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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1章 安好 梁澤胸口氤氳一股極其暴戾的濁氣……

    蘇睿繞到宿舍樓后方, 空曠的地面停車位,兩個身著襯衫的高大男人立在黑色轎車前。

    梁澤瞥見蘇睿,擰著眉心快步走近。

    蘇睿聽到“依洄可能遇到危險”, 整個人有些發懵。她最后一次見依洄是今天下午五點, 兩人一起在食堂吃了頓飯, 依洄說晚上去修理店幫她取定位器。

    梁澤追問:“修理店在哪里?定位器能實時跟蹤具體位置嗎?”

    蘇睿報了修理店地址。那家店她去過一次, 沿途雖然蕭條但也并非荒道野地, 是以沒有阻止依洄晚間出行。

    至于定位器, 如果已經修好, 它的精準度能控制在兩米誤差以內。只是定位器的數據軌跡不能實時監測, 而是存儲在裝置中, 每隔一段時間,自動發送到何家俊公司研發團隊的郵箱。

    梁澤不敢耽擱, 轉身和趙及川上了車,趕往那家修理店。蘇睿留在學校, 聯系何家俊的團隊,排查定位器的數據信息。

    轎車滑過郊外沉寂的夜間道路。

    梁澤這會兒已經恢復冷靜, 他坐在副駕駛, 翻看這一帶地圖。除了主干道, 附近的農田密林肯定沒有監控。如果岑依洄被帶走,沒有明確的方向, 找起來無異于大海撈針。

    他不停地回復盤岑依洄電話中的語態、細節, 試圖尋找一絲指引。

    岑依洄電話里的語氣和平日無異,只是聽著有些空洞回音,似乎是在某個寬敞開闊的空間。

    梁澤縮小地圖,在學校到修理店的直徑范圍輻射圈內反復研究。

    趕到修理店,毫無意外撲了空, 店鋪歇業,不銹鋼卷簾門遮得嚴嚴實實。趙及川預備打門框上的聯系電話,被梁澤阻止。

    “萬一是修理店的人綁了依洄,打電話過去就是打草驚蛇。”

    梁澤在岑依洄的事情上不敢有僥幸心理。

    趙及川放下了電話。

    蘇睿發來消息,她聯系上何家俊團隊,研發人員檢查了定位器傳輸而來數據軌跡,最后出現的地點,是一片戶外水域。

    如墨夜色籠罩水岸兩旁靜謐的蘆葦蕩,頂端蓬松的穗狀絨團在晚風中輕輕招搖。

    梁澤打著手電筒,在濕軟泥濘的土壤中尋找線索。

    “梁澤!”趙及川揚起聲音,“這里有腳印!”

    交錯橫雜的足印,從深度、長度仔細分辨,應當是一男一女。

    梁澤循著腳印撥開蘆葦蕩。

    水路交界帶的濕地土壤,水分較高,一踩便是一個深坑。此地只有女性的腳印,一直蔓延到水中。

    梁澤能想象,岑依洄躲在蘆葦蕩叢中想逃跑,但又被壞人發現帶走,期間還差點掉進河里。

    梁澤心頭彌漫無法釋懷的重壓,他沉默地離開岸邊,跟隨足印到達道路中央。

    荒無人煙的田間小路,車轍印很是突兀。

    趙及川觀察梁澤的表情:“我們跟過去看看。”

    梁澤“嗯”了一聲,徑直去了駕駛位,“換我開車。”

    泥土路上才有鮮明的車轍印,拐到一條柏油路,印子便消失了。梁澤沒有猶豫,憑借記憶中看過的地圖,鎖定了這條路直通的兩個能發出空曠回音的目的地:

    一座村里的小禮堂、一個快遞轉運工廠舊址。

    如果他是匪徒,一定選后者-

    岑依洄在漆黑的屋子里,對光陰流逝變得鈍感。

    她以為時間已經過了很久很久,但頭頂的天窗外,仍然泛著一縷月亮的銀光。

    傅斌滿心歡喜等待次日銀行卡進賬五十萬。

    岑依洄背脊靠在白漆剝落的墻壁,微微仰頭,凝視頭頂染了泥塵臟污的天窗。

    她數著月亮的位置計算時間。

    此刻月亮高掛頭頂,應當是午夜前后,等到月亮落向另一側,接近地平線,就迎來第二天黎明。

    天亮了,她獲救的機會更大。

    梁澤哥哥一定會報警想辦法的。

    岑依洄必須不斷暗示自己即將獲救,才能克服被一個陌生男人,單獨綁在廢棄建筑中的恐懼。

    “嗯,明天一早我能弄個五十萬。”傅斌翹著二郎腿煲電話粥,“誰跟你吹牛,你馬上就知道了。”

    對方不知說了什么,傅斌瞥了眼岑依洄,放下腿,去外面繼續打電話。

    “本來打算去西雙版納,讓你接我出境,但是云南太遠,我怕很快查到我頭上。”傅斌可惜道,“改主意了,我托獄里的大哥幫我八萬塊弄一張離境的船票,港口在申城,我收到錢就跑,警察根本來不及抓我。”

    說是船票,其實就是偷渡。

    對面人問:“去掉船票,到手四十萬出頭?”

    傅斌原本很滿意五十萬,經這么一折騰,確實覺得五十萬少了點。

    他打定主意,等岑依洄的男友打來錢,他就發過去綁架照片,多敲一筆后立刻離開中國。

    已經干了綁架的事,那就做到底。傅斌堅信自己只是缺本金缺機會,等拿到錢,勢必能闖到屬于自己的一番天地。

    等到出人頭地,再和老家父母聯系,還有那個拋棄他的、那么快就懷別人孩子的前女友,讓她追悔莫及。

    想到前女友,傅斌恨得牙癢癢,以前打工時給她買了那么多吃的用的,到頭來一場空。雖然兩人睡過了,但也沒睡到幾次,根本不夠本。

    傅斌越想越生氣。

    他出獄后沒忍住想要女人,摸到一家在灰色地帶經營的按摩店。他點了幾個年輕女孩,指明要皮膚白的、腰細的。

    其中一個女孩,年齡、身高身段,都和岑依洄相仿,躺在床上漏出那截腰,不知怎的觸動了傅斌的某根記憶神經。

    他很后悔,早知會入獄兩年多,當初不如碰一碰那個女學生。

    真是虧大了 。

    抱著后悔且憎恨的念頭,他在大學城附近找了工作,有意無意地蹲點女生宿舍,還真被他逮到了岑依洄。

    傅斌掛斷電話,在外面站了片刻,回到屋內。

    他離開時熄了唯一一盞應急燈,空闊的空間充斥詭異的安詳。等他眼睛適應黑暗,才能看清月光描出的屋內的一點輪廓。

    傅斌左腳剛踏前半步,忽然頓住,他瞇起眼,盯著墻邊微仰頭發呆的岑依洄。

    她的衣服臟兮兮,臉蛋也臟兮兮,但露出的脖頸和耳側皮膚細膩潔白,濃墨冷艷的五官有一種難以言喻的致命吸引。

    傅斌首先冒出想法,是畏懼。岑依洄雖貌美,但美得沒有親和力,有種拒人千里之外的味道。

    隨即轉念一想:我為什么膽怯?

    明天就要離開中國,多一宗罪,少一宗罪,有個狗屁區別?

    五十萬不夠,一百萬也不夠,傅斌還想要點別的。

    他一步一步靠近岑依洄。

    岑依洄小時候把看電子產品的時間全用在練舞上,視力一直保持得很好,夜視能力也不在話下。

    她很清楚傅斌躍躍欲試的表情的背后,象征的含義。

    說不怕是假的。

    岑依洄翻譯李蘇珊的小說時,看到里面提過一個心理效應,面對預謀犯案的施暴者,受害人驚懼的表情、言語,反而會刺激施暴者更興奮。

    所以她一定不能輕易展露恐懼。

    很輕的腳步聲響,激烈地砸在岑依洄的神經上。

    傅斌立在岑依洄面前,略顯精奸的眉眼,和她沐浴在同一輪月光中。

    岑依洄低頭不語。

    傅斌彎腰,掂著岑依洄的手機,在她面前晃了兩下:“我看了你和你男友的聊天記錄。你雖然年紀不大,挺會哄人開心,他對你有求必應。”

    “原本我打算明天拿到錢后一走了之,就把你扔在這里自生自滅。”傅斌淡淡威脅,“但我改變主意了,我們做個交易怎么樣?”

    理智上,岑依洄應該順著他的話端,問一句:什么交易?

    但岑依洄受不了別的男人離她太近,尤其是傅斌的虎口,再次碰上她的脖頸。

    “不怎么樣。”岑依洄胃里一陣翻江倒海,忍著想嘔吐的不適,撩起眼皮,“我男朋友明天早上打錢之前,一定會再打我電話。如果我沒接到,或者回答有異常,他都不會打這筆錢,你只能白忙一場。”

    傅斌被她突然嚴厲的態度一震。

    這女人的嘴臉怎么說變就變?

    他幾乎要被岑依洄高冷矜傲的表情糊弄過去——如果沒看到她手在發抖的話。

    傅斌翹起嘴角:“喲,假把式,我還以為你真天不怕地不怕呢。”說著,去摸岑依洄被捆住的雙臂,“瞧你抖的,是冷還是害怕?脫了衣服,我給你暖暖。”

    岑依洄被他碰到手的瞬間,應激地尖叫出聲。

    傅斌嚇一跳,怕她的喊叫招來人,在地上找東西想堵她的嘴。

    眼睛一斜,忽然看見岑依洄的左側褲子口袋里,有一點閃動的綠色幽光。

    傅斌疑惑:“你口袋里放了什么?”

    岑依洄背后汗毛一根根豎起,她縮著身體往后退,傅斌立刻掐住她脆弱的、傷痕累累的脖子,另只手從她口袋中取出定位器。

    傅斌捏著定位器,近得快戳到岑依洄鼻子,瞇起眼質問:“這是什么?”

    岑依洄掃了眼:“不知道。”

    傅斌松開定位器,那點幽光掉在地上,被踏上來的腳掌踩得粉碎。

    “不知道?”傅斌將她整個人重重撞到墻壁上,“好,我真是小瞧你了,幾次三番耍我。”

    岑依洄脖子痛感越來越強烈,與此同時,一只手伸到她的領口。

    好惡心。

    岑依洄受不了鋪天蓋地暗沉壓力,崩潰尖叫出聲。

    傅斌聽得有點煩,手掌高高抬起,剛想甩一個巴掌威赫,廠房閉合的大門猛地被踢開。

    梁澤第一眼就看到墻角的男人企圖對岑依洄施暴。

    岑依洄眼神顫顫巍巍地望向跑進來的兩個男人,“梁澤”的名字還沒叫出口,桎梏她脖子的力道忽然松開了。

    梁澤把傅斌拉到一邊,抓著他后腦勺的頭發砸水泥柱。

    看不清具體扭打的人影,但岑依洄聽到傅斌凄厲的呼痛,也聞到空氣中瞬間彌漫的血腥味。

    四肢的綁繩被趙及川松開了。

    岑依洄連忙起身,喊梁澤名字。

    下一秒,她就落入一個熟悉的、溫暖的懷抱。

    岑依洄感受到梁澤劇烈起伏的胸膛,抽泣道:“你們來得、來得很及時。”

    梁澤說不出話。

    他的胸口氤氳一股極其暴戾的濁氣,叫囂著想要沖破他的身體發泄。

    “梁澤哥哥。”岑依洄紅著眼抬頭,“叫警察吧,他就是兩年多前入室搶劫的人。”

    趙及川掃了眼倒在地上起不來的傅斌:“我給蘇睿發過信息了,警察等會兒過來。”

    岑依洄牽起梁澤的手:“那我們先出去,我不想待在這里。”

    梁澤的腦袋仍然嗡嗡嗡吵個不停。

    他聽見岑依洄說想出去,便反手將她摟在懷里,帶出門。

    門口的光線比屋內明亮,梁澤一偏頭,就看到岑依洄像當年受到地震創傷那樣,有點自閉地垂下眼睫。

    她脖子上好幾道掐痕,還有一條被利刃割出的細血線。

    梁澤攥緊的拳頭繃起青筋,他看向趙及川:“你先送依洄進車里。”

    岑依洄聞言,訝異地揚起臉,卻被梁澤輕輕一推,推到門外。

    就見梁澤轉身再次進入屋內,利落地反鎖大門。

    岑依洄對著布滿鐵銹的大門愣了兩秒,沖上前用力拍門板,“梁澤,你干什么?開門!快開門!”

    無人回應。

    片刻后,岑依洄和趙及川同時聽到屋內傳來傅斌瀕死的、憋氣憋到窒息的悶叫聲。

    第82章 自愿 后悔打你電話求救。

    傅斌手上有一把匕首, 岑依洄擔心梁澤受傷。她敲不開門,無措地轉身求助趙及川。

    趙及川倒不是怕梁澤受傷,他更擔心梁澤氣瘋了下手沒個度, 把對方弄出個好歹。快速四下搜尋, 找了根半米長的鐵棍, 雙手緊握一端, 抬手落棍, 被撞開過一次的廠房大門不堪一擊, 門栓“哐當”松動。

    岑依洄推門而入, 趙及川緊隨其后。

    月亮逐漸西落, 淡淡的銀光斜射入室內, 岑依洄和趙及川待隱約看清室內景象,皆惶然愣怔原地——

    只見傅斌仰面躺在地上, 雙腿痛苦地屈起打顫,猶如擱淺的魚在岸邊抵死掙扎。即使光線幽暗, 岑依洄仍然清晰地看見傅斌的臉頰已經因缺氧變成可怖的青紫色。

    而掐著傅斌脖子的,是梁澤那雙骨節分明、力道沉堅的手。

    梁澤半跪在傅斌身旁, 斂著眼眸, 不知在想什么。手掌下的人快被他掐死了, 但他沒有松手的趨勢。

    岑依洄腳一軟,差點沒站穩, 她沖上前要拉走梁澤, 趙及川步子比她更快,從后拽著梁澤,硬生生讓他松開了手。

    梁澤沉默不語,他完全沉浸于失去理智的狀態,感覺不到周遭變化。直到岑依洄撲進他的懷里, 梁澤突然回神,望著懷里溫熱的女孩,他慢慢伸出手,撫摸她的背脊。

    見多識廣的趙及川也被梁澤嚇個不清,斜眼盯著地上一動不動的傅斌,蹙眉走到他身邊,一根手指探在鼻子下方。

    岑依洄吸了吸鼻子,問:“他、他死了嗎?就說是我掐的……他綁架我……所以是我掐的,是我……”

    岑依洄自言自語反復強調“是我掐的”,也不知在說服誰。

    無助茫然的模樣令梁澤心疼不已,他攏住岑依洄,微微偏過頭頭,嘴唇在貼著她耳垂安撫:“依洄,情緒不要激動,慢慢呼吸。”

    趙及川也怕梁澤真弄死人,雖說是為救人,但真出了人命,著實不好收場。所幸傅斌還有一點呼吸,他暗自松口氣,站了起來。

    岑依洄聽到傅斌沒死的消息,啟唇想說什么,還沒發出聲音,眼前一黑,暈在了梁澤臂彎-

    嘀嗒,嘀嗒,心電監護儀的精密波動曲線和數據,顯示病人的心率、血壓和血氧飽和處于正常數值。

    岑依洄睡了一個長覺,眼皮慢慢掀開,雪白的天花板和鹽水吊瓶映入眼簾。

    她暈過去的最后一眼,是表情焦急的梁澤,醒來后,習慣性地先找“梁澤哥哥”。

    病房空無一人。

    岑依洄掙扎著起床,按了護士鈴。

    病房門隨即被推開,進來的卻是趙及川,他身后跟著兩位穿制服的警察,以及負責檢查她恢復狀況的醫生。

    得到醫生肯定的答復,警官立在病床邊,開始對岑依洄進行調查和做筆錄。

    “好的,請稍等。”岑依洄半坐病床,轉向趙及川,“梁澤人呢?”

    趙及川狀似無意地掃了眼兩位警察,“沒事,他也在局里接受調查。”

    岑依洄用力揪緊被子邊緣。

    問話的是位女警官,體諒岑依洄剛醒,語調溫柔緩慢。其實在岑依洄蘇醒前,警方已經將案件調查得七七八八——傅斌有案底,他的手機還有預備偷渡的聊天記錄。

    這件案子的因果邏輯十分明顯,證據確鑿,問話也只是走個流程。

    唯一的問題,昨晚當警方趕到,地上的傅斌已經奄奄一息,而岑依洄又昏迷,沒弄清事實前,不能放了梁澤,他還在局里被問話調查。

    梁澤被扣押的消息傳到梁家,梁興華第一時間找了本市最好的律所待命。別說傅斌人沒死,就算真被梁澤弄死,那也是正當防衛,他絕不允許梁澤出一點事。

    岑依洄接受完問話,匆匆下病床,趙及川阻止:“依洄,你先休息,梁澤很快就能被放出來,他會來醫院的。”

    “我等不了,”岑依洄說,“我想去找他,及川哥,能麻煩你送我過去嗎?”

    趙及川受梁澤之托好好照顧岑依洄,如今岑依洄手上吊瓶針沒拔,鬧著去找梁澤,趙及川覺得自己莫名其妙成了別人戀愛的老媽子。

    十分無語地開車送岑依洄去大學城派出所。

    梁澤果然如趙及川所言,被放了出來。不僅梁澤在,梁興華、梁世達,還有幾位打領帶的陌生男女,一齊立在派出所門口。

    不知道的還以為在開展什么視察訪談。

    岑依洄許久沒和梁家人見過面,頓在原地。梁澤和爺爺、二叔講了幾句話,一錯眼,便注意到十多米開外的岑依洄。

    梁澤的眼神灼熱專注,其余人跟著他的視線望過去。

    岑依洄猶豫稍許,在看到梁澤抬步邁向她的瞬間,她跑去顧忌,快步當著所有人的面,緊緊與他擁抱在一起。

    梁世達早就目睹兩人住一起,有過心理準備。

    梁興華則不然,他雖聽說過梁澤的戀愛訊息,但真正目睹當過他一段時間孫女的女孩子,和他的親孫子擁抱,還是忍不住低聲罵道:“不像話!太不像話!”

    入夏時節,白天的光線比冬日明亮清透,岑依洄換了干凈衣服,脖子上纏繞的猙獰掐痕比夜里更顯眼。

    趙及川咳了一下,上前點頭打招呼:“梁爺爺,梁叔。”

    梁世達笑笑:“及川,你也在。”

    岑依洄慢慢放開了梁澤,即便知曉自己在梁家不受歡迎,但在這樣的場合,不能裝看不見。她微微頷首,禮貌地同梁興華和梁世達問好。

    梁世達點頭當做回禮。

    梁興華冷了臉,不給面子:“你還真是不消停,想害死梁澤嗎?”

    說的是問句,用的是陳述語氣。在梁興華看來,岑依洄就是差點害他孫子惹上案件的罪魁禍首。

    梁澤下意識擋在岑依洄身前。梁興華得到消息便為他奔波,梁澤不愿讓岑依洄受委屈,但當下也放軟了語氣:“爺爺,我說了不關她的事。”

    梁興華深深看他們一眼,轉身臨走前,吩咐梁澤:“有空回家一趟。”

    上了車,梁世達關懷老人家:“別動氣,等下讓醫生給你做個檢查。”

    梁興華望著窗外,擺了擺手:“沒事。”

    車輛行駛了許久,梁世達突然聽梁興華冷靜地問:“梁澤竟然差點弄死一個人,世達,你敢信嗎?”

    梁世達靜默。

    梁興華收回目光,視線凜然望著前方:“走火入魔,玩物喪志。”-

    趙及川任勞任怨把兩人送回江蘭灣,非常有眼力見地不當電燈泡,瀟灑揚長而去。

    梁澤牽著岑依洄的手回家。

    手機里有許多條室友、蘇睿發來的消息,岑依洄逐條回復。她刷社交圈,看見同學圈全是穿學士服、拋學士帽的照片。

    后知后覺意識到,她錯過了畢業典禮。

    梁澤見岑依洄盯著照片發呆,坐到她身邊,將人攏進懷里:“這段時間你好好在家休息,等……”他一頓,“等脖子上的傷痕淡下去,再接翻譯的活,我八月份能空出時間,到時陪你去畢業旅行。”

    岑依洄“哦”了一聲,靠在梁澤懷里,“沒有畢業典禮,但有畢業旅行,也很好了。我們去哪里旅行?”

    梁澤捏著她的手指:“你挑,我能空出兩周。”

    岑依洄一時間沒想法,梁澤縱容地任由她糾結:“慢慢考慮吧,不急。”

    雖然梁澤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樣,但岑依洄一想到訂機票酒店、安排項目、當地交通,便忍不住焦慮起來。就算找策劃公司,也得先定目的地。

    兩周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國內國外都能安排。

    梁澤白天去上班,岑依洄找了檔旅游綜藝參考。

    看著看著,對綜藝入了迷,一天到晚電腦不離手,晚上睡覺前也在看。梁澤在岑依洄對著電腦傻笑第三個夜晚時,洗完澡爬上床,沒收她的“作案工具”。

    岑依洄忽然手里一空:“喂,我剩一段……”

    梁澤不留情面地合上電腦:“看看現在幾點。”

    岑依洄掃一眼鬧鐘,不知不覺竟然快凌晨十二點,她轉頭興師問罪:“梁澤,你又在書房加班到這個點。”

    梁澤好笑地壓著岑依洄一起躺回床上:“算法項目的事情多,我下個月陪你出門,只能加班完成。”

    岑依洄賣乖地眨眨眼,手臂勾抱住梁澤精瘦的腰際:“哦,辛苦。”

    如果勾的是脖子,梁澤還能勉強雙臂支撐與她隔開一段距離,但岑依洄勾的是腰,兩人的身體只好緊密貼合。

    梁澤喉結一滾,低頭吻住她的嘴唇,溫溫柔柔接吻,沒伸舌頭。

    反倒是岑依洄,瞇著眼親了片刻,探出舌尖,舔了舔梁澤的嘴唇戲弄。

    梁澤身體某個部位頃刻給了岑依洄反應。

    得逞的悶笑聲從兩人忍不住糾纏的舌尖逸出。

    梁澤泄/火似的蹭了蹭:“好了,別鬧,睡覺。”說著又如前幾個夜晚,欲翻身離開岑依洄的身體。

    岑依洄不同意,牢牢用剪刀腿鎖住他的腰,直白邀請:“梁澤,你都有感覺了,碰碰我呀。”

    梁澤手掌從她睡裙衣擺探進去。

    岑依洄被他抓住,慢慢松開腿,小聲道:“淤青的部位都已經不疼了。”

    梁澤手掌動作不停,目光停在岑依洄的脖頸。

    她四肢的淤青消失得差不多,但頸部皮膚薄,高活動區域難以靜養,代謝速度不如其他部位,掐痕始終不褪,堅持抹藥膏,顏色稍稍變淡一些。

    當岑依洄躺在他身下,脖子上的痕跡令她比平日看起來敏感脆弱。

    梁澤很清楚自己做起來時會是什么德性,所以暫時不敢碰岑依洄。

    岑依洄今晚主動得超乎尋常,伸手,指尖沿著梁澤脊骨下滑。

    “梁澤哥哥,我真的沒事。我知道你想要我,”岑依洄幽幽地勾他,“別忍了,我也很想要你,今天也是安全的……”

    梁澤還是沒忍住,在她手心的溫度里亂了呼吸,再次吻上去。

    往常大開大合急性子的人,今晚動作漫長柔緩,像一杯溫開水。

    梁澤指尖輕撫上她脖間掐痕,突然說:“依洄,爺爺的話別放心上,一切是我自愿,因為我喜歡你,我愛你。”

    岑依洄睫毛微微閃動:“知道了,也沒放心上,我只是害怕。”

    梁澤安慰:“是我來晚了,不要怕,警方已經將他……”

    “不是,我不是怕傅斌。”岑依洄倏地睜開眼眸,染了欲色的瞳仁煞是好看,“我害怕的是,你因傷了人而毀掉自己。那天看到傅斌快斷氣的時候,我好后悔,后悔打你電話求救。”

    梁澤停了下來。

    岑依洄一字一句:“梁澤,不要有下次了好嗎?我也喜歡你,我也愛你,所以不希望我的存在,毀掉了你。”

    梁澤和她一上一下對視。

    半晌,梁澤突然笑了下:“難怪這么主動,原來是有話叮囑。好,我答應你。”

    岑依洄尚未舒一口氣,就聽梁澤問:“你剛才說,身上的傷,已經不痛了是嗎?”

    “……”岑依洄忽然有點猶豫,“是的吧。”

    梁澤不客氣地恢復力道。

    ……

    最后關頭,梁澤啞著嗓子問:“今天真的在安全期嗎?”

    岑依洄快散架了:“……假的假的!”

    梁澤聞言,反而與她更深地相擁:“那我也要。依洄,你是我的。”

    第83章 旅行 去不去?我幫你拎包拎箱。

    結束后, 岑依洄和梁澤一如往常纏抱溫存。

    不多時,相貼的皮膚溫度上升,沁出一層薄汗。

    岑依洄輕推梁澤胸膛, 調子透著歡愉過后的慵懶:“下次真的不準了, 我好怕懷孕。”

    梁澤“嗯”一聲, 依依不舍地退離, 橫抱起她進浴室。

    方形按摩浴缸調到最高檔位, 水花迸濺的透明泡沫沾染岑依洄鎖骨。她背對梁澤, 陷在他懷里, 掌心悄悄在水里撫摸小腹, 忽然偏過頭:“梁澤, 你小時候長什么樣啊?”

    閉目泡澡的梁澤撩起眼皮:“洗完給你看照片。”

    岑依洄手心仍然停在小腹,若有所思地想象幼年版梁澤。

    水面隨梁澤身體前傾的動作發出叮咚聲響, 梁澤握住岑依洄的手腕移開,換成自己的手掌。

    岑依洄不自在地并攏雙腿:“別……”

    “不做什么, ”梁澤一本正經,“只是想幫你快點洗干凈。”

    定時按摩功能自動停止, 浴缸表面卻依然涌起一波又一波被攪動而起的水紋, 撲通撲通, 混著岑依洄咬牙切齒的問候:“梁澤!”

    “在。”梁澤用力將人嵌在懷里,“你剛在想什么?為什么突然好奇我小時候的模樣?”

    岑依洄:“就隨便問問。”

    梁澤鼻尖掠過岑依洄被水汽浸染濕潤的耳垂:“如果以后有孩子, 我更希望長得像你。”

    被戳破心事的岑依洄狡辯:“我沒有想小孩的事。”

    梁澤:“嗯, 是我誤會。之所以希望小孩像你,主要是因為……算了,你既然不是在想這件事,我也就不提了。”

    岑依洄:……………

    憋了幾秒,岑依洄按捺不住:“到底因為什么?話別說一半呀。”

    “當然是因為, ”梁澤欺身將她抵在浴缸邊緣,悶笑著講了個毫無懸念的答案,“我好喜歡你。”-

    岑依洄半靠臥室床頭昏昏欲睡,等了一刻鐘,梁澤捧著一臺舊電腦進屋。

    梁澤爬上床,將岑依洄圈在懷里:“里面有一部分我小時候照片。”

    岑依洄瞬間打起精神。

    梁澤從小到大的照片數量多得出乎人意料,大多是跟隨正晴活動時被拍攝。

    幼年版本的梁澤,五官輪廓與成年版本極其相似,打小就是個帥哥。

    岑依洄指著一張梁澤穿球服抱足球的照片,評價道:“還是小時候比較可愛,笑得好燦爛。”

    梁澤掃了眼:“小學四年級,參加市里青少年足球賽,拿到冠軍。”

    梁澤在某些方面有強迫癥,電腦照片嚴格按照成長月份排序。

    岑依洄看得津津有味,見證照片里的梁澤逐漸長成一個大男生,不禁感慨:假如兩人早點遇見,她就能認識可愛版本的梁澤。

    梁澤不予置評。他無法將自己和“可愛”二字掛鉤,實在太過違和。

    到了高中時期,梁澤的照片數量有所減少。一來他本身不熱衷拍照,二來課業繁忙。倒是高三去夏威夷的畢業旅行,留下大量照片。

    岑依洄驚奇發現:“你畢業旅行結束返回申城,在香港轉機,不就是我們第一次見面的契機嘛!”

    她繼續翻。照片里靳平春和趙及川出鏡頻率很高,滑到后邊,一張沙灘大合照猝不及防跳入眼簾。

    三男三女,交錯站立,都戴著墨鏡,手捧椰子,乍一看仿佛情侶組團出游。

    岑依洄愣了愣。

    梁澤介紹道:“最左邊是趙及川當時的女友,另外兩位是靳平春邀請的朋友,他想追其中一位,順便邀請了那人的閨蜜一起旅行,最后沒追到。”

    聽起來,梁澤清清白白,但是……

    岑依洄敏銳地指著另一張抓拍照,“這張照片里,你手上拎的是一只女式包。”

    黑色格狀皮面,金屬包鏈,搭扣處是皮包品牌的標志性Logo。

    梁澤回憶片刻,包的主人好像靳平春追求對象的閨蜜,名字叫……叫……

    記不清了。

    岑依洄長睫微微下斂,視線沉默聚焦電腦屏幕,不再笑意盈盈望梁澤。她不開心的表情很好辨認。

    落在梁澤眼里,他沒急著哄人,而是想起以前的岑依洄。

    十五歲的岑依洄,為討周惠宣喜歡,情緒不顯于色,永遠是乖巧貼心的小女兒性格。最近幾年,經由梁澤照顧,倒是把她照顧出一些脾氣。

    岑依洄興致缺缺地關閉相冊:“不想看了。”

    梁澤便收起電腦,放到一邊,故意問:“旅行目的地有想法嗎?”

    “沒有。”

    岑依洄背對他躺下,還沒閉上眼睛,就被梁澤一個胳膊翻過身,圈進懷里抱緊。

    梁澤半撐起身,一只手捧她下頜,解釋:“當時那個女孩幫她朋友去沙灘拍照,背著包不方便,而我恰好在旁邊,就幫忙拿了下。”

    岑依洄:“哦——,我記得你們在夏威夷玩了接近一個月?十八九歲的年紀,每天同吃同住同行,培養感情正合適。你給人拎包拎了幾次啊?還拎過別的嗎?”

    “就一次,真的。”梁澤親親岑依洄的嘴唇,“我已經把那張照片刪了。”

    岑依洄不放過他:“我已經看到了,毀滅證據無效。”

    “說的好像我做了什么對不起你的事。”梁澤饒有興趣地將五指插入岑依洄的額前發絲,“如果當初未卜先知,知道十五歲的你在香港等我,我不去夏威夷了。”

    岑依洄:“換成港澳七日游啊?”

    梁澤一愣,隨即勾唇大笑。

    岑依洄不理解笑點何在,宣布:“我要睡覺了。”

    梁澤不讓,纏著她商量:“依洄,旅行想去夏威夷嗎?有海洋,有高山,如果不想出門,就泡在度假酒店,如果想玩項目,跳傘、潛水、沖浪、觀鯨,一應俱全。”

    剛才看過的旅游照片在岑依洄腦海循環播放,秀麗壯闊的風景確實令她有些心動。

    梁澤摟緊,低聲問:“去不去?我幫你拎包拎箱。”

    岑依洄:“……去。”-

    兩人都有美簽,出行時間很快敲定,定在八月初。

    距離出發還有大半個月。

    梁澤這段時間專心投入藍天科技的算法項目的應用研究。

    岑依洄到底小金豬儲蓄卡和銀行卡,被那套小公寓掏空,裝修事宜暫時擱置,平日還是住在梁澤家里。

    脖頸斑痕淡了許多,涂抹化妝品能遮蓋八九分,岑依洄鉆研夏威夷指南之余,著手接翻譯活。

    翻譯接活除了掛靠的機構平臺,人脈圈也是一大重要來源。

    岑依洄加了大學的翻譯校友群,時不時有一些內部活動崗位。恰好同門關系好的師姐給她推了一場在申城舉辦的有關國際友好城市經濟和文化交流會。

    會議僅一天,急需有經驗的中英雙語同聲傳譯和交替傳譯。

    有師姐推薦擔保,主辦方對岑依洄的面試僅僅是個過場。

    這場會議時間短,但級別高,屆時許多省市級媒體將在場實時轉播。高關注度的會議,嘉賓稿都是提前經過審核的,翻譯難度并不大。

    并且會議結束后的記者提問環節,也有對應安排,岑依洄已經拿到問答題綱。

    當日清晨,岑依洄早早起床,白襯衫黑西裝,立在全身鏡前整理衣領。

    一雙有力的手臂,驀地從后圈住她的腰際,版型貼身的西裝外套微微起了折痕。

    梁澤只穿了條淺色居家褲,上身赤裸,嗓音含了徹夜看球賽導致睡眠不足的困乏:“會議幾點結束?”

    ——昨晚是2014年巴西世界杯總決賽,北京時間凌晨三點舉行,德國對陣阿根廷。

    岑依洄睡到后半夜,被客廳電視機一陣嘰里咕嚕的歡呼聲鬧醒,她揉著眼睛出門。

    電視上,球隊最后關頭替補出場的格策,踢進本場最關鍵制勝球。德國隊員著白色球衣,疊抱一團慶祝勝利。

    轉播鏡頭掃過對面茫然沮喪的阿根廷隊,給了巨星梅西一個特寫。

    岑依洄捂嘴打哈欠:“這是德國隊贏了?”

    梁澤說“是”。

    他從前是德國隊球迷,見證德國三星升四星,自然是高興的。回到臥室,按著岑依洄接吻,直到岑依洄求饒“有工作必須早起”,才放過她。

    至于梁澤最后幾點入睡,岑依洄不清楚。

    “會議五點就結束,但結束后還有招待宴,我得跟著。”岑依洄握住梁澤的手腕,在他懷里轉過身,“你看球看好晚,多睡一會兒再去公司。”

    剛起床狀態的梁澤,神情靜定,莫名有種不好惹的氣息。

    但他一開口,又變成好男人:“招待宴結束打我電話,我去接你。”-

    到達會場,岑依洄錄入個人信息,掛上工牌。

    這種類型的會議,不少重要領導作為特邀嘉賓蒞臨指導、發表講話。

    今兒來的大佬主管外資投拓。

    師姐特地提醒岑依洄,大佬姓方,常常不按稿子念臺詞,喜歡臨場發揮,務必提起十二萬分的精神!

    當翻譯的,最怕嘉賓天馬行空,岑依洄嚴陣以待:“明白。”

    師姐看了眼表:“方局的秘書稍后會與你對稿,你也好有個準備。”

    會議尚未開始,岑依洄在休息室等候,她捧著一份滿是圈圈點點記號的稿子熟悉演講詞。

    忽然有人敲門。

    岑依洄放下文件夾:“進。”

    咔嚓,年輕男人推門而入:“你好,我是方局的秘書,姓張,弓長張,名字叫……”

    岑依洄盯著他:“張左堯?”

    第84章 撤資 梁澤哥哥,你幫我加速入睡。……

    張左堯抓著門把手, 一時間忘記接話。

    休息室,兩人大眼瞪大眼,岑依洄站起身打破僵持:“好巧。”

    “是, 好巧。”張左堯如夢初醒般回過神, 順手帶上門, “主辦方和我說翻譯姓岑, 我沒想到是你。”

    高中畢業后, 岑依洄沒再見過張左堯, 也沒有刻意留心過他的工作單位。按照張家的家世, 張左堯進體制內工作倒是意料之中。

    師姐先前提醒, 能跟在方局身邊的文職秘書, 絕非普通秘書,家里肯定有過硬的背景人脈, 以后奔著平步青云去的。

    岑依洄打開方局事先給到的講話稿:“現在有空嗎?我們對一下稿子。”

    張左堯也取出公文包里的材料,囊括方局平日內部會議上慣用的口頭禪、引用的名句論點。

    岑依洄讀材料時精神高度集中, 自然也沒發現,張左堯一直盯著她打量的眼神。

    一別經年, 岑依洄的樣貌和張左堯印象中有些差別。雖然記憶里她就是典型的冷美人氣質, 隨著年齡上漲, 這種氣質帶了更強的防御性。

    當她說話時,又是非常柔和的。

    張左堯有些走神。

    “你的手機一直在響。”岑依洄忽然抬頭提醒。

    張左堯瞥了眼來電人, 順手抄起手機:“哦, 是我一個同事。你繼續看材料,我到外面接。”

    岑依洄點了點頭,復又投入文件中。

    張左堯離開休息室,輕帶上房門,低頭看眼手機上“穆雯”的名字, 舒了口氣,到距離休息室最遠的走廊盡頭才接聽。

    穆雯與張左堯同齡,兩人的父母是舊識,職級相當,好事的長輩們撮合他倆交朋友,美其名曰“互相認識認識”。

    張左堯大學期間交往過女友,無一例外都是頂尖漂亮,說實話,穆雯的長相不是他的菜。

    可戀愛歸戀愛,若談婚論嫁,穆雯是他的最優選。

    張左堯接起電話,彬彬有禮:“雯雯,真的抱歉,晚上不能和你吃飯,我今天陪方局參加一場會議,估計很晚才結束。”

    穆雯邀約不成,反而興奮道:“沒事沒事,你工作要緊!”

    閑聊片刻,穆雯忽然壓低聲音:“說起來,我前兩天從爺爺那兒聽到消息,方局下半年又要高升了,上頭要把他調去……”

    張左堯也得到同樣的消息。

    他聽著電話那頭,穆雯像一個女朋友亦或老婆那般,熟練地叮囑他好好跟著方局干,一時間有些語塞。

    待返回休息廳,岑依洄已經將材料迅速過完。她將資料整齊歸沓,完好無損地遞還張左堯。

    “依洄,好久不見了,”張左堯接過,同時狀似無意地聊起天,“最近如何?”

    “各方面都不錯。”岑依洄籠統答復。

    師姐來休息室,催促岑依洄去翻譯格間,試用話筒耳機設備,岑依洄便向張左堯告辭。

    整場會議,張左堯始終有意無意觀察岑依洄,頻繁得連方局都發現端倪。招待宴尾聲,方局接受完好幾位來賓敬酒,笑著問張左堯:“瞧你一整晚心不在焉,看誰呢?”

    方局也認識穆雯,張左堯立刻警惕地收回目光:“沒什么重要事,就是遇到一位老同學,想找機會敘敘舊。”

    張左堯收斂許多,在方局面前當個三好青年。待他再望向隔好遠的那張桌子時,岑依洄的位置已經空了。

    他連個號碼也沒來得及留。

    料想岑依洄尚未走遠,張左堯尋了個借口迅速追出去。

    夜幕沉沉,會議廳外的暖黃射燈安靜地照耀會議主題海報和橫幅。臺階下方,梁澤立在車前,漫不經心地低頭看手機。

    七月的晚風時不時攜帶廳內隱隱浮動的交談聲,灌入他耳朵-

    梁澤:我到門口了

    沒過多久,岑依洄發來回復-

    二回:好,我馬上到

    梁澤盤算著,這個點,招待宴還沒結束,他正想告訴岑依洄“別著急”,就見大門里出現一道纖細身影,單手搭黑色西裝,步履急匆地邁下臺階朝他奔來。

    手機灌進口袋,梁澤張開雙臂,接住撲進他懷里的岑依洄。

    發絲淡淡的草本清香竄入梁澤鼻腔,他垂眸,笑聲有種難以言喻的蠱惑性:“這么著急?”

    岑依洄仰起臉:“怕你久等嘛。收到你信息,我和師姐打過招呼就閃了。”

    梁澤親了她一下,隨即攬著她肩膀坐進車中。

    黑色轎車的尾燈匯入穿行不息的車流,張左堯立在臺階上方,平靜無波地望著岑依洄高中時期喊哥哥的男人,帶她離開-

    岑依洄提前一周收拾去夏威夷的行李。

    她帶了兩個三十寸行李箱,猶嫌不夠,想往梁澤的箱子里再塞一點。

    岑依洄試探著商量:“梁澤哥哥,我想……”

    梁澤提前預判,鐵面無私地拒絕:“不要想了,不行。”

    岑依洄無語凝咽:“我還有兩雙涼鞋放不進去了。”

    梁澤建議:“再帶一個箱子。”

    岑依洄想了想,反正回程肯定要買東西,有多余空間也好,便去儲藏室拿第三個行李箱。

    她出行陣仗頗大,不知道的還以為要搬家。反觀梁澤,除了護照銀行卡,基本是輕松上陣,半個小時就整理完。

    趁岑依洄忙前忙后,梁澤將定制的戒指也放進箱子。

    岑依洄在和梁澤旅行這件事上展現出極大焦慮,她說不清緣由,總覺得缺些什么。常常睡前一驚一乍,下床鼓搗半天,往行李箱添置物品,隨后又被梁澤強制回臥室休息。

    期間梁澤照例回梁家吃過一頓飯,他告訴梁興華,有和岑依洄求婚的打算。梁興華反常地沒發火,只冷厲一句:“我看你是要頭腦發熱到底!”

    梁澤不否認,他確實上頭到頭腦發熱。

    否則誰會迫不及待向剛畢業的女友求婚呢?

    如果求婚,岑依洄會答應嗎?

    應該會吧。

    梁澤心想,岑依洄愛他,從身體到靈魂,都屬于他。

    從前道貌岸然地提出給岑依洄當“哥哥”,但梁澤很清楚,自己并非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好哥哥”。

    在岑依洄剛成年的那一年,他一邊以“照顧”的名義把人放在身邊,另一邊強勢地在她尚且空白的情感世界里填滿自己的影子,斷絕了岑依洄選擇其他人的可能性。

    確定自己喜歡上岑依洄,毫無遲疑地展開追求。一個失去家人庇護的女孩,抗拒能力有限,梁澤很明白這一點。

    他沒耐心等岑依洄長更大、思想變得更成熟,得到了機會,便以狂風暴雨的侵入姿態占有她的全部。

    喜歡就要得到,這是他作用于岑依洄的信條。

    岑依洄的許多男女認知,都來源于他熱情熾烈的情感澆灌和調教。他鼓勵她打開身體,引導她熟悉并契合自己的癖好,慢慢地將她拉到深邃激烈的情/欲中,令她和他一樣上癮沉淪。

    ——如果真打算當一個“好哥哥”,萬不該如此教導“妹妹”。

    但梁澤不僅做了,還做得毫無悔意。

    戒指盒默默躺在行李箱角落,某晚梁澤和岑依洄親密過后,產生一股沖動——想立刻為她戴上。

    如果她答應,就溫柔地吻她,如果不答應,那就干到她改口。

    然而想法只是一閃而過。在求婚這件大事上,他想給岑依洄浪漫難忘的體驗。

    更何況,岑依洄目前正四肢無力、渾身赤/裸地躺在薄被內,估計她手都懶得抬一下,并非講正事的好時機。

    距離出發時間越近,岑依洄失眠癥狀越厲害,擔心飛機時間延誤,擔心證件沒帶齊全,擔心簽證出問題……梁澤抱著她安撫:“有我在,你哪來這么多擔心?”

    岑依洄撲通躺下,眼睛眨啊眨望天花板:“我也覺得奇怪,這次出門很不淡定,總覺得……”

    總覺得會出岔子,無法成行。

    這話不吉利,岑依洄立刻改了口:“總覺得準備工作不充分。”她扯扯梁澤的睡衣衣擺:“明天上午的飛機,再不睡,我怕起不來。梁澤哥哥,你幫我加速入睡,就像前幾晚那樣。”

    梁澤撲哧笑出聲,翻身跨坐在她腰間:“把你操累,是這個意思嗎?”

    岑依洄:……

    理是這個理,但你講話好歹文明一點-

    次日清晨,岑依洄和梁澤同時被鈴聲鬧醒。

    岑依洄崩潰地埋在梁澤懷里:“我明明才睡不久。”

    梁澤定了定神,掀開被子一角,起床半坐起,一看時間,才清晨五點。他接通趙及川的電話,嗓音帶著沙啞:“什么事?”

    另一頭的趙及川萬分火急:“我收到消息,聯投藍天科技的另外兩家公司決定撤資,最近就會對外發消息!”

    算法項目是展合目前最高優先級的項目,投入大量人力物力,不可能中途放棄。

    如果另外兩家公司這時撤資,當初協議約定的研發成本,全部變成了由展合承擔。

    展合賬上的現金流不足以支撐龐大的算法項目的運行,稍有差池,就會遇到嚴重的財務風險。

    岑依洄察覺有些不對勁,悄悄碰了下梁澤的腰,等他回頭,用口型問:“公司有事?”

    梁澤反握住她的手:“嗯。”

    第85章 危機 依洄,別太心疼我了。

    日日夜夜擔心無法成行, 果然一念成讖,女人第六感有時準得可怕。

    展合內部已經亂成一鍋粥,藍天科技負責人正趕最早班機來申城。

    梁澤露出鮮少的抱歉表情:“依洄, 對不起, 我……”

    “沒關系!”岑依洄打開雙臂擁抱梁澤, 安慰似的拍拍他背脊, “梁澤哥哥, 你先去處理公司的事, 我在家等你。”

    梁澤回抱住她, 低聲承諾:“畢業旅行一定補給你。”

    岑依洄松開手, 輕輕勾唇:“好啦, 夏威夷就在那里,又不會淹掉, 隨時可以去。”

    梁澤偏頭吻了她臉頰,勾起車鑰匙出門。

    他一走, 屋子剎那空寂冷清。岑依洄立在原地發了會兒呆,重新打開整理好的箱子, 取出物品逐一歸位。新購入的若干條泳衣長裙, 默默躺回衣柜隔層。

    展合會議室的兩位創始人以及一眾高管, 眉間陰郁,布滿思慮的愁云。

    算法項目被舉報了。

    有匿名人士上周向監管機構提交了匿名舉報信, 聲稱由展合投資的風控算法項目, 可能觸犯了中國法律框架內的數據隱私合規性條款,并且可能涉及不公平競爭、行業控制等壟斷嫌疑。

    聯投的另外兩家公司打算上市,不愿對抗政策風險和輿論風險,思考之下,決定退出投資。

    趙及川氣得砸桌子:“都他媽在過家家呢?”

    梁澤蹙眉, 剛舉報,聯投公司就作出反應,未免太快了。最大的可能,聯投公司的內部早就有股東倒戈,而此次的監查只是個借口。

    依靠行業中的人脈,展合又得到新情報——

    據說有人向聯投公司的股東透露,聲稱展合內部分歧大,兩位創始人,一個在夜店打架,一個被卷入綁架案差點掐死人,非常“不穩重”。

    打人的視頻都給挖了出來。

    投資行業里,創始人的形象至關重要,甚至可以說是在為整個企業的專業度和可信度背書,所以投行人士從上學就開始卷履歷和學歷。

    在地上扭打成一團,聯投公司的股東看得直搖頭。

    助理猜測:“肯定是競爭對手干的!”

    可競爭對手那么多,揪出是誰也沒用,畢竟監察部門的調查結果還沒出,算法項目有罪無罪還另說。如果真的侵犯了隱私法規,整改之余,還得付一大筆罰款。

    當務之急是尋找新的聯合投資人或機構,吸引新的資金進入項目,填補空缺。

    風控算法項目處處要錢,從云計算資源到算力支出、到數據購買,一旦缺資金項目便會立刻停擺。那么前期投入的高額資金全打了水漂。

    展合是最大資方,如果這個項目黃掉,資金鏈斷裂,極大可能引發嚴重的市場信任危機和內部人才流失。

    梁澤和趙及川發動手頭上所有能爭取的聯絡人,尋找新的聯合注資伙伴。

    但算法被舉報審查的事已經在行業內傳開,沒有公司愿意在這個節骨眼上冒險進場。

    岑依洄對金融投資類業務了解不多,但從梁澤越來越晚的歸家時間、越來越凝重的表情中,嗅到事情的嚴重性。

    睡前都聽到梁澤在打一通又一通電話。

    場面似曾相識。

    2008年金融危機,正晴的資產迅速貶值無法套現,公司資金鏈出現問題,梁世達也是這樣天天打電話和應酬。可惜周惠宣耐心有限,沒等梁家度過危機、東山再起,便找好了下家。

    岑依洄似乎理解了周惠宣當初選擇離開的緣由——因為周惠宣對梁世達的愛有條件、也很稀薄。

    同甘可以,不能共苦。

    岑依洄還有了另一個發現——她好像,真的很喜歡、很喜歡梁澤。

    喜歡到愿意同甘共苦,苦久一點也能接受。

    入夜,江蘭灣客廳中央一盞現代化的弧線型金屬落地燈,光影靜靜籠罩打瞌睡的岑依洄。她穿了沐浴后的單薄睡裙,雙腿蜷縮沙發一側,半張臉枕在綿軟的抱枕上。

    時間在安謐的夜里步履不停。

    梁澤推開房門,便看到如一幅筆觸柔和細膩的畫面。他很輕地合上門,探手解領帶,同時悄步靠近岑依洄。

    岑依洄睡得沉,沒被腳步聲驚擾。

    梁澤一只手搭著沙發扶手,另只手按著沙發椅背,微微彎腰,這個姿勢將岑依洄虛虛圍在一個固定地界。焦頭爛額一整天,瞧見岑依洄平和溫潤的睡顏,疲憊瞬間消失一大半。

    盯著看了好一會兒,梁澤不舍得叫醒她。

    反倒是岑依洄聞到了淡淡的酒氣,主動睜開眼,在梁澤上半身投射的陰影中蘇醒。她習慣性地伸手臂去勾梁澤脖子,手腕被擋一下。

    岑依洄不太高興地蹙眉。

    梁澤解釋:“我在外一天,襯衫沾到味道,先去洗澡。”

    岑依洄:“我不嫌棄你。”

    “嗯?”梁澤笑一笑,作勢要靠近她,“那好,我來抱你了,反正我也好想抱你。”

    離得近,酒氣愈重,不知他陪人喝了多少。

    岑依洄瞬間后悔,手臂撐在身體兩側不斷往后退,直到背脊緊貼沙發:“算了算了,梁澤哥哥,你先洗澡。”

    梁澤不繼續逗她,直起身體:“你先回臥室睡覺,我洗完就來。”

    岑依洄“哦”了聲,仰頭瞥一眼梁澤。

    梁澤的頭發梳理得一絲不茍,顯然是與重要人物聚餐。他的站姿挺拔英俊,穿上正裝,有股渾然天成的精英氣。只是下巴泄露了他的焦慮煩心——上頭不知不覺冒出淺淺的青茬。

    岑依洄一度很喜歡在清晨起床的時刻,摸梁澤新長出的胡茬。

    有時她醒得早,指腹來回蹭梁澤下巴,硬生生把他吵醒。梁澤閉著眼握住她的手腕制止,沙啞的嗓音說“別鬧”。

    岑依洄便不鬧了,親一親他的唇角。

    等到梁澤睡夠了,徹底清醒,他起床洗漱打理,第一件事情就是將冒出的短茬剃干凈。

    岑依洄有些難以言明的遺憾。

    她其實挺喜歡梁澤因前一晚激烈做/愛——刺激了雄激素分泌——而冒出的胡茬。這樣的梁澤在她看來有種帶著張力的性感,讓她想被梁澤親吻占有,或與他交/合,或者做任何事。

    但今晚新冒出的胡茬,顯然是由于工作壓力和生理疲憊導致的。

    岑依洄只覺心疼。

    浴室淋浴的梁澤未曾注意岑依洄的小心思。潮汽氤氳的環境里,水流自發間蜿蜒流淌而下,梁澤滿腦子想的是如何填補資金空缺。

    頭上蓋著干毛巾,拉開浴室門,岑依洄竟然還沒回臥室。

    洗干凈了,就可以擁抱。

    梁澤過去將人抱坐在腿上,尚未與她親昵一番,就聽岑依洄先發問:“梁澤哥哥,你們的項目,是不是還缺很多錢?”

    “嗯。”梁澤說,“正在想辦法。”

    岑依洄摸了摸梁澤又變光滑的下巴,離開他懷抱,爬到沙發另一端,從玻璃邊幾取了她小公寓的房本。

    梁澤看到房本瞬間,立刻領悟岑依洄的用意。

    “公寓面積小,不值太多錢,但我看最近房價一直上漲,賣個百八十萬應該不成問題。”岑依洄同時做好次選方案,“如果房子短期無法出手,就拿去銀行抵押。只是如果走抵押,到手的現金肯定會少一點,所以能賣還是優先賣掉。”

    梁澤指間捏著紅色封皮。他沒想到有朝一日,竟被自己照顧長大的女友,提出“金錢資助”。

    他笑了下,隨手將房本擱到一邊,“依洄,別太心疼我了,目前還不需要。”

    第86章 邀約 爺爺想找你聊一下。

    梁澤不接受岑依洄提出的幫助, 她也無法強求,只能花更多時間陪伴。

    但陪伴也僅限晚上,白天各自有工作。

    岑依洄接到一項翻譯活, 某國際知名汽車制造商舉行新一代SUV概念發布會, 需要兩名英語交傳。發布會地點, 恰巧位于靳平春家的旗下酒店。

    汽車新品發布會每季度都有, 但這家車企關系似乎夠硬, 竟然請到本市諸多重量級領導蒞臨現場觀看。

    岑依洄正納悶, 忽然有人拍了拍她肩膀。

    回頭, 見到身后跟了一群員工、意氣風發的靳平春。

    靳平春笑道:“依洄, 老遠看見輪廓就覺得是你。”

    岑依洄同靳平春聊了幾分鐘, 才得知這家車企的CEO,有意將接下來的主要市場瞄準中國, 正在和國內汽車公司談合作,打算成立一家合資公司, 共同開發內地市場。

    申城有海運港口、有充足的高質量勞動力,是外資企業在內地駐扎的不二選擇。這座城市既適合“走出去”, 也適合“走進來”, 領導們對跨境合作向來十分重視。

    親臨發布會, 也是以考察為主。

    岑依洄心下了然,與靳平春道別后, 重返會場內部。

    舞臺上, 一頭亞麻金卷發的汽車設計師手握話筒,流利地介紹汽車性能和外觀結構。他帶著滿滿誠意,著重強調新款SUV內部空間做了增大設計,專門根據中國家庭用戶的日常剛需改良。

    觀眾席飄來陣陣捧場的掌聲。

    相較于嚴肅的政府官方會議,產品發布會的現場氣氛輕松, 因此也生出更多臨時起意的不可控因素。

    比如,主持人客氣地走過場,問某位到場領導對新產品的看法,想不到那位領導直接上了臺,發表出一番見解。

    如此一來,同級別的其他領導也得講兩句。

    岑依洄聽到方局的名字,抬起頭,果然見到一張熟悉面孔。

    “各位嘉賓,各位媒體朋友,晚上好!既然彭總邀請我,那我簡單講兩句。”方局打開話筒,數據信手捏來,“中國是全球最大的汽車市場之一,從2009年起,我國汽車銷量達到——”

    滋——

    方局蹙了下眉頭,拍拍話筒,又放到嘴邊測試:“喂?喂?聽得到嗎?”

    臺下隱隱騷動,岑依洄停止翻譯。

    工作人員正緊急翻找備用話筒,張左堯快一步,恭恭敬敬地從舞臺邊緣,雙手奉上新話筒。

    方局滿意地點點頭繼續講。

    岑依洄慶幸方局這回講話沒有造太多新詞,只引用幾條近期新聞聯播的政策術語。整場發布會,岑依洄和帶她的前輩配合得默契順利。

    發言環節結束,譯員們可以先撤。

    岑依洄剛走出大門,就被追上來的張左堯喊住。

    距離上次見面有一段時間,岑依洄原以為張左堯只是打個招呼,聽到他邀請她去大堂吧喝杯飲料小坐,不由感到詫異。

    張左堯察言觀色,看穿岑依洄的猶豫,便搬出冠冕堂皇的理由,說他后續要協助操辦許多國際會議和論壇的操辦,想和岑依洄聊一聊固定接外包的事。

    能和流程正規、結款利索的政府單位長期合作,像岑依洄這樣的自由譯員求之不得。

    大堂吧晚間客流稀少,岑依洄和張左堯坐在臨窗位置。

    柚子蘇打的氣泡,從玻璃杯內壁咕嘟咕嘟浮到表面。岑依洄咬著吸管,聽張左堯介紹有關下半年的會議安排,其中包括陪同外賓考察市場的行程。

    都是些板上釘釘、有眉目的翻譯活兒,岑依洄自然表示有興趣。于是接過張左堯遞來的名片,同時交換聯系方式。

    正事聊完,岑依洄低頭存號碼,就聽張左堯猝不及防問:“依洄,你和梁澤在交往?”

    岑依洄撩起眼皮,下意識點頭。

    張左堯笑笑:“哦,我以前還以為你們是親戚呢。早知道沒有血緣關系,當年電影散場,我就不該讓他帶你離開。”

    這話有點唐突。

    岑依洄:“沒有血緣關系,但他確實算我哥哥。”

    張左堯“嗯”一聲:“梁澤的公司,最近出了很大問題,到處找融資渠道,你應該知道吧?他們公司的人,還聯系過我們部門,咨詢政府方面的投資支持。”

    岑依洄不語,靜靜等他繼續說。

    “不過呢,經部門技術人員審核,封控算法項目的風險太大,大家一致不看好,所以拒了。”張左堯說,“據我所知,那項目在業內很難再融到錢,你可以向梁澤透露些風聲,免得他們白忙活。”

    岑依洄對張左堯擺出一副“好心人”的模樣隱隱有些不適。她拿不準,是否是自己多慮,便敷衍道:“梁澤工作上的事有自己的決定,我不干涉。”

    張左堯語氣帶著惋惜:“你們既然在談戀愛,為什么不干涉?稍微了解行情的人都知道,展合把大部分資源劃給算法項目,他們簽了嚴苛的投資協議,必須負責到底。要我說,梁澤和他合作伙伴也太大膽冒險了……”

    大概意識到自己說多了,張左堯點到為止,神秘兮兮道:“估計梁澤最后得去找家里人幫忙,但肯定沒戲,尤其是他爺爺那邊。”

    岑依洄琢磨張左堯話里有話的樣子。

    還沒琢磨明白,就聽張左堯壓低嗓門,半開玩笑:“依洄,上次在休息室見到你,我很驚訝,同時也非常高興。當初差點就追到你了,這些年每當想起,還是覺得遺憾。”

    岑依洄:“……這些年,我一直在和梁澤穩定交往。”

    張左堯笑容淡了些:“是嗎?那交往夠久的。”

    靳平春在酒店巡視一圈,路過大堂,看到岑依洄和一個男人喝茶聊天。

    定睛一瞧,對方竟然是岑依洄高中鬧早戀傳聞被請家長的罪魁禍首。

    眼看岑依洄起身與那人告辭,靳平春不嫌事大地截胡:“依洄妹妹,晚飯吃了嗎?我請你吃晚飯。”

    說著,有意瞥了眼張左堯。

    那人也在盯著他。

    靳平春嘴角蘊含的禮貌笑意,維持到把岑依洄帶入餐廳,他忍不住八卦:“那小子不會還對你賊心不死吧?”

    “不是。”岑依洄無暇顧及張左堯,“說起來,梁澤公司遇到嚴重資金問題,梁家人,他的爺爺、他爸媽,會幫忙嗎?”

    “這……”靳平春斟酌片刻,“他家里人,能立刻拿出大筆流動資金的,估計只有他爺爺,但是吧……”

    岑依洄:“但是什么?”

    靳平春:“拿錢肯定要付出代價……梁澤根本就沒和家里人開過口……哎呀,總之就讓梁澤和趙及川去操心解決吧,我們想太多也沒用。”

    岑依洄默默低下頭,不再多問-

    另一端的梁澤,馬不停蹄參加一場又一場商務交流,趙及川也是如此。

    藍天科技在行業內名不見經傳,主創團隊雖然個個學歷光鮮,卻并沒有單獨研發的可盈利成果。風控算法目前處在研發階段,尚未正式投入使用,無法輕易得取得其他投資公司的信任。

    經費一天天地燃燒,遲遲尋不到新資金注入。

    華燈初上,展合辦公室,趙及川脫下拘謹的西裝,一屁股陷坐沙發仰天長嘯:“得了,我們賣房賣車賣表吧,還能撐一波。”

    梁澤松開領結,坐在辦公桌前,低頭翻看藍天科技發來的最新研發進度。

    ——這是梁澤定的調子,要求藍天科技別管資金鏈的事,專注風控算法研發。

    該算法項目總共分三個研究階段,第一階段已經完成,第二、三階段的研究內容有多項交叉,目前同步進行中。

    趙及川真心佩服梁澤,火燒眉毛,還能沉下心思看算法技術方案。趙及川心里著急,但雙腿違背懶惰沮喪的意志立起來,一起投入藍天團隊改良后的技術方案。

    咚咚。

    清脆的敲門聲成功讓梁澤和趙及川同時抬頭。

    下一刻,門被推開,岑依洄斜探出大半張臉:“我和平春哥吃了晚飯,有給你們帶宵夜。”

    梁澤放下文件,起身上前迎接。他牽岑依洄的手進屋,關心道:“你怎么和他去吃飯了?”

    緊隨岑依洄進門的靳平春,忍不住默默翻白眼:“你倆天天忙到晚,我帶依洄妹妹吃頓飯怎么了?在我家酒店餐廳,吃的可是從日本空運來的A5級和牛。”

    岑依洄晚餐一般偏素,而和牛肉質油膩,梁澤攬著她問:“好吃嗎?”

    對食物不太感興趣的岑依洄籠統回復:“還行。”

    梁澤了解她的飲食習慣,知道她根本沒夾幾片肉,悄聲道:“我等下讓人做點清粥小菜送家里。”

    岑依洄一怔,仰起臉看梁澤哥哥。

    本來想和他講偶遇張左堯的事,但忽然覺得無關緊要,不值得梁澤百忙中再抽一份精力關注。

    靳平春將保溫袋放在茶幾,取出兩份打包完好的烤和牛定食套餐:“來來來,送溫暖了,大份的炭烤和牛,趁熱吃。”

    岑依洄抱著梁澤的手臂去沙發邊,為他撕開精致的餐具包:“你先吃點東西,我等你下班。”

    梁澤笑了笑,和趙及川一起動筷。

    柚子醋平衡了和牛肉質中霜降脂肪的肥膩,辦公室裊裊逸散的食物香氣中,岑依洄短信收件箱多出一條信息。

    是梁世達-

    梁世達:依洄,最近有空嗎?爺爺想找你聊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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