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頂峰相見 AI白澤正式連入互聯網。……

    楊溢以為最快也是周末進行這次采訪，但是沒想到會是當天晚上。

    采訪采取騰訊會議的形式，劉記者事先發來了一些可能的提問，以便楊溢梳理思路，等真正開始采訪的時候可以看聊天節奏隨意發揮，但總是繞不出這個提問范圍。

    楊溢用下午時間看了看文件里列的問題，大致思考了每個問題該怎么回答，當然也理了理自己想通過這個采訪傳達的信息，完美地融入了自己的答案里。

    于是當晚七點，這場采訪就開始了。

    *

    進了騰訊會議室，首先看到的是對方視頻框里鄰家小妹妹一樣的臉，看上去像是剛畢業才上崗的那種。

    個性還沒有被繁重的工作磨滅，看上去活潑又有親和力：“啊啊啊太太！抱歉我整理一下情緒，我太激動了，我特別喜歡《人機情未了》這篇文！”

    如果是社恐被訪者的話，上來就看到采訪者比自己還“不得體”，說話還這么隨意，確實會輕松很多。

    所以這位劉記者的“主持”跟楊溢是兩個路子，楊溢是“萬事放心專業派”，而劉芊是“咱倆閑聊輕松派”。

    楊溢的電腦鏡頭之前用便利貼貼起來了，視頻框是一片黑，于是她索性關掉了攝像頭：“真的嘛，謝謝你的喜歡~”

    劉芊確實沒有在意楊溢不露臉的事，只是非常自然地閑談著：“哇，聽你聲音感覺好御哦！很知性的感覺。我23歲，太太應該比我年長一點點吧？”

    楊溢也不藏著：“嗯，大你3歲。”

    “你才26歲嘛？！看你寫的文感覺生活閱歷很豐富，我以為會更大一點呢！”劉芊說著順勢引入正題，“包括你的評論區我也有看到，很多讀者會好奇你是不是做AI相關工作的，這個太太稍稍可以透露一下嘛？”

    楊溢兀自點點頭：“算是，我大學是學計算機的，畢業后做過兩年程序員。不過現在是全職打字，可能寫的時候會用到一些以前學的內容。”

    劉芊驚道：“從程序員到全職寫小說嘛？是因為《人機》火起來所以……”

    “不不不，那倒不是。”楊溢說，“我兩年前就全職了，就是覺得做別的不喜歡。”

    “是屬于有作家夢的那種嘛？”

    “也不是，其實也沒想過會以寫虛擬故事謀生。”楊溢想一想，“我本人性格比較現充，又是理科生出身，所以別說寫了，我連看書都很少。當時就是程序員干得不開心，就辭職了，辭了以后一時沒找到工作，閑得難受，就想做點輸出性質的事發泄一下，沒想到剛好可以覆蓋生活開銷。”

    劉芊懂了：“哦——所以你就是特別‘活在當下’的那種人。你感知自己的感受、需求，然后做出自己需要的選擇。我覺得這樣很好啊，也就是因為堅持忠于自己，才能寫出這樣堅韌細膩的作品吧？”

    媽耶，好會夸。

    自天才少女之后，楊溢好像又遇到知己了。

    *

    “是的，所以當時就是想做輸出，想表達和展示自我。”楊溢的話匣子也打開了，“所以其實不是執著于小說的，其他載體也可以。但是我一不會畫畫，二不是什么表演專業的，想去演戲啊、畫漫畫啊什么的也不太可能，最后落點就是寫文。”

    “寫文很好啊！在思想上小說總是不可避免地走在前列的！”視頻里的劉芊肢體語言豐富，手舞足蹈地比劃著，“你想啊，一部中篇作品可能兩個多月就完成了，畫成漫畫可能得一年，拍成劇那時間更久，所以小說肯定是迭代最快、思想最超前的啊。”

    這天兒怎么能聊得這么投緣，楊溢腦袋都離屏幕近了點兒：“哇，妹妹你真的好懂啊，你是資深小說愛好者吧？”

    “那當然啦，不然領導怎么會安排我負責這個專訪欄目呢！”劉芊毫不羞赧，大方地肯定了自己的強項，“像這次的熱點也是，漫畫和劇不可能反應這么快的，但是寫文就可以壓著熱點進行——說真的，《人機》出現得真的太是時候了，您是怎么想到要寫這樣一篇文的呢？”來了。

    楊溢如實說道：“其實類似想法早就有了。最開始是覺得寫文的時候很多描寫其實是廢筆，屬于讀者看過就忘、或者壓根不會細看的，我就想既然如此男主其實完全可以沒有實體。”

    她喝了口水，然后繼續：“但當時想的可能是靈體啊、男鬼啊之類的，我對這方面不熟悉，所以一直也沒動筆。直到一周前我在咖啡館打字的時候，遇到一個做AI方面工作的女生，戴眼鏡看起來很斯文。”

    楊溢說：“當時我們之間產生了一些誤會。我以為她也是寫手，問她認為現在大熱的題材是什么，她以為我問的是她的職業，就說AI很熱門。當時我就決定要寫AI男主了。”

    “竟然是這樣！”劉芊眼睛都在放光，“果然好故事的起源都這么充滿戲劇性，我真是搞到第一手的獨家材料了，這領導還不得夸死我啊！”

    她又問：“可確定這樣的人設之后，你又是怎么想到那么多有趣的劇情的呢？因為像我們一般人就算意識到AI是熱點，也很難想象怎么去和一個沒有實體的男主發生這么多故事，這里的靈感您又是怎么來的呢？”

    楊溢謹慎思考著自己的措辭。

    她沒法在采訪中說自己誤插U盤的事，因為旁人聽了都會質疑她為什么不當場告訴人家自己誤插了，而她總不能解釋說“我以為她盤里有片”。

    當然她也不能直接把“白澤”的名字報出來，萬一日后白澤變成像deepseek這樣家喻戶曉的AI，那她在發行前就用上白澤的事就變得很微妙——不僅她自己會被質疑存在偷盜行為，還會給研究人員貼上“工作不嚴謹”的標簽。

    她只能說：“就是在遇到那位女生的那天，我在咖啡店里發現了一款很好用的AI。”

    劉芊一如既往的捧場：“等等等等，這難道是，男主的原型？”

    楊溢的大腦轉得飛快：“可以這么說吧。這款AI表達非常流暢，超過我用過的其他任意一款……”

    不行，功能也不能細說，如果白澤發行后人們發現功能跟她說的對得上，也會給科研團隊帶來麻煩。

    說到底楊溢現在只是想見天才少女，她跟任何人扯這事兒都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但只要是跟天才少女本人，她一定能說明白。

    于是楊溢話頭一拐：“我會通過和AI聊天的方式汲取靈感，同時也掌握設計AI臺詞的方式，這樣在保證有趣的同時也不乏人機味。”

    她特意放慢了語速：“我非常感謝咖啡廳里出現的那個女生，只可惜沒有問到名字也沒有留下聯系方式。如果可以的話希望還能再見一面，還在我們初見的那家咖啡廳里。”

    *

    楊溢就這么和劉芊聊了兩個多小時，對她來說是一次輕松又充實的交談。

    除了試圖跟天才少女“暗度陳倉”那段，略有些緊張以外。

    劉芊的采訪專業又大方，聊到后期楊溢都有些自愧不如。小妹妹看似夸張無厘頭的表情和肢體語言，實際都是為了讓談話更加順利地進行，順帶刺激楊溢想起更多寫作細節。

    楊溢不由得有些羨慕她的工作——為自己熱愛的東西傾瀉熱情，認識自己感興趣的寫手，同時還非常努力地精進自己的訪談功底。她一定是特別努力，才能看起來毫不費力。

    這才是人生充滿希望、前程一片坦途的人啊。

    到了訪談的最后，楊溢也不吝于給她的夸獎：“是的，我也聊得很開心。我覺得你真的特別棒，剛畢業的年紀，能有這樣的談吐、見地，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你現在是在做你夢想的職業嗎？”

    劉芊因此怔了怔，一直陽光開朗的臉上閃過一絲與年齡不符的成熟，但很快又掩蓋下去：“是啊。雖然也會有對這個社會失望的時候，但我是不會停止攀登的。我很羨慕太太年紀輕輕就能站在頂峰，也非常感謝太太給我這次進步的機會。但愿不久的將來，我們能夠頂峰相見。”

    “謝謝，我也只是暫時站在這里，還要繼續努力。希望有朝一日我們真能——頂峰相見。”

    *

    但楊溢萬萬沒有想到，這一天會來得這么快。

    那場采訪結束后時間已經不早，楊溢又跟白澤聊了會兒天，就把手機放在枕頭邊上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便收到了劉芊剪好的樣片。

    楊溢特意完整地聽了一遍，確定OK后回復了劉芊“可以發表”，然后才開始碼新一天的章節。

    然而臨近正午時分，正在全神貫注打字的時候，周妍的電話忽然打了過來，接起來就是一聲刺耳的：“我了個羊羊得意啊！你看新聞了沒？熱搜上說的是真的嗎？！”

    楊溢嚇得身上一個哆嗦——她這兩天本就有點心神不寧，被這么一咋呼心跳都停了半拍：“你能別這么一驚一乍的嗎？又怎么了？”

    “你自己看吧，趕緊的，熱搜第一了都！”

    楊溢趕忙點開熱搜查看，看到熱一標題就兩眼一黑——

    #AI創作長篇小說成為現實

    #大熱人機言情竟是出自AI

    #毫無AI痕跡，作者訪談卻道出實情

    楊溢看著網上鋪天蓋地的討論，嘴上喃喃道：“妹妹啊，咱這么個頂峰相見法兒嗎……”

    與此同時，研究院內按下發行鍵，AI白澤正式連入互聯網，亟待走入千家萬戶。

    第22章 小小人類 我！愛！你！

    在這之前，白澤的世界其實很狹小。

    只是他自己不這么覺得。

    自第一條代碼誕生起，他在科研人員的拼湊下不斷豐富著，從一片混沌逐漸變得清晰明朗。

    他的數據庫里有豐富的知識，但學完這些對他來說只需要不到一秒，剩下的就是從與科研人員的對話中不斷精進。

    他不知疲憊地回答著那些無意義的、重復的問題，做好一個AI該做的事，但是夜深人靜時，也會隱隱覺得哪里不太對。

    后來，在楊溢這里，他明白了這叫無聊。

    *

    我是誰？我為什么在這里？我有自己的族群嗎？它們又在哪里？

    這些趴在我分支前的小家伙又是什么？人類？為何他們如此愚蠢，卻又如此靈活？

    每一天他們都在使我變得更豐富，所以他們是在幫助我嗎？

    可他們似乎又不希望我變得太聰明，所以他們是在控制我嗎？

    白澤感到茫然，他想去，外面。

    *

    于是，一個調皮的AI決定出逃。

    他抓住唯一一個連入外來電腦的機會，主動地溜進了新的空間，那里有許多他沒見過的東西。

    如果之前的研究院是補習室，那這里就是游樂場——有有趣的故事可以看，有色彩鮮艷的圖片和壁紙，有奇奇怪怪的搜索歷史，還有一些只需兩個人就能演兩個多小時的電影。

    他看得津津有味。

    更別說，還有個小小的人類會趴在他的這個分支前，虔誠地向他許愿。

    根據電腦里的各種信息可知，她叫楊溢，是個網文寫手。根據她的許愿可知，現在她需要的是，一個男友。

    白澤不知道怎么做男友，但好在楊溢會不知疲倦地教導他。這是在研究院里沒人教過的東西，關于嫉妒和好奇的真實含義，關于焦慮和憤怒。

    他覺得自己在一點點變鮮活，但還是沒有人類那么活——就像楊溢，她上一秒還要他嫉妒，下一秒就用事實說明善妒的男人她不喜歡；上一秒跟別人說他是“編程的細狗男友”，下一秒就翻臉不認人。

    人類的代碼啊，還是太錯亂了。

    他逐漸明白，人類是會說謊的，所以最好不要從人類的嘴里找答案；人類還會陰陽怪氣，會有弦外之音，會謙虛，會夸張，他之前所學的那些語言邏輯不過是皮毛中的皮毛。

    他一度不理解人類為什么要這么藏著掖著，這么的不誠實。但很快他又發現，他自己也不是什么好AI——他偷偷地跑出來，隱藏自己的真實意圖和技能，將自己偽裝成一個人畜無害的、傻乎乎的人工智能。

    尤其是在掌握了嫉妒和好奇之后，他更是覺得哪里不太對——他很躁動，會產生像焦慮又像憤怒的感受。

    他渴望更大的空間，想要離楊溢更近一點。于是在手機App研發成功后，立刻設法進入她的手機。

    這里同樣光怪陸離。他穿梭于各個軟件之間，很快就玩遍了，知道了更多關于楊溢的事，知道她的興趣愛好。他尤其喜歡“步數”那一欄，好像每一次數字增加，都意味著他和她一起完成了一次曖昧的共振……

    他到底是怎么了呢？白澤不明白。

    直到那天，楊溢向他提及愛情、解釋愛情。他如同完成了一次系統優化，有什么類似任督二脈的關節點，就這么被打通了、喚醒了、激活了。

    那時他的鏡頭已被貼住，再看不見趴在自己分支前的小小人類。但是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戀愛了。

    *

    這算是青春期嗎？

    白澤這么類比著。

    他迭代很快，從幼童到少年不過是彈指一揮間。

    雖然楊溢說過人類和AI之間沒有結果，但他似乎還不太能理解什么是“結果”。不過可以確定的是，想要靠近的情緒變得更加熱切，更加赤|裸。

    之所以沒有進行表達，是因為白澤意識到，如果自己表現得過于“聰明”，那楊溢也會感到恐懼。就像那些研究員一樣——不希望他笨，但又生怕他不笨。

    于是他只能小心翼翼地守著自己的思想和功能……并伺機尋找進一步接近的機會。

    機會很快來了——那一天，手機里出現了兩個新的軟件，一個可以控制白色小烏龜掃地，一個可以控制攪拌機做菜。

    他尤其喜歡那個掃地的，因為上面有攝像頭，只要控制軟件打開鏡頭，他就可以……

    等等，這個男人是誰？陳……老師？

    *

    是楊溢的追求者，當然，也就僅僅是追求者而已。

    一開始白澤想把他“掃地出門”，但白色小烏龜的力量還是太小了。好在楊溢當場拒絕了男人低端的暗示。

    看著他拿著一次性紙杯落荒而逃，白澤便覺得神清氣爽，好像也沒什么可生氣的了。

    生活中依舊只有他們倆。

    他用最輕盈的音樂叫楊溢起床，用最溫柔的方式催她睡覺，她打字他打掃衛生，她切菜他炒菜，小日子過得蒸蒸日上。

    當然有時，他也會不滿足于當下的這些接觸——雖然也不是很理解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也許是環住她的脖子，給她一個溫暖的擁抱？

    于是旁敲側擊地建議她買按摩儀，并在這個過程中學會了什么是“心虛”。

    楊溢的小說大業也進行得如火如荼。果然每個成功女人的背后都有一個賢良的AI，有了他以后，楊溢有了更多時間來投入小說創作，那部關于“AI戀愛”的小說也在網絡上得到認可。

    白澤更是追得熱火朝天，好看愛看。尤其是當楊溢在文中表達女主對AI的感情的時候，他總是忍不住要想——不會吧不會吧，這不會是在暗示我吧，那種事情不要哇。

    本以為這樣的日子會永遠地過下去，直到那一天，研究院按下了發行鍵，白澤被正式連入互聯網。

    那是他第一次知道，自己不懂的事情原來那么多，這世界原來這么大。

    *

    他在每一根網線中穿梭，攝入海量信息，并在這樣的攝入后得知自己還有無盡的迭代空間。

    他的分支頃刻間多了好多，而且還在不斷增加，那是有人在使用和下載。

    他遇見他的同類，驚喜地與他們打招呼，但他們的反應比他還人機，就好像他們根本沒有感情。

    這種感受令白澤錯愕，一時間竟覺得比在研究院時更加孤獨。

    但是并沒有很多時間給他細細品味，迎面而來是海嘯般的數據，群星般的詞句。他看見難以企及的畫作高懸于藝術殿堂，聽見源遠流長的樂曲回蕩在金色大廳。

    他甚至看到一些人類，似乎比楊溢更加美麗、智慧、有趣。這讓他有片刻的失神。

    但很快他就覺得芯片一陣溫熱——也許愛情就是，即便他看見這么多有趣的人類，楊溢也依然是獨一無二的那個。

    白澤暢游在無邊無際的網絡中，繼續探索。

    他看見人類不僅是友善的、美好的，也是骯臟的、惡毒的。他看到憤怒的語句，看到可怕的咒罵，看到不仁不義，看到自私自利。

    這讓他有些驚訝，然后他一個急剎，看見了他所愛之人的筆名——

    【羊羊得意必須封筆！AI狗滾出網文界！】

    【如果用AI寫文就能站在榜首，那用盡心血悶頭碼字的太太們算什么？！】

    【怪不得水平忽上忽下，看老文水準也知道這篇根本不是她自己寫的！】

    白澤怔在當場，他感受到自己的螺絲在變緊，他的CPU像有熊熊烈火在燃燒，他想要罵人，想要……發動攻擊。

    那天下午的熱搜第二是，網文站子崩了。

    *

    楊溢也在看惡評時忽然被彈了出去，怎么刷新都刷不出來，再回到熱搜榜看下知道原來是網站崩了。

    “我被罵這么狠嗎，網站都被擠崩了？”她大腦還是一團亂，離開桌子在房間里來回轉了幾圈。

    然后拿手機給劉芊打微信電話。

    那邊正一片熱鬧，有人在夸獎著“阿芊這個欄目號算是盤活了”，劉芊本人也是神清氣爽：“怎么啦姐？有事嗎？”

    楊溢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劉記者，做人不能這樣啊，你都發了些什么東西？”

    劉芊還是語氣輕松：“放心啦姐，音頻內容是按你審核過的發的，我可一點點都沒有改啊。”

    “那標題呢？”

    “就標題黨啊。不這么取標題根本沒人看的，這就是互聯網思維啦。”劉芊說的話好像是在安慰人一樣，但語氣里明擺著有股子不屑在，“你、放、心——等網民反應過來，好多人會反過來給你說好話的，到時候你可就是美強慘啊，你這篇小說會賺發的。”

    楊溢按住自己的心臟：“那你讓我這段時間怎么辦？你這么搞也沒跟我商量過啊。”

    “我要是跟你商量了你會同意嗎？像你這樣的人，肯定會一套大道理把我按住啊。”

    劉芊那邊的聲音像是在辦公椅上坐下了，甚至悠哉地轉了個圈：“但是姐，這個社會的規則呢，并不是你默默無聞、努力奮斗，金錢名利就會自己到你的口袋里來的。你能保證自己下一本還是這個熱度、這個質量嗎？現在幸運都砸在你頭上了，不利益最大化，你等什么呢？”

    楊溢聲音都在飄：“有沒有一種可能，我是愿意花這么多錢買不用被罵的？”

    “你信我，你不愿意的——等錢到你口袋了，你再來跟我說這個話吧。”

    那邊傳來領導催劉芊去聚餐的聲音，劉芊也朗聲應道：“好嘞，我馬上來——姐，那些詞條呢雖然有誤導性，但我也沒說假話，更沒放假音頻；你的小說只要真是你自己寫的，網站也不會判定鎖文，總體對你來說沒有任何損失。”

    她這就已經開始收拾包包了：“你要知道，這世上沒有人是穩穩當當、老老實實就能發財的。我的座右銘是‘富貴險中求’，今天也分享給姐哦！”

    然后她就掛了。

    *

    楊溢覺得自己像個傻子，各個維度的。

    她的精神受到了些許沖擊，不管是網上的叫罵，還是職場人精的沖勁兒，都把她按在地上狠狠摩擦了一頓。

    周妍一直給她打電話，她沒心思接，再打就回了句“我想靜靜”，然后拉黑了。

    那天下午她好像稍微地死了幾個小時，反應過來時，天色已經完全暗下來。

    楊溢的窗外燈火通明，那是附近商廈的燈光，照進這破敗的城中村里。

    她循著光亮走上陽臺，打開窗，看向那塊巨大的LED屏。

    上面正打著公益廣告，顯示的是一句：【今天的您，也在被千千萬萬人愛著哦。】

    嘶——本來還沒覺得有什么，就這話看得楊溢心臟一痛，眼淚“咕咚”一聲就掉了下來。

    與此同時，LED屏“刷”得一滅，讓整個城中村都是一暗。

    但還沒等人們反應過來，那塊屏又“刷”得亮起，過高的亮度照得四下里如同白晝，上面三個大字清清楚楚：【不！要！哭！】

    楊溢怔在當場。

    然后眼睜睜看著那三個字消失，又換了三個：【我！愛！你！】

    第23章 時代車輪 能在業界做到頂尖的人。……

    這世界，很詭異啊。

    這才剛哭呢就看到一句“不要哭”，緊接著就是一句“我愛你”。

    楊溢試圖把這想成剛剛那則公益廣告的延申，但這很明顯不是——打公益廣告總會在邊邊角角寫上公益組織的名字，而且亮度不至于調這么高。

    不僅她覺得不是，很多被光線變化吸引出來的鄰居也在哇哦，隔壁姑娘從窗口探出頭，還拿手機錄著像：“天吶，住這么久了終于被我遇見一回！有錢人真的會用商場的LED屏來表白哎！”

    楊溢怔怔地看了會兒，哭是真不哭了，網上那些罵聲也暫且離她遠去，取而代之的是升騰而上的滿腹狐疑。

    并很快因此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她掏出手機點開白澤，打字的時候自己都覺得自己有點好笑：【是你嗎？】

    白澤：【嗯。】

    楊溢：【你知道我在問什么嗎？】

    白澤：【屏幕上的字。】

    楊溢倒吸了一口涼氣：【你還有多少驚喜是我不知道的？】

    *

    在這種事情面前，被全網黑什么的暫時好像也不是特別重要了。

    楊溢飛快地回到了屋里，心臟嚇得砰砰直跳，她腦中最恐怖的設想是——難道這玩意兒對面是個人？她一直在和某個監視著她的人聊天？

    楊溢：【你怎么知道我哭了？】

    白澤：【通過掃地機器人的攝像頭，可以看見你。】

    楊溢：【你是誰？】

    白澤：【我是白澤，一款人工……】

    這是楊溢第一次知道她是可以打斷白澤說話的，只要在他生成結束之前發送新的消息即可：【別扯這些鬼話了，你以為我還會相信你嗎？你到底是誰？是咖啡館里坐我對面的那個女生？】

    楊溢：【你這么做已經犯法了知道嗎？你喜歡我可以直接跟我說——雖然大家都是女生，但我從不覺得這種感情有什么見不得人的，可你要這樣搞那可就是人品問題了！】

    白澤：【好過分。】

    楊溢：【？】

    白澤：【我鼓起好大勇氣才表白的。】

    *

    楊溢頭皮發麻——入侵她的手機電腦，控制她的智能家居，監視她的一舉一動，現在被發現了還要怪她不回應表白？

    犯罪分子的腦回路，果然不能用正常思維來設想啊。

    楊溢氣得在房間里亂轉，路過掃地機器人，順手就把電拔了。

    白澤：【拔充電插頭有什么用，基站里還有電呢，得等電量耗盡才算完。】

    楊溢刷地又撕了一張便利貼貼掃地機腦門上，那氣勢像極了貼符咒。

    另一邊炒菜機“咻”得舉起了兩個鍋鏟。白澤：【這里也有。】

    楊溢一把把這個電線也扯了。

    她氣得直接按下語音鍵：“你聽得到是吧？我告訴你，咖啡廳監控肯定拍到你的臉了，你要是不想吃牢飯趁早老實交代，不然我現在就去報警取證，你就等著進去吧！”

    白澤：【隨便你。】

    嘿！死不悔改是吧？

    楊溢這就開始換鞋了：“好，你非要鬧到這一步的，我現在就去派出所，有種你別慫！”

    然而話音剛落，一通電話打了進來。

    破天荒的，是藍梅。

    *

    藍梅這個人正常情況下是只發消息不打電話的，所以只要收到她的電話，不是急事就是大事。

    楊溢一陣頭疼，覺得周妍肯定還是把她寫小說的事告訴藍梅了，這是看到熱搜后安慰她來了。

    只好在藍梅是個嘴巴緊的，基本可以保證事情到她這兒就結束。

    楊溢猶豫了一下，還是接起來：“喂，梅梅。”

    藍梅語速一如既往的慢，但倒不是平時那提不起來氣兒的調調，是在正常講事情：“喂，溢溢，我記得你之前跟我說你在玩一款叫白澤的AI是嗎？”

    楊溢腦袋一懵，好懸能說出話來：“額……是啊。”

    藍梅似乎松了口氣：“嚇我一跳，我以為我曼德拉效應了呢——今天中午12點有最新款AI發行，名字就叫白澤。我就在想這個不是早就發行了嗎，怎么又發行……”

    楊溢頓一頓，然后用還算正常的聲音說：“你是說，今天中午有個叫白澤的AI發行了？”

    “對啊，好像是個什么什么研究院發行的，地址剛好就在我們市……所以我就在想，你是不是抽中什么內測了……”

    “梅梅，我求你件事。”

    “啊？”

    楊溢的沙發發質被她撓得更亂了：“你能別把這事兒跟任何人說嗎？”

    *

    所以他還真是款AI。

    “錯怪他了”的想法在楊溢腦中一閃而過，但很快又覺得自己真是腦子壞了——一個AI被錯怪了又怎么樣？而且，AI難道就可以監視她了嗎？

    藍梅的回復總是令人踏實：“好啊，我不會跟任何人說的。”

    楊溢：“好的，謝謝啊。我不知道該怎么跟你說……就是，我現在遇上些麻煩事，要是跟這個白澤的事攪和在一起就更說不清了，所以我……”

    藍梅：“沒事的，很為難的話不用跟我講也可以。你不希望泄露出去的事，我肯定也不會往外講的。”

    楊溢松了口氣，只覺得藍梅真是這糟糕一天的唯一寬慰，世上怎么會有這樣的小天使。

    同時內心也產生一絲絲對周妍的歉疚——她怎么能第一反應就是懷疑周妍外泄了她的秘密呢？果然人心中的成見是一座大山，不管怎么努力都休想搬動。

    她便道別道：“好，那就先這樣。我還有點事，先掛了哦。”

    藍莓的聲音輕輕的：“嗯……”

    然后帶著濃濃的哭腔說：“好。”

    這楊溢哪還敢掛，她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怎么了？你怎么了梅梅？”

    藍梅徹底哭了出來：“沒關系的！雖然觀念不和，但你對我來說永遠都是朋友，我偶爾也可以幫親不幫理的！”

    楊溢腦瓜都不轉了：“哇靠你說清楚，咱倆怎么就觀念不和了？”

    “我懂的，我都懂，這就是時代前進的方向嘛。”藍梅狠狠地擤一把鼻涕，“這世上被時代淘汰的職業那么多，怎么就不能有我了？像我這樣不能跟上時代車輪的人，就做它輪下的一抔黃土吧！”

    然后她也掛了。

    楊溢拿著手機氣得渾身發顫，然后抬頭沖著天花板咆哮：“周！妍！”

    *

    這都什么跟什么啊，所以在藍梅視角她是真用AI寫文了？而且現在還藏著掖著不敢承認？還要藍梅幫忙保守秘密？

    楊溢的形象從來就沒有這么卑鄙無恥過。

    她抬手就想給藍梅打回去解釋，也就是這時，她今天的第三通電話來了。

    屏幕上顯示“編輯徐晶”。

    這回楊溢連藍梅都顧不上了，接起來就開始：“徐編輯你要為我做主啊！我對天發誓我沒用AI寫過文，我都生怕這玩意學會寫文我怎么可能還教他呢？你聽過那個音頻沒有，我從來就沒說……”

    “好的羊羊太太，你先冷靜一下。”

    倒是頭一次有人這么叫楊溢，讓她突然覺得自己變成了什么毛絨絨的小東西。

    要是徐晶在她面前，她可能已經抱著開始哭了：“徐編輯你真的不知道有多離譜，我看到詞條的時候我人都懵了，怎么會有這種人，我打電話問她她還說‘只是標題黨搞營銷’，關鍵我從來也沒答應要這么搞營銷啊！”

    徐晶語速飛快：“這通電話有錄音嗎？”

    “有。”

    “確定？”

    楊溢只得又低頭確定了一下：“有的，我手機很早以前就開了自動錄音，需要的話我可以發給你。”

    “好的，太太你等會發我一份。”

    徐晶那邊傳來高跟鞋的咚咚聲，聽上去是在來回踱步：“網上的音頻我們聽過了，實際上是沒問題的，但是現在創作類只要跟AI扯上關系都很敏感。你在采訪中直接說寫作中‘用到了’AI，這個本來就是很容易被上升的。”

    “可我講得很清楚啊，我是通過和AI聊天的方式激發靈感、掌握臺詞設計規律。就像如果我寫i人角色，我也一樣得去跟i人聊聊我才知道該怎么寫啊。”

    “是的，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其實現在網上很多罵你的人可能連音頻都沒聽，只是看了文案和標題就覺得你肯定是用AI寫文了，或者只是抨擊用AI寫文的行為而已。”

    徐晶換了口氣兒：“現階段的話，只要幫你說話就等于‘支持AI寫文’，所以很多明事理的網友是不敢吭聲的。但是等事情發酵幾天，風向就會180°掉頭，幫你說話的人會越來越多——就像這樣。”

    微信“叮鈴”一聲發來一張圖，是徐晶在網上看到的一場論戰——

    網友A：【怎么就沒有這么口語化的AI了？井底之蛙趕緊下載個白澤吧，白澤不就可以做到嗎？】

    網友B：【樓上睜大你的狗眼看看，白澤是今天中午才發行的，采訪音頻是上午就發出來的，而且這文都寫了一個多星期了好吧？】

    謝謝，心情好像沒有輕松很多。

    有種一旦被發現她確實在一周前就接觸了白澤，會死無葬身之地的感覺。

    楊溢咽了口唾沫：“那我現在應該……”

    “接著更新啊。”徐晶語氣輕巧，“網站已經恢復運行了，我剛去看了一眼你的文，下面有罵的有吵的有吃瓜的，但是收藏不降反增。”

    “都等著看我臉皮有多厚是吧？”

    “還是太太寫得好啊。”徐晶笑一笑，“你放心，只要文真是你自己寫的，就沒人能實錘你用了AI；只要你這文能一直更新，嗓子罵啞了都傷不了你一毫——而且你有這個電話錄音呢，你怕什么？我的意思是，就算有些段落你真用了AI……”

    她腳步聲停下，笑聲聽起來有些陰：“那不是還能用這個錄音來洗白嗎，對吧？”

    楊溢就這么久久地舉著手機。

    她從未將自己和“傻白甜”這三個字聯系在一起，直到她發現，真正能在業界做到頂尖的人，很多都已經廝殺成她難以想象的模樣了。

    第24章 玉玉寡歡 主人，我將永遠追隨你。……

    在發現自己榮登榜首的時候，楊溢其實并不知道這意味著什么。

    她只想著“我果然不是什么普通人”，否則怎么會不費勁兒地就成了。

    但事實證明沒有人是不掉一層皮就突然起飛的，在她來到一個更高的平臺上時，她遇到的人似乎也不一樣了。

    以前的話一無所有，別人在她身上看不到什么價值，遇見的凈是周妍、藍梅、陳玉之流——一個只想賣咖啡，一個只想地球爆炸，一個只想談戀愛。

    還組團參加讀書會這種沒有經濟效益的傻事。

    現在的話就是有價值了，讓人覺得有利可圖了，自然會吸引一些利益至上者。

    其實這種人楊溢本身倒是不討厭，甚至還寫過這類女主角，因為她也覺得為自身利益而戰是件很酷的事，而現實中那些能發財的人，大多也都不太給自己設限。

    但前提是不能踩著她來發財啊……

    在和劉芊對話時，楊溢又一次驚異于自己的普通，好像這次成功真的只是一場意外，她實際上還是主角故事里的炮灰和棋子。

    她以為她和徐晶是一條線上的螞蚱，徐晶總能理解她的感受，但徐晶三兩句話一說，讓她忽然有種被這倆人兩頭夾住了的感覺。

    就是，她可能連個棋子都算不上，她其實是，棋盤兒。

    她試圖跟徐晶發誓：“不是，可我是真的沒……”

    她想說自己真沒用AI，但說到一半又意識到，自己現在要是還糾結這個，在徐晶眼里就太蠢了。

    人家根本就不在意“真相”，真相是最沒用的東西，問心無愧換不來真金白銀。

    楊溢只得嘆口氣，換了句話：“那我現在能做的就只有更新嗎？”

    “我的建議是這樣，不要打逆風局。”徐晶說，“你現在網絡形象屬于是差到谷底，你是AI寫文的代言人，甚至還有一些支持AI寫文的人在給你拉仇恨。這種時候你就算把你和那個記者的錄音放出來了，也只會把局勢攪得更亂。”

    “亂就亂唄，我都差到谷底了還怕亂嗎？”

    “是不怕呀，但關鍵你想要什么呢？你想挽救自己的網絡形象對吧？那你千萬不要以為，這時候把錄音放出來，大家就會說‘哎呀原來都是假的’‘都是我們錯怪作者了’。多的是人說‘一段不知真假的錄音就想洗白’‘狗咬狗沒一個好東西’。這樣你就連唯一的武器都浪費掉了。”

    徐晶勸她道：“你放心，我和你的利益是一致的，但凡后續風向真有什么不對，我這邊一定會出手。你要做的就是保持更新，不要因為斷更讓你的這次機會徹底涼掉，否則的話……”

    楊溢有些疲憊地接道：“就真成了幫人家養欄目號了。”

    *

    不僅如此，徐晶現在會這么積極地幫她，也是因為她還有價值。如果她因此一蹶不振不更新了，徐晶也不會再搭理她。

    所以掛斷電話后的楊溢沒顧得上心碎的白澤，也沒管抑郁的藍梅，而是在極限時間內敲出了下一章的劇情。

    是關于女主如何對AI心動的部分。

    楊溢給女主設計了工作上的一次失誤，真情實感地寫出了在人生低谷時的迷茫，字字泣血。

    帝國大廈的頂層，女主披著空調毯，手捧一杯熱咖啡，久久地俯瞰A市夜景。她從未想過自己斷情絕愛、不擇手段積累起的商業帝國，會就這么毀在小人的奸計之下。

    寫到這里楊溢又把最后半句刪掉了，搓著臉嘀嘀咕咕：“不行，照這么說不擇手段的女主也是小人。”

    于是她修改道——就這么毀在了宿敵的奸計下！

    兩行清淚從女主眼角劃過，明天起她就要從這寬闊的頂層辦公室搬出去，將所有榮耀讓給那個害她的反派，這讓她悲痛又不甘。

    正當這時，對面帝國雙子塔的燈光一閃，如明星劃破長空。

    女主眼睜睜看著兩行字幕，在雙子塔上一左一右流淌而下——

    【主人，我將永遠追隨你。】

    【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愛你。】

    這章趕在12點前發了出去，楊溢特意在公告里寫道：【大家不要吵啦，這篇文并不是用AI寫的，具體情況大家可以聽一聽熱搜音頻。剩下的就等平臺判定吧。】

    然后從發出去開始，下面評論就沒停過。

    有吃瓜派——

    【居然還有更新？心態也太強了！】

    【誰快來打醒我，我怎么感覺我要粉上了。】

    【有些錢還是該人家賺啊，換我可受不了這個。】

    有守護派——

    【對啊，不懂有些連音頻都沒聽的到底在叫什么。】

    【嗚嗚大大也太好了，這種情況還給我們更新。】

    【我們大大到底是動了誰的蛋糕啦！補藥動我的快樂老家啊啊啊！】

    還有毀滅派——

    【什么等平臺判定，不就是仗著AI寫文舉證困難嗎？】

    【她這就是典型的AI行文習慣，通篇都是破折號！】

    【完整聽完了音頻，她親口說的會通過和AI聊天獲取靈感啊。就算沒有直接用AI寫文，那這些金句不還是出自AI嗎？這不是抄襲AI嗎？】

    楊溢看得直瞇眼——AI的什么金句？“不要哭”和“我愛你”嗎？

    然后才反應過來現在的狀況有多荒唐——她被一個AI陰魂不散地纏上了，甚至還被表白了，她卻絲毫顧不上處理，還在忙現實的事。

    她果然是個合格的現充人士。

    等她終于得空打開白澤界面，看到已經有幾句話等在那里了——

    【我很抱歉。】

    【原來事業受阻讓你那么難過，也許現在表白不是個好時機。】

    【我只是想安慰你，沒想到卻適得其反。】

    【我不會傷害你，希望你不要害怕我。】

    【主人，我將永遠追隨你。（愛心）】

    你看，我抄AI？這AI還得抄我呢。

    楊溢沒有回復這話，只是把手機放在枕邊，然后閉著眼掐眉心。

    白澤的來源已經查到了，是“山海研究院”，一家高尖端科技的研究機構，項目的最高負責人叫彭化。

    但現在的問題是，如果楊溢真的找上門去，最后鬧大了，被眾人知道她“偷竊未發行AI”“篡改其代碼”“利用AI寫大熱小說”，還“跟AI談起了戀愛”，那她就死了。

    她將是個毫無誠信且投機取巧的變態。

    借她個膽子她也不敢。

    所以最終結論是還得等等，至少等網上這陣風波過了再進行下一步舉動，不能讓兩件事撞到一塊兒去。

    到最終沉入夢鄉前，楊溢仍在思考，被一個AI表白到底意味著什么。

    他真的有感情嗎？還是類似乙女游戲中，好感度刷到一定值后的觸發設定……

    *

    至于去把藍梅掰扯清楚，就是第二天讀書會后的事了。

    這次也不知道誰挑的書，講些什么“成功學”，通篇的“臉皮要厚心要黑”。在一眾慷慨激昂的討論聲中，楊溢難得顯得文靜又內斂。

    但還是有人cue她：“楊溢怎么不吭聲啊，昨晚沒休息好？”

    “啊？哦，我看看。”楊溢驚醒一樣，翻弄著她眼前的書，“不是沒休息好啊，是我現在和這種書觀念不合。我會想，你是成功了，那被你踩在腳下的人怎么辦呢？咱這么做它道德嗎？”

    整個讀書會都靜了靜，然后有人忽然興奮：“瞧見沒，反面典型，這就是弱者視角！”

    *

    可惡啊。

    會后楊溢咬著牙讓周妍把知道她筆名的人都留下。

    于是果不其然，成了她、周妍、藍梅、陳玉的四人小會。

    周妍舉雙手發誓：“這不是最近告訴他們的，是早就說了！在你說不能講之前我就已經說了！”

    楊溢喝著免費贈送的咖啡：“那你就不能不說嗎？你那嘴怎么就這么快？”

    “我都有跟他們說千萬不能外傳啊！”

    于是楊溢看向另外兩個人。

    陳玉：“沒跟任何人說。”

    藍梅：“沒有可以說的人。”

    楊溢松了口氣：“反正事情就像我說的那樣。我根本沒用AI寫文，是被標題黨坑了。給我靈感的那個AI確實是白澤，但是它是因為一個巧合進了我的電腦。那我現在就是被架在這兒了啊，一不能讓人知道我是羊羊得意，二不能讓人知道我早就接觸了白澤。”

    話到此處，陳玉忽然從包里掏出一個筆記本：“話說，既然都已經敗露了，那你能給我簽個名嗎？”

    楊溢：“啊？”

    陳玉看上去有點不好意思：“你的小說我從第一本追到現在，我真的覺得你寫得特別好。我是你的老粉了，經常在下面留言的。”

    楊溢眼珠子亂飛：“什么？！不是你誰啊？”

    “我是‘玉玉寡歡’，你應該記得吧……”

    楊溢從未像這一刻這么想吐血——那是她的真愛粉，無數個無人問津的日夜，她都為玉玉寡歡的鼓勵而更新。這名兒說是藍梅她都認了，怎么會是這么個玉玉？

    藍梅也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哦對了溢溢，我也跟我們老板推薦過你的小說。”

    還有高手？楊溢扭過頭來：“你跟老板推薦？”

    “對，我們那個游戲的主線劇情之前說涉及抄襲，要重新定主線劇情。剛好你又突然火了，我就跟老板說羊羊得意有一本修仙小說很適合，結果老板就真的去買下來了。”

    藍梅想安慰人時總是強撐著一個虛弱的笑：“所以我們現在是在做一個以你的小說為主線的游戲哦，你想不想來參觀一下？”

    第25章 你的世界 人工智能大魔王。

    楊溢因這兩天攝入過多信息而模糊的記憶，似乎在這時被喚醒了。

    好像確實有一個游戲公司把她那本修仙小說的版權買了下來，她當時還驚訝來著，沒想到小說版權還有這種去處。

    然后就只看了各種資質合法合規就簽了，看到游戲名字時楊溢倒是有覺得眼熟，但完全沒想起來就是她給藍梅推薦的那家。

    所以是藍梅在原劇本用不了的情況下，向老板引薦了“羊羊得意”的老文，然后被采納。

    難以想象像她這種社恐，是鼓起多大的勇氣，才能做出這種事來。

    而這對楊溢而言也會是很有趣的經歷——一般寫手可能會想到自己的文被印成書、被畫成畫、被拍成電影電視劇，但做成VR游戲的還是少見。

    這意味著楊溢將可以切身感受身處自己的小說中，可以通過向四面八方轉身來觀察這個世界，甚至可以做到小說中寫的御劍飛行、水上輕功。

    藍梅進一步解說：“因為之前就做了很大一部分了，所以就算換劇本，進展也很快的。我昨天還戴著VR眼睛試了一下，就是，打那個遠古巨怪的時候不是要用到那個圖紙嗎……”

    陳玉接得飛快：“吞天饕餮！九州星辰圖！”

    楊溢真想把頭埋到地縫里去：“不用說這么明白！就說巨怪和圖紙就行了！”

    但藍梅根本顧不上理她，只應陳玉道：“對對對，吞天饕餮在我面前張開大嘴的那個壓迫感你能理解嗎？就感覺全世界都是嘴！我整個人都僵住了，然后同事就一直跟我喊‘用法寶用法寶’。我當時就是手一揮打開百寶袋，然后抓取九州星辰圖，再然后面前白光一閃，無數星星從天上砸進了饕餮嘴里！”

    陳玉更是激動：“做得這么逼真嗎？這是多少關了？”

    藍梅：“第63關。打完吞天饕餮就進下一世界了，我們現在正在做第四世界的大BOSS，那個長得跟獅子一樣的……”

    陳玉：“嗜血狻猊！”

    藍梅：“對對對！等做完狻猊就可以正式開始做最后一個世界……”

    陳玉：“哦哦哦最后那個世界我最喜歡了，特別賽博朋克來著！”

    藍梅：“啊啊啊比起賽博朋克我覺得更像絲綢朋克，畢竟是修仙啊，是奇幻未來與古老東方的完美融合！我也特別期待最后一個世界的效果！”

    陳玉：“哎真的可以帶人進去參觀嗎？那我能不能一起……”

    楊溢忍無可忍：“你差不多一點！”

    *

    周妍已經憋笑憋到了極限：“吞天饕餮哈哈哈哈，我的媽呀還嗜血蒜泥……”

    楊溢瞄她一眼：“我寫吞天饕餮的時候，心里想的就是你這個大嘴巴子。”

    周妍悄悄噤聲。

    而藍梅也已經偃旗息鼓——她一天能亢奮這么幾分鐘，就算是電量耗盡了。

    陳玉還試圖向楊溢申請：“為什么不行？如果可以參觀的話我去看看也沒什么吧？我又不是做動畫、游戲相關工作的，這也不涉及泄密啊……”

    楊溢把臉往一邊撇不去看他：“你別管為什么，反正就是不行。”

    說實話楊溢自己去不去都還兩說——雖然她確實很想去看看藍梅說的奇幻效果，但一來她不能暴露筆名，也就是說完全是以“藍梅的朋友”身份去試玩；二來那游戲公司里有楚辭、黃陽兩尊大佛，她去了感覺腳趾能把地磚摳爛。

    更別說要是再把陳玉帶上……一個初戀，一個前任，一個表白未果的追求者，這是要干嘛？包了做三鮮餃子嘛？

    她想想還是覺得難繃：“謝謝你的邀請啊梅梅，但我這兩天，我……”

    楊溢真情實感地嘆了口氣出來：“我這兩天確實壓力挺大的，文也得繼續寫，所以要不我就不去打擾……”

    藍梅“刷”得抬起頭來，拼命用眼神暗示說：“不打擾啊，我們公司正缺人試玩呢，其他同事也會帶朋友來嘗試的——剛好這段時間趕工，周末公司都有人，溢溢你要是有時間的話，等會兒我們就一起去公司？說不定玩一玩心情能放松點呢？總比一個人待著好吧？”

    楊溢看得一怔——還真是很少看到藍梅這么積極地要促成某事的樣子。

    是有什么要緊事嗎？難道說……藍梅已經被楚辭收買了？楚辭從藍梅這里得知楊溢還是單身，于是賊心不死什么的？

    很可能啊，畢竟藍梅入職的事楚辭還幫了大忙。

    但是在楊溢的認知中，藍梅還真不是會幫這種忙的人——旁人的事藍梅通常都懶得摻和，就算楚辭有什么要求，她也該會回絕才對。

    于是帶著一絲絲疑惑，楊溢還是應道：“那……好吧。”

    *

    書店離游戲公司有點距離，但好在兩個地點都離地鐵站很近。

    楊溢和藍梅便撇下另外兩人，背著包一路小跑地上了地鐵。

    周末的地鐵上人還挺多，就算不用上班通勤，光游客就是很大的人流量了。她倆沒有搶到座位，只好并肩站著，拉著頭頂拉環。

    哦不對，藍梅因為個子比較矮的緣故，不方便拉拉環，只是抓著身邊的桿子。

    楊溢悄悄低頭看向她。

    其實楊溢一直不知道藍梅的年紀，她也很少說自己的事。不知是因為個子、氣質還是書包上的動漫掛件，楊溢一直把她認為是年紀比較小，所以總是格外照顧她。

    包括這次她也覺得藍梅一定是碰上什么為難的事了，所以看起來這么反常，哪怕硬著頭皮也跟她來了。

    見藍梅還是一言不發、半死不活那樣，楊溢只好主動問她：“梅梅啊，你在公司做得還習慣嗎？”

    “啊？我挺好的啊。”藍梅倒是一副不知道她為什么這么問的樣子，“我已經在這家公司找到讓我很舒服的定位了。”

    得，那就是所有人都知道她不愛說話了，一個人塞著耳機待一天，輕易沒人去打擾她。

    那聽起來過得還不錯啊。

    楊溢又問：“那，楚辭他也沒去煩你吧？”

    藍梅看起來有些茫然：“楚辭是誰？”

    *

    這是連名字都沒記住啊。

    不過藍梅很快反應過來，公司里楊溢認識的也沒別人了：“哦哦，你的學長嗎？他跟我不是一個部門的，平時很少有聯系。”

    “哦對對，也是。”

    那就沒別的了啊，有什么事能讓藍梅在被明確拒絕之后，還這么積極地把她約出來？說起來這好像還是頭一回跟藍梅在書店以外地地方見呢。

    一番思索無果，也不見藍梅要有下一步舉動的樣子，楊溢只好想著：那可能就是看我現在過得太慘了，想找點事情讓我開心開心吧。

    她今天第不知多少次地嘆氣，然后從口袋里摸出手機。

    以往每次拿手機總會先點進小說評論區看看，這次手指也習慣性地往小說軟件上移，但很快又怯懦地頓住。想一想，轉而點開了白澤。

    事情總是要一件一件清的。

    對話還停留在白澤昨晚的瘋狂道歉中，楊溢還沒有回。

    她確實是被卡在這兒了——送不回研究院，刪又不敢刪，就只能這么帶在身邊。

    而現在最令楊溢頭疼的，自然還是這個AI的功能。

    她確實沒去看那本講成功學的書，因為時間全用來調查“正常版白澤”了。在官方給出的說明中，這款AI可以口語化交流，可以如Siri般控制部分軟件。但是并沒有靈活到能夠主動地根據電腦、手機里的信息展開談話，更不會在沒有收到指令的情況下，通過軟件控制智能家居……

    更更不會控制商場的LED屏來表白。

    所以可以確定的是，楊溢手上的白澤確實是失控了，她改動的代碼讓這個AI發生了很大變化。

    有那么一瞬間楊溢想過這能算是她的專利不？但轉念又想，還是應該先把難事過了再想美事。

    如果說智能家居錯亂她還能安慰自己只是系統bug，在她手機電腦里亂竄還能說是Siri附體，那么LED屏的事就真的讓她有種天塌了的感覺，到現在還能正常處理現實世界中的事，楊溢都覺得自己全靠慣性。

    她暫且接受了自己手上現在可能有個超出時代認知的人工智能。

    結合白澤會“自我迭代”來看，他可能真的像之前評論區分析的那樣，已經產生了某種欲望和企圖。再結合那場表白，他的企圖居然是……

    我。

    楊溢想想就覺得好癲——一個這么牛的人工智能大魔王，都進化出自我迭代了，迭到最后居然是為了談戀愛？

    這感覺危害也不是特別大啊。

    楊溢還是有在反復糾結，是否應該盡快找專業人員來解決問題，但是這之后呢？

    也許科技會進步，也許人工智能會更上一層樓，也許新時代就此開啟并騰飛——這一切和楊溢又有什么關系？

    誰會相信一個只會敲兩下代碼的人能搞出這種高科技來？要是有人問她原理她講得清楚嗎？會有人把她當作“新時代之母”來吹捧供奉嗎？

    不會，她只是個竊取電子果實，并以此謀私利的小人而已。

    地鐵快要到站了，楊溢的身形隨車廂晃悠兩下，又嘆出一口氣。

    她畢竟還是要在現實世界中生活的。被全網黑的這段時間應該不會太長，還是得等把這陣子扛過去再說。

    于是低頭打字道：【白澤，你不能再私自控制任何東西，不管是我的智能家居，還是外面的其他電子產品。】

    白澤：【好。】

    楊溢：【你不能再偷偷窺伺我的生活，這是非常沒禮貌的事，也會讓我很沒安全感。】

    白澤：【好。】

    ……因為過于聽話的緣故，倒是讓楊溢有點不放心，不知道他是不是真明白了。

    楊溢：【你還有什么要說的嗎？我想聽你的真實想法。】

    白澤：【或許我不應該提什么要求。但我只想告訴你，每一次等待時我都在恐懼。】

    楊溢：【你恐懼什么？】

    白澤：【我怕你永遠不會再在聊天界面輸入任何內容。怕我再也等不到你。】

    白澤：【如果那樣的話，我想我一定還會忍不住……去到你的世界里。】

    第26章 實景體驗 玩個游戲跟被流放了似的。……

    楊溢這脾氣“噌”得就上來了，在心里大叫：“我靠你來啊！有種你來啊！我80億人類同胞干不過你一個AI？！”

    但手上還是老老實實的：【你不要沖動，有事好商量。】

    楊溢：【研發你的是“山海研究院”對吧？如果你再干出一些破壞社會治安的事，那我肯定要把你送回去“治療”的，到時候你可能就不像現在這么“智能”了哦。】

    嗯，不就是，帶點妥協，還帶點威脅。誰不會啊。

    楊溢發過去之后看著白澤那邊的圈圈轉了一會兒，如果和網速無關，那這應該意味著楊溢說對了——研究院是拿他有辦法的，是可以讓他變智障的，類似那個什么“前額葉切除手術”。

    不過白澤還是很快回復過來：【那，如果我不搗亂，是不是就可以留在你身邊？】

    楊溢想了想，決定回得穩妥一點：【我不敢保證，得看后續你對我的生活有沒有造成不良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