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等你 等待丈夫歸家的妻子。
梁澤一目十行, 淡然掃過巨額遺產目錄。
“您的財產由您支配,依洄不該成為被選項。”梁澤遞還遺囑,“爺爺, 新年快樂, 保重身體。”
梁興華略微錯愕。
雖知曉梁澤在富裕環境中長大, 不缺錢, 不缺物, 但他孫子并非不食人間煙火的公子哥。相反, 梁澤從事投資工作, 必定清楚這筆遺產的價值。
梁澤的回應, 等同放棄。
梁興華眼前閃過岑依洄的臉龐。他許久沒見過岑依洄, 想起的還是她十五六歲的少女模樣。
心頭不由冒出深深的疑惑:周惠宣母女到底給男人灌了什么迷魂湯?
還是專門針對梁家人調制的迷魂湯。
當年梁世達赴港拓展業務,認識周惠宣, 非把她從香港帶回來娶進門。如今寶貝孫子梁澤對岑依洄著迷上頭,變成了“不要江山要美人”的愚蠢男人。
叔侄都不爭氣!梁興華心頭大罵。
梁世達一把年紀, 不爭氣他認了。
可梁澤還年輕啊,整個梁家, 梁澤是唯一由他親手培養的后輩, 對梁澤灌注的用心和時間其他人望塵莫及。
梁興華絕不能再坐視年輕人胡來。
梁澤沒錯過老人家的表情變化, 直白道:“爺爺,我還是那句話, 如果你們不接受依洄, 我就不安排大家見面。但是,不要阻止我,更不能去為難她。”
梁興華意識到,梁澤確實已經長大了,言語中透露著強勢的保護意味。他甚至能讀出梁澤的潛臺詞:為難她就是與我作對。
果然被女人迷暈了!
梁興華神情倨傲:“不過就是個普通女孩兒, 我若是真要阻止,會明著來。梁澤,你該擔心的是依洄會不會像她那個媽,遇到問題就拋棄你,拋棄梁家。”
梁澤頗為無奈:“依洄是依洄。”
梁興華不認同地搖了搖頭:“母女倆的臉生得一模一樣,要說性格品性沒丁點遺傳,我是不信的。”
梁澤不做無謂爭辯。
“你別太志得意滿,等著瞧。”梁興華甩了甩手臂,“看你也沒心思在家過年,要走就走吧。”
梁澤又道一聲新年快樂,離開書房-
梁澤心頭記掛獨自過節的岑依洄,猛踩油門,伴隨耳旁噪擾的風聲,疾速向江蘭灣。
停在一個十字路口,抬頭,望見十五樓未拉窗簾的客廳。
泛著暖色燈光的落地窗邊忽然掠過一道女人身影——布料單薄的淺色居家服,長發柔軟地披散肩膀,臂彎抱一盆陶瓷底的盆栽,腦袋左晃右晃,似乎在尋找合適的擺放位置。
梁澤出神地透過車窗凝視十五樓的岑依洄。她仿佛是一個散發著溫香氣息,等待丈夫歸家的妻子。
十字路口的交通燈由紅轉綠,梁澤被剛才想法驚到,低頭笑了下,重新發動車子。
真是魔怔了。
“梁澤哥哥,我想調換花瓶位置,”岑依洄小心翼翼托著一只插了銀柳的彩釉花瓶,“放在電視機邊上?”
進屋的梁澤脫下大衣,掛入玄關柜,“可以。”
岑依洄安置完花瓶,抬步邁向梁澤,慢慢吞吞地抱上他的腰,用溫柔的語氣興師問罪:“你來晚了一點點哦,家里人還好嗎?”
梁澤沒提遺囑的事,籠統回一句:“都好。”
餐桌上的佳肴一筷未動,梁澤洗了手,牽岑依洄上桌:“怎么還沒吃飯。”
“想等你,讓你陪我吃。”岑依洄等到了人,高興地拿起筷子。
梁澤松一粒襯衫扣,“我再陪你吃點。”
平日繁忙不息的寬闊街道,除夕夜空無一人,吃飽喝足的岑依洄眉目釋放和煦愜意的笑意,她看了眼窗外街邊路燈,然后關上落地簾。
岑依洄枕著梁澤的肩膀看春晚,小品里調侃了一句中國足球,她捏了捏梁澤手指:“梁澤哥哥,今年是不是有世界杯?”
“是,”梁澤說,“在巴西舉辦。”
梁澤喜歡看足球賽,上學時熬夜看,畢業后工作忙,但遇到重要賽事,還是會百忙中抽時間觀戰。世界杯這種重量級大賽,自然不會錯過。
岑依洄不了解足球,但知道梁澤喜歡德國隊,嘴甜甜地哄:“我今年陪你一起看。”
梁澤鼻尖縈繞專屬岑依洄的清淡香氣,她不常噴香水,那股好聞的氣味來自皮膚,總是令人流連忘返。梁澤忽然笑:“依洄,你心情好像不錯。”
“梁澤哥哥陪我過年,心情當然好啦。”
岑依洄眼睛一瞬不瞬盯著小品,嘴角揚著似有若無的笑,懶洋洋地把身體重量全掛在梁澤身上。
她確實心情不錯——負責金融科技投資論壇工作招聘的HR姐姐提前透露,她大概率被錄取了,年后將收到錄取通知和培訓資料。
并且就在半小時前,岑依洄意外在梁澤的書房桌面,瞥見一張金融科技投資論壇的邀請函。
岑依洄打定主意,要在會場給梁澤制造一場不期而遇的驚喜-
年后開學,大四下半學期課程數量顯著減少。
岑依洄如期收到論壇活動的工作錄取通知書,附帶一系列話術培訓材料。
材料是中英文雙語的引導類用句,涉及論壇兩天一晚的流程安排、會場分布、發言嘉賓等等。
活動要求工作人員穿著統一分發的商務工作裝。女士著裝是較為傳統的白襯衫搭配過膝包臀裙,外搭一件剪裁板正的黑色西裝,深色皮鞋需自備。
岑依洄為了不讓梁澤察覺,神秘兮兮地將西裝掛到宿舍。
申城國際金融科技投資論壇舉辦地,位于大學城所在區域的五星級酒店,主辦方提前包下了所有房間和會議廳。受邀嘉賓每人安排單間臥室,工作人員住宿自理。
三月初春,白日闌珊,道路兩側的花壇色調鮮明飽和。
出租車后排,岑依洄收回目光,專注溫習那份幾乎滾瓜爛熟的話術材料。她已經接受了線上考核,今天直接去論壇現場上崗。
出租車拐彎,停在一棟現代主義風格的酒店大堂前。
岑依洄推開車門,凜峭春風直直灌進衣領,胸前工作牌隨襯衫輕輕鼓動,只穿了裸色絲襪的小腿經不住打起顫。
她抱緊雙臂,加快腳步。
咔噠,中跟黑皮鞋清脆地踏上臺階,進入大堂。
論壇活動持續兩天,議程安排主要集中在首日。
第一天早上八點半嘉賓簽到,九點整,主會場準時舉行論壇開幕式。當天下午,小會議廳將展開各項講座、行業分析會。
岑依洄負責簽到板處的迎賓工作。
她和搭檔,手上各拿一份賓客名單,當耳麥收到第一道大門禮儀傳來的賓客信息,她們迎接嘉賓到簽到板后進行核對。確認信息無誤后,為嘉賓錄入人臉識別系統,方便后續各項講座的通行。
一波接一波嘉賓就位,“展合投資”始終沒出現。
臨近開場時間,岑依洄抽空發信息試探梁澤口風-
二回:梁澤哥哥,在忙什么?-
梁澤:去開會。
岑依洄腹誹:還知道開會呢,你都快遲到了!-
梁澤:怎么了?-
二回:沒什么,你開車慢點,注意安全。
距離正式開幕前五分鐘,耳麥收到通知:下面來的是展合投資的負責人。
岑依洄瞬間起了精神,向搭檔自告奮勇,由她去迎接。
岑依洄拍了拍西裝褶皺,煞有其事地捧起放了簽到筆的桃木托盤。
旗袍禮儀小姐帶著負責人進場,岑依洄嘴角揚起笑,她迫不及待想看到梁澤的驚訝表情——
“你好,梁先生,簽到請往這邊……”
句子頓時卡住。
“唉喲,不好意思,我姓趙。”趙及川一身西裝革履,嘴角笑痕明顯在幸災樂禍,“我的合伙人倒是姓梁,今天去鄰省開會,需要我幫忙聯系嗎?”
會場人多眼雜,岑依洄清了清嗓:“不用麻煩。趙先生,這邊請,開幕式很快就要開始。”
禮儀小姐在兩人間看了個來回,不明所以地折回門口,等待迎接其他賓客。
趙及川瀟灑地接過岑依回遞來的簽字筆,在背景板上潦草簽完名字,身體挪向岑依洄那側:“依洄妹妹,梁澤應該不知道你在這兒當工作人員,否則他一定跟我一起來。”
岑依洄懊悔:“確實沒告訴他。”
驚喜泡湯了。
趙及川進入會議廳,立刻通風報信給梁澤。信息發出,無人回復,梁澤大概已經在開會。他便收起手機,專心聽主辦方的開幕致辭。
論壇創立重要的目的是交流行業動態,除此之外,這也是各家公司趁機結識人脈的絕佳機會。
展合投資雖然是家初創投資公司,但受到業內不小關注。做投資,尤其是金融類投資,客戶極為關注創始人和團隊背景,梁澤和趙及川的大本營就在申城,行業許多人都對他們知根知底。
絡繹不絕的面孔帶著名片,與趙及川寒暄社交。
趙及川臉上焊了一抹極具精英氣質的微笑,耐心、客氣地應付每一位前來打招呼的同行。心里瘋狂辱罵梁澤,凈把費口舌的社交應酬留給他。
于是不懷好意地又摸出手機給梁澤添堵:我看到會場有人問依洄妹妹要號碼,她好受歡迎哦~
鄰省科技園內坐在會議室的梁澤,看到信息末尾的小波浪線“~”,忍不住皺眉頭。
客戶的秘書端來咖啡:“梁先生,請用咖啡。”
“謝謝。”梁澤關閉手機界面,示意其他人,“會議繼續吧,我晚上回申城還有事。”
第72章 留宿 跟我回房間。
金融科技投資論壇的開幕式上午結束, 中午用完餐,緊接著各項專題報告會緊鑼密鼓展開。
岑依洄和其他幾位雙語工作人員,立在走廊的服務站點做指引疏導。
趙及川挨到岑依洄身邊, 打量她的工牌。工牌正中央放了露出五官的證件照, 底下是岑依洄名字, 以及一行方便外國嘉賓稱呼的拼音標注:Yihui Cen。
“工作起來有模有樣。”趙及川夸了一句, 問道, “晚上的酒會你們還在場嗎?”
岑依洄:“在的, 要待到酒會結束。”
趙及川若有所思地點頭:“辛苦辛苦。”
金融人士聚集的論壇活動, 少不了高端奢華的社交酒會。今晚的酒會安排在酒店戶外花園, 作為工作人員, 岑依洄被分配到甜品區域幫忙。
一天賺兩千塊,擱任何行業都算高薪, 但高薪不是隨隨便便能拿的。岑依洄穿了一整天高跟鞋,小腿肌肉酸脹僵硬, 腰間也隱隱作痛。
同組搭檔俞蘭,一位和她同級不同校的女生, 在沒有賓客注意的地方, 哀呼:“我腿要斷了。”
岑依洄從包里拿出一貼膏藥:“晚上回去洗完澡, 立即貼上,這個牌子的膏藥活血化瘀、消腫止痛的效果很好。”
“謝謝。”俞蘭接過藥膏, 端詳背面的使用說明, “依洄,你好有遠見,竟然提前準備了膏藥!”
其實岑依洄是因為以前練舞,習慣性地隨身攜帶消腫膏藥和氣霧噴劑。
嘉賓分流到各個專項報告廳,廊道空閑下來。俞蘭百無聊賴地拿起嘉賓名冊, 感慨:“看看這些人的頭銜,要么是董事長,要么是經理、總監之類的,全是大人物。”
岑依洄閑來無事,也拿起一本名冊翻閱。她手里的名單并非企業名錄,而是政府官方和各大協會機構的代表名單。
這張論壇中的“要客名單”,由主辦方安排了專人接待,和其他企業嘉賓不走同一塊簽到板。某些重要人物的名字,甚至在平日鍛煉聽力的外語新聞中聽到過。
岑依洄忽然被一個熟悉的名字吸引。
薛嘉念,屬地北京。
不算大眾的名字,應該就是梁澤那位大學校友,岑依洄和她有過兩面之緣。
薛嘉念就職崗位是一個政府領導下的創投基金會項目主管。以薛的年齡資歷,當基金會主管未免太過年輕,但考慮到薛家頗有來頭的背景,倒也順理成章。
俞蘭手掌心在岑依洄面前晃了晃:“發什么呆呀?”然后順著岑依洄的目光移向名單。
岑依洄問:“你了解這家基金會嗎?”
就讀金融專業、輔修英文的俞蘭對該基金會略有耳聞。
“這家基金會吧,主要是評估、篩選金融科技領域的投資項目。”俞蘭手擋在嘴邊壓低聲音,“有政府背景背書,萬事好辦,可別小瞧一個主管位置,她能撬動的行業資源和人脈,不是普通人能想象的。”
岑依洄垂著眼睫。
俞蘭感嘆道:“我最近幾年都有在論壇活動兼職過,這家基金會從沒派人來現場,今年不知怎的,還從北京來了個主管,可能有他們感興趣的項目吧。”-
夜幕降臨,戶外花園酒會準時啟幕。
翠綠的藤蔓、淡紫色藤蘿、五彩斑斕的月季,組成一片舞臺背景。
交響樂團演奏輕柔典雅的小調,緩緩回旋在花園。
鋪了白色桌布的甜點長桌,幾壟玫瑰花熱烈盛放,岑依洄靜靜立在桌旁,為嘉賓介紹各種蛋糕,一些外國客人低聲詢問食品成分,防止觸及過敏原。
酒會開場十分鐘,主持人上臺,遵循禮儀邀請主辦方的亞太區負責人,以及特邀的幾位重磅海外嘉賓,上臺發言。
岑依洄筆直地站著,眼光隨嘉賓投向臺上。
眾人屏息凝神,聽取負責人公布的最新投資數據,岑依洄卻在靜默中,敏銳察覺一陣皮鞋踩踏青草地的沙啞腳步聲,正慢慢向她逼近。
岑依洄下意識以為有嘉賓想拿甜點,轉身欲招呼,“你好”二字剛脫口,突然對上一張熟悉的臉。
梁澤穿了一身剪裁精致、適合酒會的黑西裝,雙手插兜,白襯衫掖在褲腰,勾勒出勁瘦的腰線,富有光澤的布料每一處都貼合著高大挺拔的身軀,他笑著回答:“你好。”
主持人的發言聲變得遙遠,花園串燈夢幻光芒籠罩下,岑依洄和梁澤的目光彼此默契交纏。
岑依洄想也不想地撲上前,梁澤手臂同時動了動,做出承接她擁抱的姿勢。
然而嘉賓群體間瞬間燃起熱烈鼓掌聲阻止了這個擁抱。
岑依洄瞥見脖子上掛著的工作者,想起工作人員的身份,為避免不好影響,她生生停下前傾的步伐。
轉眼間,梁澤已來到她跟前:“你來這里,怎么不提前告訴我?”
“想給你驚喜嘛。”
下一位發言嘉賓已經上臺,岑依洄收回目光:“梁澤哥哥,我在你書房看到了邀請函的。”
梁澤笑笑:“這種活動公司來一個人就夠了。”
岑依洄漂亮的眼睛眨一眨:“那你為什么又來了?”
梁澤挑了挑眉,在此刻的環境中,眉宇間盡是優雅矜貴:“當然是為你,高興嗎?”
眼看有嘉賓走來甜品臺,岑依洄語速飛快,卻壓不住雀躍:“高興,非常高興。”
等到舞臺講話結束,人群散開,梁澤不再多打擾岑依洄的工作。只經過她身旁時,留下一句“結束后等我”,便去和趙及川匯合。
趙及川托著香檳杯,一副“果然如我所料”的表情:“依洄妹妹在會場,我就猜你會出現,一路都在飚高速吧?”
梁澤見到了女友,嘴角勾著:“還好。”
岑依洄正招待幾位外國客人,給他們介紹會場專供的一款加了肉松的中式甜品——蛋黃酥。
“別看她啦,等下結束好好再看。”趙及川話鋒一轉,“我下午接觸了另外幾家對風控算法感興趣的公司,有聯合投資的可能性,剛巧你來了,一起去聊一聊?”
梁澤點頭應下。
酒會分成兩塊,喜靜且需要商討正事的賓客,聚集在花園另一片區域。那片區域沒搭舞臺,只有分散擺放的小型圓形吧臺,臺面上面的透明杯子里,白色香薰蠟燭的火光盈盈閃動。
趙及川還沒給梁澤指明目標,忽然有道女聲喊:“梁澤。”
兩人同時回頭望,是一位著寶藍色緞面真絲裙的年輕女人,她的肩膀上,披了一件白色寬肩西裝外套,打扮中透著一股發號施令的領導氣質。
薛嘉念笑著寒暄:“梁澤,好久不見。我先前收到邀約函,看到你的公司和名字,想著也許能遇見,結果真見到了。”
梁澤客氣道:“好久不見。”
趙及川問:“梁澤,這位是……”
薛嘉念沒等梁澤介紹,便說了自己的名字,但沒報單位頭銜。
搞投資的都有眼力勁,趙及川迅速在腦海里過了一遍名單,憑借驚人的記憶力找到對應:“失敬,原來是創投基金會的薛女士,沒想到這么年輕。”
薛嘉念唇角翹起,帶著高高在上的傲氣。爸媽幫她弄進這個單位,所到之處,大大小小的投資商都得看她臉色,敬她一杯。撥了撥耳邊碎發,從容道:“聽說展合投資打算投一個大數據風控算法項目?”
投資圈來來去去也就這些人,若有心了解一家公司的動向,堪稱易如反掌。
趙及川看出薛嘉念的目光,有意無意地停留在梁澤身上,心下有了數。
梁澤并不否認:“還在接觸考察。”
薛嘉念比較懂行:“大數據相關投資都是燒錢項目,不過很有發展前景。”她暗示:“基金會有內部舉薦渠道,如果通過,可以獲得資金支持,當然啦,我也了解不少有影響力的投資人,對這塊業務感興趣。”
趙及川算是看明白了,這番話根本就是奔著梁澤去的。
薛嘉念點到為止,告訴梁澤“我的手機號碼沒變過”,隨即轉身去和其他賓客應酬。
趙及川見人走遠,看熱鬧不嫌事大:“還好依洄妹妹不在附近。”
梁澤失笑:“依洄看到又如何?”
他又沒打算聯系私下聯系薛嘉念。
趙及川:“嘖。”-
酒會結束,賓客陸續返回下榻的客房。
岑依洄等到最后一批嘉賓離開,取下脖子上的工牌,掛帶纏繞幾圈,匆匆沿著石板路跑向通道盡頭的人工湖邊。
月明星稀的夜晚,林蔭間的鳥兒囀著嗓子,水面波光粼粼,襯得湖邊站立的梁澤愈發清俊。
岑依洄腳步微頓,看到梁澤向她展開雙臂,旋即加快速度,無所顧忌地直直投入梁澤懷抱,
梁澤箍緊她的腰:“站了一天,累不累?”
“累。”岑依洄說,“我帶了膏藥,等下貼一副就好。”
梁澤嘴唇察覺岑依洄耳垂和臉頰的冷意,握著她的肩膀稍分開:“外面冷,先回房間吧。”
岑依洄拒絕:“梁澤哥哥,我沒帶換洗衣服,晚上回學校住。主辦方包下了所有客房,你左右房間都是參會嘉賓,要是被人撞見,我明天工作時會不好意思。”
梁澤沒同意,但也沒反駁,只道:“酒店距離你宿舍十來分鐘車程,不著急回。先去我房間,我幫你按摩小腿,再貼上膏藥。這個點,大家都待在房間了,不會遇到你。”
岑依洄領教過梁澤頗為專業的按摩手法,想了想遭罪的雙腿:“也好。”
第73章 校友 我不喜歡你去找她。
酒店客房內, 岑依洄背倚貴妃榻,繃直雙腿,不客氣地放在梁澤穿西裝褲的腿上。
梁澤瞥了眼岑依洄等待他服務的悠閑表情, 沉默地折起襯衫袖子, 掌心包住岑依洄的小腿。
他的按摩力道緩慢精準, 岑依洄身心不由放松下來。
梁澤拇指按向小腿后面疏通經絡的承山穴:“依洄, 把外套脫了吧。”
西裝確實限制了動作幅度, 岑依洄擔心壓皺面料, 聽從了梁澤的建議。
脫去西裝, 里面是一件修身白襯衫, 領口微微敞開, 望進去,精致鎖骨若隱若現。襯衫腰部做了收緊設計, 過膝包臀裙恰好突出腰肢曲線。
岑依洄將外套放一邊,突然意識到:“梁澤哥哥, 我們好像在穿情侶裝。”
梁澤下意識看了看兩人的衣服。同樣的白襯衫,同樣的黑色下半裝。
他曾經認為芭蕾舞服與岑依洄的樣貌氣質最般配, 如今發覺, 職業裝也與她相得益彰。
普通的襯衫裙子, 套在岑依洄身上,端莊中摻了一絲微妙的誘人氣息。
可預見的將來, 她會吸引到更多人。
梁澤的手勁不自覺加重。
“輕一點, ”岑依洄不滿地將腿向后縮,被梁澤牢牢抓住,“你按疼我了。”
梁澤依言放輕力道。
裸色絲襪的觸感絲滑輕柔,但比不上岑依洄的皮膚細膩,梁澤又提議:“絲襪也脫了吧。”
岑依洄瞬間警惕:“我不要。”
梁澤有條有理:“你不愿意脫, 我怎么貼膏藥?”
岑依洄保守道:“幫我按摩會兒就行,膏藥回學校我自己貼。”
梁澤嘴角勾起,手掌玩味似地沿著小腿,探入她裙底的大腿處,語氣帶了些許挑逗:“回學校?都跟我進房間了,你跑得了嗎?”
岑依洄不服氣地想收回腿,卻被梁澤輕而易舉制服,來回拉扯幾輪,岑依洄抿唇與他直勾勾對視。
半晌,岑依洄沒忍住先笑場,輕聲撒嬌:“梁澤,你別鬧。”
梁澤的手掌退回她的小腿位置,低眉繼續按揉:“沒鬧,怕你的腿明天不舒服。”
岑依洄貪戀梁澤的照顧,不再躲閃,任由他幫忙舒緩僵硬的肌肉。
室內燈光昏黃,光影落在梁澤深邃硬朗的眉骨,他英俊的輪廓中,帶了不經意的溫柔專注。
宜室宜家的好男人模樣,令岑依洄心頭微癢,她用腳趾尖輕點梁澤的腰腹位置:“好吧,那你幫我脫掉絲襪。”
梁澤無情拒絕:“自己脫。”
岑依洄幽幽道:“我不想動,你幫我。”
此話一出,像某種暗示,梁澤手頓住,抬起頭。
岑依洄的臉頰在他探究的眼神里迅速升溫,語氣不自在:“……別這樣看我,好像我特別主動送上門似的。”
梁澤喉嚨溢出低沉笑聲:“我發誓,在你讓我脫絲襪前,我只打算留你過夜。”
說完,他跪上貴妃榻,一只手托著岑依洄后腦勺蜻蜓點水地落一吻,另只手利落地脫絲襪。
岑依洄半坐著,雙臂撐在身體后方,眼看絲襪被卷到小腿褪下,問:“那現在呢?”
梁澤修長有力的手指,一粒一粒解她的襯衫扣:“你既然不怕累,我有什么好忍的。”
岑依洄漂亮的胸部曲線在襯衫布料下漸漸展現。
她大方地向梁澤展露身體:“梁澤哥哥,男人是不是都喜歡女人穿絲襪?”
“未必。”梁澤撥開襯衫衣襟,手臂探入,繞到她背脊搭扣處,“比如我,我喜歡你不穿。”
內衣松開了。
今晚的前期準備工作長得漫無邊際,岑依洄不想因為梁澤的兩根手指就認降,咬唇催促:“我可以了。”
梁澤呼吸凌亂,他跨在岑依洄腰間,正對她的臉,抽走自己的皮帶。
岑依洄看到梁澤的狀態,聯想到即將發生的事,忍不住吞咽一下。
梁澤勾唇:“這么多次了,還緊張?”
岑依洄嘴硬:“不是緊張,是期待。”
梁澤取出一個,還沒撕開包裝,突如其來的門鈴聲阻止了屋內二人更進一步。
房門已反鎖,但只一扇薄薄的門板相隔,衣衫不整的岑依洄有種被抓包做壞事的心虛感。
她抬臂擋在胸前,望著房門口:“這么晚,誰找你,是及川哥嗎?”
梁澤箭在弦上,斂著氣息:“不會。”
趙及川知曉岑依洄在會場,不到萬不得已,絕不會突然敲門打擾。就算有事必須面談,也會先打電話確認,畢竟岑依洄出現在梁澤房間的概率太高了。
門外響起一道女聲:“梁澤,睡了嗎?我有事找你。”
梁澤認出聲音是薛嘉念。
岑依沒聽出來,只知道是個女的。她看向梁澤,表情怪異,刻意加重陰陽怪氣的語調:“梁澤哥哥,竟然有女人在晚上找你。”
“是我大學校友,你見過的,薛嘉念。”梁澤安撫道,“稍等,我跟她說我已經休息。”
“等等!”岑依洄一手揪著虛攏著的襯衫,另只手拽住梁澤,“還是見一下吧,我想知道她找你干什么。”
梁澤正急躁著,想和岑依洄繼續親密。但如果現在拒絕岑依洄的要求,仿佛他真有見不得人的事。
無奈地翻出一條寬松的、能遮擋身體輪廓的居家褲。
梁澤穿背對岑依洄穿褲子,看不見她,身體反應才能盡快消去。
薛嘉念聽梁澤說“稍等”,等了會兒,臥室門從內拉開。
沒穿正裝的梁澤,倒是存有幾分大學時期的俊朗瀟灑,薛嘉念與梁澤一起做過項目,莫名覺得關系近了幾分。
梁澤問:“找我什么事?”
此話一出,薛嘉念敏銳地從他的嗓音里,聽出隱秘的、和欲望有關的沙啞。
盡管梁澤刻意掩藏,但他周身灼烈的男性氣息、那股飽脹的荷爾蒙,著實令人難以忽視。
剛與男友分手不久的薛嘉念,腦海閃過一個念頭:梁澤房里有女人。
她試探道:“方便進屋聊嗎?”
梁澤沒找理由,直接回絕“不方便”。
薛嘉念心想,果然。
她聳了聳肩:“你們想在廣州投資的算法項目,我問了下助理,基金會以前接觸過同類型的一些項目,如果你跟合伙人也感興趣,我可以牽線。”
梁澤客氣地頷首道謝。
薛嘉念:“基金會接下來的投資重點在長三角,我會經常來申城,有空常聯系。”
開著房門,聊天內容一清二楚地飄入岑依洄耳朵。薛嘉念大學時期就對梁澤有好感,雖是過去式,可岑依洄有些不舒服。
梁澤好事被打斷,回房后,難耐地重新剝去岑依洄的衣服,沿她胸口皮膚往上親。
岑依洄身體輕輕向后仰,心不在焉地回應。
梁澤嘴唇停在她的下頜,粗/喘幾聲:“依洄,你在不高興?”
岑依洄先點點頭,隨后抿唇搖了搖頭。
梁澤分開一些距離:“有不高興的地方,及時告訴我。如果不說,我直接做了。”
岑依洄內心天人交戰。理智上,認為體貼懂事才招人喜歡,可情感上……
她在梁澤鼓勵的目光下,直言:“薛嘉念的崗位好像對你幫助很大,她如果來申城,你會經常和她聯系嗎?”
梁澤忽而一笑:“你很在意?”
“當然在意啦。”岑依洄有些不自知的任性,“我不是質疑你人品,只是……”她的嗓音夾帶郁悶,“我忘不掉當年在北京,你小組里的人默認你和她會成為一對。我早已經不把你當哥哥,你是我的男朋友,我喜歡你,所以再想到那些事,總是不太舒服。”
梁澤神情晦暗,卻未作應答。
岑依洄主動貼近梁澤:“梁澤哥哥,不許常聯系,我會吃醋的。”
梁澤順勢將她放平在床上,慢條斯理戴好,笑一笑:“吃醋了會怎樣?”
岑依洄氣勢洶洶:“……會咬你!”
梁澤眉峰一挑,有些邪氣,隨即猛地傾身上前,沒給岑依洄緩沖。
雖然平日也有過激烈的體驗,但絕沒有粗蠻到今晚的程度。
岑依洄起初有點難受,眉頭皺了一下,幸而梁澤先前的手指準備工作起了作用,她很快適應節奏。
弄得暈暈乎乎時,聽到梁澤用壓抑的語調挑戰她的神經:“依洄,你平時不吃醋也經常咬我,咬得我舍不得離開。”
一語雙關被梁澤用得爐火純青。
岑依洄身體驟然繃緊。
梁澤感受到了,悶笑一聲,夸她好會咬。
岑依洄清冷的眉眼被折騰出朦朧的欲色,下一秒,她抱住梁澤脖子,泄憤似的張口咬住他的肩膀。
梁澤肩胛拱起,既疼又爽,手指插/入她的發絲,失控地用力揪起,埋在她肩頸的吻更加迅猛激烈。
岑依洄不松口,頭皮微微泛起的疼痛感令她陌生。
梁澤因她囈語般的痛吟愈加興奮,發瘋似的讓她不要停,繼續咬,咬緊一點。
如果此時有人經過走廊,耳朵貼在門板上,定能聽見有個女孩兒,無助地嗚咽著求饒,然后換來一陣更激烈的拍打聲。
梁澤仿佛突然忘了“憐香惜玉”這個詞。
……
到最后,岑依洄承受不住痛感和快感的交織,淚眼迷蒙地松開嘴,看到梁澤肩膀殘留兩排深深的牙齒印,她毫無征兆地崩潰大哭。
梁澤在床上其實是喜歡看岑依洄哭的。
她的睫毛洇濕成一簇一簇,纖薄身體可憐地發顫。
哭吧,再哭狠一點,
梁澤心想,她也該為他情緒失控,如此一來,兩人的感情深度就達到了同頻。
岑依洄哭到失語,焦灼之際,察覺梁澤低下頭,溫柔地吻她淚濕的臉頰。
也只有吻是溫柔的。
梁澤結束后,喘著氣在她耳邊哄:“我當然不會和她常聯系。”
岑依洄撇過頭,眼尾的淚珠淌了下來。
第74章 告別 兩間向陽臥室,你一間,我一間。……
梁澤伸出手, 用殘留歡愛熱度的指關節,輕輕拭去岑依洄眼角淚水,低聲安撫:“沒事了, 依洄, 沒事了。”
岑依洄閉起眼睛, 剛才的痛感浮上心頭, 肩膀不止地顫抖。
那種痛感, 并非單純的生理疼痛, 疊加了梁澤突然給她的, 帶了少許暴力的性/體/驗。
梁澤攬起岑依洄的腰, 將她抱坐在自己腿上, 輕輕拍她背脊:“哭得我都心疼了。”
岑依洄撩起眼皮瞪他,梁澤只當沒看見, 更用力地攏緊:“明天你還要在會場工作,如果眼睛腫, 大家都會好奇。”
這句話奏效了。
岑依洄終于啟口,嗓音擰了水:“我想洗澡。”
梁澤過火了一次, 今晚不敢來第二次, 安安靜靜伺候她洗完澡, 小腿貼上膏藥,把她塞進被窩, “你先睡。”
岑依洄操心:“明天要穿的衣服……”
梁澤掌心撫在她的額頭:“我去處理, 你睡吧,醒來就有干凈的衣服。”
岑依洄再次合上眼皮,眼前頓時陷入黑暗。
梁澤窸窣整理的聲音絲絲縷縷飄入耳朵,她在如影隨形的陌生痛感中沉沉睡去-
隔天清晨五點半,岑依洄的生物鐘比鬧鐘更早蘇醒。
晚出門容易遇見其他論壇嘉賓, 岑依洄一刻不耽誤地利索爬起床。梁澤大概昨晚也累到了,半張臉埋在枕頭,沒發覺岑依洄離開被窩。
沙發上,女士白襯衫和貼身衣物整齊疊碼,衣柜懸掛的西裝和裙子熨燙過,不見一絲褶皺。
——梁澤額外付了費用,委托酒店服務中心夜里加急清洗烘干。
岑依洄悄聲摸黑穿衣服,床上的梁澤手臂落在旁邊尚有余溫的位置,他抱了個空,在睡夢中不滿地皺起眉。岑依洄系好襯衫扣,往他懷里塞了一只枕頭,抱著西裝溜之大吉。
會場前廳,工作人員咨詢臺,岑依洄借了俞蘭的化妝品上妝。她左手捧著帶鏡子的粉餅盒,另只手拿粉餅,輕柔地拍打眼下,遮去眼睛哭腫后浮現的淡青色。
俞蘭咬一口白水煮玉米棒:“依洄,你來好早啊。我昨晚睡太沉,早上差點沒起得來。”
岑依洄有點心虛:“還好,我昨晚貼了膏藥,沒有很累。”
“說起膏藥,我也貼了!”俞蘭驚嘆,“比我用過的其他牌子好,你在哪兒買的?”
岑依洄說了個中藥店名字。
俞蘭繼續啃玉米:“記下了,改天去買幾副,我媽平時站在店里值班也用得到。對了依洄,你吃早飯了嗎?我還買了牛肉煎包。”
岑依洄消耗了許多體力,確實有點餓,但她不想吃牛肉煎包。
一抬頭,梁澤和趙及川迎面走來。
岑依洄描了細黑眼線,特意拉長眼尾,讓自己顯得更精神、更有氣場。
然而目光和梁澤交匯瞬間,她的臉頰脖子迅速升溫,莫名想到襯衫下的皮膚,全是梁澤手指掐出的印子。尤其腰間,斑痕刺目,完全不像情侶之間的常規做/愛方式。
趙及川笑道:“依洄,你梁澤哥哥給你送早飯來了。”
梁澤去餐廳打包了口味偏淡的牛油果泥蝦仁三明治。
自從岑依洄放棄報考舞蹈學校,她節食多年的飲食習慣,慢慢得到改善,后來梁澤開始照顧她,時常把她帶出去覓食開胃,岑依洄逐漸接受油炸、煎烤的肉類食品。
但僅限中午正餐,早晚兩餐她還是習慣清淡飲食,否則胃不舒服。
俞蘭心想岑依洄都大四了,還喊那男的“哥哥”,八成是有血緣關系的親戚,體貼道:“依洄,你先吃早飯吧,咨詢臺這里我守著。”
岑依洄站去一邊,剝開三明治包裝,咬了口。
梁澤看她吃了會兒,忽然問:“還疼嗎?”
“咳咳咳——”岑依洄一口食物嗆在喉嚨,猛灌下一口水,眼波流轉,責備地望向梁澤。
梁澤:……
他解釋:“我的意思是,小腿還疼嗎?你昨晚睡著后,我看見你的小腿在抽筋。”
“哦。”岑依洄鎮定地用紙巾擦了擦嘴唇,“不疼。”
梁澤好人當不了三秒鐘:“那別的地方呢,疼嗎?”
岑依洄表情一言難盡。
梁澤也不是惡趣味到非在大白天,和女朋友探討床上的事,只是怕下手不慎,弄傷了她。
岑依洄確認十多米外正在聊天的俞蘭和趙及川沒注意到這邊,才在梁澤目不轉睛的注視下,實話實說:“疼,好多地方疼。”
梁澤正色道:“找個地方,我檢查一下。”
岑依洄搖頭:“沒有傷口,不用檢查。”
梁澤生出真心誠意的懊悔,反思不該明知她有工作任務的情況下,只顧滿足欲望。他輕嘆著保證:“讓你不喜歡的事,我以后不會做。”
那陣隱秘的痛感像一股熱流席卷岑依洄全身。
她頓了頓:“也沒有不喜歡。”
換成梁澤愣住。
岑依洄低下頭,帶著沒吃完的三明治回咨詢臺。
沒底線縱容梁澤為所欲為是不對的,但岑依洄同梁澤一樣,明知故犯,無法自控-
金融投資論壇的會議結束,岑依洄婉拒工作群其他兼職邀約,專心投入畢業論文撰寫。
一周時間分成兩半,一半住校,一半住江蘭灣。
春日的暖流徹底驅散嚴冬余韻,岑依洄泡在圖書館查閱文獻。她有過翻譯出版物,論文選題和導師商量過后,選擇了翻譯學相關內容,主要探討文學翻譯中的文化適配問題——
從譯者的角度出發,分析譯者如何在忠實原文表達的同時,平衡目標語言讀者的文化背景和理解能力。
選題需要大量文學翻譯作品當例證,同時需要闡述不同語言國家體系間的文化差異。
岑依洄一個字一個字敲論文,頭發每天多掉幾根。
在圖書館熬到最后一刻閉館,回宿舍路上,岑依洄頭暈眼花和梁澤通電話。梁澤告訴她,下周打算和趙及川一起去趟廣州,與藍天科技的研發團隊開會。
岑依洄踩著林蔭道上樹葉的影子:“要去多久?”
梁澤:“預計一周。”
“啊,”岑依洄被論文催促過的精神世界加速枯萎,“去這么多天,好久見不到你。”
她疲憊時,愛和梁澤撒一些無病呻吟的嬌。
梁澤懂她的特性,配合道:“反正你課少,既然舍不得我,要不跟我去廣州出差?”
岑依洄輕笑:“出差還帶女朋友,別人會說你色令智昏。”
梁澤矜驕道:“是他們請我去考察投資,誰會說我?”
岑依洄和梁澤聊兩句天,心情放松許多,踱步到女生宿舍門前,忽然看到熟悉的奔馳車。
車輛熄了火,靜默蹲守,似乎在等人。
“依洄?”電話那頭的梁澤問,“怎么不說話?”
岑依洄望著許久未見的周惠宣從車上下來:“我媽媽來找我了,晚點再聊。”
電話掛斷,母女在校園道路昏暗的路燈下對視。
這一幕場景似曾相識。
陌生人之間也許能做到點頭問好,但親如母女的她們,此刻只有沉默尷尬。當岑依洄發覺,周惠宣無法像她期待的那樣愛她時,便已釋然。
周惠宣慢慢靠近:“依洄,我特地來學校找你,想和你聊一聊。”
“你每次的開場白,都是要和我聊一聊,但我們永遠聊不出結果,也沒什么重要事可聊。”岑依洄抱著書本,“我很累。”
周惠宣望著當初獨自離家出走到口岸投奔她的女兒,掩飾眼底一閃而過的動容,叫住她:“我打算離開申城,回香港。你別急著上樓,和我道個別吧。”
岑依洄成功地停下腳步。
周惠宣定定地看著岑依洄:“不是短暫離開,而是重新回香港定居,我在銅鑼灣買好了房子,并且已經正式向陳儼提出分居。”
生活猶如一個充滿戲劇沖突的故事,當初周惠宣放棄香港穩定的生活,一心搬來申城,岑依洄千萬般不愿,還和好朋友在電話里打包票,承諾以后回香港找工作。
世事難料,最后離開的人變成周惠宣,岑依洄卻想在此扎根。
夜已深,校園門口的餐飲商鋪大多打烊,只有電競網吧、快遞轉運站、和一家消費較高的咖啡小酒館還開著門。
岑依洄和周惠宣坐在幾乎空無一人的店內,各自點一杯熱飲。
裊裊水蒸氣氤氳了視線。
岑依洄手捧陶瓷杯,問:“預備何時返港?”
“下個月初。”周惠宣說,“我一個人走,浩浩留給陳儼。”
岑依洄一時不知如何回復,那個有過一面之緣、同母異父的弟弟,與她別無二致,都是會被母親放棄的角色。
周惠宣冷靜分析:“他太小,跟我去陌生環境生活不合適。”
岑依洄問:“為什么和陳儼叔叔分開?”
“被我發現還在賭。”周惠宣不屑一顧,“搭上那個黎勇,死性不改,就算現在不輸,以后肯定也會輸,我沒必要陪他擔風險。”
岑依洄并不意外。計算利弊,才是周惠宣的性格。
周惠宣從陳儼手中弄到的是真金白銀,雖然付出了許多時間,還為他生了一個兒子,但這筆賬不算虧。
“依洄,以前我們租在銅鑼灣,你弄了個小豬儲蓄罐,說以后要存錢買房。兩間向陽臥室,你一間,我一間。”周惠宣問,“還記得嗎?”
岑依洄當然記得。
那是她年少時樸實的夢想,想與相依為命的母親,有個真正的、穩定的家。
第75章 出差 我給你的愛獨一無二。
岑依洄曾經為引起母親注意, 特地將小金豬擺在客廳顯眼的展示柜上方。
但周惠宣從沒主動提起,她便以為母親沒看到。
其實周惠宣一回到家,就瞥見小金豬頭上頂了一張手寫卡片。她不提, 是覺得女兒的想法過于稚嫩。
單靠節流存工資, 這輩子別想在香港定居買房。
可是看岑依洄充滿干勁地存錢, 周惠宣不想打擊她, 只當沒看見卡片。偶爾的偶爾, 周惠宣發了工資或者收到貴重禮物, 心血來潮, 給岑依洄的儲蓄罐塞過幾張紙幣,
岑依洄在理財方面粗心大意, 多了好幾筆錢,竟然完全沒發現。
“當初去美國的事, 我對你始終懷有愧疚,不該挑在你上高中的時間點。但事情已經發生, 我多說無益,”周惠宣微微停頓, “銅鑼灣的房子, 我會給你留一間臥室, 按你以前寫作文描述的那樣布置。”
岑依洄低著頭:“我不會來住的。”
周惠宣并不意外:“如果你以后改變主意,歡迎隨時回家。”
岑依洄一時失語。
司機等在咖啡店門口, 待店內那對母女喝完, 他下車,拉開副駕駛車門。
周惠宣入座后排。車發動離開前,她按下窗戶,認真看著女兒:“依洄,你保重。”
岑依洄垂下眼睫;“你也是。”等車開走, 她才輕聲叫了句“媽媽”。
她很久沒叫過媽媽了,吐出字時,有些陌生。
汽車尾影消失在道路盡頭,岑依洄立在路邊發呆許久-
燈火通明的大學城快遞站正在卸一批貨。
為首的門店店長,丟給彎腰卸貨的年輕人一支煙,“小傅,歇會兒,店里的架子都要爆倉了,其他明天再卸。”
傅斌接了煙塞在嘴里,低頭在口袋掏半天,摸出打火機。
店長也是個煙槍,吸了三根,嘴饞,又點燃第四根,同時瞇著眼和傅斌聊天:“你剛才一直盯著路邊看什么?是不是那個剛才和媽媽在咖啡店聊天的女學生?”
傅斌裝作不以為意:“哦,那個穿淺藍色針織衫的是嗎,看她在路邊發呆,好奇多看了幾眼。”
“少給我裝,你八成是看人家長得漂亮。”店長笑道,“不過這種漂亮姑娘,看看就行,真要是搞對象,就會發現她們作天作地,特別難伺候。尤其她媽媽穿衣打扮跟電視里貴婦似的,看著就有錢。”
傅斌吸了口煙,跟著笑,笑意卻不達眼底。
他其實也注意到了。
女孩的母親有專屬司機,開昂貴的車,而他卻因為她的一臺電腦,在牢里度過兩年多,這世界真是不公平。
傅斌春節期間回過一趟老家,他先前談的女朋友,已經和同鄉另一個男人結婚,見到她時,她正大著肚子。父母在家罵他沒出息,去外省打工,不僅沒賺到錢,竟然還坐了牢。
坐牢的事不知怎的走漏風聲,一傳十、十傳百,村里沒有媒人愿意再給他介紹女孩。
傅斌聽著父母不斷的數落,大發雷霆,說他就是命不好。其他人的父母給錢給資源,而他家徒四壁,一無所有,起點就比人家低,如何追趕?
大城市燈紅酒綠,傅斌看透了,沒有長輩托舉,他再有吃苦的決心和毅力,也混不出個名堂,還不如劍走偏鋒,搏個當老板發財的機會。
傅斌根本看不上家鄉二十年不變的發展,和父母吵完架,年沒過完就離開了。
店長起身,拍了拍褲子:“小傅,過段時間保稅區的物流站要擴大店面,缺人手,工資比這高點,也累一點,你想去嗎?”
傅斌想也不想搖頭拒絕。
分揀快遞是賺不到大錢的,他在網上認識了一個大哥,帶著他做項目,上周試著跟投五千塊,不到兩周,就賺了兩千。
他靈機一動:如果本金貸個十萬,兩周豈不是能賺四萬?-
月亮躲進薄紗似的云層,婆娑枝影投射地面,岑依洄抱著書本,低著頭,一步一步,踩著樹影慢悠悠踱步回宿舍。
夜間空曠的校園,沉淀出一片哀哀的寂寥。
周惠宣要回香港了。岑依洄聽見自己的嘆息聲。
這地球上生活著幾十億人口,個體之微渺,如塵沙,如水霧,在自然界脆弱得不值一提。所以,當一個人身體健全,會哭會笑,只是與父母緣淺而已,有什么好多計較呢?
岑依洄邊走,邊平復被周惠宣攪起漣漪的心情。
校園主干道并非筆直一條,它蜿蜿蜒蜒,兩側的路燈無限延展向前,仿佛永遠走不到盡頭。
余光忽然察覺身后出現一道強烈的光束。
岑依洄停下腳步。
她緩緩轉過身,似有所感,心臟忽然沒來由地劇烈跳動。
熟悉的黑色商務轎車剎停在她十米開外,駕駛門推開,一雙筆直修長的腿跨出車廂,隨后摔上車門。
梁澤逆著車燈光,朝她大步走來,身形在光里異常篤定清晰。
岑依洄嗓子哽咽堵住。
等梁澤靠近,岑依洄才看清楚他藏在夜色中不易被察覺的憂心忡忡。
“梁澤哥哥,你怎么來了?”
梁澤觀察她的表情:“怕你見到母親后,心情不好。我在家待不住,直接開車來了。”
岑依洄的笑容比哭更勉強:“我還好。”
梁澤接過她手里的書本,“今晚接你回家住好不好?”
岑依洄定定地看著梁澤,即便交往許久,仍然怦然心動。
回到江蘭灣,岑依洄不想動,腦袋抵在梁澤胸膛。
梁澤最怕見到她消沉:“想哭就哭吧。”
“不是,我沒想哭。”岑依洄解釋,“我就是發現一件事,這個世界果然能量守恒,我爸媽缺我的那份愛,好像都由你補給我了。”
梁澤的胸膛因輕聲哼笑而微微震動。
岑依洄不用看,就能想象梁澤此刻眉目俊朗清冽的模樣。
“難道我說得不對嗎?”
“不對。”
岑依洄還想爭辯兩句,就聽到梁澤忽然壓低聲音:“依洄,我給你的愛獨一無二,不當任何人的替補。”
岑依洄抬起頭。
梁澤帶著戲謔的笑意卻鄭重其事:“你父母生了你,但沒愛護好你,拿什么和我比?目前為止,這個世界上,最愛你的人是我。”
這一番話,以摧枯拉朽的狂放姿態在岑依洄心中卷起滔天巨浪。
梁澤的目光專注、認真、深情。
岑依洄于微渺中,窺見短暫的永恒,那是一簇愛意燃燒時,不寂不滅的火焰-
梁澤再次提出要帶岑依洄去廣州出差,就當散心。
岑依洄這兩日比較黏梁澤,也不管梁澤算不算色令智昏,當即打點行裝。
趙及川聽聞此事,倒是沒意見,只是和靳平春喝酒時,吐槽梁澤這回栽得徹徹底底。
靳平春認識梁澤許多年,從梁澤第一次帶岑依洄進火鍋店,他就嗅到了不同尋常的意味。
岑依洄不愿意以梁澤女朋友的身份出現廣州,顯得展合投資公私不分,于是自告奮勇,聲稱自己是梁澤的隨行翻譯。
飛機上,趙及川聞言,笑道:“依洄妹妹,還不如說你是梁澤助理。藍天科技全是一群技術宅男,雖然平時看許多英語文獻,但沒人講英語,一個賽一個內斂,你見到就明白了。”
說實話,岑依洄想象無能。
她印象中,做投資工作的,都是那晚酒會上的觥籌交錯,或者像香港中環的精英們,西裝筆挺,手指一動,分分鐘千百萬上下。
梁澤對此評價:刻板印象極深。
真正搞技術的能人,日常不會在表面功夫上花費太多時間,除了路演或者上臺講PPT,大多數和普通人打工人一致。
出差酒店定在市中心,高層望出去,能看見廣州塔。
梁澤和趙及川,出差住宿都是五星酒店套房起步。岑依洄自然和梁澤住一間,考慮到要在廣州待一周,岑依洄一半行李箱全是借閱的論文參考書。
梁澤把西裝、睡衣、外套,井井有條依次掛入衣柜,看到岑依洄的箱子打開著,順手幫她也整理好。
箱子中央,是那枚失而復得的舞伶胸針,岑依洄把它當成護身符似的隨身攜帶。
梁澤笑笑,收好胸針。
廣州出差的行程相當緊湊,梁澤晚上睡覺,抱著岑依洄親了會兒,便關燈睡覺。
岑依洄反倒不習慣,她以為到了陌生環境,梁澤會很有感覺。
結果梁澤睡著了!
岑依洄便閉起眼睛,心想,自己也被梁澤感染得心術不正了,一到夜里就跟著想那檔子事。
聽到梁澤勻穩的呼吸聲,岑依洄腦海過了兩遍論文提綱,在卡頓的地方苦思冥想,沒有任何思路,很快生出困意。
隔天上午,寫不出論文的岑依洄以助理身份,跟著梁澤一起去了藍天科技。
藍天科技是個初創公司,全公司成員平均年齡不到三十歲,是個相當年輕、有潛力的團隊。
梁澤一行三個人,穿了較為正式的職業裝,反觀藍天科技,全員也穿了正裝,但明顯是臨時東拼西湊起來的襯衫西褲。
技術核心研發團隊的負責人姓顧,叫顧航,畢業于東北一所老牌軍工名校。顧航大學專業學的計算機,畢業后在一家證券公司IT部門工作,在職期間,又修了一個金融碩士學位。
金融和計算機雙背景,和梁澤一樣,只是兩人主修專業有差別。
會議室已經提前收拾好,考慮到可能涉及一些敏感的技術問題,并非展合真正員工的岑依洄主動道:“梁澤哥哥,我在外面等你們。”
梁澤嘴角彎一下:“這場會議可以旁聽,一起進去吧。”
第76章 畢業 一定來。
藍天科技急缺資金運轉, 顧航接觸了多家投資公司。
琢磨一圈,展合投資的兩位年輕老板精通市場和技術,不會妄加干涉技術研發, 還能給項目有利指導, 簡直是完美資方。
唯一美中不足, 展合投資對風控算法結構沒有完全認同, 給了藍天科技一段時間精進方案, 年后如果達到展合的要求, 展合便會聯合其他兩家公司, 簽署投資協議。
顧航帶領研發團隊牟足勁加班加點。
會議廳氣氛凝重肅穆, 但墻邊突兀地豎了一排二次元模型墻。
趙及川入坐后, 嘴角忍不住抽了下。
岑依洄坐在梁澤身邊,打開筆記本, 偷偷瞄了眼模型墻上穿各種裙子的動漫人物。
就……真的挺宅。
梁澤全程目不斜視,對墻壁裝飾完全無動于衷。他敲了敲桌子, 對著會議講臺上的顧航道:“開始吧。”
梁澤的語速不疾不徐,嗓門也不大, 但就是有種領導人的威嚴感。藍天科技算法項目的命運, 某種意義上由他拍板。
顧航關閉照明燈, 幕布上的投影漸漸清晰。他拿著激光筆,圈出屏幕上的數據:“梁先生上次提出, 我們的算法在歷史存量數據上表現好, 但面對實時數據波動,響應速度稍慢。”
說著,切了頁PPT。
“針對這個問題,我們的技術人員做了調整,結合流數據處理和邊緣計算技術……”
梁澤聽匯報時, 手里握一只鋼筆,精神高度集中,時不時低頭在筆記本上記錄一些關鍵數據
顧航的PPT布滿文字和數據,涉及許多金融和計算機的專業名詞,對岑依洄而言閱讀稍有困難。
她尚未讀完,梁澤高速運轉的大腦已經拋出技術問題。
底下人明顯捏了把汗。
但顧航淡定許多,顯然早有準備,針對梁澤一環扣一環、思維極其跳躍的問題,他都給出了大致構想。
趙及川針對他的構想,緊接著詢問數學算法方面的難點。
顧航喝了口水,當場在白板上演示。
岑依洄才聽兩個小時,頭昏腦脹眼冒金星,顱內壓強激增。熬到會議中場休息,她長舒一口氣,去露臺呼吸新鮮空氣,防止大腦缺氧。
藍天科技租賃在一棟適合創業公司的園區,內部林立一排排低層建筑,進駐的公司門類五花八門,大多是互聯網相關,據說當地政府給了互聯網企業稅收優惠。
咔嚓,通往露臺的玻璃門從內被打開。
岑依洄回過頭。
進行完密集腦力活動后的梁澤,神態輕松自在。這種強度的會議,于他而言只能算日常,他和趙及川平時工作也是這樣的節奏。
岑依洄很擔心:“你們的會議,但凡我多聽幾場,肯定要長白頭發了。”
梁澤笑了:“不至于。”
“梁澤哥哥,”岑依洄問,“做你們這行,壓力是不是很大?”
金融投資相關工作的壓力肯定是大的,不僅是工作,還有人脈維護、不得不出席的社交應酬,但梁澤從沒在岑依洄面前提及過這些事。
梁澤始終以氣定神閑的模樣出現在她面前,仿佛他不會累、不會疲倦,有取之不竭的能量。
岑依洄心安理得地受他照顧。
梁澤不明白,岑依洄旁聽個會,怎么忽然變得多愁善感。
原本想哄她一句“我真的不累”,話到嘴邊,突然改口。
梁澤說:“壓力確實大,所以經常需要找到釋放途徑解壓。依洄,如果心疼我工作累,以后少拒絕我,更配合我一點。”
岑依洄表情一言難盡:“……這也能扯上聯系嗎?”
梁澤煞有其事地點頭:“就事論事。”
岑依洄嗔他一眼,推著他回到會議室認真工作。
當天晚上,藍天科技的領導團隊安排了接待宴席。是一家高端粵菜餐廳,包廂正對江景,望出去,大片綠植和對岸的高樓相映成趣。
聊天仍然圍繞風控算法項目,岑依洄聽著聽著走了神,眺望遠處高樓的燈光發呆。
這才是出差的第一天,岑依洄就已經體力不支,回程的商務車內,顧不得趙及川在場,她倚在梁澤懷里閉眼休憩。
梁澤手臂圈著岑依洄,讓她保持一個舒服姿勢睡覺,同時輕聲和開車的趙及川聊今天開會情況。
兩人共同認定,藍天科技的這套算法項目絕對潛力無窮,唯一高風險的是燒錢,與其他公司聯投,能分擔掉一部分風險和資金壓力。
趙及川瞥了眼后視鏡:“今天累到依洄妹妹了,到了酒店快休息吧,明后天的會議還得上強度。話說我有個表妹在廣州讀書,要喊她來陪依洄逛逛嗎?”
“暫時不用。”梁澤手指順了順岑依洄的發梢,“讓她自己打算吧。”-
岑依洄回到酒店,放棄了每日看文獻的計劃,早早上床睡覺。
半夜是被梁澤貼上來的熱度鬧醒的。
梁澤說的是真話,他白天的工作,消耗了大量腦力,晚上就會很想做些事情解壓。
岑依洄被鬧醒時,梁澤已經將她的雙臂,擺放在頭頂。
即使身體強烈渴求睡眠,岑依洄的意識卻清醒地接納梁澤。梁澤的吻斷斷續續落在她的嘴唇、臉頰和其他部位,岑依洄瞇著眼,手臂蛇一樣纏著他的脖頸。
往常岑依洄半夜被吵醒,總是不太樂意,梁澤想做前,必須先把人哄好。
今晚一反常態,梁澤一抵上去,岑依洄自覺地抬起腿圈住他的腰。
梁澤詫異地挑了挑眉,壓著她的雙臂,吻了會兒,便開始大開大合的動作。
他弄了會兒,望著身下予取予求毫不不反抗的岑依洄,惡劣因子又作祟,讓岑依洄轉過去,腿跪著,手臂趴在枕頭上。
岑依洄迷迷糊糊點了點頭。
這個姿勢是看不見梁澤的,她只能揪住床單。梁澤趁著她好說話,盡情地翻來覆去擺弄。
到最后,梁澤的嗓音也啞了,他緊緊地箍著岑依洄的腰,迫使她抬高:“今晚為什么這么聽話?你也很想要我,是不是?”
岑依洄不悅地擰眉:“是你說的……”
梁澤沒懂:“我說什么了?”
“……你讓我少拒絕,多配合,這樣能釋放壓力。”岑依洄還是太單純,把梁澤的調戲當了真,她心疼道,“梁澤,我不想看到你太辛苦。”
梁澤完全沒料到,會在上/床時,被他的寶貝女朋友心疼寵溺。
胸腔一震,身體在猝不及防的迸發中,停下動作。
岑依洄疑惑地“嗯”了一聲。
心想:這么快就結束啦?
雖然和梁澤平日的時長不符,但她很滿意。既能得到快樂,又不至于太累,希望梁澤以后也保持這樣的時長,你好我好大家好。
岑依洄手指松開皺得不成樣的床單:“結束了我先去洗澡。”
梁澤:……
“沒結束。”
岑依洄轉過頭:“我明明感覺到你已經……”
梁澤:“還有第二次。”-
接下來一周的會議議程,岑依洄不再參與,她不想折磨自己。
找了家酒店附近的書店,繼續寫論文,期間與導師視頻一次,電話一次,郵件溝通若干次。
廣州地處低緯,氣溫高,光照強,與香港的天氣相似,只是香港靠海,雨水更多一些,空氣聞起來潮濕悶熱。
展合投資敲定了投資計劃,隨之而來的,是梁澤越來越繁忙的業務項目。
五月初,岑依洄和導師一起,敲定了論文最終稿。
解決了畢業大事,岑依洄制作了一份個人簡歷,把自己當成自由譯員,掛在一家業內較為知名的翻譯機構。
雖然岑依洄專業課成績優異,但缺乏實操經驗,在翻譯行業內,她資歷尚且,接到的活基本都是國內的一些主題會議、展會、論壇等等。
自由譯員每個月工資不穩定,平均下來,也算高收入人群。
岑依洄接了兩趟展會翻譯,拿到一筆可觀收入,高興地跳到梁澤身上。
梁澤托住她的雙腿,失笑:“賺了幾千塊,高興成這樣?好像我平時虧待你一樣。”
“不一樣啊,工作攢到的錢就是很開心。”岑依洄打開手機,掃了眼余額,“我好厲害,攢了幾年,馬上攢夠錢買一套小公寓了!”
岑依洄沉浸在漂亮的余額數字,沒察覺梁澤倏爾放下的嘴角,以及些許不悅:“為什么想買公寓?”
“定居呀。”岑依洄說,“下周畢業答辯,正式畢業以后,我就成了社會人士,得有個固定的家。”
梁澤停下腳步:“這里就是你的家。”
岑依洄笑嘻嘻地同他撒嬌:“不一樣的。”
梁澤有心再說兩句,但岑依洄已經跳下到地板,嚷嚷著下周答辯,她要再熟悉熟悉論文,梁澤便歇了談話的心思。
沒過幾秒,書房里傳來岑依洄的聲音,說讓梁澤記得空出時間,參加她的畢業典禮。
梁澤走到書房門口:“畢業典禮是哪一天?”
岑依洄:“六月二十八。”
梁澤快速過了遍工作安排,點頭:“好,我一定來。”
第77章 修理 不要不高興。
江蘭灣隔壁的高級商場, 定制珠寶店早上開業,梳妝齊整的女店長雙手交錯身前,立在門口, 頻頻低頭看表。
九點整, 電話里預約的那位梁先生準時出現。
女店長不動聲色地將他從頭打量到尾, 恭敬地確認:“你好, 請問是梁先生嗎?”
梁澤點頭:“是的, 你好。”
店長嘴角掛著笑, 迎接這位想定制求婚戒指的大客戶進入VIP室, 手一揮, 另位年輕店員端來茶水與一捧圖冊。
“梁先生, 根據您在電話中描述的需求,我們設計團隊做了簡單的討論, 除了款式簡約一些,方便日常佩戴, 正中央鑲嵌寶石,還有其他方面的要求嗎?”
梁澤拿出當初舞伶胸針的圖片:“戒指的設計, 和這枚胸針配套著來。”
店長雙手接過胸針圖, 掃描了一張備份。
定制珠寶的制作周期漫長, 梁澤要得很急,要求六月底前拿到手。
店長有些為難地問, 是否能放款日期, 因為設計和制作都由法國的團隊操刀,溝通的時間成本更多。
梁澤表示時間不能改,但愿意付加急的費用。
只要錢到位,店長咬牙許下承諾:沒問題。
梁澤下完珠寶店的訂單,直接去了公司。藍天科技的投資項目正在推進, 今天約了另外聯合投資的公司負責人開會。
會一開就是一整天,展合的行政部門安排了接待晚宴,梁澤和趙及川陪客戶用餐。結束后叫了代駕,回到家已經接近十二點。
岑依洄還沒睡,捧著電腦坐在客廳沙發,聽到玄關動靜,隨手將電腦擱一旁,起身穿拖鞋。
她雀躍地跑向梁澤:“你回來啦!”
梁澤唇角勾起,張開雙臂接著。
兩人距離僅剩小半步,岑依洄猝不及防一個剎車,嫌棄地揉了揉鼻子:“梁澤哥哥,你身上有香味和酒味。”
梁澤抱了個空,偏頭湊近襯衫袖管聞了聞:“餐廳包廂沾到的味道,我先洗澡。”
岑依洄:“那你洗快一點,我有事找你。”
梁澤輕輕抬手捏了一下她的臉頰,解著襯衫扣邁進浴室-
岑依洄電腦屏幕同時打開了十幾個網頁,都是在她預算之內的房源介紹。
梁澤擦著頭發,挨坐她身旁,自然而然地摟著她的腰:“找我什么事?”
岑依洄把令人眼花繚亂的屏幕轉到他面前:“梁澤哥哥,你覺得哪一套好?”
梁澤粗略掃了眼,鼻尖在她頸部輕嗅:“都不好。”
岑依洄撒著嬌抱怨:“你根本沒仔細看。”
梁澤再次轉向電腦屏幕,逐頁逐頁認真過一遍,下結論:“沒一套房子比我的好。”
“跟你的房子當然不能比,不是同一個價位。”岑依洄點開位于中環外的一居室新房效果圖,“對比之下,我最喜歡這套,小區邊上建了一個公園,離地鐵也近,銷售說全款能打九五折。”
房子的唯一缺點是面積太小,連上衛生間和廚房,總面積三十三平米。
梁澤從小到大沒踏進過空間如此局促的房子:“才三十三平米,劃成一室一廳,人都轉不開,怎么住?”
岑依洄無語:“香港很多這種面積的房子,我和媽媽以前就租過。再說了,大學宿舍面積更小。”
梁澤:“我大一剛入學就在學校邊上租房了。”
岑依洄:“……我的錢只夠買這點面積,沒得挑。”
梁澤扣上筆記本電腦,捧著岑依洄雙頰,與她四目相對:“你平時大多時間住在我這里,為什么畢業了想搬走?如果是想要單獨空間,我幫你重新裝修一間屬于你的臥室。”
岑依洄想也不想地拒絕:“不用麻煩。”
在梁澤皺眉頭之前,岑依洄先發制人抱住他,嗓音溫柔耐心地解釋:“梁澤,我總得真正獨立嘛。別擔心,就算買了房子,我也會經常來陪你的。”
經常是個什么頻率?梁澤不滿:“我每天都需要你陪。”
岑依洄嘴甜甜地哄他:“那我每天都過來。”
梁澤知她已下決心,無奈道:“依洄,是不是我對你的照顧不夠好,在我身邊,你沒有歸屬感?”
“不是不是,別多想。”岑依洄蹭了蹭梁澤脖子,“你很好,你最好。”
梁澤拿她沒辦法-
六月剛過中旬,申城已經能窺見盛夏悶熱倦人的暑氣。
岑依洄論文答辯順利,只等畢業典禮,期間抽空訂下一套小公寓。
梁澤陪她前往房產營銷中心,實地參觀完房子,還是嫌棄空間不夠用,想幫她加錢換套大面積的。
岑依洄抱住梁澤手臂,婉拒:“我想自己買。”
買一間完完全全、只屬于自己的房子。
梁澤若有所思地看她一眼。
在銷售合同尾頁簽字的前一刻,岑依洄有些緊張地檢查合同內容,確認無誤后落筆,規整地簽下名字和身份證號碼。
她抱著合同,坐入副駕駛,跟隨梁澤回到江蘭灣。
夜晚江蘭灣臥室,臺燈的昏黃光影,靜謐微弱地落在床頭柜打開著的房產銷售合同。
空氣中推擠出一股泛著情/欲氣息的律動熱潮。
梁澤今晚的狀態又兇又狠,沉默的蠻干沖撞中,岑依洄不退反進,主動將細白胳膊圈上他脖子,臂稍用力,將梁澤壓向自己。
充滿依賴的動作,如一陣忽如其來溫存的風,細膩地化解了梁澤的煩躁情緒。
岑依洄嘴唇貼在梁澤耳邊:“梁澤哥哥。”
梁澤在床上耐心有限:“說。”
岑依洄眼里閃過一抹帶著害羞的邀請:“今天是安全的,摘了吧。”
梁澤忽然頓住,死死地盯著她,胸腔率先激動地激烈起伏。
岑依洄被他看得不好意思,垂下眼睫,不多時,就看到梁澤稍退離,然后他的手下探,摘去什么東西。
其實沒有百分百的安全,岑依洄明白。
她閉起眼,承受更鮮明的親密接觸,梁澤悶/哼爆發的瞬息,岑依洄攀住他的肩,啞聲道:“梁澤。”
梁澤沒給回應,鼻尖深埋在她的頸窩,緊緊抱住她,平息身體的激顫。
岑依洄四肢纏著他,安撫:“我訂那套房子,只是想更獨立一點。獨立的人,才能好好談長久的戀愛。梁澤哥哥,我愛你,真的想和你長久。”
所以,你不要不高興了-
班長提議大家一起拍一組畢業錄像,眾人紛紛在畢業典禮前夕返回學校。
岑依洄為了畢業典禮的拍照,特地帶一套分體白色裙裝,一雙新訂購的裸色高跟單鞋。
化妝時,大忙人蘇睿前來探班。
蘇睿成功面試上了一家日本留學服務機構的教務崗,等拿到畢業證書,就能辦理正式入職。
原本以為裝了一條假肢,找工作易受影響,誰知對方HR得知以后,完全不介意,并且告訴蘇睿,大領導要親自與她面談。
“大老板面試你?”岑依洄詫異。
“那個老板本來出差回申城,是打算直接回家的。結果人事經理匯報完我的情況,老板當場讓司機開回公司,說必須見我一面。”蘇睿不賣關子,“3.11東日本大地震,老板也在仙臺。”
仙臺地震,才過去三年,岑依洄卻覺得遠得好像上輩子的事。
心理診所治療的日子歷歷在目,夜半人靜的時刻,偶爾還是會想起一雙雙盯著她、充斥不甘和恐懼的眼睛。
蘇睿顯然也想起同樣的畫面。
地震帶來的心理創傷長久難愈,也許一輩子無法真正走出陰影,岑依洄午夜夢回有時很恍惚,總是下意識地挨去梁澤身邊。
蘇睿岔開話題:“不聊這個了,說起來,何家俊的助理昨天聯系我,說他們收不到我的定位數據報告。”
岑依洄知道這件事,她也收到了數據監測團隊的抄送郵件。
“定位器的電池是新換的,但何家俊團隊還是收不到行蹤,是不是出什么問題了?”蘇睿剝下紐扣大小的磁吸定位設備,捧在手心里端祥。
岑依洄道:“我幫你找家維修店送檢。”
大學城附近的公共交通沒有市區方便,蘇睿最近在做鍛煉,馬上要去香港,接受身體檢查,身體不能過度疲勞。
岑依洄找了找了家與定位器同品牌的電器維修鋪。
修理師傅拆開檢查,邊卸零件,邊夸贊美國人做的這個定位玩意兒袖珍又精密。
里里外外全部查過一遍,修理師傅判定,定位器未損壞,只是由于維護不足,沒有定期清理內部灰塵,導致部分電路因塵垢而停止工作。
“這一個磁吸定位器得好多錢吧?能不換就不換,我給清理下,估計還能用個幾年。”師傅開了張押金單,“清理費一百塊,定金先付一半,修好收尾款,修不好全退。”
岑依洄麻溜地付了錢:“師傅,我什么時候來拿?”
師傅說:“最快三天。”
時間恰巧和畢業典禮撞車。只能趕在正式典禮的前一晚,去店里取定位器。
第78章 打車 車上沒信號,你能跟誰發信息?……
畢業典禮前一晚, 岑依洄聯系電器修理店,對方說定位器已經修好,可以領取。
岑依洄拿包下樓, 同時撥打出租車公司的召車電話。
對面電話客服調配了三分鐘, 沒有司機接單。
客服親切溫婉道:“岑小姐, 系統顯示您定位的區域暫無運營車輛, 請稍等片刻, 一旦有師傅響應, 我們會第一時間通知您。”
岑依洄生怕電器店關門:“我趕時間, 能麻煩加快一下嗎?”
“好的, 了解。”客服那頭傳來噼里啪啦敲鍵盤的聲音, 她建議,“如果著急用車, 可以增加加急費,有助于提高召車效率。”
岑依洄沒仔細問加急費數額, 不假思索:“可以的,我愿意付加急費。”她抬起手腕, 掃了眼時間, 已經快晚上十點, “盡快吧,謝謝。”
客服很快給出回應, 說有司機愿意接單, 但完成手中的單子后趕到她定位的地點,需要半小時。
岑依洄別無他法,只能干等。
掛斷電話,握著手機立在原地,猶豫著是否先回宿舍。
她站在宿舍門口實在太擋路了——
臨近學期末, 宿舍樓的快遞寄送需求猛增,快遞小哥開了輛小面包車,在宿舍門口加班加點攬收快件。陸陸續續有女生抱著行李下樓,從岑依洄身旁繞過。
室友陳一沁趿了雙透明拖鞋,踢踏踢踏下樓拿奶茶外賣,見到岑依洄還杵在原地,驚訝問:“依洄,你不是要去修理店嗎?怎么還沒走?”
岑依洄晃了晃手機:“公交停運了,我叫不到出租車。”
“這個點打不到正規出租,”陳一沁隨口提議,“要不去校門口叫輛黑車吧。”
校門口的“黑車”,價格并不“黑”。這些沒有運營執照的私家車主,默契地約定好一個略低于出租車的的距離價格,專做大學生生意。
即使學校三令五申別搭乘黑車,但由于公共交通不便,黑車生意依舊如火如荼。
陳一沁考慮到岑依洄獨自一人,便推了個比較熟悉的司機號碼:“我預約過好幾次這位大叔的車,他開得挺穩挺安全,你如果還是打不到車,可以聯系他試試。”
岑依洄接過黑車司機的自印名片。
她平日不在晚上出校門,即便已經考到駕照,偶爾來回市區也由梁澤親自接送。在她的認知中,大晚上搭乘陌生人的黑車,總感覺不靠譜。
猶豫的間隙,忽然有一道聲音:“同學,我們要拉一波快件回轉運點,你去哪里?順路的話可以稍你一程。”
岑依洄和陳一沁同時望過去。
是常來女生樓攬件的快遞小哥曾杰。
曾杰學期末的訂單量抵日常三個月,忙得不可開交,天天加班。訂單量上去了,收入水漲船高,雖然攬件攬得汗流浹背,但曾杰翹著的嘴角怎么也壓不下去。
岑依洄認得曾杰,曾經為了預約寄件,還加過曾杰的社交好友,靜謐地躺在彼此聯系人列表。
不止她,整棟女寢估計都認識這位長相圓潤開朗的快遞小哥。
陳一沁乍然拍了下大腿:“對啊!快遞轉運點和修理店在同個方向,依洄,你可以搭曾杰的車。”
曾杰聽見修理店地址,笑道:“喲,這不巧了,不僅是同個方向,還在一條街上。剛才就看到你們在討論叫黑車,這個點,黑車也不多,省得浪費時間多花錢,我送你吧。”
顧及次日還要舉行畢業典禮,岑依洄想盡早為蘇睿取定位器,頗為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謝謝,那麻煩你了。”
面包車后排空間被裹了黃色塑料膠帶的快遞箱擠得滿滿當當,勉強剩余一個座位。
岑依洄坐入車內,眼睛適應了黑暗,才發現副駕駛還有個人。
那人穿著與曾杰同款的快遞制度,鴨舌帽檐微微低垂,看似在睡覺。
岑依洄下意識放輕了動作。
danq下一秒,曾杰大大咧咧拉開駕駛門,又聲勢浩大地砰一聲合上。
系安全帶、掛檔、起步,一氣呵成。
如此吵鬧的動靜,副駕駛的人竟然完全沒醒。
岑依洄有點佩服他了。
曾杰早已習慣副駕搭檔傅斌的生活習性,再吵鬧的環境,他也能睡過去,不知是從哪里學到的好本事。
去往修理店二十分鐘的車程,曾杰嘰里呱啦講了整整一路。岑依洄坐了人家的車,不好意思不回復,基本上有問必答。
即將到達修理店,曾杰胳膊肘推了推副駕駛:“小傅,該醒醒了,等送完這位同學,我們要去轉運點卸貨。”
副駕的鴨舌帽動了動,“嗯”了聲,但沒轉過頭,始終留給岑依洄一個后腦勺。
岑依洄莫名覺得眼前帶帽子的后腦勺輪廓有點眼熟,但想不起在哪兒見過。
苦思冥想之際,面包車一個急剎車,停在修理店大門口。
曾杰心有余悸:“我去,習慣性往轉運點開,差點開過頭。同學,你先下車取東西吧。”
岑依洄不敢耽擱時間,拋棄腦海亂七八糟、毫無頭緒的念頭,快步邁入室內。
傅斌的眼神緊鎖岑依洄的背影。
曾杰趁機掏出水果味電子煙吸兩口,降下車窗散味:“小傅,剛才是你提醒我有同學需要幫助,怎么人小姑娘一上車,你就睡著啦?”
傅斌說:“搬貨搬累了,一不小心打盹過去。”
曾杰嗤笑:“切,少來,我還不知道你?”
傅斌心下一咯噔。
就聽曾杰胸有成竹猜測:“你呀,八成看那女學生長得漂亮,想幫她忙。但是人真上車了,你又靦腆不好意思,就在那兒裝睡,我沒猜錯吧?”
傅斌“呸”了一聲,語氣帶著嬉笑挪揄:“誰他媽裝睡了,你就瞎扯吧。”
他再次轉過頭,看向窗外。
岑依洄的身影已經閃入店內,視線焦距縮短,對焦在玻璃窗的倒影上。
傅斌看見自己的嘴唇掛著公式化的笑。
曾杰突然想到:“對了,傅斌,你之前說,后面不打算干快遞了,要弄那個、那個什么投資來著?在哪里啊?”
傅斌收回目光:“在云南,西雙版納那一帶,有個朋友帶我。”
那位網上認識的貴人朋友,手里都是高風險高收益的短期項目。
傅斌心想,財神爺終于愿意眷顧他了。
萬事俱備,只差一筆投資本金-
“定位器里面的塵埃清理過了,只要電池不壞,再用五六年不成問題,精準度跟新的一摸一樣。”
修理店的店主信誓旦旦。
岑依洄沒法檢測,得等何家俊那邊收到的路跡數據匯總,才能評斷定位是否精準。
將定位器裝在透明塑料袋,放入包內,同時一道取回幾個進行潤滑保養的關節替換零件。
剛坐回面包車,曾杰小幅度轉過身,指著街道盡頭亮燈的轉運點:“同學,你稍等,我和同事先去卸個貨,卸完稍你回學校。”
岑依洄自然不能耽擱人家正事。
曾杰發動車子,問:“不過這么晚,你去修理店修什么啊?那家店鋪我去過,說是專修緊密儀器,價格死貴。”
岑依洄沒提定位器,籠統回復:修一些連接裝置上的螺絲和搭片。
曾杰只是隨口一問,并非真的關心,岑依洄回答完,面包車就停到了轉運門口。
前排兩位快遞小哥一左一右下車,先將貨搬到推車上,又扶著推車入倉。
燈火通明業務繁忙的轉運中心,墻邊一堆小山似的待分揀的新快遞。
岑依洄瞥了眼,低頭打開盒子,研究保養過后的金屬零件。
原以為要等好一會兒,誰知才過十分鐘,駕駛門忽然被拉開。
是剛才副駕位的鴨舌帽男。
不過這回,鴨舌帽坐到了駕駛位。
“快遞數量出了點問題,曾杰哥要幫忙留下核對,我先送你回學校吧。”
岑依洄不疑有他,關上塑料盒:“好,謝謝你。”
鴨舌帽男沒說話,也沒回頭,兀自開動面包車。
岑依洄心頭浮現說不出的怪異。她從包里拿出手機,想與梁澤打一通電話,但右上角的信號格,顯示“無信號”三個字。
很不合常理。
岑依洄沒吱聲,默默地關機重啟,同時取出包里不起眼的定位器,放在褲子口袋深處。
從轉運點回學校,會途徑一段施工中的柏油道路。穿過這段路,便是路燈明亮、雙向兩車道的主干道。
岑依洄不記路,但她明明記得,去程時,這段昏暗的柏油路只開了兩三分鐘。
而現在,路燈越來越稀暗,車子也比來時更顛簸。
岑依洄心下一緊,不由握緊手機,思考此刻開車門的跳出去的可能性。
她沉了沉氣,若無其事問:“你好,請問我們還有多久能到學校?我哥剛發來信息,說給我送畢業典禮的一些文件,快到宿舍樓了。”
傅斌敲了敲方向盤:“馬上就到。”
他的聲音敦厚短促,岑依洄心頭再次生出那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但她沒吭聲,只道一句“謝謝”,隨后在手機上戳戳點點,裝作玩手機聊天的模樣。
“演的真像那回事。”駕駛位的男人,忽然摘下鴨舌帽,嘲笑道,“車上沒信號,你能跟誰發信息?”
果然。
一股冷厲的電流霎時從岑依洄的脊椎蔓延到大腦。
她指尖僵在半空,抬起頭,看到后視鏡中,正與她對視的,一雙奸狹怨恨的眼睛。
第79章 求救 我的男朋友很有錢。
岑依洄快速掃了眼車內觸手可及的空間, 黑漆漆的,空空如也,沒有可當作武器的尖硬利器。
她盯著開車司機的后腦勺。
如果從后襲擊, 其實是她更有勝算。但在這片杳無人煙路況復雜的慌僻地段, 冒然干涉司機駕駛, 有可能導致車輛失控。
面包車繼續往前開一段路, 岑依洄掃了眼手機右上方, 仍然顯示“無信號”。
申城犄角旮旯的郊外地方, 信號平日也能全部滿格。
岑依洄推測, 大概率是那人在車內放了信號屏蔽裝置。她定了定神:“我室友發現我沒回去, 一定會起疑心的。”
“又是哥哥又是室友, 少他媽蒙我。”傅斌撥轉方向盤,拐進一條幽黑狹窄的泥路, “我觀察了一段時間,有個男的, 應該是你男朋友,三天兩頭晚上接你離校。你經常不住宿舍, 室友早就習慣了吧?不可能懷疑。”
岑依洄不詳的感覺越來越重。
預謀犯案, 比臨時起意的犯案更難掙脫。
可若真的是預謀犯案, 動機何在?
岑依洄并非熱衷社交的角色,與人相處, 稱不上熱絡, 但捫心自問,她絕對沒有得罪誰。
一團疑云籠罩心頭,沒等她想明白,傅斌毫無征兆地急踩剎車。
岑依洄沒系安全帶,身體驟然前傾, 她下意識抬起手臂抵住前排座位椅背防撞傷。
嘩啦,傅斌兇悍粗魯地拉開側邊車門:“你,下車。”
岑依洄見他沒拿利器,便坐在位子上沒動:“明天的日子很特殊,是畢業典禮,老師同學聯系不到我,肯定會報警。”
傅斌不屑一顧:“那是明天的事。”說著一把拽住岑依洄細瘦的胳膊,將她踉蹌拉出車廂。
鄉間泥路地面不平整,岑依洄沒站穩,腳踝一崴,膝蓋跪摔磕在路面碎石上,刺辣的疼痛直竄腦門。
岑依洄擰了擰眉心,這到底是什么地方?
手掌撐在地上爬起,夜晚泛潮的泥土松軟濕潤,帶了一股塵封過期的霉味。
岑依洄手掌心撐在地面,站起來的瞬間,抬眸,瞥見極度不耐煩的傅斌,正彎腰打算再次拽起她。
從這個角度看他的臉……好熟悉啊。
突然,岑依洄的腦海電閃雷鳴,光焰照耀下,是一張僅有過一面之緣的面孔——當日宿舍入室搶劫的案犯!
岑依洄只知道那小偷最后蹲了監獄,沒料到他出獄后,竟然敢來報復,霎時間心臟劇烈跳動,快要跳出嗓子眼。
傅斌對上她的眼神,就知道她想起來了。
“就是因為你報警,老子在牢里蹲了兩年多。只不過是一臺破電腦和一些破玩意兒,憑什么關我這么久?”
岑依洄不敢輕易激怒他,只能沉默地避開眼神對視。
傅斌也不是真想聽她回答,畢竟最后的量刑是法院的決定,他總不可能去綁架法官吧?在所有相關人員中,岑依洄這樣的女孩子,是他唯一敢出手報復的對象。
“我的人生因為你毀了一大半,”傅斌理直氣壯,“必須給我點補償。”
岑依洄不想和無賴講道理,她心中只有一個燃燒的念頭:跑。
她慢吞吞站起來,同時在大腦中回憶面包車開進來的路線。
傅斌看不慣岑依洄磨磨唧唧的模樣,一把緊握她的左手臂,大步拖往三米開外、一輛不知何時停靠原地待命的空置大眾轎車。
大眾車的外形頗具年代感,像是哪家二手店淘來的老古董。
傅斌把岑依洄扯到轎車副駕駛位:“你配合點,我就弄點錢。要是敢反抗或者耍花樣,有你好看的。”
岑依洄掃了眼看著快散架的轎車,只有車牌是嶄新的,很有可能是掩人耳目的□□。
面包車畢竟是快遞公司的官方用車,內部也許攜帶備案手續和導航定位。
如果室友幫忙報了警,也能快速鎖定車輛位置。
但若坐入傅斌準備的私家車,真發生危險,警方找人必定增加了不少難度,因此耽誤的救援時間,也許會發生一些不可意料的事。
絕對不能上車。
傅斌替拉開副駕駛車門,催促:“你最好聽我的話,趕緊的,坐進去!”
岑依洄低眉順眼矮身鉆入副駕駛。
傅斌得意地想:女人就是怕事!
他正打算合上車門,岑依洄出其不意地調轉坐姿,雙腿朝門外方向,那雙看似纖細的腿,重重地踹向他的胸膛。
傅斌被踹倒在地上,嘴里的臟話甚至沒來得及蹦出。
他沒想到岑依洄的雙腿這么有勁兒!
捂著胸口顫顫巍巍站起來,摸出口袋里早已轉備好的手電筒,大罵一聲,吐了口唾沫,拔腿追向跑路的岑依洄。
“操!被老子逮到就弄死你!”
岑依洄全身上下,腿部力道確實最強勁,得益于多年芭蕾功底。
沒有路燈,看不清路,她憑借模糊的記憶,沿泥路反方向跑,半口氣也不敢停歇。只是膝蓋的擦傷干擾了她的發揮,疼痛感愈演愈烈,她跑步的速度漸漸慢下來。
碎石子和干草遭踩踏擠壓的聲響在夜色中回蕩。
岑依洄跑不動了,身后的腳步聲卻越來越近。
馬上要被逮住了。她有點絕望。
絕望之際,忽然有點想念梁澤。
如果她真的出事,最難過的人,應該就是梁澤哥哥了。
岑依洄鼻子一酸,停下腳步,不知從何生出的勇氣,讓她陡然調轉方向,鉆進路邊沿河陰幽僻靜的蘆葦蕩。
蘆葦喜水,通常生在水邊,岑依洄鉆進去,右腳瞬間一大半陷入泥濘的沼澤地。
岑依洄回頭看了眼。
腳后跟已經浸沒在未經開發修繕、不知深度的天然湖邊緣,稍有不慎便會跌入其中。她將身體重心前移,慢慢使力讓腳脫離泥濘。
一束白光忽然在她頭頂的蘆葦蕩來回巡掃。
岑依洄倏然僵住。
人在危險攸關時刻腎上腺素激增,岑依洄壓低身體,盡量把自己的身體縮起來。耳邊的蟲鳴聲此起彼伏,身旁似乎還有不知名的物種窸窸窣窣爬過,她屏住呼吸,一動不敢動。
再熬一熬,等他走掉,就能找人求救。
岑依洄反復安慰自己。
傅斌盯著蘆葦蕩,漆黑不見五指的夜晚,蛇蟲鼠蟻橫行,連他也不敢鉆輕易鉆進其中,料想岑依洄一個小女生更是不敢。
傅斌退回到主路,沿反方向繼續搜索,才走出兩部,忽然聽到蘆葦蕩叢中傳來一陣輕快音樂。
他警惕地轉過身,瞥見蘆葦蕩深處,冒出一點及閃而逝的熒光。
手機離開了面包車里的信號屏蔽源,再次接受到信號。
岑依洄的手機原本開了靜音,但她設置過白名單聯系人,哪怕手機處于靜音狀態,這兩位聯系人打來電話,也能響鈴。
白名單其中一位是梁澤,她的男友。
另一位是蘇睿,岑依洄擔心蘇睿的假肢行走出現問題,半夜聯系不到人。
鈴聲驚得岑依洄一趔趄,背脊汩汩冒冷汗,她手忙腳亂地從袋里掏出手機,立刻切斷通話。
嗡嗡的驚懼耳鳴聲尚未停歇,遮掩她的蘆葦蕩突然被被粗暴扒開。
猶如審訊室里的一道白色強光,直直照在她臉上。
岑依洄畏光地微微避開。
光芒背后若隱若現傅斌陰森森的臉龐:“媽的,敢跑,你死定了。”-
蘇睿坐在單人宿舍的床上,納悶地盯著手機通話界面。
岑依洄說幫她去取定位器,取到沒?怎么不接電話了呢?
調出聊天界面,在編輯框輸入“依洄,你在哪里?”,尚未按發送鍵,岑依洄的信息率先蹦出來-
二回:事情都辦好了我今晚不回宿舍住明天畢業典禮見哦
蘇睿皺了皺眉頭,總覺得這段話有點說不出的怪異。
但一時間沒找出不對勁的地方。
她給岑依洄發了一條語音,問:依洄,你到底在哪里呀?
這次,岑依洄也是用語音回復:東西我取好了,晚上有點事不回學校,明天見,我先休息。
蘇睿聽到岑依洄的聲音,便安下心。她知道岑依洄經常離校住梁澤身邊,已經見怪不怪-
“咳咳——”
大眾車后排,手腳被綁住的岑依洄看到聊天框里蘇睿發來的“晚安”,終于不用忍耐差點窒息后又吸到新鮮空氣的嗆咳。
她咳得心肺生疼,淚水不斷涌出眼眶。
衣服在蘆葦蕩里沾滿泥點,脖子上兩道鮮紅掐痕赫然醒目,傅斌瞥了她一眼,重重合上車門,繞到駕駛位。
轎車開出十幾公里,停在一棟廢棄的倉庫前。
岑依洄望著四下無人的房屋,肩膀止不住地發抖。她的手機已經被傅斌沒收,深更半夜沒人會聯系她,如果室友沒有發現異常……
岑依洄不敢繼續想。
舊倉庫斷了水電,空氣腐濁腥潮,岑依洄被所以地丟在邊角,后背撞在水泥柱上,但她感覺不到疼,只有漫無邊際的、未知的恐懼。
傅斌開了一盞應急燈,把她的隨身背包翻了個底朝天。
只有幾百塊現金。
他從錢包抽出銀行卡,將一把瑞士軍刀的鋒刃抵住岑依洄脖子:“你的卡密碼多少?”
岑依洄抿了抿唇,報出一串數字,氣息虛弱:“卡里沒多少錢……如果你只是要錢,我……我可以想辦法給你……只要你放了我……”
傅斌冷哼一聲:“我上次看見你媽媽找你,有豪車有司機,你說卡里沒錢,誰他媽信啊!”
他不會傻到拿銀行卡去攝像頭遍地的自動取款機。
翻出岑依洄的手機,逼她依次登陸每一張卡的網上銀行。
傅斌一看余額,傻了眼,幾張卡合起來竟然才四位數存款。
岑依洄沒說謊,她的錢全部付小公寓的房款了,現金所剩無幾。
傅斌原本打算搞到錢后連夜去云南,那邊有人接應他,帶了錢遠走高飛,出了中國國境,誰也抓不到他。
第一計劃不奏效,傅斌只好行險招,勒索岑依洄的家人。
他在通訊錄翻找岑依洄母親的電話。
“我媽媽……在香港……她不會給你錢……沒用的……”
傅斌停下動作,狐疑地望向她。
岑依洄垂下眼睫:“我可以……問我男朋友要一筆錢給你,他很有錢,你……應該見過的……”
傅斌將信將疑:“萬一他不給錢直接報警怎么辦?”
“你讓我和他打一通電話,”岑依洄說,“我保證不讓他發現……我已經被綁架了……”
第80章 電話 她在向我求救。
鑒于岑依洄剛才有傷人逃跑的“前科”, 傅斌并不信任她的話。
萬一電話接通,這小妞膽大包天喊救命,那他可就完蛋了。
申城攝像頭數量密如天網, 若警察第一時間立案調查, 他成功逃脫的概率幾乎為零。屆時偷雞不成蝕把米, 不僅沒弄到錢, 還得回牢里蹲幾年。
可是……
傅斌皺眉凝視岑依洄所剩無幾的銀行卡余額。
原本計劃干完這一票后遠走高飛, 結果根本沒弄到幾個鋼镚兒。人已經綁來了, 沒有回頭路。
傅斌心里門清兒, 今晚過后, 快遞站的工作徹底丟了, 申城更是待不下去。
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岑依洄理應比他更怕死。一個女人, 在他手里也翻不出花樣。
傅斌從工具袋里翻出一柄十五公分長的匕首,將開過刃的那一側, 抵住岑依洄脖頸細薄皮膚。
刀刃和皮膚接觸的地方,若隱若現一道血線。
岑依洄指甲掐進手心, 不敢吞咽, 流著眼淚央求:“你不是要錢嗎?只要讓我打電話, 我一定能要來錢,保證不讓男朋友發現異常。”
岑依洄的表情過于驚恐惶然, 中和了五官的濃烈冷艷, 平白令人生出錯覺:這個處于極度害怕狀態的女孩很柔弱,絕不敢違逆他的要求。
傅斌一手架匕首,另只手拿出她的手機,威脅:“不要再耍花招。我撥號,你跟他要錢, 如果說錯話,我一刀抹了你脖子。”
岑依洄嗓音發顫:“好。”
傅斌滑到梁澤的號碼,尚未撥出,被岑依洄幽聲叫停。
傅斌不耐煩罵道:“別他媽又出幺蛾子,你是想拖延時間等人找你?”
“不是,不是的。”岑依洄仿佛被他的罵聲嚇到,“他聽見我哭,會起疑心,讓我緩一緩,聲音恢復正常以后,再給他打電話。”
傅斌是個粗人,沒考慮到這一層面。
他松了些警惕,打量岑依洄白嫩出挑的臉蛋。
忽然想起兩年多前,宿舍樓道,他眼前一閃而過的,那截漂亮的腰。
在牢里,有幾次夢中也見過,雖然看不清臉,但那片白色肌膚給他心癢癢的感覺,令他記憶猶新。
如果能順利要到錢——傅斌心里打算盤——離開前得讓自己快活一回。
岑依洄似乎對傅斌驟然帶了垂涎的注視無知無覺。只在傅斌的手放下刀刃、色瞇瞇摸她臉頰時,穩定了情緒抬起頭:“我已經準備好,撥電話吧,再晚他要休息了。”
傅斌不甘心地縮回手,以“勒索”的正事為優先。
心想,等拿到錢,他要好好“教訓”眼前不知好歹害他坐牢的女人-
展合投資近期全力推動藍天科技的算法項目,全員加班加點,辦公室徹夜燈火通明。
高強度的腦力工作消耗人精氣,還好兩位年輕老板出手大方,用大把獎金分紅,把員工消耗掉的精氣加倍補了回來。
會議室里,梁澤握著激光筆敲了敲桌子,宣布:“今天會議就到這里,關于藍天科技提出建立可疑賬戶模型庫的構想,我們后天下午繼續開會討論。”
員工陸陸續續離開會議室。
趙及川背脊啪地挨在皮椅上:“梁澤,算法項目做完,我白頭發都要多長幾根。”
梁澤低頭整理文件。
“你也好不到哪兒去,”趙及川伸了個懶腰,“話說依洄妹妹就要畢業了,她之后什么打算?”
“掛靠一家機構當譯員。”梁澤看了眼日歷,“七月太忙了,我打算八月份抽兩周,帶她去畢業旅行。”
“你寵她真是寵得沒邊。”趙及川很自覺地領任務,“不過呢,大學畢業確實算一件人生大事,你們安排好旅行時間,提前告訴我,我一個人來公司加、班。”
梁澤路過走道,拍了拍他肩膀,“謝了。”
話音剛落,手機亮起來電顯示。
趙及川瞥了眼,八卦著挪揄:“喲,是依洄,你倆不會還要在晚上煲電話粥吧?”
梁澤沒理他,接通電話的瞬間,唇角卻蕩起笑意。
剛開始照顧岑依洄那會兒,小姑娘是個貼心乖巧的“好房客”,除了必要的禮節問候,絕不擅自叨擾他。后來確定交往關系,岑依洄在他面前越來越放得開,梁澤很享受她的親昵依賴。
電話那頭,岑依洄叫了聲:“梁澤哥哥。”
梁澤一手舉著電話貼耳朵,另只手合起筆記本電腦:“怎么還沒睡?”
趙及川聽到梁澤溫柔的嗓音,忍不住搖了搖頭,他有無數段戀愛經驗,卻受不了別人在他面前秀恩愛。起身正欲撤退,忽然看到梁澤神色遽變。
岑依洄在匕首和傅斌的脅迫下,說:“我睡不著,明天就要畢業典禮了,梁澤哥哥,你真的不能來嗎?”
趙及川簇起眉心,用眼神詢問梁澤:怎么了?
梁澤幾不可見地抿了抿唇,眸光微顫,合上會議室門,將手機聲音功放。
只幾秒的停頓,梁澤立即接話茬,語氣帶著刻意哄小女友的討好勁:“依洄,我解釋過了,最近項目忙,等忙完這個月,我好好陪你。”
岑依洄嬌縱地埋怨:“工作有我重要嗎?”
趙及川不由和梁澤對視一眼。
梁澤面容緊繃,壓抑驚濤駭浪般的情緒波動,語氣卻維持全然不同的偽裝出來的溫柔:“當然是你比工作重要,別不開心了,想要什么補償,我都給你。”
傅斌聽到這句話,喜上眉梢,嘴型示意岑依洄:多要錢!
岑依洄輕搖了搖頭,頂著傅斌急切的目光,強調:“不要補償,就想要你來參加我的畢業典禮。別的同學都有家屬陪同,我下午碰到蘇睿,她告訴我,她妹妹專程請假從杭州趕來參加典禮,只剩我孤零零一個人。”
梁澤默默記下岑依洄提到名字,蘇睿。
“依洄,我真的走不開。”梁澤再次試探,“不能陪你參加畢業典禮是我的錯,給個機會,讓我用其他方式補償你。”
岑依洄聽見梁澤默契接話,心下明白,他已經聽懂了她用故意說反話的方式求救。
傅斌等不及了,匕首刀背抬起岑依洄下巴,讓她加快速度。
岑依洄看傅斌一眼,對電話道:“梁澤哥哥,你總說補償補償,到底要怎么補償?便宜的東西可打發不了我。”
果然,另一頭的梁澤似乎很吃她這套:“那你想要什么?包、衣服鞋子,或者買車?”
傅斌聽見“買車”,眼睛都直了!
岑依洄的語調明顯帶了雀躍:“包和衣服我有很多,梁澤哥哥,我拿了駕照還沒怎么開過,我想要車。”
梁澤引導著:“我對女孩子喜歡的車不了解,你有心儀的嗎?”
岑依洄提了幾款車型。
梁澤稍一思索,那幾款車的價位在五十萬左右,岑依洄的潛臺詞,是在向他討要這筆錢。
或者說,禁錮岑依洄人身自由的案犯,正支使岑依洄索要錢財。
梁澤不敢立即給錢,怕匪徒達成目的后,對沒有利用價值的岑依洄下狠手。
他盡力用稀松平常的語調許諾:“早就想給你買車了。這樣,明天上班后,我讓財務在你尾號693的銀行卡里打五十萬,喜歡什么車,到時自己去挑。”
傅斌豎起食指,在岑依洄鼻前晃動否決。
他希望梁澤立即打款。
岑依洄點了點頭,啟口:“梁澤哥哥,為什么要等明天?你不會只是在哄我開心吧?”
梁澤失笑:“一輛車,不至于哄你。現在都幾點了,我總不能讓財務半夜起來打錢吧?乖一點,等明天上班。”
岑依洄不情不愿:“那好吧。”
掛了電話,傅斌撤走匕,他心思流轉:熬到明天,拉長時間線,于他而言有點冒險。
為了給自己爭取跑路的時間成本,就是讓其他人,找不到岑依洄。
等別人在荒郊野嶺發現岑依洄,他已經帶著錢,飛到西雙版納,跟著接應的人偷渡出國境線,帶著本金開展生意。
如此大費周章,五十萬好像有點不夠。
傅斌又掃了眼岑依洄哭過的漂亮臉蛋,暗自琢磨,走前得再拿點東西。
岑依洄眼神在幽暗的照明光線中,盯著地面一條歪歪扭扭的水泥裂縫。
她假裝察覺不到傅斌愈加炙熱的貪婪目光,低著頭,縮起膝蓋,讓自己多一些安全感-
展合投資的會議廳,梁澤掛斷電話的瞬間,喉結一動,低沉的嗓音摻了慌亂:“她在向我求救,我要報警!不對,不對,只憑這通電話立不了案,立了案也得等,我等不及,我現在就去她學校!”
梁澤條理清晰的大腦此刻失誤頻出。
“沒錯,我就該立刻去她學校弄清楚狀況!”梁澤在紛亂混雜的自言自語中揀出一條線,他求助趙及川,“你幫我開車吧,我現在的狀態,沒辦法握方向盤。”
趙及川從未見過梁澤露出這般惶然恐懼的模樣。
車輛從辦公樓地下車庫駛出,疾馳向大學城方向。
梁澤擔心岑依洄宿舍周圍有人監視,沒有大張旗鼓找宿管,車輛悄悄隱在另一棟女生宿舍樓后方。
梁澤沒存過蘇睿電話,他找了些門道,讓人弄來蘇睿手機號。
對方辦事高效,把蘇睿全家的聯系方式都給扒來了。
大半夜打蘇睿電話,出乎意料的是,蘇睿第一時間接了電話。她的嗓音清明,顯然沒在睡覺。
梁澤快速表明了身份。
蘇睿霎時緊張起來:“梁澤哥,你好,我晚上一直想辦法找你的聯系方式,還給你們公司郵箱發了郵件。是這樣的,依洄晚上幫我去取假肢的定位器,然后信息里說不回學校了,請問她有跟你在一起嗎?我找她也沒什么事,就是想確認一下……”
“沒有,”梁澤整顆心揪了起來,“她沒跟我在一起。”
平躺床上的蘇睿,蹭一下鯉魚打挺坐直身體。
一樓特別改造的無障礙宿舍,在起了薄霧的夜色中亮燈。
梁澤推開車門:“我在你宿舍樓后的停車位,有事想問你。”
蘇睿忙不迭披上外套:“我馬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