衰”之意……帶走澀澤龍彥的人為“天人五衰”之一,但如同“天下五劍”只有四把,目前他們的成員實際上也不足五個。
——但他確實不知道其他成員的計劃。
藤江水月猛地嚇了一跳,一不小心咬到了舌頭,眼淚都痛得涌了出來,立即捂著嘴瘋狂倒吸冷氣。
福地櫻癡也被嚇了一跳,“沒事吧?啊,糟糕——我都夸下海口了……這是你自己弄傷的,到福澤面前別甩鍋給我啊!”
“……我剛才就想吐槽,你的隊員怎么一副不正經(jīng)的做派,原來都是跟你學的啊!”藤江水月也顧不上痛,把剛才想說的話吐出口,“一點都不帥啊!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街頭流氓混混呢!”
還沒等福地櫻癡說話,粉色馬尾的女孩就暴跳如雷地大喊道:“喂!給我對隊長放尊重點!你這家伙有什么資格對福地先生的隊伍指手畫腳!不過是區(qū)區(qū)一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偵探社里的社員!要不是那個偵探有點實力,誰知道你們是什么組織啊?”
喂……這是踩一捧一吧……
藤江水月額頭上冒出幾個青筋,反駁道:“也不能算名不見經(jīng)傳吧,你沒聽說過也就只能說明你孤陋寡聞而已,而且,你這樣只會讓隊伍更像是混混團體。”
“你說什么?!!”
福地櫻癡無語地扶額,抬手擋住氣鼓鼓的大倉燁子,“獵犬平常的作風確實如此不是嗎,條野那小子早就說過,只是我們一直沒被放在心上,而藤江也只是在打趣老夫罷了。”
“再說,好歹她是老夫特地找過來幫忙的人。”
話到這里,他的語氣就略微重了些,于是大倉燁子把這口氣憋了回去,雙方互相瞪了一眼便不再說話。
第82章
見兩人停止爭吵,福地櫻癡夸張地長吁一口氣,抹了一把額頭上的虛汗。
他突然問藤江水月:“我說,藤江, 你要不要考慮加入我的隊伍啊?不覺得你的異能力更適合獵犬嗎?”
“為什么啊隊長!我絕對不要!隊伍里有那幾個討人厭的、白癡的、不成器的家伙都夠我受的了!”大倉燁子第一個表示反對。
福地櫻癡無奈地對她說:“別這么說啊,他們好歹也是你的同伴嘛。”
“誒……我才不要, ”藤江水月很是無語地回答:“這話你對亂步也說過吧?所以我拒絕。”
“為什么?對了,我記得你之前是在警校讀書吧?說明你應(yīng)該是想成為一名警察吧……正義也好,強大也好,可不止有一條路可以走喔。”福地櫻癡嘗試利誘道。
弘揚正義之類那種偉大的事情, 她可從來沒想過, 只不過一直都在嘗試用各種方法讓自己變成一個很帥,同時能幫助別人的人而已。
“我之前想當警察都不是為了這些啦,而是個人私欲, ”藤江水月用平靜的眼眸凝視著他, “可惜這個世界跟我當初想的不一樣,所以就放棄了。”
福地櫻癡摸了摸自己的胡子, 安慰她:“這樣啊, 想象的破滅確實可惜, 但現(xiàn)在也不錯不是嗎?不要放棄啊。”
藤江水月聽出他的放棄,扯出一個釋然的笑容。
“謝謝, 我知道的。”
尋找蹤跡的額外事項十分順利地結(jié)束了,藤江水月卻暫時不太想走。
她想進一步探究澀澤龍彥到底為什么會突然跟著一個來歷不明的人,去一個好幾公里外的福利院。
當然, 還有福地櫻癡身上和“天人五衰”的秘密。
雖然當時藤江水月的反應(yīng)十分迅速,可更多還是得益于咬到舌頭的意外來得太及時,否則那一瞬間的不自然、停頓或是驚訝,都會讓對方立即產(chǎn)生懷疑。
——她并不覺得福地櫻癡作為一個常年在戰(zhàn)場上搏殺的戰(zhàn)士, 會察覺不到自己的怪異之處。
如果被發(fā)現(xiàn)看到了他隱瞞的情報,她無法猜測會發(fā)生什么。
從最開始,藤江水月就沒有完全對他放心。
即便那是社長和江戶川亂步都信賴的人,但由于多年前的那個疑惑,最終還是讓她保持著一定的警惕。
而對方也能理解異能力者對具體異能力信息的避諱,全然不會在毫無根據(jù)的情況下追究自己的謹慎。
但福地櫻癡并沒有同意藤江水月的跟隨,以執(zhí)行機密公務(wù),并且擔心出現(xiàn)意外狀況把人卷入危險為理由,不容質(zhì)疑地下令,派人將她送回了偵探社。
出發(fā)的時候本就是傍晚,藤江水月回來時天色已經(jīng)全黑。
她沒有返回偵探社,當時就已經(jīng)和社長他們說過,沒事會直接回宿舍,在路口靠近的地方就下了車,然后將報平安的短信發(fā)出。
藤江水月本想跟江戶川亂步訴說關(guān)于福地櫻癡的事,但仔細想了想,還是沒有撥通電話。
她知道如果自己將看到的消息說出來,對方肯定會相信。
可社長的態(tài)度和反應(yīng)卻實在不明朗。
無論從情誼和了解方面,還是從福地櫻癡個人角度和目的方面,都沒有充足的理由支撐這個結(jié)論。
哪怕社長相信她的話,也相信亂步,但重視與幼馴染之間深厚情誼的他還是不會愿意去懷疑對方,只能白白在痛苦中掙扎。
不如暫時先當做不知道,等找到合適的時機再說。
于是這件事被排在了福利院的事情后面。
藤江水月對福利院的了解不多,印象還停留在“出于社會責任和地區(qū)義務(wù),收留遺孤的官方機構(gòu)”上。
她也清楚橫濱的現(xiàn)狀,不過后來從織田作之助口中了解到,這里的福利院雖然確實由官方補助,并且實際情況比預想中還要差。
不僅僅是缺少吃穿,有些福利院甚至對不聽話的孩子進行嚴苛的體罰和虐待。
“那些被遺棄的孩子送去福利院只會受苦,饑餓是大多數(shù)經(jīng)營不善的福利院的常態(tài),或許讓他們在社會上自己尋找出路更好。”已經(jīng)領(lǐng)養(yǎng)了救下的五個孩子的織田作之助直言道,“倒閉的福利院最后也會把孩子重新趕向社會。”
——那是不得已或沒有選擇時才會走的一條路。
暫時在偵探社內(nèi)度過試用和考核期的織田作之助其實并沒有特地去進行調(diào)查,不過這個事實也不需要額外費心,只要稍微關(guān)注橫濱抗爭之后的修復工作就能得知。
而且,流浪和徘徊在擂缽街附近的孩子團依舊很多。
藤江水月在目前接受物品捐贈,并且在就近范圍內(nèi)十分有限的幾家福利院里挑選,有空閑的時候,她才帶著購買的物品前往那些福利院。
而其中正好包括原本被澀澤龍彥定做目標,卻不知為何突然半途放棄的福利院。
這個福利院的院長在她表現(xiàn)出捐贈的來意之后,放下了手里的事情,特地趕來向她道謝。
對方瘦高的身影加上帶著疲倦?yún)s嚴厲神情的臉,讓這個福利院的孩子都不敢近身,可這樣的人卻會因為藤江水月捐贈的少量生活用品,誠懇而感激地彎下腰來。
“這不是什么大事,如果我不這么做的話,再過不久,這里的冬天會很難過吧,”藤江水月擺手道,“而且這只是暫時的幫助。”
“過去或許還有富豪愿意進行慈善捐贈,不過現(xiàn)在也減少很多。”院長先生表情柔和地開口,“但即便如此,也不能因此認為您的良善理所應(yīng)當,更別說,您還無償贈與了許多書籍給這些孩子。”
他深知知識在未來能帶給這些遺孤的作用。
藤江水月卻因為這話沉默了一瞬,冷淡地反問他:“你知道我為什么要特地捐贈這些書嗎?這不僅是給孩子增長見識的,還有這里教導他們的老師們——也包括你,院長先生。”
“我?我自然知道自身還有不足之處……”
她打斷道:“不,不是這個,是你對一個孩子的方式不對。”
院長的面容在聽到特定指代某個人的言語時,幾乎難以掩飾地流露出一絲驚愕和警惕,不由自主地對上那雙剔透的眼眸。
“你、你是從哪……不,您在說什么?”他顫抖著嘴唇,不敢承認。
藤江水月在捐贈之前,對需要捐贈的福利院進行過淺薄的調(diào)查。
剔除掉一部分不太艱苦的,再剔除一部分“不合格”的虛假福利院,剩下也只有兩三座福利院。
而在這其中的兩三座里,這座作為被澀澤龍彥光顧過,卻顯然毫發(fā)無傷的福利院的嫌疑尤其大,也經(jīng)不起更深一層的調(diào)查了。
于是,她知道了這位看似刀子嘴豆腐心,一心為了孩子們著想的院長,卻暗中囚禁和虐待一個孩子數(shù)年的事。
更湊巧的是,就在剛才,異能力從環(huán)境中獲取到一則信息,那個孩子在澀澤龍彥失蹤當晚,被帶出過待了好幾年的禁閉室。
“我的捐贈看似免費,實際上是有代價的,院長先生,”藤江水月的眼神瞥向福利院后院的菜園方向,言語意有所指,“植物要長得好,水、陽光,以及新鮮肥沃的泥土,都不能缺少。”
說著,她朝著不遠處好奇地在墻角偷偷觀察的幾個孩子揮手,看他們一溜煙害羞地跑開,才重新看向面色蒼白的院長。
藤江水月接著說:“孩子也是一樣的,總是關(guān)在房間里,不愛護卻加以鞭撻,是會壞死的。”
院長這個時候卻發(fā)出了一聲自嘲般的冷笑。
“既然如此,不如您將那個不幸的孩子帶走,不是更好嗎?”他的語氣重新變得慢條斯理起來,“我看得出,您和之前那位渾身潔白的先生來自一個世界,但待人處事完全不一樣。”
“我才不要帶小孩呢,太麻煩了,更何況我家里已經(jīng)有很多張嘴了。”藤江水月撇嘴道。
養(yǎng)貓可費錢了,但最起碼能讓人吸,養(yǎng)小孩能有什么意思。
這樣孩子氣的表現(xiàn)一下子讓院長愣了神,剛才那種高深莫測的感覺因此被擊碎了,他也發(fā)覺對方的樣貌比之前那人更加年輕。
的確,孩子無法培養(yǎng)比自己更小的孩子。
院長這時候也扭頭看向了菜園的方向,沉默一秒,對她道:“要去看一眼嗎?之前那片地區(qū)不對外開放,畢竟無論如何都顯得我們太過窘迫了。”
藤江水月想了想,干脆地拒絕:“不用,我過來僅僅是為了捐贈物品,僅此而已。”
她知道對方是個異能力不受控制的異能力者,但院長也還沒有放棄對方的念頭。
只是需要糾正現(xiàn)在對待那個孩子的教育方式。
實際上,她的確有能力選擇收養(yǎng)這個孩子,可自己既不知道也根本就不會養(yǎng)啊!
既然無法保證自己能做好,最干脆的方法還是將問題拋回給有問題的人。
院長低下頭,“……好吧,我之后就會把他放出來,可如果他再失控搗亂,依舊要被懲罰。”
“嗯?不止是這樣,我是說,院長先生你也需要把自己重新培育一遍,尤其是糟糕的教學理念,”藤江水月對他搖頭,說:“我捐贈的書里有關(guān)于各年齡段教師教育的知識,知道你討厭外來人干涉福利院對孩子的教育,但,你明知道那不是好辦法不是嗎。”
被過去禁錮在原地的人,自然是可憐,與此同時,誰又能看到他手持鞭子,也如同過去他們對自己一般對待另一個孩子。
院長此時已經(jīng)說不出話來。
他從未跟面前這個女子說過任何有關(guān)于自己過去的話題,自始至終只是為了道個謝,沒想過面前的人仿佛將他的一生都瀏覽過一遍。
電光火石間,他突然明白,面前的人應(yīng)該能夠解決自己一直苦惱的關(guān)于那個孩子的問題,但她剛才就明確拒絕過一次,已經(jīng)沒有再提起的機會了。
不過……
“藤江小姐,如果您現(xiàn)在方便的話,能去看那個孩子一眼嗎?”
第83章
藤江水月聽到這個請求, 疑惑地愣了一下。
“只是看一眼而已,”院長回答,向下的眼眸里透著一股難以看清的愧疚, “我想,我無法回答的答案,您應(yīng)該能告訴他。”
她轉(zhuǎn)動視線,雖然現(xiàn)在沒有使用異能力,但依舊能夠看出院長沒有表達出來的想法, 暫時沒有開口接話。
他繼續(xù)道:“那個孩子……我不清楚他身上到底存在怎樣的價值, 但我知道那份力量如果不能夠被控制, 不如永遠也不要出現(xiàn)會更好。”
像一個普通的孩子一樣長大,比從小到大一直被當做危險的存在,連自己也否定自己的價值和意義, 會不會更好?
昨天將那個孩子交給突然過來的兩人,也是寄希望于對方所說的“能夠?qū)⑺w內(nèi)的力量分離出來” ,結(jié)果沒想到,反而讓他的力量失控了。
等他聽到異常的動靜趕到時, 兩個人都已經(jīng)不知所蹤, 只留下滿地血色。
或許他們已經(jīng)葬身虎口了吧,因為自己錯誤的判斷和決定, 導致他徹底背負上殺人的罪惡,一無所知地墜入了地獄……
院長想到這里, 臉色黯淡片刻, 繼續(xù)對藤江水月道:“所以我希望你能夠多少讓他意識到, 這份力量和他的存在,必定會使他的人生與他人截然不同。”
藤江水月干巴巴笑了兩聲,“不用我說, 現(xiàn)在就足夠截然不同了。”
論這個福利院里有哪個孩子會被這么嚴厲地要求,遭受不該有的雙重虐待呢。
不過她沒有拒絕院長的請求,跟著對方去往了那個孩子現(xiàn)在的房間。
這個房間遠離其他房間,單獨位于教堂側(cè)方的狹窄塔樓里,這個福利院本就是由一個舊西式教堂改裝的建筑,藤江水月覺得這里曾經(jīng)應(yīng)該是作為懺悔室或祈禱室而使用的一個房間。
“他沒有受傷嗎?”藤江水月邊走邊問。
從龍頭抗爭的結(jié)果來看,那位“白麒麟”先生可不是什么好相與的角色,甚至性格相當自以為是,無論對錯,只按照自己的想法行事。
作為官方常年豢養(yǎng)的一個“秘密武器”,結(jié)果其本身不僅絲毫不受官方左右,對普通人也毫無同理心,真的成了個“大殺器”。
她不認為院長會對受傷的孩子視而不見。
“或許吧,我在現(xiàn)場只看到了他,但是他毫發(fā)無傷地昏睡在地上。”院長一五一十地告訴她,“那天之后他的能力就沒有出現(xiàn)過……之前每晚都會出現(xiàn),我以為已經(jīng)結(jié)束了,可昨晚又開始了。”
他的說話聲在這個略顯陰暗潮濕的走廊里回響,兩人逐漸靠近了那扇被巨大的鎖鏈鎖住的厚重鐵門。
一般人估計難以想象,在這樣一所窮苦的福利院里居然還會有這么一扇門,這扇門上的銹跡更像是干涸的血,或許更應(yīng)該出現(xiàn)在某個關(guān)押重刑犯的牢房前,或者某個金庫里。
然而它就這么佇立在這個教堂側(cè)邊的懺悔室,并且在打開之后,出現(xiàn)在后面房間里的,只有一個蜷縮在角落,腳上戴著沉重鐐銬的瘦弱孩子。
他的周身被瑩瑩白光圍繞,仿佛黯淡的月色,但在這個黑暗的囚籠中顯得格外明亮。
顯然,這孩子就是一個異能力者,一個暫時還無法控制,甚至不知道異能力存在的人。
藤江水月被眼前這荒謬的一幕震撼到沉默,眼睛不禁瞪大了。
饒是她這些年見過了不少不干人事的不法組織的據(jù)點、審訊室之類,也不乏因為官方的委托調(diào)查過一些隱藏在光下的腌臜事,但眼前這種情況還真沒見過。
角落里的少年聽到聲音,驚恐而又警惕地抬起頭來,視線在藤江水月身上一掃而過,就緊盯院長不再移動。
“這次又是什么事?”
院長皺起眉,仿佛格外不喜一般對他高聲道:“你這是什么話?難道是在為了前幾天的事埋怨我——”
不等他說完,藤江水月已經(jīng)深呼吸一口氣,打斷了他不正確的回答。
“先閉嘴!”
她忍無可忍地轉(zhuǎn)身看向院長,“如果你請求我過來就是為了讓我看到這一幕激起我的同情心的話……那就太卑鄙了!”
中島敦還是第一次看到能夠這么向院長發(fā)火的人。
雖然之前發(fā)生了什么已經(jīng)毫無記憶,但感覺她跟僅剩的印象里那個白色的男人不一樣,那并不是一種對院長存在的不在意,更像是一種——
他垂眸,仔細想了想。
更像是福利院里,老師看到其他孩子做錯事時候的那種理所當然的斥責……一個素不相識的人為了自己而斥責了院長。
中島敦突然對自己的想法感到驚訝,也帶著些許隱形的期待和惶恐,終于再次看向了藤江水月。
“不!您誤會了,我的本意就像之前說的——”院長立即為自己的行為辯解,但再次被打斷了。
“如果你這家伙不是支撐著這個福利院的院長,我絕對要讓你在牢獄里進行教育資質(zhì)進修!”藤江水月咬牙切齒,面色猙獰地握緊拳頭。
她現(xiàn)在拳頭沒有直接呼到他臉上,是因為她受過良好的素質(zhì)教育!不會隨便打人!
“不過現(xiàn)在我不會這么做——不僅是剛才說的那個理由,我更希望你能說到做到,”藤江水月盯著院長,“這個孩子,我的回答依舊是無法領(lǐng)養(yǎng)。”
中島敦眼里希冀的微光因為這句話而黯淡下去,重新將頭埋進臂彎里。
果然……像自己這樣只會弄出莫名其妙的麻煩和搗亂的小孩,根本就不可能被收養(yǎng)。
她的話卻還沒有說完。
“我想,他現(xiàn)在也沒有明白自己想知道的問題,我無法回答一個模糊的提問。”藤江水月冷靜下來,語氣透著泠然。
她向院長伸出手,理所當然地要求道:“把鐐銬的鑰匙給我——反正之后也不需要這個了不是嗎。”
對方當時答應(yīng)了自己,如果不想反悔的話,現(xiàn)在打開也不沖突。
藤江水月的眼睛在昏暗的房間里微微發(fā)亮。
院長猶豫了一秒就將鑰匙從口袋里掏出來,交給她之后不耐煩般撇過頭去。
中島敦驚訝地看著藤江水月走過來,用鑰匙輕松打開了腳上的鐐銬,忍不住再次看向院長,征求他的意見。
“別看我。你還得多謝藤江小姐,否則按照你的表現(xiàn),這輩子都別想擺脫這個東西。”院長雙手環(huán)胸殘忍地告知道。
意思就是說,自己真的……可以出去了嗎?
藤江水月將鑰匙放在中島敦手上,他感受到手上的涼意,轉(zhuǎn)頭看過去。
“為什么要這么做?”他感到不解,“我……我只是暫時出去一下是嗎?跟前幾天一樣,還會回到這里嗎?”
“你想嗎?”她反問。
中島敦下意識用力搖頭。
“那就不會回來了,至于為什么,那我的回答就是——跟你一樣。”藤江水月站起身,一只手在他頭頂摸了摸。
“你還有什么問題想問的嗎?”
問題……自己還有什么問題能問?
中島敦張了張嘴,一時間竟然無法從這種迷茫的情況中準確找出自己該說的話,最終他只能想到詢問面前的人的信息。
“請問,你叫什么名字?”
“藤江水月,現(xiàn)在在橫濱一個叫武裝偵探社的地方工作,如果你之后還不能控制自己的力量,就來找我吧——雖然我并不希望出現(xiàn)這種情況。”藤江水月自顧自地迅速說了一長串話。
中島敦握緊手里的鑰匙,莫名緊張地否認道:“我會努力控制的!我、現(xiàn)在沒辦法做到,但是,以后,說不定……可以吧。”
越說他自己的聲音反倒越低了,最終毫無自信地耷拉著肩膀,吐出一個半信半疑的詞匯。
“沒關(guān)系,所以我才說你能來找我啊。”她安慰道。
“恐懼這份力量也好,不愿意面對也好,偵探社平常還算是個能幫助他人的地方,所以到時候問題總會解決的,只是在那之前,你得盡量自己想辦法,哪怕只是做到接受和面對它也好。”
異能力在學會控制之前,首要還是必須接受其存在,就像是自己當初的抗拒一般,這個孩子也在抗拒著自己的“異常”。
過往幾年的虐待已經(jīng)讓他的這份抗拒發(fā)展成了恐懼,不是光靠說就能讓一個十幾歲的孩子立刻接受這件事的,更大概率還是會將自己遭受的一切痛苦轉(zhuǎn)移到異能力上。
這樣就更難接受異能力的存在了吧。
由于她的語氣過于輕快,以至于中島敦忽略了里面有些奇怪的地方,呆愣地點了點頭,應(yīng)下了這個約定。
*
對福利院的捐贈到底還是一件突然興起的沖動,雖然依舊不明白澀澤龍彥去福利院找一個孩子的原因,但藤江水月沒過多久就淡忘了這件事。
織田作之助在龍頭抗爭結(jié)束后,在她的推薦下加入了偵探社,目前正在經(jīng)歷重要的社員入社考核。
至于考核的內(nèi)容,就這件事,三人稍微進行過一場討論。
藤江水月提出過不少意見,包括且不限于跟她之前一樣用委托進行考核,或是分別出題,與謝野晶子沒什么好想法,在討論時興致缺缺。
“偵探社看重的不是異能力而是人心這點,在考核的時候完美體現(xiàn)出來就好了吧,”她晃了晃手里的圓珠筆,“那難度上可以稍微降低一點……但你說他的戰(zhàn)斗能力不差,那就當做主要戰(zhàn)斗單位增加考核的技巧性就好了。”
江戶川亂步折了一只紙飛機,在嘴前哈了一口氣后丟出去,砸中了正在苦思冥想的藤江水月。
“啊……這樣的話,簡單的委托調(diào)查就不適用了。”
她無動于衷,說完抬筆在面前的紙上劃去一條,然后繼續(xù)眉頭緊鎖地咬起筆尾。
要如何在滿足難度、意志和能力考驗的前提下,設(shè)置出一個針對織田作之助的合理入社考核呢?
第84章
江戶川亂步突然道:“說起來,他的異能力是什么來著?”
藤江水月知道織田作之助的異能力,聞言思忖著回答:“應(yīng)該是……預知類型的異能力吧,幾年前招聘他的時候,突然間就坦白了自己曾經(jīng)當過殺手的事,說了就算撒謊也會被我揭穿這樣的話。”
自己的異能力當時給出的信息是, 他“看到”未來會發(fā)生的情況。
對方利用這個異能力多次完美閃避了貓咪抗拒剪指甲時的攻擊,以及及時制止了它們的逃跑路線,及時得像是貓直接撞過去一般。
“誒……聽起來也不像是專攻戰(zhàn)斗方面的異能力嘛。”與謝野晶子訝然。
藤江水月點頭, “不過我也不清楚具體能預知到多久之前, 只是……他應(yīng)該不用擔心時間問題。”
實力到了這個程度, 這個異能能發(fā)揮的作用即使有限,也比很多人要強得多。
江戶川亂步擺弄紙飛機的動作停了一下,突然醒悟道:“原來如此——那干脆就讓他去閃避明知會發(fā)生, 當下卻無法閃避的事情吧。”
——已知的是“考核”, 無法閃避的是“危機”, 當下無法閃避卻又能夠成功的話, 當然就算通過了。
藤江水月眨了眨眼, 看向了疑惑地扭過頭來, 向自己尋求解釋的與謝野晶子。
“哦……確實,是個好辦法呢。”她意味深長地點點頭, “看來這次的考核要拜托與謝野了。”
“嗯?這個我倒是早有預料。”與謝野晶子不解地歪了歪頭。
畢竟藤江水月作為推薦人,社長并不期望對方干涉太多, 自然只能起到輔助考核的作用, 除外就是江戶川亂步了, 但他對參與考核行動的意愿并不高。
提出剛才的意見已經(jīng)達到他在考核中的參與度了。
“不過,要借用一下你的手術(shù)室了,里面有什么重要的東西嗎?”藤江水月仔細地詢問注意事項。
“沒有, 不如說,正好,現(xiàn)在有一部分手術(shù)器械已經(jīng)落后不少,早就需要更新?lián)Q代了,我一直忘記跟采購報備了。”
“那就好!”
然后就這樣大筆一揮,黑色的筆尖在紙上迅速寫下幾個字,藤江水月才如同大功告成般將筆蓋上筆帽。
“這次的考核大概就是——請不要客氣地對新人來一次健康檢查吧!”她笑容燦爛地對著與謝野晶子解釋道,“務(wù)必要知道每個身體部位的健康狀況!而我的任務(wù)是,在此期間充當你的助手,在旁邊觀察,以便隨時進行記錄。以上!”
說完,她看向江戶川亂步,“這樣可以吧?”
總覺得好像哪里有點奇怪,但是說不上來。
江戶川亂步抬手表示通過了這個具體計劃提案,一臉結(jié)束后的輕松,從桌子底下一樣樣掏出自己的零食,不一會就堆滿了桌面。
藤江水月動作干脆豪爽地撕下紙頁,隨后將手上的紙翻轉(zhuǎn)過來,展示出寫在上面的兩個環(huán)節(jié)。
“第一步——當然就是通知新人來進行入職體檢啦。”
……
“體檢報告?”織田作之助聽到辦理入職需要的手紙質(zhì)文件里需要一份體檢報告,面上若有所思。
“這個我確實沒有考慮到……等今天下班后我去市立醫(yī)院一趟,基礎(chǔ)體檢的話,應(yīng)該兩個工作日內(nèi)能拿到。”
藤江水月立刻搖頭道:“不用那么麻煩,偵探社里就有專業(yè)的醫(yī)師在,讓對方給你做個簡單的健康檢查就好……畢竟有些委托工作不得已還是會跟危險份子接觸,不小心受傷了,去普通的醫(yī)院也不好處理。”
她話說得很誠懇,但是表情不經(jīng)意還是透出一股詭異的情緒。
似乎是覺得這樣還不夠有說服力,藤江水月拍著胸脯,向他自信地保證道:“放心吧,我也在那里體檢過幾次,受傷的時候也是,對方的治療水平絕對是超一流的高超。”
就是一般人被她治療過一次之后,就不會再想被治療第二次了。
作為貓咖的店長,她一時間有些心虛地不敢和面前店員信任的目光對視。
織田作之助不疑有他,理解地點頭,“既然如此,那什么時候安排體檢?”
“可以的話,現(xiàn)在對方就有時間,”藤江水月說著,看了一眼時間,“反正就在樓上,直接過去就好。”
“店里怎么辦?”織田作之助一邊走一邊看了一眼還有零星幾個客人的內(nèi)部,“沒有人注意的話,我擔心會有什么事。”
“這個我已經(jīng)想好了,等會會有偵探社的職員下來幫忙。”藤江水月笑著將他往外領(lǐng),“而且小貴今天也在這里坐鎮(zhèn)呢,零食喂了,溫度適宜,貓窩舒適,有什么事,這位貓老大會親自出手。”
小貴看不得有貓和人在自己最愜意的時候搞事,無論是誰都會它被正義的貓貓拳制裁。
“哦,也是。”
織田作之助最后看了一眼端坐在貓爬架最頂端,探在貓窩外的那只手臂仿佛充滿力量一般肌肉分明,且神情桀驁俯視下方一眾貓和人的玳瑁,面色泰然地跟她離開。
踏進偵探社之后,正坐在桌前的江戶川亂步抬頭看見了門口的人,很是自然地打了個招呼,如同平常踏進貓咖時一樣。
只不過這次是他踏進了武裝偵探社。
雖說一直都聽說過這里,但實際上,織田作之助這么久以來還是第一次走進這里,一般有什么事找藤江水月都是打電話,過近的直線距離讓他在貓咖打工的這幾年里,對樓上的偵探社一無所知。
他面對江戶川亂步的熟稔,也回了一個很平常的禮。
“醫(yī)務(wù)室在左側(cè)的位置,我先去遞交你的入職申請表,與謝野——就是負責檢查的醫(yī)師,已經(jīng)在里面等著了。”藤江水月叮囑道,先一步溜去職員工作區(qū)拿之后會使用的工具。
織田作之助點頭,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轉(zhuǎn)角,然后邁步往左側(cè)走去,推開了那扇看起來平平無奇的門。
醫(yī)務(wù)室內(nèi)部先是一個主要用以安放病患的外間,四張病床相對并排在靠墻的位置,再往前不遠處,藥柜前有個身著白大褂的短發(fā)女性,正低頭清點著里面的藥品。
察覺到來人,與謝野晶子抬眸,向看上去異常淡定的織田作之助自我介紹道:“來了嗎,你就是之前新入社的織田作之助吧?我是與謝野晶子,這里主要負責治療的醫(yī)師。”
織田作之助見過對方,但基本都是在藤江水月下班的時候,兩人經(jīng)常會結(jié)伴一起離開,沒想到她是偵探社的負責醫(yī)生。
他在室內(nèi)掃了一眼,沒有看見其他人的存在,問:“只有你一個人嗎?”
“怎么?你不信任我的治療水平嗎?還是說,你覺得被女性醫(yī)生檢查會有些不好意思嗎?”與謝野晶子略帶惱意地反問。
“都不是,只是想知道,平時如果有傷患的話會不會忙不過來。”織田作之助語氣真摯地回答。
與謝野晶子拿起桌上的筆和記錄冊,道:“這就不用你擔心了,我的水平可不是僅僅能應(yīng)付一些小傷的程度。好了,先來這邊測量一下身高體重。”
……
藤江水月早就將申請表交付,現(xiàn)在在外面坐著,等待與謝野晶子讓自己過去的信號。
“話說,織田先生那么敏銳,會不會直接拒絕啊?”她不無擔憂道,“我們當初沒有討論所謂的b方案誒,臨時救場來得及嗎?”
江戶川亂步搖晃著汽水瓶里的彈珠,“不會,他多少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到了吧。”
對方可不是和表面看起來一樣呆滯遲鈍,這點洞察力都沒有的話,他早就死在過去的雇傭生活里了。
嘛,雖然忍耐和沉穩(wěn)在工作中會幫助良多,但現(xiàn)在可不是那種常見的時刻啊。
他透過青色的玻璃瓶,看著里面倒映出的藤江水月的身影。
直覺在很多時候會起到提醒的作用,但過于依賴直覺的人可是很難順利完成探究真相的工作,如果不能在調(diào)查中讓自己的思維占據(jù)上風,之后可是會忙中出錯的。
即使讓他知道好像也不影響,但這樣的話不就說明考核內(nèi)容還不夠完備嘛。
只能下次再努力嘍。
……
兩人按照正常的體檢流程順利檢查完了基礎(chǔ)項目,等與謝野晶子在報告最后勾選好,才將視線重新轉(zhuǎn)移到織田作之助身上。
“好了,還剩最后一項就完成了,跟我到里面去做檢查。”她頷首示意道,走過去打開了房間里的另一扇門。
站在門口往里看,里面黑黢黢一片,基本看不清任何東西,但消毒水的氣味彌漫在空氣里,聞到就令人心里發(fā)毛。
出于一種過去的職業(yè)直覺,織田作之助在門口的位置停下了腳步。
“最后是什么項目檢查?”他問距離幾步遠的與謝野晶子。
門口的光雖然灑進來,但也僅限于門附近的位置能被看到,與謝野晶子轉(zhuǎn)過身,有一半的身子被陰影覆蓋,半張臉看不清神色。
“哦……忘了說了,”她的語氣晦澀不明,讓人難以判斷,“因為偵探社偶爾會面臨危險,所以入職前好歹要確保新人是完全健康的嘛。”
完全?
“所以,這次的項目也是一場檢測,主要內(nèi)容是對人體器官或內(nèi)部肌肉組織之類,進行一些隱患或是慢性疾病的排查——僅此而已。”
說著,她走進黑暗中,只剩下腳步在這個空曠的房間里回響,漸漸消失,仿佛人也一并消失了。
織田作之助沉吟片刻,也跟著走了進去,眼前只剩下一片漆黑。
身后的門突然間被關(guān)閉。
第85章
直到一道刺目的亮光突然在頭頂上方亮起, 在眼睛短暫的刺痛后,織田作之助眼前被照亮的除了與謝野晶子,還有不知何時進來的藤江水月的面孔外。
橫在三人中間的一張金屬臺子反射著冰冷的光。
“那么,請你現(xiàn)在躺上去吧,織田先生。”她抬手示意。
看起來就像是讓他在餐桌前就坐一般自然。
“這個,看起來不是檢測臺的樣子,”織田作之助指著面前的金屬臺,“要做手術(shù)嗎?”
他看向與謝野晶子, 對方依舊站在那里, 沒有別的行動。
“是啊, 差不多吧。”與謝野晶子點頭,“好了別廢話了,我趕時間。”
織田作之助最后還是猶豫地躺在上面, 目光直視上方燈光以外的地方, 冷靜地又問了一遍:“體檢最后的項目必須要手術(shù)?”
一般來說當然不用了……但是, 這是考核的一環(huán)啊。
藤江水月默默在心里給織田作之助加油,然后動作干脆地將充當束縛帶的皮帶拿出,在對方身上系緊,并與手術(shù)臺捆在一起。
饒是腦回路再天然,織田作之助這時也知道肯定不會是正常的“手術(shù)”了。
他甚至有心情詢問考核標準是什么。
“我要做到什么程度才算通過?”
與謝野晶子表現(xiàn)出了自己潛藏在內(nèi)在的黑暗性格, 語調(diào)悠然地夸贊起來,“不錯嘛, 到現(xiàn)在還沒有表現(xiàn)得太慌亂, 十分冷靜呢。”
“要想通過的話, 有兩個選擇,一是——”
語調(diào)揚起的瞬間,一串刺耳的拖拽聲從她手邊響起,半人高的砍刀被拿到身前,隨著與謝野晶子亮起的眸光,自她手上揮動起來,朝著面前的手術(shù)臺落下。
“——被我攻擊至瀕死!”
“哐”一聲響,金屬的顫鳴音在砍刀刀刃和金屬臺的側(cè)方接觸面之間迸發(fā)。
金屬臺沒有和地面固定,而是一個能夠自由活動的帶滾輪的臺面。
在預知到攻擊的短時間內(nèi),織田作之助就鉚足勁讓自己的身體往一側(cè)閃躲,順便還砍斷了束縛著他的手臂的皮帶。
那是不可能的。
織田作之助心想。
畢竟挨中那么一刀,不說瀕死,基本上立刻就能送人歸西了,如果還恰好是致命部位,比如脖子這種地方,頭首分離沒有任何醫(yī)生能救。
就算是偵探社里最出色的醫(yī)生也不能,那可不是縫回去就好的程度。
“生龍活虎嘛——這才不錯!像剛才那樣對什么都沒勁,一點也像是年輕人啊!”與謝野晶子大笑道,提起砍刀再度向他攻去。
這次,砍刀擊中了滾輪中間的那道桿子,沉重的刀刃迅速切斷了那不銹鋼鐵桿,落在了金屬臺的背面,肉眼可見刀刃陷進去一塊。
不過程度還沒有超過臺子厚度,因此織田作之助并沒有受傷,甚至趁著她把砍刀抽回去的時間里,從束縛中逃脫出來。
藤江水月在劇烈的聲音中揉了揉耳朵,然后在冊子上勾選了一項。
織田作之助不慌不忙地追問第二個條件,“第二個條件是什么?”
“二當然就是完成最后一項檢查了!”與謝野晶子好整以暇地活動了一下手臂,干脆將白大褂脫下,丟在一邊,“我說過吧,這是必須要完成的體檢。”
不,完全沒有說過。
織田作之助在心里反駁,然而面上只是看起來更加堅毅,并且已經(jīng)準備好反擊。
藤江水月察覺到他的意圖,開口說:“如果傷害醫(yī)生的話,會被當做醫(yī)鬧。”
看起來他就只有“死”這么一個選擇。
但既然這只是一個“考核”,應(yīng)該沒必要做到必須殺死自己。
織田作之助內(nèi)心冷靜地想,眼前醫(yī)生的激烈攻勢卻讓他情不自禁開始懷疑起來。
對方好像真的絲毫不介意讓他在戰(zhàn)斗中“身首分離”,而且隨著他閃躲的時間越久,看上去就越是一副期待看見自己的慘狀的模樣。
“閃避的動作很敏捷嘛,這么說來,我才發(fā)現(xiàn)你長得還挺高一個啊,手長腳長,在這個房間里也不妨礙的樣子。”
“啊……你不累嗎?乖乖站著挨一下就好的事情,非要這么麻煩?”
“好——就這樣來一下!切!這樣也不怕閃到腰!”
在織田作之助為了躲避攻擊,跟與謝野晶子在這個狹小的手術(shù)室里閃轉(zhuǎn)騰挪時,旁邊的藤江水月則是眼觀鼻鼻觀心,只有在與謝野晶子說話的時候,稍微動筆敷衍地在冊子上落下一筆。
……是這樣嗎。
雖然是個十分危險的嘗試,但織田作之助總覺得“體檢”和“考核”之間存在的關(guān)鍵就在于與謝野晶子的言語中。
而在此期間對方跟自己有關(guān)于兩者的交流,就只有剛才提到的兩個條件。
他矮身閃過了朝自己脖子劈來的砍刀,沖著側(cè)翻的金屬臺橫踢一腳,已經(jīng)幾乎看不出原樣的推車被砍刀一分為二,與謝野晶子施施然從中間穿過,嘴角的笑容更加愉快了。
“真不錯真不錯——!我現(xiàn)在對切開你身體的感覺更感興趣了。”
“只能切開嗎?”織田作之助糾結(jié)地提問,站在原地滿臉苦惱,“這樣會弄壞我的衣服,回去不好跟孩子們解釋。”
與謝野晶子愣了一下,攤開一只手無奈道:“這是痛苦最低的一種方式了,速戰(zhàn)速決,清醒之后你對于這段記憶就不會太過在意。”
說完,她看向藤江水月,“對了,檢查還有沒完成的嗎?”
“嗯……目前來看,只剩下肝臟了。”藤江水月瀏覽著最底部的文字,向與謝野晶子匯報。
“這樣啊,那就行,我也累得不行了。”與謝野晶子倦怠地長吁一口氣,搭在把手上,“行吧,那就正式說明一下,我要讓你處于瀕死狀態(tài)下被治愈,所以干脆利落點比較好。”
織田作之助點頭,“好。”
見答應(yīng)得如此干脆,另外兩人有些詫異地對視一眼。
他說完又仔細想了想,接著說:“不過估計還得先戰(zhàn)勝條件反射才行。”
不然的話,估計等會還是沒辦法一次就成功。
“麻醉的話,我這里有。”與謝野晶子很爽快地提出使用比較難弄到的用品。
“其他人一般都用不上這個,基本都會乖乖挨中一下就完事了,所以哪怕存儲很少,申請麻煩,也還有供給一個人的量。”
藤江水月可憐巴巴地看她,“與謝野,那下次動手前能憐惜我一下嗎?”
她已經(jīng)很努力不受傷了,誰讓這個世界上還存在“墨菲定律”,偶爾看起來最不應(yīng)該受傷的工作反而會受傷,不可避免就需要被治療一下。
但是她完全沒享受過麻醉的待遇!動作再快也很痛啊!
所謂一覺醒來就看到醫(yī)生說你醒了的事情在偵探社根本不可能發(fā)生,清醒著上手術(shù)臺然后清醒著下來才是常態(tài)。
“這個免談,都說了早完事不受罪,別受傷才是最好的。”與謝野晶子冷漠拒絕。
“咦——小氣,”藤江水月幼稚地抱怨了一句,然后用幽怨的目光看著織田作之助,“珍惜你唯一一次享受麻醉治療的過程吧,織田先生。”
“如果可以的話,還是不要受傷會比較好。”織田作之助誠懇道。
而且被麻醉也不是什么好事。
與謝野晶子雙手環(huán)胸,受用地點點頭,“這話說的不錯。”
之后,藤江水月從手術(shù)室離開,具體發(fā)生了什么不得而知,只是等織田作之助出來之后,她仔細打量對方的神態(tài),并沒有從中發(fā)現(xiàn)什么破綻。
不過織田作之助本來就很少表露出明顯的情緒波動,內(nèi)斂到了她一直以為他患有面癱或面部神經(jīng)有問題的程度,不能完全按照表現(xiàn)來判斷。
“姆呼呼呼……很微妙的感覺對吧,織田先生。”藤江水月一邊怪笑說著,一邊將蓋章的文件遞給他。
他接過文件,回想了一下剛才與謝野晶子正常的作息問詢,例如是否抽煙喝酒、睡眠情況等,問完就沒有了后續(xù)。
“其實還好,”織田作之助回答,在她震驚的眼神中繼續(xù)說,“的確像與謝野醫(yī)生說的那樣,很快就結(jié)束了……話說她是只能治愈瀕死的人嗎?”
藤江水月大受打擊,一時間不知道說什么,于是很敷衍地應(yīng)了一句,轉(zhuǎn)身就跑去吸貓治愈被打擊的心靈。
“亂步……完了,我現(xiàn)在有點后悔怎么辦。”她趴在桌面上,語氣蔫蔫。
雖說最初藤江水月的確是看中織田作之助的異能,以及他這個人剛好適配偵探社目前針對戰(zhàn)斗的人員空缺,加上一定程度的好感而已,但現(xiàn)在,一種名為“被卷到”的焦慮涌上心頭。
然而江戶川亂步不語,只是在吃零食,且同樣敷衍地塞給她一根米○瑪,讓她吃點零食緩緩。
同為調(diào)查員,藤江水月認為自己在戰(zhàn)斗方面并不算特別出挑,但由于空缺的位置依舊需要有人填補,便擔起了這個責任。
現(xiàn)在織田作之助補上了這個空缺,以后就不再需要她擔任這方面的工作事務(wù),危險的調(diào)查也會優(yōu)先交給他。
至于調(diào)查,簡單的案件不說,難度大的案件有江戶川亂步,而以后加入其他的社員,那些簡單的案件也會交給他們。
自己的存在和重要性會這樣一步步減淡,變輕……直到在偵探社里可有可無。
藤江水月想到這里,腦子里不由自主冒出了自己某天被掃地出門的畫面。
她狠狠啃了一口米○瑪,氣憤地嘟囔:“不對!我還能挾貓咪以令社長……沒錯!根本沒必要杞人憂天嘛!”
再怎么說,織田作之助一個人也無法完全顧及所有戰(zhàn)斗,以后也會遇到更加難以預測的狀況,自己無論如何都不至于到可有可無的程度。
增加人手以應(yīng)對原本能夠解決的突發(fā)狀況,本就是很正常的事。
第86章
話說回來, 織田作之助的異能力……好像跟“Hrous”的一個效果有點類似,是不是說明自己之后可以問他一些相關(guān)的東西。
些許疑惑的藤江水月停滯下來,放空自己的大腦開始走神。
他在手術(shù)室里面, 在自己說明不能對與謝野晶子進行攻擊之后,更多是在躲避, 但那種躲避十分精準,他之后也向她們解釋了自己異能力的具體預知范圍。
藤江水月后知后覺,自己偶爾也能在戰(zhàn)斗中“看到”敵人的下一個動作軌跡, 也近似于此。
但由于每次都是瞬間的行為, 她的反應(yīng)能力達不到織田作之助的程度, 這個作用已經(jīng)幾乎被她忽略。
不過正常來說,很少有人能像織田作之助一樣在幾秒之內(nèi)做出正確的反應(yīng)。
所以對方不僅僅是戰(zhàn)斗能力優(yōu)秀這么簡單。
她覺得就算自己去詢問,也無法獲得有幫助的回答。
“看起來就只有這樣了……好吧。”
藤江水月抬起頭,發(fā)現(xiàn)了江戶川亂步似有若無的飄忽視線,這時他知道自己被發(fā)現(xiàn)了,便若無其事地轉(zhuǎn)到另一邊去。
一顆美味的糖果被悄悄留在桌面上。
她端著焦慮跑過來,然后揣著米○瑪悠然離開。
“與謝野——既然有新人加入的話,我們今天晚上要不要慶祝一下?”藤江水月朝著走出來的與謝野晶子問。
她欣然同意, “哦!說的沒錯啊!好主意……你沒問題吧?織田先生?”
織田作之助扭頭,將搭在沙發(fā)上的貓咖的圍裙拿起, “可以,我隨意,不過這樣我要提前跟店老板和孩子們說一聲……”
與謝野晶子愕然地瞪大雙眸, “孩子?難道說你已經(jīng)結(jié)婚了?冒昧問一句, 你幾歲?”
她并不知道織田作之助的具體情況,準確來說,今天才算正式認識對方, 平常僅限于點頭打個招呼的程度,基本沒有聊過天。
“ 22歲,并沒有結(jié)婚,他們是我前段時間收養(yǎng)的孩子,都是在抗爭失去了父母的孩子,”織田作之助言簡意賅地解釋,“店老板是個好心的咖喱店老板,在我收養(yǎng)孩子后,免費提供了店鋪二樓的房間給孩子們住,也幫了我很多忙。”
“誒……真是幸運呢,不過不止收養(yǎng)一個小孩的話,感覺會很辛苦。”與謝野晶子感慨道。
“但是!我們貓咖店員的薪水沒有很低!”藤江水月跳起來舉手,揚聲為自己辯解,“我沒有壓榨店員!只有一個店員的情況下給織田先生的工資不會讓他活得很拮據(jù)!”
她才不是黑心老板!
說完,她又迅速回收剛才的興奮,謹慎地補充道:“不過要是要養(yǎng)超過兩個以上的孩子,那確實還不夠。”
藤江水月記得對方收養(yǎng)的孩子貌似不止兩三個。
“沒錯,所以我確實很幸運。”織田作之助點頭。
遇到了不在意他過去身份的人,遇到了朋友,還遇到了很多善良的人,受到了他們的幫助……除了幸運,也沒有別的能夠解釋了吧。
*
新人加入的喜悅和新鮮感被沖淡后,緊接著又到了新一年的新年。
不過今年社長和其他人都不準備去湊晚上跨年廟會的熱鬧,而是打算在偵探社樓頂?shù)奶炫_上,一邊吃夜宵一邊等待零點的煙花表演。
與謝野晶子原以為藤江水月這種喜歡湊熱鬧的性格,聽到的時候會有些失望,但沒想打她不假思索地答應(yīng)了。
“哦,好啊,只要跟你們一起的話,在哪里都行。”藤江水月的語氣十分淡定,絲毫沒有失落或是幽怨。
連皺眉或噘嘴都沒有。
態(tài)度平淡到令與謝野晶子感到有幾分詫異,忍不住懷疑是不是她身體不舒服。
當然不是身體不舒服,而是藤江水月打算在那天晚上零點前告白,心里不斷地在預演和緊張,防止出錯或者大舌頭或者其他意外。
以至于表面上一直以來維持的情緒起伏直接關(guān)閉,完全處于神游之中。
她現(xiàn)在總算知道告白的難度在于什么了,難怪當時江戶川亂步要將之推給自己——如果非要由一方主動,那么其肯定或多或少都要承擔來自于這份已知又未知的情緒折磨。
這會讓本就不善于應(yīng)對感情的人更加混亂。
無法解決感情問題的來源,使這位偵探社的頭腦陷入持續(xù)的混亂和不平靜,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
——無論對江戶川亂步個人,還是對那段時間內(nèi)的偵探社來說都是。
不過藤江水月現(xiàn)在更頭疼的是另一個問題,關(guān)于如何給對方制造“驚喜”,這個難度估計堪比在監(jiān)控攝像頭的包圍下作弊。
一般人,只需要稍加隱瞞行蹤即可,但即便藤江水月做到了在他眼皮底下行蹤不明,也無法完全稱之為驚喜。
江戶川亂步依舊能在禮物出現(xiàn)的前一刻知道真相,頂多算是一個剛剛知道的“小禮物”。
可如果假手他人——雖然肯定有人樂于在圍觀的前提下幫自己出謀劃策且火速行動,藤江水月又認為這不夠用心,好像自己只是個代為轉(zhuǎn)交的人罷了。
“這是什么地獄級別的難度啊……”她長嘆一聲,嘟囔著,頭朝下趴在了桌面上,頭頂幾乎要出現(xiàn)具現(xiàn)化的沉重陰云。
明明自己早就知道對方不需要,只是在為了一點不甘心的想法,為可能給予他的一點“意外”而勞神罷了。
“所以我很早就放棄了。”江戶川亂步提醒道。
雖說實際上是他努力后發(fā)現(xiàn)根本沒辦法做到就是了。
告白完全不屬于擅長的范疇,這個事實讓他有點挫敗和逃避。
名偵探就算要告白也應(yīng)該是以一種帥氣的姿態(tài)!
如果是計劃的話江戶川亂步能夠想出數(shù)十種方案,可也僅僅是計劃。
要是自己在一切都完美準備好之后,卻在關(guān)鍵時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光是想到自己可能會沉默或是結(jié)巴的場面,他都準備拔腿就跑,以后再也不想面對對方了。
不用別人說,江戶川亂步光是靠腦海里的想象都能知道那樣超級遜,在藤江水月看不到的角度,憤然地抿起嘴角。
他的眼神從雜志上移開片刻,“不過要是你能想辦法做到的話,我會回禮哦。”
藤江水月貼著桌面緩慢轉(zhuǎn)過頭去,帶著一絲微末的希望追問:“真的嗎?”
“騙你是小狗。”
“謝謝……我會努力的。”
她說著,總算從桌面上慢悠悠地坐起身來,但依舊沒恢復往日的精氣神。
與謝野晶子好奇地看了半天,只總結(jié)出一個問題:“水月要送禮物給亂步先生嗎?”
“是的。”藤江水月嚴肅點頭,補充道:“而且還得是讓他感到驚喜的那種才行。”
與謝野晶子被噎住了,看了一眼江戶川亂步的方向,愛莫能助地聳肩,“你多多加油,我也很期待你能否做到,雖然現(xiàn)在看來,你還是直接問他想要什么禮物會更好。”
驚喜感之類的事,沒有太大必要。
藤江水月聞言,那股逆反心理卻在這時候猛地竄起來,直接拍桌起立,道:“不可能!大不了我集思廣益!一個人想不到,再多幾個一起總會有辦法吧!”
她已經(jīng)瞅準了一個在頭腦上也十分聰明的角色,打算拉他來幫忙。
——那個人自然就是太宰治。
雖然她跟他不熟,但是沒關(guān)系,俗話說朋友的朋友也是朋友,好歹也是偶爾會來貓咖的熟客,問那么一兩句也是可以的對吧?
藤江水月期待地看著眼前的半大少年,絲毫不覺得求到一個比自己年紀還小的人面前有什么不對。
太宰治滿臉狐疑和驚訝地指著自己,“讓我想想怎么不被那個人發(fā)覺的方法?我嗎?”
一個港口黑手黨的準干部? ?
“拜托了!這對我真的很重要!以后我的結(jié)婚典禮一定會邀請你來參加的!”她雙手合十,誠懇地拜托道。
“誒……有意思,非要避開不可?那個禮物必須要制造的驚喜對你來說很重要——是吧,”太宰治瞇起眼睛,鳶色的眸子里滑過一抹好奇,“新年的時候你打算做什么?”
藤江水月抬起頭來,認真地說:“這個說來話長,總之是非常重要的事,關(guān)系到之后我沉重的友誼能否存續(xù)。”
再不變質(zhì),估計這艘友誼的小船就要凍結(jié)了。
太宰治的表情微微一亮,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對她說:“沒關(guān)系,我今天有的是時間,怎么個說來話長法?”
“你該不會……又翹班了吧。”藤江水月用篤定的語氣問,眼里帶著幾分譴責。
“才沒有,我的工作總不能一直沒人做,但那么大一個組織,總有人能替我分擔一下,所以就交給對方代勞了。”太宰治理所當然道。
雖然他話里可代勞的人是指常年莫名其妙被增加工作的中原中也。
然而藤江水月信了。
于是她猶豫了一下,鄭重其事地端坐好,太宰治也在這樣的變化中嚴肅地板起臉,努力聆聽之后的八卦。
“其實,我已經(jīng)計劃很久了,也跟亂步說了要告白這回事,”她的語調(diào)低沉悠揚,“因為想要有點儀式感,所以打算送給對方一個驚喜。”
太宰治聽完,正經(jīng)著表情點了點頭,然后說:“原來如此,但是,店長小姐,你知道你這個行動里,其實存在一個最大的問題嗎?”
“是,請說。”藤江水月微微頷首。
太宰治見她一副無知無覺的樣子,深沉地嘆息一聲,一只手苦惱地扶額,似乎格外無可奈何和為難。
他深吸一口氣,更加肅穆,“不行……這個問題太嚴重了,我不知道怎么說才好,等會你不要太過激動,這個問題……事關(guān)你整個行動的根本。”
藤江水月緊張地攥緊雙手,更加專注地盯著他。
“那就是——”太宰治伸手,“你只是告白而已,為什么要搞得像是準備求婚一樣?”
第87章
挑時間、挑禮物、營造氛圍、制造驚喜, 然后在親朋好友的驚訝和祝福里幸福地依偎在一起……一整套流程下來,跟印象里那種直截了當?shù)母姘淄耆环希?br />
太隆重了吧,這是儀式感嗎?儀式感是這樣沉重的存在嗎?
太宰治指出這點之后,攤開手很是戲謔道:“開玩笑啦,說到底我一點也不在意你到底要用什么方式去制造驚喜,或許把告白變成求婚確實會像是驚喜一樣把人嚇一跳吧。”
藤江水月聽完后,表情空白了一剎那,隨后她的眼睛里出現(xiàn)了一抹令太宰治難以理解的復雜情緒。
“你, 剛才說出了一句很犀利的吐槽啊。”藤江水月說。
太宰治撇嘴, “真討厭——我對于安吾平時的位置可沒有一點競爭欲。”
不過說到底, 他絲毫沒有給別人當戀愛軍師的念頭,更別說可能還會涉及到一方比較重要的人員。
藤江水月的確沒有壞心思,但某些老謀深算的家伙可不一定。
“話又說回來,你為什么要問我?”
“因為聽說你比較聰明?”
太宰治聞言直起身, “聽說?聽誰說的?織田作嗎?”
當然是以前聽說這個叫“太宰治”的角色很聰明了, 劇本組之類的稱呼她聽得懂是在夸人。
“你就當是吧。”藤江水月冷酷地敷衍他, 揮手揭過這個話題。
“這不是重點,重點是驚喜 ,怎么才能達到微妙的又驚又喜的地步呢?”
太宰治半耷著眼皮,“很簡單,你直接求婚——我喜歡的女性跟我求婚的話我確實會感到又驚又喜呢。”
織田作之助路過兩人身后的位置,略顯疑惑地問:“什么求婚?你們兩個已經(jīng)到那一步了嗎?”
藤江水月和太宰治扭頭注視著他,沉默了一秒,其中一人突然意識到什么。
“織田作一直以為他們兩個已經(jīng)在一起了?”他挑了挑眉。
只聽了一半對話的紅發(fā)男子頓了一下, 茫然地看向藤江水月,“不是嗎?”
他意識到是自己搞錯了。
太宰治恍然大悟,扭頭指責藤江水月, “你做了什么讓織田作誤會的事?”
“我沒有!”她怒道,然后自己沉思了一會,補了一個疑惑用語,“——大概?”
“那天你們不是接吻了嗎?”織田作之助問她,“點心店的店員給我看了一眼照片。”
十分巧合的巧合,他停車之后被店員喊住,隨后莫名聽她抱怨了一下工作上的事,互相因為奇怪的活動宣傳拉扯了一段話,然后在對方擺弄相機的時候,看到了里面開頭第一張照片。
還剛好是他認識的人。
不過這又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很正常,織田作之助就一句都沒問,很自然地接受了。
藤江水月無語地抿嘴。
還以為是巧合,還想著他遠在寵物美容店怎么知道這事,敢情原來是外部泄露!
經(jīng)過一通解釋后,兩人都了然地點頭。
“所以,你們在說告白的事,” 織田作之助開始一起幫忙思考對策,“或許可以反過來,像是求婚一樣的告白可能會挺有意思,也滿足了驚喜的要素。”
“啊……這樣的話結(jié)果會很麻煩呢。”太宰治汗顏道。
尤其是被對方知道,這個靈感來自于自己的話。
有時候問題看起來很小,但因為這個小問題造成的連鎖反應(yīng)會形成一個更糟的結(jié)果,這個結(jié)果加上……總之問題越小,問題越大。
藤江水月雙手托臉凝重道:“那樣就只有驚沒有喜了……而且顯得我很輕浮。”
她是想制造驚喜,不是想制造驚恐,真這么做亂步絕對會回避然后當做這件事不存在的。
或許連帶著自己在他眼里也不存在了。
提出者太宰治:感覺被罵了?不,是在夸我吧。
話音剛落,她的手機鈴聲響起,隨手接聽后對面?zhèn)鱽碇性幸驳脑儐枴?br />
“喂藤江,那條青花魚在貓咖里嗎?”
她瞥向雙手交叉比在胸前,對自己搖頭的少年,自如回答道:“沒有,怎么了中也?你有事找他嗎?”
“……那家伙翹班把自己的工作丟到我下屬手上了,那個混賬——”中原中也咬牙切齒地低聲咒罵著,“不在的話就算了,掛了。”
“他在,”藤江水月立即改口,不贊同的目光對上太宰治譴責又震驚的眼神,“五分鐘,速來。不然就跑了。”
隨著電話“嘟”一聲掛斷,太宰治的身影也迅速消失在門外。
貓咖的玻璃十分隔音,室外的喧鬧傳進來也只剩下細如蚊吟的模糊音調(diào),幾只貓咪愜意地躺在緊靠玻璃窗的貓爬架上,低頭圍觀樓下兩人的紛爭。
藤江水月的問題依舊沒有獲得解決辦法,仿佛是放棄一般,她往來了幾次商店街的店鋪,順便買回了一些包裝紙,然后便沒了下文。
中原中也某天悄悄來了一趟貓咖,明面上是來確定太宰治跟自己說的話的真假,實際上心里已經(jīng)信了大半。
這不妨礙他時隔好幾年出現(xiàn)在這里。
他的語氣帶著四分好奇、三分熱心、兩分漫不經(jīng)心和一分“居然找那個不靠譜的青花魚也不找我”的不平,問:“你真的要跟那個偵探求婚?”
“太宰他到底在外面怎么散播我的謠言的,”藤江水月聞言,不可置信地蹙眉,“我就知道那天應(yīng)該把人扣下,直到給我出個靠譜的主意為止。”
中原中也:“……倒也沒有散播。”
就他一個人知道了。
等等,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別的詭計?
中原中也的眼里閃過一抹警惕,腦子里復盤了一遍最近的工作狀況。
港口黑手黨里沒別的問題,唯一的可能就是最近的干部之爭……但那個賭約跟今天的事沒有任何關(guān)系。
他確定不會被鉆漏洞后放下心來,很快被藤江水月的下一句話引開注意。
“還好,現(xiàn)在已經(jīng)萬事俱備了。”
“哦,所以你放棄制造驚喜了,”中原中也一錘定論,看她的目光恨鐵不成鋼,“我一開始聽說你特地求到青花魚面前,還以為是很重要的事,原來就只這點程度嗎。”
能不能多上點心啊。
“我……總不能真像他說的那樣做。”她懊惱地攥緊拳頭。
那確實。
他無語地說:“到時候也不知道誰最倒霉。”
要是藤江水月真那么做,太宰治那一句話,可能最終結(jié)果里的受害者將會十分可觀。
港口黑手黨這段時間的工作挺多,中原中也不太希望因為這個無厘頭的原因突然加班,以及,感覺首領(lǐng)知道后,他的發(fā)際線和心理狀況會一起不太可觀。
藤江水月繼而胸有成竹道:“但有一點,計劃靈感多少還要歸功于他,之后我就去買了需要的東西。”
中原中也側(cè)目,“禮物?”
藤江水月神秘兮兮地擺了擺食指:“不……這是秘密。”
“既然你這么信心十足,那我就祝好運。”
說完,他點點頭打算離開,而后像是想起什么,扭頭問:“你最近收到了什么東西嗎?像是信……之類的。”
“信?沒有哦,不過今早有一份年禮突然出現(xiàn)在貓咖里……明明無論是春節(jié)還是新年都還有一段時間。”藤江水月回答,然后福至心靈般明白了一切。
“哦——是那兩個人吧,這么說你也收到了,而且還多了封寫給你的賀信。”她瞇起眼睛笑道。
過于提早的年禮,以及附帶在其中的“祝福”。
想必來自于認識卻不在橫濱的人吧。
藤江水月倒是沒想到自己還有能從蘭波和魏爾倫那里收到年禮的一天,完全是意外中的意外。
但中原中也就屬于預料之中了,畢竟魏爾倫跟蘭波的矛盾化解后,到現(xiàn)在也還堅定地認為自己和他是一家人。
中原中也拿著帽子的手略微用力,應(yīng)道:“啊……看來那兩個家伙玩得挺開心。”
居然還把明信片寄過來了,不怕被人發(fā)現(xiàn)行蹤嗎?
雖說按照魏爾倫和蘭波的本事,能發(fā)現(xiàn)他們蹤跡的人應(yīng)該屈指可數(shù)。
他看到藤江水月一臉慈祥和藹的笑容,不免欲蓋彌彰地補充:“那是家政發(fā)現(xiàn)之后交給我的!都已經(jīng)放在家里了都不知道怎么退還!不是我主動接受的!”
雖說當初蘭波阻止及時,沒有真的讓魏爾倫殺掉旗會五人,但也僅僅是一種劫后余生的說法。
發(fā)生過這種事,不僅是長得一點都不像,而且他們的性格也完全合不來……要讓他承認那家伙是自己的“兄長”,這輩子都不可能!
“我知道啊,可我剛才什么都沒說喔。”藤江水月無辜道。
“話說,之前那個店員呢?怎么一直沒看到他,”中原中也轉(zhuǎn)移話題,“我聽說他加入了偵探社……是沒在這里工作了嗎?這樣你就要招新店員了吧。”
“不是,雖然他加入了偵探社,但也還是貓咖店員,現(xiàn)在是半天兼職,有事的時候在偵探社,沒事的時候才來貓咖。”藤江水月解釋說。
反正二者的工作時間都很彈性,沒有必須坐班在崗的要求。
她轉(zhuǎn)頭看了一眼每天幾乎都有三五個客人光臨的店。
他們并不認識中原中也,更不認為港口黑手黨的人會跑來貓咖。
只是橫濱人對于身著黑西裝的人有著刻在生物基因里的警惕,在氣氛還沒有走向相談甚歡時,頻頻投來狐疑的視線,內(nèi)心在吸貓和逃跑之間反復糾結(jié)。
最終還是被貓咪吸引走所有注意,沉淪在毛茸茸陷阱中。
俗話說得好,家貓不如野貓香嘛。
第88章
藤江水月收回視線, 對中原中也嚴肅地點頭說:“不過你說的沒錯,確實要增招新店員了。”
甜品可以委托附近的烘焙店,但一些制品依舊只能立即制作,其中就包括不知道為什么在附近的ins上小有名氣的奶茶飲品。
連帶著這家店也不再寂寂無名,在一定范圍內(nèi)甚至可以算得上一問皆知。
這段時間她在貓咖搖奶茶的時間激增!基本都要和織田作之助一樣半天在偵探社半天在貓咖兼職了!
藤江水月事后對此進行調(diào)查, 結(jié)果順藤摸瓜發(fā)現(xiàn)了一起貓咪對人類實施的“仙/人跳”。
自己店內(nèi)的貓會偶爾在營業(yè)期間偷溜出店,然后在外面假裝流浪貓,把一小撮人類給帶到這附近, 然后玩消失。
對貓咪魂牽夢縈的人類就會經(jīng)常在附近出沒,直到抬頭注意到這家貓咖,然后在這里發(fā)現(xiàn)了和當初的流浪貓一模一樣的貓,帶著負罪感給當初的貓咪找替身。
即使之后知道自己被騙了,但也因此得知了這家店, 也無法離開這只“替身”以及更多的貓咪了。
于是,貓咪收獲了追隨者,藤江水月收獲了客人,一舉兩得。
雖說藤江水月更擔心被客人舉報利用貓咪實行詐騙,隨后迅速就把感應(yīng)門退技術(shù)化變成了推拉門。
但為了不變成全職給自己的店免費打工, 新店員果然還是必須安排。
中原中也沒有久留,確定藤江水月沒有被太宰治誆騙,說完這些話之后就離開了。
……
由于前段時間龍頭抗爭帶來的混亂,偵探社又新加入了織田作之助這個社員,藤江水月度過了一個不算太忙也不算太閑的半個月。
如同往年一樣, 社長在十二月的最后一天, 給偵探社的全體員工發(fā)放了年終獎金。
即使跨年不是節(jié)日,偵探社不會為此特地給員工放假,年終獎金的到來也會讓一部分員工選擇在深夜跟朋友們一起聚餐,那么最后可能在天臺上看跨年煙花的人數(shù)會比預想得更少。
藤江水月拿著獎金,心里的小算盤打得飛快,嘴角也略微揚起了一抹自信的笑意。
公司深夜的跨年團建活動……就算來的人多又怎樣,所有人的目的都是等待跨年的煙花,不會有太多人在意自己這個時間悄悄跟誰湊在角落里告白的。
就算有誰注意到了,但自己早在半個月前就說過“要給亂步準備禮物”這種話,所以就算看到了,也不會往深處想。
藤江水月捏著裝著獎金的信封,腦海里的想象到這里卻停滯下來。
等下……為什么自己的預設(shè)聽起來那么像是偷偷摸摸干壞事啊! ! !
“今年怎么那么開心?難道水月你拿到的數(shù)額跟以往不同嗎?”與謝野晶子路過她身側(cè),對她臉上詭異的笑容感到疑惑。
“啊?開心嗎?沒有特別開心吧!也就一般開心而已,”藤江水月猛地坐直身子,表情回歸正常,“跟之前一樣啦,只是想到一些高興的事。”
“這樣啊,看上去你很期待晚上的跨年煙花的樣子。”與謝野晶子頷首,突然把手一伸,搭在藤江水月的椅子上,俯身悄聲道:“是打算在那個時候把禮物送出去嗎?”
藤江水月泰然地回答:“沒錯,雖然已經(jīng)放棄制造驚喜,但既然買了那就還是要送。”
“告白也是?”與謝野晶子的語氣變得興味。
“……你又是怎么知道的?”藤江水月低聲,對她的詢問滿頭霧水。
到底是為什么,明明這件事她只跟太宰治說過,織田作之助是不小心知道了,現(xiàn)在卻好像整個偵探社的人都知道了一樣?
有內(nèi)鬼?
“嘛,自然是靠我的第六感和眼睛了,”與謝野晶子得意地掃了一下發(fā)尾,然后迅速轉(zhuǎn)換成冷靜淡定的姿態(tài),“你就為了送個禮物,卻特地要制造所謂的驚喜,別人會信我可不信。”
按她對藤江水月的了解,一般的禮物會大喇喇地隨便挑個好時機直接拿出來,就這么當做“驚喜”,哪怕對方是亂步也一樣。
除非意義不同。
她見藤江水月一副懷疑人生的模樣,安慰般拍了拍她的肩膀,“我只是確認一下,感謝回答。”
說完就揮了揮手上的信封,瀟灑地回到自己的桌位前。
這么一打岔,藤江水月莫名對自己的計劃感到有那么一絲緊張。
應(yīng)該……不會有問題吧?
江戶川亂步在不遠處瞥去一眼,見她看似鎮(zhèn)定實際在他眼里尤其明顯的無措,隨手繼續(xù)翻過了一頁漫畫,移動托著臉頰的手掌按住了嘴角。
“其實就算沒有驚喜,我也會回禮的。”他低聲嘀咕道。
自己又不是真的小孩子,只是稍微有點小孩心性而已。
不過話又說回來,到底要怎么做才好……自己的準備真的足夠充分嗎?
江戶川亂步這么久以來第一次感到有些實質(zhì)性的不安,尤其還是在計劃方面,由于不存在感情方面的合理解法,一切的思考和預設(shè)都仿佛投向一個無底洞一般。
他干脆面朝下趴在了漫畫上,不再去看藤江水月的反應(yīng)。
反正他們兩個人在感情上都是完全的菜鳥,沒有誰比誰更全面的說法,好好回應(yīng)了不就好了。
為什么自己要緊張啊?
他伸手在自己的臉上試了試溫度,果不其然觸碰到了高于平常的溫度。
“……頭好熱,是發(fā)燒了嗎。”
明明自己的手不是放在額頭上。
*
下班之后,大家都陸續(xù)離開了偵探社,和平常一樣,暫時都還沒有人完全確定晚上是否會來天臺。
藤江水月特地在晚于晚飯時間兩個小時的時間返回,打開偵探社的門后,室內(nèi)空無一人,只有一盞門頭燈留著。
如果夜間提前確定有額外工作,這盞燈會由最后一位離開偵探社的人打開,方便之后返回的人員,不至于摸黑導致碰撞受傷。
但有人提前來過的話,應(yīng)該還會再把其他燈打開。
她松了一口氣,悄聲在月光和燈光的配合下移動到自己桌前,拿走了一個很小的盒子裝在外套口袋里,才抬腿往天臺上走。
天臺的門提前被打開了,門口的燈悄悄亮著。
藤江水月還沒走出去,就發(fā)現(xiàn)一個人影在天臺上,百無聊賴地蹲在半高的圍墻邊點著煙花。
打火機的火焰一閃,她看清了江戶川亂步的半張臉,另外半張在明滅的微弱光芒里透著靜謐的氣息。
她屏住了呼吸,又慢慢地呼出。
“你來得好早,現(xiàn)在才十點誒。”藤江水月三兩步走過去,“還有仙女棒嗎?給我也來一根。”
江戶川亂步抬起手臂,露出手掌上的一盒子煙花和打火機,她自然地從里面取出一根,他收回了手。
未被點燃的仙女棒接觸到另一個已經(jīng)燃燒一半的火星上,點燃起一團溫冷的蒲公英一般的星星火焰。
兩人就這么蹲在墻邊把所有仙女棒一根接一根點燃。
“啊,沒有了。”江戶川亂步說。
他手上最后的亮光在話音落下后消失。
在此期間,沒有其他人抵達天臺。
藤江水月惆悵地喃喃道:“難道說十點也還太早了嗎?”
為什么一個人都沒有……不會要出現(xiàn)那種“說好一起跨年結(jié)果只有自己一個人到場”的抓馬情況吧。
雖說現(xiàn)在除了自己之外還有亂步——不對。
她完全沒有設(shè)想過會變成在天臺一對一告白的情況啊! ! ?
藤江水月蹲在原地,看似冷靜實則心跳又開始七上八下,突然覺得自己其實還應(yīng)該再準備準備。
“沒人來呢。”身旁的江戶川亂步說著,已經(jīng)兀自拍著手起身。
她的目光追過去,發(fā)現(xiàn)他沒有要離開的意思,而是在不遠處站定,于是也站起來,低頭時注意到自己腳下的影子,便抬頭望向夜空。
今年是暖冬,整個十二月份基本干燥而晴朗,而前兩天的大風剛好吹開了云層,銀白的月光宛如雪一般,在地上亮晶晶的。
“今晚的月亮真美啊。”藤江水月下意識感慨道。
她的腦子里緊接著就想起這句話有委婉訴說喜歡的意思,沒敢去看江戶川亂步現(xiàn)在是什么表情。
于是立刻又接了一句:“沒、沒有云的天氣月亮確實很明顯啊,而且居然能看到星星!以前在書上看到說有月亮的時候是看不到星星的,原來不一定是這樣……看來一直都被騙了呢。”
“是啊,”江戶川亂步感慨的聲音傳了過來,“最近幾天月亮一直都很明顯。”
藤江水月扭頭朝他看去,對方也望著天空,好幾秒后似乎欣賞夠了月亮,收回視線的同時看向了她。
“你還要等煙花嗎?”江戶川亂步問。
這句話不知道是催促,還是意在不想一起等下去。
她愣了一下,抬頭再看月亮,平靜地回答:“嗯,沒錯。”
“好吧。”
他的回答之后,藤江水月沒有聽見離開的腳步聲,忍不住又看向江戶川亂步。
“天臺上挺冷的吧,可以先下樓待在偵探社里,然后等時間差不多了再上來喔?”她疑惑地說,揣在口袋里的手略微攥緊。
“反正,也沒什么人嘛。”
江戶川亂步依舊注視著她,表情帶著幾分無語,“一定要我說水月是笨蛋嗎?我又不是在等煙花,那種每年都能看的表演在哪里都可以等,不等也無所謂,總能趕上。”
早已隱約察覺到的藤江水月不知道說些什么,只是覺得腦子里滑過一大串各種各樣的想法和言語,最后卻因為過于混亂,沒能組成一句完整的話,只能低頭捂住自己滾燙的臉頰。
要完……自己真的要完蛋了——! ! !
一陣輕微的風剛好幽幽掠過夜空。
江戶川亂步扭過頭去,心里不合時宜地接上十幾秒前的一句話。
風也很溫和。
第89章
雖然說是要等跨年的煙火,但剩下的一個多小時總不能完全靠著等待消磨過去,藤江水月打算聊會天,既打發(fā)時間也能緩解自己的緊張。
“說起來,我以為今天晚上來的人會很多呢,以往偵探社有什么活動,大家好像都很活躍的樣子,”她說著,低頭在地上蹭了蹭鞋底, “結(jié)果今天除了我們兩個,其他人都沒來。”
該不會其實其他人都知道了吧? !
藤江水月因為與謝野晶子今天下午的詢問, 猶豫地懷疑起其他所有人來。
自己掩飾目的和情緒的能力竟然這么差嗎?
“社長來過,但他臨時有事情離開了——這倒不是借口,可能還確實是巧合, ”江戶川亂步接話道, 仰頭深吸一口氣, “真是沒想到。”
他十點前等在這里的短短十五分鐘內(nèi)確實有幾個人出現(xiàn), 但見到天臺上寥寥的情景, 最后都找借口回去了。
大家不約而同地以為多少會有人留下來, 不缺自己一個,加上明天還是工作日, 考慮到前幾年的繁忙情況,按照過往的規(guī)律早睡才正常。
于是就這么巧合到十點半?yún)s只有兩個目的并不是為了看煙花的他和藤江水月還在天臺上。
兩人已經(jīng)從墻邊轉(zhuǎn)移到靠門的一張長椅上。
今晚異常安靜, 甚至平常間斷傳來的槍聲和其他動靜都減少很多。
“要不,亂步來猜一下我準備了什么吧。”藤江水月隨口提議。
“比起這個,不如你來猜我準備了什么回禮。”江戶川亂步說完,又補充了一句:“允許你用異能力分析,很簡單吧?”
但總覺得被小看了。
藤江水月無言盯著他那雙眼上挑的眼睛,好半晌才回答:“既然亂步?jīng)]有帶其他東西,那就說明回禮是小物件,或者說,能夠收進口袋里的體積……是常見的類別嗎?”
“沒錯。不過我覺得還算比較有意思。”
“誒……稀奇,居然是常見贈禮,總覺得你會挑一些更新奇的東西當做禮物,就算是波子汽水里的稀有顏色彈珠都在我的猜測范圍內(nèi)了。”藤江水月感慨道。
“但要是真的有,我才不會隨便送出去,”江戶川亂步得意地哼哼道,“這個是這個,那個是那個,兩者的性質(zhì)可不一樣。”
“說得也是……藏品僅限欣賞呢。”藤江水月深有同感地點了點頭。
不過這樣一來,禮物的可選范圍就變得太廣了,就算是換位思考,她也不能很好地揣測對方針對自己而購買何種禮物的想法。
實際上,這個問題她還從來沒有想過——江戶川亂步說要回禮,還是正常的禮物,這居然是真的。
有種自己在做夢的既視感……果然還是難以想象。
藤江水月凝眉苦思加神游的時間里,江戶川亂步突然道:“不,說是回禮也不盡然,怎么樣我也不至于什么都不做啊。”
她稍一愣神,江戶川亂步已經(jīng)將頭扭向另一邊,只能看到他的小半張臉和大半個后腦勺。
不過泛紅的耳朵還是能看得很清楚。
藤江水月有些忍俊不禁,不禁戲謔道:“是嗎是嗎……能到這一步,亂步已經(jīng)完全出乎我的預料了喔。”
一邊說,一邊想伸手捏一下他的耳尖,提醒他被迫暴露無遺的情緒。
抬手的剎那,江戶川亂步卻好像預判到了她會做這件事,一樣伸出手來,徑直抓住了藤江水月。
他轉(zhuǎn)過去的頭又轉(zhuǎn)回來,面上有幾分嚴肅地說:“我說,水月,要不還是不要等煙花了吧。”
現(xiàn)在對方的手要比她的更加炙熱了,異常的溫度通過接觸傳遞過來,隨著十指相扣一下讓藤江水月心臟漏跳一拍。
誒?嗯?嗯嗯嗯? ? ?不是、怎么突然就——? ! !
她一邊感覺自己臉上的溫度又開始飆升,一邊還是疑惑地問:“為……為什么?”
“因為……”江戶川亂步抿了抿嘴,手指收緊幾分,“因為,再等下去,我大概會由于心臟長時間過速,突然窒息死掉。”
他已經(jīng)要掩飾不住了。
從答應(yīng)要一起等的時候開始,察覺到的時候自己的大腦和理性就無法控制地往邊緣滑落,再繼續(xù)下去就要到達極限了。
心跳的聲音好吵,旁邊的水月也是……但是這并非代表他討厭她說話。
安靜地休息沒用,轉(zhuǎn)移注意力也沒辦法平靜,江戶川亂步現(xiàn)在為自己過分出色的推理判斷能力而感到苦惱。
即使是在對話,他也根本不像看起來那樣淡定。
自己表面的冷靜根本維持不了多久,在那之前結(jié)束就好,只要結(jié)束了自己就會恢復冷靜,就不至于因為時間的緩慢流逝,導致胸腔里跳得越來越快的心臟感到難受。
——是這樣嗎?
然而江戶川亂步依舊往前,抓緊了藤江水月的手,睜大雙眼仔細地注視著眼前的人,哪怕連他自己也察覺到自己的戰(zhàn)栗。
這到底算是緊張還是恐懼?
他沒辦法分辨出來,但這時候也清晰地知曉,自己現(xiàn)在想必跟平常那副自信滿滿的“名偵探”模樣千差萬別。
見江戶川亂步這副模樣,本來心態(tài)還算平穩(wěn)的藤江水月莫名一起緊張起來了。
“啊啊啊不是說好讓我告白的嗎!”她驟然提高音量,“煙花、煙花表演還沒有開始!就算馬上要死掉了也先給我活著!”
“你在說什么啊!那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讓我活著!我現(xiàn)在、快喘不上氣了,感覺心臟在嗓子眼里堵著……”江戶川亂步也喊起來,但聲音明顯有些發(fā)顫。
由于感覺實在太遜,他干脆憋了一口氣,想要直接將嘴里的話一次性全部說完,然而就在剛蹦出第一個字的瞬間,不遠處的天空躥升起一道光華,煙花的爆裂聲同時在說話時炸開。
藤江水月完全沒聽清江戶川亂步說的話,但只是覺得,眼前這個人很用力地在表達自己的感情,剔透的碧綠眼眸在煙花綻放的那一刻放射著璀璨的光芒。
啊,不對,好像是……眼淚。
眼眶里的眼淚積攢起來,在彩色的煙火下,里面溢出的感情無意識充斥了整個眼眸,倒映著自己模糊的身影,專注得更加攝人心魄。
她不禁專注地凝視著這雙眼睛,后知后覺發(fā)現(xiàn),平常之所以看起來像是“瞇瞇眼”,實際上是他過分纖長的眼睫擋住了半睜的眼睛。
而現(xiàn)在,那雙眼睛里也猶如煙火綻放。
十幾秒后,煙火停止了,江戶川亂步也好像因那一番話精疲力竭,但他知道藤江水月大概率什么也沒聽見,此時正格外沮喪地垂著頭。
“剛才……水月你聽到了多少?”他不抱希望地問。
藤江水月眨眨眼,才從剛才恍然的感覺中回神,果斷地回答:“抱歉,一句也沒聽清楚呢。”
“果然——”
“不過,我能感覺到,剛才亂步真的很大聲地在表白,”她臉上不由自主浮起一抹羞赧的笑意,繼續(xù)道:“我喜歡你,亂步……雖說,不知道我們的關(guān)系能否就這樣一直喜歡下去,但我確定喜歡你這件事是事實。”
“那我剛才的話不還是白說了嘛。”江戶川亂步皺著眉說,“一點都不好。”
也丟人過頭了。
他討厭那樣像是戲劇演出一樣的烏龍和巧合。
“但是你現(xiàn)在不難受了不是嗎?”藤江水月說著,將相扣的手一起放在自己的胸口,“因為現(xiàn)在我的心臟跳得超——級快的!哈哈哈。”
那份情緒并未消失,而是經(jīng)由相交的雙手、對視的瞳眸,來到了她的心上。
她的笑容明媚,“這就是感情的轉(zhuǎn)移啊,亂步,我已經(jīng)全部都知道了哦。”
即使剛才那一幕完全戲劇性的無聲告白,即使沒有聽見全部,但耳朵依舊捕捉到了“喜歡”這個詞匯。
江戶川亂步聽著哪怕相隔一掌也依舊劇烈而清晰的心跳起伏,抿起的嘴角終于向上彎起一個熟悉的弧度。
“當然!我也感覺到了!”
——喜歡的情緒。
“不過,下一步要做什么?”江戶川亂步提出了一個關(guān)鍵問題,“你的驚喜還要給我嗎?”
“啊,對哦,差點忘了!”
藤江水月被提醒了,本想抽手去拿口袋里的東西,結(jié)果手還是被牢牢抓緊。
沒辦法,她只能用右手去掏左邊口袋里的盒子,費了一番功夫,還是江戶川亂步看不下去主動幫忙掏出來。
“應(yīng)該不是你買的任何物品對吧?是你花時間制作的禮物。”他對自己的答案自信十足,“而且,是提早一個月開始準備的。”
連盒子都是機關(guān)嵌套。
藤江水月點頭,不過依舊滿臉神秘地擺了擺手指,“哼哼……對于一些手工藝品,你可不要小瞧我跟華而不實這個詞之間的羈絆啊!”
說罷,她按下放在江戶川亂步手上的盒子。
觸發(fā)式機關(guān)被開啟,蓋子彈起的瞬間,四邊包圍的盒子就如同花瓣一般打開,隨著三層的連鎖反應(yīng),將藏在中心的亂步外型的迷你擺件展示出來。
“這是我試驗了好就才掌握的機關(guān)技術(shù),然后,雖然你早就知道我會一些手工,但是這個也算驚喜吧?”藤江水月湊上前去。
本來沒有準備花或者其他東西是考慮到驚喜的隱蔽性,結(jié)果最后還是有點后悔。
他捏著那個很小的自己,一邊端詳一邊問:“為什么是我?”
把迷你的“江戶川亂步”送給江戶川亂步。
雖然自己能夠理解這種禮物的存在本質(zhì)上不是依靠贈送的價值和精致度,而是心意和更為抽象的“耗費時間”,但根據(jù)了解,他預想中的結(jié)果更傾向于會收到“迷你水月”。
一般來說,對方如果沒有自戀的傾向,多少還是會感到奇怪。
“我以為你會送給我一個迷你水月。”江戶川亂步說,抬眼看向她。
藤江水月?lián)狭藫夏橆a,不好意思地說:“因為我拿自己當試驗品了,熟練之后做出來的亂步更好看,再者,平常我觀察你的時間更多一點啊,自然而然就……”
“原來是這樣。”江戶川亂步頷首,動作熟練地將機關(guān)歸位,復原回原本的盒子。
“嘛,也不是很難。”他笑起來。
藤江水月無語凝噎半秒,只能將他的頭發(fā)故意摸亂,泄氣道:“知道你學東西也很快了——真是讓人嫉妒的家伙。”
“既然這樣,那我的回禮也給你吧。”
江戶川亂步一邊說,一邊松開了兩人十指相扣的手。
藤江水月的視線不禁好奇地看向他張開的雙手,其中一只就好像憑空摸取了什么,抓住后放在了另一只手上。
是……魔術(shù)?
第90章
在藤江水月眼里, 就好像是一眨眼,對方原本沒有絲毫異樣的手心里出現(xiàn)了一個超出掌心面積的長方形禮盒。
他的動作透著一股隨意,迅速打開盒子,翻倒過來的盒子本該因此掉出里面的物品,但并沒有,其中空無一物,而里面真正的禮物卻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了藤江水月身上。
“好了。”
他大功告成般宣告著自己的表演結(jié)束,如愿看到了面前的人亮晶晶的眼眸。
“好帥!!太帥了吧!亂步我要學這個!教我——”
“才——不——要!我說水月你的關(guān)注點也太怪了吧!?”
藤江水月干笑兩聲,抬手摸了摸脖子上的項鏈, “回禮也很不錯啊,嗯……感覺應(yīng)該亂步那里也有另一個,是可以相合的對吧?但果然我還是更好奇關(guān)于你的沒有被我發(fā)現(xiàn)的部分。”
性格或是額外的能力,想要了解更多的想法也是基于喜歡而存在的一種表現(xiàn)啊。
江戶川亂步撇嘴, “猜對了。不過我不知道怎么教,而且你會故意學很長一段時間的吧,還是算了。”
的確打算借此增加接觸和說話時間的藤江水月沉默了。
“亂步, 作為新晉男朋友, 你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啊……”她略帶殘念地喃喃道。
“有什么關(guān)系——慢慢來就好啦。”江戶川亂步散漫地說。
他聽到旁邊的藤江水月笑了一聲后, 向自己靠得更近了。
松開的兩只手再度交疊在一起。
……
零點時分,煙花如約在夜空中盛放, 除此之外,其他地方也如同響應(yīng)號召般亮起一團團煙火。
這個黑沉的夜晚霎時熱鬧非凡。
藤江水月突然想起一件事:“話說……社長那邊不知道怎么樣了,沒有打電話過來呢。”
“你說這個啊, 我提前有跟他說會自己回去, ”江戶川亂步淡定地回答,無語地看她,“你當我還是需要大人接送的小孩嗎?”
怎么說他也已經(jīng)在這里生活了好幾年,不至于連回家的路還記不住。
那就不是路癡而是傻子了。
“啊……抱歉,因為感覺亂步?jīng)]什么太大變化的樣子,不知不覺還是……”藤江水月訕笑道。
江戶川亂步聽了這番話,沉默無聲地盯著她好一會,直到她忍不住敗下陣來。
“我知道啦我知道了啊!不要用那種揣測我還有什么其他怪癖一樣的目光看著我了!明明是亂步?jīng)]有提前告訴我!你和社長幾乎天天一起來偵探社,我以為你還住在社長家嘛!”藤江水月忍不住控訴般叫道。
她就算知道江戶川亂步已經(jīng)自己搬出去住很長一段時間了,總還會有忘記的時候。
畢竟在她的印象里,家人一般都會住在一起才對,就算有其他住所,但還是原來習慣的住所會更好更方便。
觀賞完煙花后,兩人就打著哈欠和往常一樣在路口道別,各自回家。
誰都沒有想起除了告白之外,還有什么別的事情。
今天睡著的時間遠晚于平常,藤江水月的第二天早上被鬧鐘和小貴一起叫醒后,去偵探社的路上還十分困倦,困得差點撞到路燈。
一進門,和另外的社員打個招呼的功夫,她又打了個哈欠。
“你昨天居然真的去等零點的煙花表演了。”與謝野晶子驚訝道。
她以為藤江水月的主要目的是告白,按道理應(yīng)該很早就結(jié)束了,根本不影響日常的休息。
藤江水月緩慢點頭,“嗯……是啊,反正已經(jīng)來了,那就一定要看到嘛。”
正說著,那邊的織田作之助也打了個哈欠,與謝野晶子的目光隨之看過去。
“織田先生昨天也看煙花了?”
“是啊,家里的孩子突然說要看,不過他們等到十一點基本都撐不住睡著了……最后還是被聲音吵醒,勉強算看到了。”織田作之助淡聲回答。
與謝野晶子忍不住瞄了一眼正在翻看報紙的江戶川亂步,雖然沒有頻繁打哈欠,但同樣一臉沒精神的模樣。
她無奈地嘆了一口氣,心里對今天的偵探社能否順利展開工作產(chǎn)生了一絲擔憂。
于是與謝野晶子干脆反身回到了自己的桌前,難得沒有跟以往一樣,一頭鉆進醫(yī)務(wù)室一待就是一整天。
好在今天的工作都不算困難,頂多有些許繁瑣,哪怕大半的社員都困意朦朧,偵探社依舊有條不紊地運轉(zhuǎn)著,一如往常。
等等,一如往常?
與謝野晶子攪動食物的動作停下,在意識到的瞬間目光看向?qū)γ孀狼暗奶俳拢瑢Ψ秸鹕泶蛩闳窍滦郎u咖啡廳隨便吃點當做午餐。
畢竟昨天起晚了,日常的午餐自然毫無準備,連一份簡單的飯團或面包都沒來得及帶上。
她習慣性問了一圈其他人,然后才跟目的一致的幾個社員結(jié)伴離開。
完——全,看不出是昨天還打算跟江戶川亂步告白的樣子。
“難道說……失敗了?”與謝野晶子低語道,眉頭微微蹙起。
總覺得也不是沒可能。
她一時間有些慶幸自己早上沒有過于好奇結(jié)果而進行詢問,要是因此戳中藤江水月好不容易收拾正常的情緒就糟了。
即使看了很多心理學書籍,與謝野晶子反而更清楚自己不擅長幫人調(diào)整心態(tài)。
不過她擅長調(diào)整自己的。
往好的方面想,說不定水月昨天突然半路放棄了,沒有行動,所以干脆去看了煙花表演也有可能。
想到這里,與謝野晶子原本打算就這樣隨意揭過,一抬頭卻發(fā)現(xiàn)藤江水月的身影重新出現(xiàn)在門口,探頭探腦地張望著,似乎在尋找什么。
她掃視一圈后發(fā)覺已經(jīng)沒剩幾人還在這里,最終眼睛落定在江戶川亂步身上,然后大步流星走過去,拉起他的手臂。
“找你好半天了……我還以為剛才你也一起下樓了,”藤江水月絮絮叨叨,“走啦走啦,我提前給你占座了,不會很吵,還有,今天老板先生說更新了菜單,會有你喜歡的點心,不去嗎?”
“水月能不能幫我?guī)Щ貋戆 美А苯瓚舸▉y步依舊貼著桌面,聲音懶懶散散,透著化不開的倦意,“提前謝謝你,拜托了。”
藤江水月聞言松開手,無奈地說:“好吧,畢竟你昨天確實犧牲掉了一部分睡眠時間,不過困成這樣,等會是不是還要我喂你啊。”
總覺得會吃到一半睡過去。
江戶川亂步應(yīng)了一聲,抬眼問她:“可以嗎?”
“你不覺得不好意思的話……也當然不可以!知道我會這樣回答就別接我的調(diào)侃啦,我會當做是你在撒嬌喲。”
“嗯嗯好的,快去快回。”
與謝野晶子看著藤江水月又自己一個人離開了。
她的眼神轉(zhuǎn)變?yōu)橐环N過于平靜的僵木,然后將筷子上的蛋卷丟進嘴里,繼續(xù)低頭吃自己的午飯。
看來是自己多心了。
*
“織田先生。”
藤江水月突然從柜臺邊緣冒出半個頭來,呼喚名字的聲音讓正在不經(jīng)意走神的織田作之助清醒過來。
他平靜的目光對上對方略帶關(guān)心的眼睛,“是有什么事要我去做嗎?”
藤江水月?lián)u頭,“沒事,但也能算有事……你最近發(fā)呆的情況好像有點多,發(fā)生了什么?”
而且,還經(jīng)常對自己露出一種欲言又止的表情,卻偏偏什么都不說。
那種欲言又止跟平常與謝野晶子看到自己跟亂步待在一起時,包含的情緒更為復雜。
她順勢思考了一下最近偵探社和貓咖的情況,工作和事務(wù)都沒有問題,貓也沒問題,甚至最近開始有客人屬意領(lǐng)養(yǎng)店內(nèi)的大齡貓咪了,邁出了貓咖開業(yè)最初目的的第二步。
既然工作上沒有任何意外情況,那就是關(guān)乎織田作之助的日常生活了。
“還是說,有什么困擾你的事情嗎?”她進一步詢問。
類似于說,跟朋友之間的事。
織田作之助擰起眉,猶豫的片刻,又忍不住開口,像是要說什么,但依舊一言不發(fā)。
藤江水月嘆了一口氣,干脆坐在吧臺的位置上,拄著下巴勸誡道:“有道是,堵不如疏,雖然我多半也知道你在猶豫什么——是太宰那個孩子的事情吧。”
其實她已經(jīng)用異能力簡單看過事實了,但擔憂還是要他本人愿意說出來才好。
“不過也是呢……目前最年輕的港口黑手黨的干部,跟偵探社應(yīng)該算是敵人才對,”她邊說邊抱胸頷首,了然地背過身去,“你跟他……難道還是到了那一步嗎——反目成仇。”
“不是這個原因,”織田作之助總算說出了一句話,“也沒有擔心立場之類的問題。”
藤江水月立刻扭回身,雙手拍在桌面上義正詞嚴道:“那就坦白從寬!”
“是交友距離的問題。”
嘎?什么距離?為什么會扯上交友距離?他們?nèi)齻好朋友,他倆關(guān)系最好,會出現(xiàn)什么距離感的問題嗎?變近了還是變遠了?
她臉上出現(xiàn)了短暫的茫然。
織田作之助借著擦干玻璃杯的時間里思考完措辭,才一臉平淡地繼續(xù)說:“你知道太宰有個無傷大雅的小愛好……但是對他的身體健康不是很好,時長會增加新傷,而且,他并不是開玩笑。”
“這我確實知道。”藤江水月點頭。
畢竟原型是“太宰治”嘛,這條最顯著的特征無論經(jīng)歷多少次“二創(chuàng)”,都不會從這個角色身上被舍棄。
——仿佛是天然為此而存在的。
他很清楚太宰治對于“自殺”的追求,但更為清楚其追求“死”的行為中透出的對整個世界的絕望。
不過出于一種對朋友愛好的尊重——哪怕這種愛好無論從哪方面來看都不能算“愛好”,織田作之助從來不對太宰治的這個行為發(fā)表任何看法。
可是最近他覺得好像有必要干涉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