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風館二樓,梔子花和烈酒的香氣混合在一起,從右側拐角處的一間房門口飄散出來。
季窈摟著南星坐在肖夫人對面,背挺得筆直。肖夫人則是和侍女一坐一站,立于兩人對面,她目光鄙夷,看向南星的眼神中帶著不屑,看得季窈牙癢癢的。
聽她這話,少女的目光漸漸從震驚轉為盛怒,她目不轉睛地盯著肖夫人那張盛氣凌人的臉,開口道:“京墨,你來扶著南星。”
一直站在門口的京墨聞言上前,半跪下來替季窈扶著面紅耳赤的南星,見她站了起來,京墨吃不準她要做什么。
“掌柜?”
只見少女怒氣沖沖,大步跨過京墨來到肖夫人面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抬手就給了肖夫人一巴掌。
“啪”的一聲,清脆響亮。
這一下,不光是京墨和肖夫人背著一巴掌打懵在當場,身后侍女反應過來立刻蹲下身來檢查肖夫人的臉,面色中帶著驚恐。
“你做什么?!”
肖夫人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挨了打,抬手就想反擊,被季窈眼疾手快一把抓住胳膊,力氣之大,令她無法掙脫,只能皺褶眉頭嚷嚷。
“你敢打我?”
“打你怎么了?”季窈毫不費力就將肖夫人的手牢牢制住,理直氣壯道,“肖夫人,連你自己都說了,花錢是讓南星陪你品茶聽曲,可沒說還有其他差事。這茶也喝了,曲兒也聽了,你要真想親我的人,那也好歹來先問問我,問問他自己,哪有張著一張臭嘴就往上湊的道理?肖夫人想要皮肉交易,隔壁象姑館里涂脂抹粉的小倌多的是,不要在我們這里撒潑。”
說罷,她將面前人手腕放開。肖夫人掙脫了束縛,連忙站起身來,指著季窈手指顫抖。
“你這是什么道理?往日我們這些夫人花了錢在他們身上,親一口、摸一下再正常不不過,分明是他今日突然躲開駁了我的臉面,讓我面上無光。你們的小倌撒不下這個臉,就不要出來接客!你還敢打我,信不信我明日就能讓你們這個店倒閉!”
“我打你是因為你言辭污穢,不堪入耳!看不起我們這的人,我們也不歡迎你們!”
在門口踟躕著轉悠了半天的商陸聽見這話,立刻沖進來,開口勸道:“肖夫人消氣,您一向知道南星公子從不與女客飲酒,今日喝了這么大一壇子也算是給您賠罪了,還望夫人不要殃及池魚,禍及整個南風館。”
“不行!我非要讓你們把所有的錢都吐出來,關門倒閉不可!”
她正在氣頭上,甩開侍女就準備邁步離開。季窈看著京墨和商陸臉色難看,心里嘀咕一陣,有了辦法。
“等一下。”她一步跨到門口攔住肖夫人,趁她沒有防備之際一手將她手腕抓起,另一只手順勢將那只玉白的手鐲從她手腕上取下,抓在手中,高高揚起。
“你還敢明搶?來人吶……”
“噓,”季窈故作神秘,繼續將手鐲高舉過頭頂,壞笑起來,“肖夫人,你說你兒子堂堂知府,要是讓人知道你花了這么多錢在我們這,會不會引起老百姓的不滿,說你這些錢來歷不明,說知府大人的娘親行事奢靡,行為不檢啊?”
她搬出了知府,肖夫人先是怔住,隨即反應過來季窈臉上的得意,是在打什么主意。
“你敢威脅我?我的家底有多厚,龍都城人人皆知,與我兒子的俸祿可沒有一絲關系。況且我今日在你這里受了辱,要回我的錢天經地義,沒什么不對。”
在眾人的目光下,季窈將那只手鐲拋起、落下,輕輕接住。
“你侮辱南星在前,我打你在后,今日的茶錢退給你,就當是我送走你這個喪門星了。不過以往你花在咱們這兒的錢可是兩清了的,斷沒有退還給你的理由,若是你因此想要來南風館鬧事,或者是動用官府的權利想要我關店,那可不要怪我公了加私了了。”
一下子從她嘴里蹦出兩個解決辦法,肖夫人害怕了,指著季窈耍無賴的嘴臉,顫抖道:“公了如何,私了又如何?”
少女握住手鐲,眾目睽睽之下將之揣進自己的懷中,臨了還不忘拍拍胸脯,淺笑道:“公了嘛,自然是帶著夫人往日來咱們這兒消費過的記賬本告到京城去,說龍都知府大人的娘親欺壓百姓,吃喝不付錢;這私了嘛,就是我帶著鐲子出去,將夫人非要親咱們貌美郎君一口的要求拿著到處說說,讓大伙評評理,看看大家贊不贊同肖夫人你的行徑。”
評理是假,讓大家都知道肖夫人一把年紀好男色,欲揩油未果,惱羞成怒一事是真。
肖夫人聽完,臉上青一陣白一陣,仿佛所有的底氣頃刻間都被抽干了似的,畏畏縮縮低下頭來,想發作又不敢。
“你……你這人,心思縝密惡毒,堪比蛇蝎。”
只當她是謬贊,季窈嗤笑一聲,不再開口。肖夫人被逼的沒法,只好伸出手來,沒好氣道:“鐲子還我,此事就此作罷。”
伸手撫摸著懷中的玉鐲,少女目光滿是思量。
“不急,肖夫人今日還請先回。您若是守信用之人,七日之后我自當將手鐲和您今日的花銷一起,完璧歸趙。”
“你!”
肖夫人一口玉齒幾乎咬碎,甩了甩衣袖,轉身欲走。
“好,季掌柜是吧,我記著了。咱們后會有期。”
怕她趁機搗亂,季窈仍不放心,跟著她一路走到門口,直到目送馬車消失在視線之中才返回館中。
南星這邊,京墨已經扶著他從二樓下來回到房間,三七熱了一碗醒酒茶進來喂他服下。季窈走進來的時候,他只能勉強撐著自己不睡過去,半睜著眼看著季窈站到他床邊。
“師娘……對不起……”
“道歉做什么?”季窈端著凳子坐到他床邊,寬慰他道,“你沒做錯事情,不用道歉。”
燭火幽微,房間里十分陰涼。俊美少年因為醉酒的緣故衣衫凌亂,此刻領口胡亂敞開著,露出鎖骨和雪白的胸口肌膚,他撐起身子斜靠在床沿邊上,迷醉的眼神里是化不開的濃霧,活生生一個病弱美人。
他低下頭去,甚至連目光都不敢與季窈對視。
“若是我肯像往常一樣,讓肖夫人碰碰臉蛋、手什么的,就不會有今日之事了。”
“不愿意給她碰就不給,我不缺她那點錢,你放心吧。”不過肖夫人那話,他平時都是愿意的,今日為何突然不愿意了,她摸不透。
看出季窈眼中的疑惑,少年眼神閃爍,帶著不確定。
“你說,干干凈凈才討人喜歡。我若是被還如往常一樣被那些女客們隨意觸碰,豈不是就不干凈了?”
原來他是為了這句話!
“哎呀,你想歪了!”季窈坐近一些,一低頭瞧見他敞開的領口又有些不好意思,再想縮回去已經晚了,被南星直起腰身來輕輕扯住衣袖,梔子花與烈酒的氣息撲面而來,“哪有摸一下、親一口就失了清白的。男子的清白同女子一樣,皆在一顆赤誠專一、一塵不染的真心,不在這些紅塵俗世的皮肉接觸當中。你且放寬心,誰敢出去說你一句不好的話,我就把他們嘴撕爛。”
床榻上,牽住季窈衣袖的手微微握緊,幾乎要觸碰到她的手。少年滾燙的肌膚觸碰到季窈略微發涼的手臂,心里一陣心曠神怡,忍不住將目光落在季窈瑩潤飽滿的嘴唇上。
他抿了抿唇,突然生出一個歹念。
“我不信,除非師娘你親我一下。”
啊?
說話間,南星已經恢復些許神志,手腳也有了力氣,他拉住季窈,一把將她拽到床邊,一屁股坐到床上。突如其來的動作讓季窈重心不穩,下意識朝前撲倒,臉蛋一下子埋進南星胸口。少年滾燙的肌膚燒得她滿臉通紅,她趕忙撐起上半身想跑,手腕又被南星捉住,死死的捏在手中。
“說什么胡話,你真是醉得厲害。”
突然的親密接觸,讓少年躁動的內心更加狂跳不已,他看著季窈粉嫩雙唇,心里瘋狂想要一品這唇瓣的滋味。
“我沒醉。不是師娘說,清白只在人心,不在皮肉?你不愿意親我,想來還是嫌我不干凈,那些話都是說來哄我的,我知道。”
看著他的眼神一點點暗淡下去,季窈心里刀絞似的,無可奈何,動了動手腕,嬌羞輕聲開口。
“可我是你師娘。”
那又怎樣?
南星眼里閃著狡詰的光,啞著嗓子循循善誘道:“只要師娘心思清白,何懼這證明你我情誼的一吻?怕的人才心里有鬼,你說,是不是?”
他只說她心思清白,卻沒有將自己包含其中。
說這話時,南星越湊越近,幾乎要與季窈鼻尖相抵,見她明顯動搖起來,少年緩緩開口,于沉寂的夜色中,補上最后一句。
“好師娘,就當是寬慰我今日受辱之心,你且親我一下,讓我知道,你不會嫌棄我,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