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勇敢（正文結束） 我的依洄……
與梁興華的見面日期定在周五。
梁澤恰巧不在家, 他與趙及川去了廣州，同藍天科技整個團隊開緊急會議。
——監(jiān)管組篩查藍天科技提交的風控算法，認為有侵犯用戶隱私的風險, 要求企業(yè)限時整改匯報, 否則將面臨巨額罰款。
尚未正式投產(chǎn)的風控算法如果被定調(diào)為侵犯隱私, 競爭對手們只要投幾條廣告大肆宣揚, 這個項目將徹底胎死腹中。
岑依洄戴了一頂黑色鴨舌帽, 打車抵達闊別已久的梁宅。
梁興華一把年紀, 中氣十足, 幾十年修煉出的氣場不怒自威。他坐在主樓客廳朝南的正位, 一張口, 便像在發(fā)號施令：“依洄，坐吧�！�
岑依洄坐下的同時摘掉帽子。
“聽說梁澤去廣州了�！绷号d華直勾勾盯著岑依洄。
岑依洄：“已經(jīng)去了四天�！�
“嗯�！绷号d華拿起手邊一本藍色硬殼文件夾, “他有說幾時回來嗎？”
岑依洄昨晚才問過，梁澤的回答是“不確定, 還有段時間”。
梁興華冷哼一聲，打開文件遞給岑依洄, 他單刀直入, 指著一串加粗數(shù)字：“根據(jù)梁澤公司和人家簽署的投資協(xié)議, 我讓財務粗略算了筆賬。要是算法項目黃掉，展合得損失這個數(shù), 公司差不多就地倒閉�！�
岑依洄垂下眼眸望著一長串觸目驚心的數(shù)字。
梁興華凜聲道：“你應該很清楚, 梁澤現(xiàn)在急需錢。”
岑依洄抬起下巴，不愿再猜啞謎：“爺爺，您今天找我來，是想聊什么？如果只是來告訴我，梁澤遇到了很大危機, 那談話也不必再繼續(xù)。我并沒有打算離開他�！�
“你倒是不離不棄，比你那個媽稍微好點�！绷号d華笑意不達眼底，“依洄，按照你的意思，你應該也是愛梁澤的？”
岑依洄毫不遲疑： “是，我愛他�！�
梁興華：“我姑且相信你的話�！�
岑依洄微微斂目。她的愛不需要自證，也不需要別人相信。
“我今天找你來，不是要棒打鴛鴦，而是規(guī)勸，是商量。”梁興華的嗓音慈祥一些，“梁澤父母早年去了新加坡，跟我、還有他二叔待在一起的時間更長。他自小優(yōu)秀耀眼，這樣一個春風得意的人，你忍心看他遭遇毀滅性的打擊嗎？”
風控算法就算整改到位，短期內(nèi)不會有企業(yè)打頭嘗試采買。沒有客戶，沒有投資人，展合的氣數(shù)便盡了。
岑依洄清楚問題的嚴重性。
“但是，我可以幫梁澤�！绷号d華篤定，“能無條件支持梁澤、并且同時拿出大筆現(xiàn)金的人，除了我，短時間還真找不到第二個。”
岑依洄與梁興華對視：“梁爺爺，所以您今天找我是來提條件的？我需要做什么，您才愿意幫梁澤呢？”
“依洄，你說你愛他，我相信。但愛一個人不該自私到眼睜睜看他失敗、看他流入平庸。”梁興華帶了責備語氣的話語擲地有聲，“梁澤這樣的人應該意氣風發(fā)一輩子。只要你答應分開，我立刻把錢注給展合。當然，我也不會虧待你，該有的補償一分不少。”
見岑依洄握緊的拳頭在膝蓋上隱隱發(fā)抖，梁世達有些不忍。
沉默半晌，在梁興華的眼神暗示下，梁世達選擇助攻：“依洄，從初次見面，我就知道你是個善良的女孩�，F(xiàn)在選擇擺在你面前，由你決定梁澤的命運，到底是自私地繼續(xù)和梁澤在一起，還是……”
岑依洄沒說話。
客廳靜到落針可聞。
岑依洄猶豫時間越長，梁興華越發(fā)胸有成竹，他乘勝追擊：“這些年梁澤如何待你，我們所有人有目共睹。自打和你在一起，梁澤沒在家待過一個完整除夕夜，大年三十還得趕著兩邊跑。他已經(jīng)為你周旋夠久，趁這機會離開他吧，就當是報答。”
從香港搬來申城的第七個年頭，岑依洄發(fā)現(xiàn)一個事實：她這一生，大體而言不夠順遂。
以前總是被選擇的那一方，很不幸，她不止一次被親生父母放棄。
而今梁家人慷慨賜予她主動選擇的機會，卻是要逼她放棄愛的人。
梁興華嘴里不斷蹦出勸服性的教導，諸如“為了梁澤的前途”、“捫心自問他要是真一無所有，你還會愛嗎”這些言論。
岑依洄都聽進去了，腦海卻像跑馬燈重新昨日種種——
一道年幼細瘦的身影跳芭蕾；
在機場送別周惠宣；
梁宅庭院深更半夜跑車轟鳴；
仙臺地震廢墟里死不瞑目盯著她的眼睛；
畫面最深刻的是復合當日，梁澤溫柔哄她：“就當為了我，多一點勇氣和信心好不好？”
那些放棄她的人，亦或逼她放棄的人，嘴上掛著冠冕堂皇的理由，可細數(shù)到最后，還是逃不開利祿功名的范疇。
周惠宣自小教育她：錢重要，地位重要，人脈重要。
梁興華的話術，歸根到底也是相同意思。
這些樣樣都重要，可岑依洄忍不住冒出一個強烈深刻的念頭：那我呢？我明明也很重要啊。我的情緒和身體構成一個鮮活的整體，無人可以復制我的經(jīng)歷、我的思想、我的喜怒哀樂。
這世上唯有一個依洄，所以，我也很珍貴。
岑依洄飄搖不定的命運，被梁澤的偏愛養(yǎng)出了根，深深扎進泥土，任憑風吹雨打也不折腰。
“梁爺爺，我不會離開梁澤�！贬冷鹕恚拔也幌氪蛑疄榱簼珊玫摹x做選擇。如果梁澤主動放棄我，我不會賴著不走。但梁澤從未開口向家里求幫忙，我想他的決定很明顯了。”
“你！”梁興華一拍桌子。
岑依洄并不露怯，鞠個躬告辭：“抱歉�！�-
岑依洄的淡定僅維持到走出梁宅大門。
說實話，梁興華真發(fā)起火，挺嚇人的。
她琢磨著等到梁澤從廣州回來，再和他細說今日和梁家見面的詳情。
腦子裝了亂七八糟的事，岑依洄在傍晚時分疲倦地睡過去。
醒來后，已入夜。
岑依洄披了一件單衣進浴室泡澡，她慢吞吞將身體沉入水里，水平面停在嘴唇下方位置。在浴缸中浸泡許久，久到心臟窒悶、皮膚快腌入薰衣草味，濕漉漉的雙臂方才探出水面，抓住兩側握桿。
小腿猶帶潮汽，邁入臥室，忽然想到下午進門時，隨手將手機擱在了廚房島臺。
調(diào)轉(zhuǎn)方向回客廳拿手機。
指尖尚未觸到冷森森的手機殼，大門猝不及防被推開，從廣州瞬間移動到申城的梁澤擰著眉心，神色緊張。
岑依洄愣�。骸澳阍趺椿貋砹�？”
話音剛落，岑依洄就被緊緊擁入一個稍顯后怕的溫熱懷抱。
梁澤手臂箍著她的腰，埋頭在她脖頸間深吸一口，不答反問：“為什么不接我電話？”
“啊？”岑依洄解釋，“我在泡澡�！�
說著，嫌棄梁澤沒換衣服，試圖推開他，但沒成功。
“我上飛機前就給你打了電話，泡澡要泡那么久？”梁澤咬著岑依洄的耳朵興師問罪，“不接我電話，是在考慮要不要離開我？”
“我下午只是睡著了……”
岑依洄稍作思索，試探問：“你知道了我和爺爺見面的事？”
瞥見梁澤幽深黑沉的眼眸，岑依洄心下了然。
“不是有意隱瞞，我本打算等你回來再說�！贬冷曇舴泡p，“你的家人希望我們分開，但相愛是兩個人單獨的事，我不需要聽其他人意見�？傊蚁挛绫憩F(xiàn)得挺勇敢，你要對我有點信心。”
梁澤的表情略微松弛。
輪到岑依洄質(zhì)問：“不對，難道你是因為聽到消息，所以連夜趕回申城？”
“嗯�！绷簼沙姓J，“我明天還得回廣州。”
岑依洄：……
她趕緊推梁澤洗漱沐浴，催他快點休息睡覺，養(yǎng)精蓄銳。
梁澤沖了個澡，回臥室，看見岑依洄認真幫他準備明早要穿的衣服。從后靠近，覆上她的背脊，順便關掉落地燈。
岑依洄一下子沒站穩(wěn)，身體慣性前傾，被梁澤勾了回去，抱到床上。
靜靜的夜晚，岑依洄趴在梁澤胸膛，輕抬起頭：“廣州那邊的項目進展如何？”
藍天科技的研發(fā)組正按照監(jiān)察要求進行整改。短期內(nèi)，梁澤判斷，確實不太容易找到客戶。
但梁澤神情沒有前段時間凝重，他告訴岑依洄，打算放棄尋找融資。
岑依洄不解：“那項目要停掉嗎？”
“不停，”梁澤說，“風控算法一階段的成果將部分開源�！�
“是免費開源，還是要收費？”
梁澤親了親她：“免費�！�
這種分析用戶畫像并且能做到精準推流與屏蔽的風控算法，只要開啟部分免費算法接口，絕對能吸引其他科技公司和企業(yè)投入并使用。
用的人多，形成生態(tài)，自然能吸引一波需求客戶。
二、三階段的算法研究目前已經(jīng)出了部分成果，形成生態(tài)后，展合投資的項目照樣是行業(yè)標桿。
雖然開源的做法存在風險，但不失為一個拓寬市場的好辦法。
另外，展合將目光轉(zhuǎn)向了現(xiàn)存的供應商，因為風控算法項目涉及硬件、軟件、云計算等等多項領域，梁澤提出放棄小部分股權，用股權+未來預期收入的模式，從供應商處獲得短期融資。
岑依洄問：“能行嗎？”
“沒有百分百確定的事�！绷簼烧f，“試試吧�！�
岑依洄還在消化新方案，梁澤忽然抬高被子，翻身覆上岑依洄：“把你下午和爺爺具體的談話過程復述給我。”
岑依洄問：“你知道哪些？”
梁澤：“只知道你去見了爺爺�！�
“哦，好吧�！贬冷б桓种更c在梁澤鎖骨邊，“爺爺說，如果我愿意離開你，他就拿錢救你公司，我其實還挺猶豫的�！�
這句話惹梁澤不開心，他剝?nèi)メ冷砩蟽H剩的一件睡衣，“繼續(xù)說。”
岑依洄用顫抖曖昧的聲調(diào)敘述完全過程。
等待在精心布置的環(huán)境中重見天日的寶石戒指，默默躺在抽屜內(nèi)側。
整間臥室只有岑依洄喘著粗氣的問話：“梁澤，你不累的嗎？”
梁澤笑了笑，說不累。
何止不累，簡直亢奮至極，他覺得自己這幾年養(yǎng)岑依洄養(yǎng)得很成功。
光是想象岑依洄那張清艷臉蛋，堅定選擇他時的表情，就硬得要命。
我驕傲的、迷人的、因愛而充滿勇氣的依洄。
我的依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