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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 極夜來客 入v快樂

    在發信器徹底失去信號后, 兩個人似乎都有些不知道怎么面對這個意外的情況,一時間誰都沒說話。

    海風吹亂了閔疏額前的頭發,他微張著嘴, 表情有些空白。

    聽起來, 好像,不太妙的樣子?

    他看向拍在岸邊的海浪, 那只巨大鯨魚已經看不見影兒了。

    閔疏呆了一會兒, 又抬頭看了看魏長川, 小心地問:“哥,潛艇還來嗎?”

    魏長川:……

    看他的臉色, 好像是不會來了。閔疏心中一沉, 擔憂道:“剛才聽起來潛艇好像是撞上鯨魚了,會不會有事啊?”

    魏長川看向海面, 半晌后轉頭看向閔疏:“沒事。”

    潛艇里的都是免疫者,多多少少都有一些特殊能力, 就算直接掉在海里也不會死。應該是潛艇意外碰上了突然出現的鯨魚,出了機械故障, 沒辦法上浮到海面上。

    閔疏喃喃道:“是啊……近海一般不會有鯨魚的。”

    他的話音緩緩落下, 接著歸于沉寂。兩個人并排站在海邊,都不知道該說什么, 氣氛有些沉默。

    此時, 天邊的最后一點紫霞隱入云層,天空變成了深藍色,離徹底天黑只有一線的距離, 遠處的峽灣與冰川漸漸褪為暗淡而模糊的輪廓,氣溫開始下降。

    一陣涼風吹來,閔疏不禁縮了縮脖子, 覺得鼻子有些癢:“ 阿嚏!”

    閔疏打了個噴嚏,緊接著又打了一個。

    魏長川似是忽然回過了神,轉過頭,握住了閔疏的手臂,開始帶著他往遠離海岸的方向走:“先回去。”

    閔疏跟著他轉過身,有些驚慌地扭頭往海岸上看:“哥……但是,不用再等等嗎?“

    魏長川回答:“不用。”

    接著似乎是怕閔疏擔心,解釋道:“他們會再聯系我的。”

    “這樣啊。” 聞言,閔疏放下了心:“那就好。”

    接著,他垂下目光,看到了兩人交握的手。魏長川的手剛才放在他的手臂上,隔著衣服沒有感覺到,現在兩人牽著手,閔疏一下子就感覺到了魏長川手上仿若冰凍般的溫度。

    現在海水的溫度接近零度,剛才全澆在了魏長川身上,會這么冷也不意外。閔疏下意識地道:“哥,你的手好冷啊。”

    聞言,魏長川的腳步一頓,接著幾乎是立即放開了他的手。

    閔疏一愣,頓了幾秒,才收回了手。

    隨著這個動作,他們之間氣氛忽然變得有些古怪了起來。

    閔疏將手收回了口袋里,縮了縮脖子,將外套裹緊了些。

    兩人一前一后地走在冰原上,四周非常安靜,天空已經徹底黑了下來。極地小島上沒有光污染,在無云的夜晚,天空上一彎明月顯得格外大而明亮,皎潔的月光像探照燈一樣照亮了雪原,將兩人在礁石中穿梭的影子不斷拉長。

    閔疏跟在魏長川身后,低著頭將下巴縮進毛茸茸的領子里,隨著剛才突發意外帶來的無措漸漸淡去,想到了剛才的那個擁抱,后知后覺地紅了紅臉,接著又覺得有點尷尬。

    他沒想到魏長川居然會在離開前說出那種話……好像也有點舍不得他似得。

    閔疏不知道魏長川說出那句話的時候心里在想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感受到的曖昧是否是分離之中情緒波動下的錯覺。

    他不敢深想,抬眼看了看魏長川的背影——男人步伐堅定,全身被海水淋濕沒有減慢他的速度,走在前面為閔疏擋去大半冷風。

    閔疏覺得自己心跳有點快,卻也不敢說話,兩個人就這么沉默地往回走,阿拉斯加犬奇克很乖巧地等在礁石海灘外,看到兩個主人走出來,很熱情地迎了上來,圍著閔疏蹦蹦跳跳。

    “奇克!” 閔疏笑起來,揉了揉它毛茸茸的大頭:“乖狗狗,乖狗狗。”

    有了奇克的陪伴,氣氛總算是沒那么尷尬了。大狗也不知道兩個主人大老遠地跑來海邊是來干什么的,只是圍著兩人轉了幾圈,朝渾身濕透的魏長川哼哼了兩聲,被摸了摸頭后很忠誠地領著兩個主人朝中餐館的方向走去。

    沒過多久,兩人就回到了小鎮。

    在推開餐廳的一瞬間,暖氣撲面而來,瞬間融化了雪原夜晚的冷意。閔疏深吸了口氣,感覺屋內溫暖的氣息滲入了毛孔,享受地呼出了一口氣。

    因為太舒服了,他下意識地轉頭看向魏長川:“還是家里好,真暖和。”

    魏長川站在屋內,手上拿著剛脫下的披風,上面毛茸茸的表面已經被海水打濕,黏成了一縷一縷的形狀,已經結成了冰霜。

    他看了眼閔疏,沒有說話,只是簡短地點了點頭:“我去洗個澡。”

    聞言,閔疏愣了愣:“啊?嗯——”

    看著魏長川的背影消失在門后,閔疏有些怔愣,接著忽然意識到他剛才那句話是不是說得有點不對?

    魏長川本來是打算離開的,但是出了意外,會不會耽誤事?冰川里的病毒樣本還在這兒,得想辦法送到基地去給科學家研究才行。

    如果潛艇一直修不好的話,魏長川就得一直滯留在這兒了,那樣本怎么辦?閔疏越想越覺得不妙,抬頭向浴室的方向,心想這個時候魏長川應該比他更心急。

    閔疏心思細,想著就有點坐立不安,這時,浴室里發出嘩啦啦的水聲。魏長川在洗澡,他也不能沖進去直接問,幸而過了沒多久,魏長川就從浴室里出來了。

    男人換下了被海水澆得濕透的制服,只穿著白色的背心,低著頭走了出來,氤氳的水汽環繞在裸露的皮膚上。

    閔疏看著他抬起手臂,用毛巾擦拭散亂的黑發的樣子,一時忘記了自己想說什么。

    就在這時,魏長川看見了他,偏過頭,伸手摸了摸閔疏身上的衣服:“衣服有被海水打濕嗎?”

    在零下幾十度的室外溫度下,被冰冷的海水打濕的話會有失溫的危險,所以他格外小心,閔疏應該是沒有沾到海水才對。

    閔疏確實沒有被海水沾到,實際上,他的衣服全是干燥的。在開著暖氣的房間里站了這么久閔疏都忘記了脫衣服,現在里面已經出了汗,貼身的衣物緊緊地黏在皮膚上。

    閔疏滿頭大汗,臉有點紅,呼吸亂了一瞬,下意識地避開了魏長川的目光:“沒有……我、我也去洗個澡。”

    閔疏幾乎是慌不擇路地從魏長川身側擠了過去,躲進浴室里’砰’地一聲關上了門。

    ·

    閔疏在浴室里待了好一會兒,將汗水連帶著那點兒心猿意馬都洗掉了之后才出來。魏長川已經不在浴室里了,閔疏找了一圈,最后在放著電視的客廳里找到了魏長川。

    他穿著那件白色的背心,如往常一般斜倚在窗邊,膚色略深的手臂環在胸前,正低著頭拿著發信器不知在干什么。

    閔疏看見他按下上面的按鈕,發信器發出滋滋的電流聲,仿佛在盡力尋找信號,電流聲持續一段時間,接著突然斷片一般安靜下來。

    如此頻繁往復,屋子里都是嘈雜的電流聲。

    魏長川似乎不太滿意,一直蹙著眉,神情有點嚴肅。

    閔疏沒敢打擾他,又不太想走,就站在門口躊躇著,然而還沒等他下定決心,魏長川就率先發現了他。

    “怎么站在哪兒?” 魏長川看見他,眉心微微一松,放下手臂示意他過去。

    閔疏這才走過去,看著男人手中飽經折磨,時不時’滋’一聲的發信器,道:“哥,是發信器壞了嗎?”

    魏長川說:“不是。” 他似乎是放棄了,終于不再折磨發信器,將那個小盒子放進口袋里:“只是找不到信號。”

    閔疏’哦’了一聲,有些猶豫的看了魏長川一眼,見他好像心情也不算很壞,便決定問出口:“哥,是不是耽誤你的事了?要是潛艇壞了,來不了了怎么辦?”

    魏長川似是聽出了他語氣里的擔憂,垂頭看了他一眼:“沒事,基地會想辦法的。”

    閔疏憂心忡忡:“潛艇都壞了,能有什么辦法?”

    魏長川垂眸看著他蹙著眉尖的模樣,唇邊極快地閃過一絲笑意,接著道:

    “別擔心。” 他抬手,安撫般地按住青年瘦削的肩膀:“船不止一艘,也不一定非要坐潛艇。”

    聞言,閔疏才松了口氣。恍然想起也是,人家基地說不定有什么戰斗機或者專用的飛機,輪不到他來操心:

    “那就好。” 閔疏道。

    魏長川看著他,發現閔疏是真心在為病毒樣本不能及時抵達基地而擔憂。

    他總是時不時地在青年身上看到一點與末世格格不入的溫和。經歷過瘟疫爆發伊始,一切社會秩序與道德在極短的時間內被打破重組的混亂,魏長川看過太多為了求生不擇一切手段的人。同樣的處境,如果換成一個稍有精明的人,或許就會有歪心思,比如試圖掌握冰川病毒樣本,想方設法從基地方換取許多利益。

    然而閔疏似乎從未這么想,從頭至尾,青年都沒有試圖用收留的恩情要挾他的意思,似乎只是將他當成了一個普通的客人。唯一一次用救命之恩要挾,也是溫溫柔柔的,一開始還說酥肉是臭的,最后還是心軟給他吃了。

    魏長川看著他,有點憐惜,又有些擔憂。一面覺得青年這樣可愛,一面又希望他的身體和精神都強壯一些,讓人不用看著就覺得擔心。

    就在這時,閔疏忽然抬手捂住嘴,彎腰打了個噴嚏。

    “ 阿嚏!”

    魏長川睫羽微動,皺起眉:“感冒了?”

    “沒有——”

    閔疏揉了揉鼻子,說著剛抬起頭,就又連打了幾個噴嚏:

    “這……” 閔疏好不容易停下,有點尷尬地看向魏長川,果然發現男人的眉頭皺得死緊:“可、可能是海風吹久了。”

    魏長川看著他,手從青年的肩頭滑下,抓住了他的手臂:“去床上。”

    閔疏于是就這么被他拉到了臥室,塞進了被窩里。柔軟厚實的棉被覆上來,身體漸漸升溫。閔疏覺得自己好了一點,吸了吸有些發癢的鼻子,抬眼便見魏長川端著杯子從外面走進來。

    “這是什么?” 閔疏坐起來,問道。

    魏長川將杯子遞給他,伸手拿過一張毯子,蓋在閔疏肩上:“感冒沖劑。”

    “哦。” 閔疏接過沖劑喝起來,他身體不好,感冒藥是家中常備,沖劑的味道不算難喝,閔疏很快就喝完了,將杯子遞還魏長川。

    魏長川去將杯子洗了,又接了一杯溫水,回來便見閔疏窩在床上,略微蹙著眉,閉著眼似乎快睡著了。

    閔疏今天去港口來回消耗了大量體力,吃了感冒藥后立即覺得困意上涌,聽到魏長川的腳步聲時,他已經困得睜不開眼了。

    “哥……” 閔疏陷在溫暖的棉被里,撐著最后一絲清醒道:“我有點困,先睡一會兒,等會兒吃晚飯的時候哥記得叫我……昨天打的魚,可以拿來紅燒……“

    他嘟囔著,意識逐漸渙散,只聽到耳邊的腳步聲越離越近。接著,一只手揉了揉他的頭頂:

    “睡吧。”

    隨著男人低沉的聲音,閔疏的意識墮入黑暗之中。

    ·

    閔疏這一覺睡得很不安穩。

    一開始他躺在被窩里,覺得溫暖又舒適,但很快周遭的溫度逐漸攀升,變得格外灼熱。閔疏迷迷糊糊地,覺得自己好像出了很多汗,想醒卻又醒不過來。過了一會兒又忽然變得很冷,手腳好像被埋進了雪地里,冷得他不住地發抖。

    雖然睡是睡著了,閔疏卻覺得自己一直在不停地做夢,夢境卻全是毫無邏輯而細碎激烈的,讓他不禁在夢中消耗了許多精力,皺著眉幾乎是掙扎般地陷在床榻里。

    不知過了多久,閔疏終于從紛雜的夢境中醒來。

    他睜開眼,屋里已經滿是黑暗。

    閔疏愣了一瞬,第一個想法是魏長川為什么沒有叫醒他,好像錯過了晚飯的時間。

    但接踵而至的就是身體上的不適。四肢酸痛,頭腦昏漲,鼻腔和喉嚨都很干燥,呼出來的氣息也是滾燙的。

    他好像生病了,閔疏模糊地想道。果然是在海邊站了太久,被風吹的,也不知道魏長川怎么樣了……他試圖發出聲音,卻因為喉嚨干澀怎么都說不出話來。

    就在這時,一只手伸過來,撫住了他的臉:“醒了?”

    閔疏抬起發燙的眼皮,看到了坐在窗邊的魏長川:“哥……”

    發出的聲音很嘶啞,連閔疏自己都嚇了一跳。

    “別說話。” 那只手從他臉上移開,支撐著閔疏的背將他扶了起來。接著,一個玻璃杯湊到了他嘴邊:“喝點水,把藥吃了。”

    閔疏坐起來,昏昏沉沉地被喂了幾個藥片,然而等他試圖吞下的時候,喉嚨像刀割一樣痛。

    “唔。”

    閔疏難受地仰起頭,含著藥片咳嗽了兩聲,淚水泌出眼角。

    “難受嗎?” 魏長川撫住他的后腦:“哪里不舒服?”

    閔疏睜開眼,透過朦朧的水汽看向魏長川,只能隱約看見男人緊蹙的眉心。他艱難地吞咽了下,卻沒能將藥片咽下去:“喉……喉嚨痛……”

    魏長川聽了,直接將手指伸進他嘴里,壓著他的舌根將沒咽下去的藥片取了出來:“先一片一片吃。“

    閔疏迷迷糊糊地張開嘴,無法思考,下意識地遵從指令,就著水將一片藥片吞了下去。

    幾片藥吃了十幾分鐘才吃完,一杯水也差不多喝完了。

    閔疏滿眼糊著淚水,睫毛被黏成一簇一簇,閉著眼倒回了床上,還不忘記問:

    “哥……吃飯了嗎?現在幾點了……”

    “現在就別想那些了。” 魏長川低沉的聲音傳來,手掌捂住他的眼睛,擦去了上面的淚:“睡吧。“

    閔疏呼吸灼熱,迷糊著應了兩聲,就又睡著了。

    或者比起睡著,更像是暈過去了。閔疏完全墮入了黑暗之中,被病痛折磨著,還是睡得不太安穩,在夢中也微微皺著眉。

    在黑暗中,魏長川坐在床邊,看著側躺在床上的青年。

    閔疏睡下去沒多久就開始發熱,應該是在海邊著涼了。現在他躺在床上,呼吸聲略微粗重,像是鼻腔被堵住,吸氣有些費勁的樣子。

    月光照在他臉上,閔疏很白,眼睛閉著,淺而薄的眼皮上泛著粉紅,有些腫了起來,連淺淺的內雙都看不見了。

    魏長川看了一會兒,伸出手,用手背試了試溫度,還是很燙。對于閔疏這種免疫和呼吸系統都很脆弱的人來說,就算只是小感冒,熱度如果不盡快降下來很容易就會演變為肺部感染。

    這時,閔疏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動作,輕輕動了動,嘴里嘟囔道:“……冷。”

    聞言,魏長川頓了頓,接著站起身,將衣服脫了,掀起被子躺進了被子里,伸手將閔疏攬進了懷里。

    青年很單薄,隨手一攬就能緊緊貼在他胸前,魏長川抱著他,手掌貼在青年起伏的胸膛上,感受著里頭不算強健的心跳。過了一會兒向下,摸到了青年的腰側,肋骨隔著薄薄的皮肉貼在他掌心。

    魏長川說不出自己是什么心情。他將動作放得輕到不能再輕,連環抱青年為他取暖都不敢太用力,睜著眼注意著他的聲息,一整晚都沒有合眼。

    ·

    之后,閔疏在發燒時斷斷續續地醒來了很多次,每次魏長川都在他身旁,喂水和藥給他吃。

    閔疏一開始還惦記著魏長川沒吃飯,后來卻連時間都不知道了,陷在床榻間昏昏沉沉地睡著。幸而似乎是藥物起了作用,到了第三天,閔疏身上的溫度褪了下去,變成了低燒。

    魏長川遞來水。閔疏接過來喝了一口,嘗到一點甜味,微微睜大了眼睛:

    “甜甜的。” 他回過頭,抬頭朝魏長川道:“放了糖嗎?”

    魏長川道:“放了蜂蜜。”

    閔疏’哦’了一聲,覺得有點開心,就再喝了一口。但嗓子還是很痛,所以他沒喝完就把水放下了。

    魏長川單手揣在褲兜里,垂著眼問道:“現在有胃口吃東西嗎?”

    “啊?” 閔疏聽了,有點驚訝地抬起頭。魏長川低頭看著他,做詢問狀。算起來閔疏其實已經兩天沒吃過像樣的食物,但是他其實并不餓,但閔疏還是說:“嗯,有點餓了。”

    聞言,魏長川點了點頭,轉身去廚房了。回來的時候,手上端了一碗粥。

    閔疏瞪著那碗白粥,看著魏長川在床邊坐下來,張大了嘴:

    “這……這是哥做的?”魏長川正用勺子攪著白粥,聞言抬起頭:“怎么?”

    閔疏眨了眨眼睛:“不……就、就是有點驚訝。”

    因為魏長川看起來不像是會做飯的人。不過真想起來,魏長川也很會做家務,之前什么洗衣服洗完殺豬之類的事情都做得很好。

    閔疏懷著感激的心情將那碗白粥吃了,粥的味道很干凈,就是純凈水和米慢慢熬煮出來的白粥。因為喉嚨還很痛,閔疏吃得很慢,一點一點地將粥咽下去。

    魏長川在一旁看著,道:“吃不下了不用勉強。”

    閔疏皺著眉咽下一口粥,抬頭看向魏長川:“不是,是喉嚨太痛了。”

    其實他也沒什么胃口,但他舍不得不吃完。

    用時半個小時,閔疏將一碗白粥吃完了,魏長川去把碗洗了。

    閔疏側躺在靠窗內側的位置,望著窗外深藍色的天空,到現在已經睡了一天一夜,所以沒什么睡意。他有點睡不著,于是轉過身,向坐在床邊的魏長川搭話:

    “哥,你吃飯了嗎?”

    魏長川坐在床邊的椅子上,手里拿了本書:“吃過了。”

    “吃的什么?”閔疏好奇道。

    魏長川翻書的動作一頓,回過頭:“你覺得我不會做飯?

    閔疏本來想點頭,想到那碗白粥,又頓住了:“哥會嗎?那哥做了什么吃?”

    魏長川看了看他,收回目光,道:“方便面。”

    閔疏微微睜大了眼睛:“那算什么做飯——” 接著,他頓了頓,意識到魏長川或許是跟他開了一個小小的玩笑。

    他睜大了眼睛看魏長川,果然從男人臉上看出了一點笑意。閔疏眨了眨眼,也跟著微笑起來,朝床邊湊了湊:

    “謝謝哥這么照顧我。” 他裹在被子里,抬頭有些討好地向男人道:“等我好了給哥做大餐吃。”

    魏長川垂下頭,見青年柔軟的黑發散亂在額前,眼睛還有點紅,細細彎彎的像月牙。

    他放開書,握住了青年垂在床邊的手:“你先好起來再說吧。”

    閔疏的手指細長,手背上透著青色的血管,皮膚微涼,血液循環不太好。魏長川握住,便沒放開,灼熱的掌心輕輕摩擦在五根手指上。

    閔疏由著他握了一會兒,沒說話,心里要說沒有一點感動是不可能的。

    從小到大,還沒有人這么無微不至地照顧過他。

    人們常說小孩在嬰幼兒時期是沒有記憶的,閔疏卻很清楚地記得在他剛滿兩歲的那個冬天,他病得很嚴重,躺在病床上發著高燒,偶然清醒時聽見幾個大人站在門口,討論著如果他熬不過要將他埋在哪里。附近的公墓沒有空位,私人墓地價格昂貴,有人提議就將他埋在孤兒院后面的孤山上。

    閔疏永遠無法忘記當時感受到的無助和驚駭,他熬過了那場病,之后很久都不敢靠近孤兒院背后那座山。

    以至于青少年時期,他最大的夢想就是快快長大,組建自己的家庭,要是死也要在一眾愛人親屬的環繞下死去。別人都是想的早日買車買房,他最想擁有的卻是有一塊屬于他的、寫著自己名字的墓地。

    后來再長大了些,思想逐漸成熟,閔疏也就漸漸釋然了。死后之事都是虛妄,將眼前的日子過好才是最重要的。再說了,他是個同性戀,還拖著這么一副爛身體,談戀愛都夠嗆,還是別給人家添麻煩了。

    可現在他躺在松軟溫暖的被窩里,剛喝了人家熬的粥,五只被攥在手心,想起這些,不禁有些心緒浮動。

    閔疏靜靜躺了一會兒,終于忍不住抬起頭,看向側著臉看書的魏長川:“哥,你談過戀愛嗎?”

    閔疏的聲音很小,漂浮在空中。

    魏長川頓了頓,移過眼,目光落在他臉上:“問這個干什么?”

    閔疏有些緊張地咽了口唾沫:“……就是好奇。” 他道:“哥不想說也沒關系。”

    魏長川定定看著他,眉宇間的神情微微變了,然而還沒等閔疏窺見其中的情緒,他便轉過了頭:“我不能。”

    閔疏一愣,沒聽懂:“什么?”

    魏長川道:“基地規定,免疫者與普通人不能產生情感關系。”

    他語氣平靜,閔疏驚訝地睜大了眼睛,花了兩秒理解他話里的意思:“什么……為什么不能?”

    魏長川偏過臉,眸色有些發沉,語氣比上一次略重:“這是規定。”

    閔疏被那生硬的四個字打擊到,心立即涼了半截。

    他不明白為什么會有這種規定,是因為免疫者要到處出任務,害怕感染?還是因為別的什么——

    又或許根本沒有這條規定,魏長川這樣說,是為了打消他的想法。

    閔疏心口發涼,不禁微微瑟縮了一些,手指蜷了蜷。

    感受到他的動作,魏長川的手先是反射性地一緊,接著看了他一眼,又放開了。

    閔疏慢吞吞地將手縮回被子里,翻了身,背對著男人。

    魏長川坐在床邊,沒有說話。

    閔疏躺了一會兒,又慢慢動了動,緩緩地朝墻邊縮。

    他的動作很細微,奈何屋子里太安靜了,被窩里的窸窣聲仿佛被無限放大。從背后看,他裹著被子像個蠶蛹,緩慢地蠕動。

    下一瞬,床榻陷下些許,閔疏忽然被一雙手背攬住,后背貼上一個灼熱的溫度。

    是魏長川,他放下書上了床,將他連人帶被子抱在懷里。閔疏從耳邊聽到男人的吐息,登時屏住呼吸,身體有點僵硬:

    “哥——” 你干什么?

    他的詢問還未說出口,便被魏長川打斷:

    “我有點累。” 男人略微沙啞的聲音傳來:“陪我睡一會兒。”

    閔疏微愣,想到魏長川這兩天的照顧,閉上嘴,將話咽了回去。

    魏長川側躺在他身后,手臂環過他,調整了一下姿勢,將他樓地更緊了些,下巴抵在閔疏頭頂,略沉地呼出一口氣。

    “我沒談過。” 他忽然道。

    閔疏措手不及,略怔了怔。魏長川只說了這一句,閔疏聽了,心里說不上是什么滋味,基地規定免疫者不能和普通人談戀愛,那他們兩個是絕無可能的了,還說這些干什么?

    他想著,并沒有回答魏長川。魏長川也未接著往下說,不一會兒呼吸變得悠長,似乎是睡著了。閔疏在黑暗里躺了一會兒,也跟著睡著了。

    ·

    閔疏的病拖拖拉拉了一個星期,終于滿血復活,回到了廚房重操舊業。

    大病初愈,閔疏做了些簡單又管飽的吃食。他下了兩大碗寬面條,用熱油潑在辣椒粉上面,激出新鮮的辣味,再加入白芝麻、蒜末、醬油,和一點點白糖,做成醬汁。熱騰騰地往面條上一澆,就制成了一碗美味的油潑面。

    為了保證營養和蔬菜攝入,閔疏還用剩下的冷凍胡蘿卜和菠菜加上雞蛋,做成了厚實的煎蛋卷。昨天魏長川打上來的魚還很新鮮,肉質緊實而肥美,隨便拿油煎一煎,加點粗鹽粒就很好吃。

    閔疏做飯的時候很投入,就算不是為了客人做、只是自家吃也力求做得精致。他用小鏟子一點點整理煎蛋卷的形狀,確保每一層蛋皮都緊實地壓在下一層上面,將蛋卷整理成了方正的樣子。

    飯做好,魏長川已經等在門口,從他手中接過碗盤端了出去。

    兩人好久沒有坐下來好好吃一頓飯,魏長川自碗里夾出一大筷子掛著紅油的面條,低頭吃了一口,眉眼肉眼可見地舒展開來。

    閔疏看著他大口大口地吃面,心里竟然涌出一股微微帶著憐愛的滿足感,不知道這一周魏長川吃了多少泡面。他剛剛在后廚看了看,之前開的那五包裝已經空了,魏長川食量大,估計吃得還不止那么點兒,肯定也吃膩了。

    吃晚飯,魏長川照例去洗碗,閔疏坐在餐廳里,看向窗外。

    在他生病的一周里,島上下起了大雪,這次不是風暴,只是窸窣的鵝毛大雪靜靜地往下落,雖然沒有風暴可怕,但威力不容小覷。短短一周時停時下的大雪,積雪已經很深,走出去估計能夠沒到膝蓋以上。

    魏長川洗完碗,一出來就見閔疏坐在床邊,微微擰著眉。

    “怎么了?” 他走上前問。

    閔疏回過頭,看了看他,又看向窗外:“雪這么大,我擔心鎮上的房子會塌掉。”

    鎮上只剩下他一個人,別的房屋沒人打理,屋檐上的雪積得太多,就會把房子壓垮。這附近的村子上的房屋就是這樣一個個垮塌的。閔疏很擔心,他不想讓鎮上的房屋倒塌,內心深處,他依舊期盼著那些南下的鎮民有一天會回來,到時候不能讓他們連個住的地方都沒有。

    “我得去清理屋檐上的雪。” 閔疏說。

    魏長川一只手揣在褲兜里,低頭往窗外看了一眼,很快道:“不行。”

    “你呆在家里。” 他說:“我去。”

    閔疏一噎,微微睜大眼:“我的病已經好了。”

    魏長川垂眼看向他。閔疏病了一周,消瘦了不少,原本有點肉的臉頰小了一圈,顯得下頜更尖,脖子細細地支著,清秀的側影倒映在窗戶上,

    魏長川的眉心出現一抹淺痕,重復道:“不行。”

    他的語氣不容拒絕,接著便看見閔疏也皺起了那兩條淺淡的細眉,似乎有點不高興了,嘟囔道:

    “我躺了這么久,也想出去放放風。”

    青年抬起細長的丹鳳眼,看了看他,又斂下去:“再說了,哥沒來之前,我都是自己去的。”

    魏長川聽了,驟然沉默下來。似是這才想到在他到來之前,面前這個看似脆弱的青年獨自生活在小島上,腦中驟然產生許多疑問,青年那時候有沒有生過病,是怎么熬過來的,冬天除雪又怎么辦。然而他作為一個先前差點離開,今后也注定不會長留在島上的人,似乎根本沒有資格過問。

    魏長川沉默良久,最終默認了讓閔疏跟著一起去。

    幸而外頭的雪正好停了,雪停的無風時候相對而言不太冷,閔疏將自己裹成一個球,隨魏長川走在雪地里。

    松軟厚實的雪地消解了一切雜音,四周萬籟俱寂,閔疏和魏長川來到一座通體漆成藍色的小屋前。

    屋子斜斜的尖頂屋檐上落滿了積雪,閔疏抬頭看了看,忽然想起兩人出門的時候忘記拿上工具:“糟糕,忘拿雪鏟了。”

    魏長川站在院子外,往房檐上看了一眼:“不用。”

    閔疏轉頭看向他:“怎么會不用——”

    接著,他便見魏長川低頭撥開積雪,隨手撿起一個略大的石頭,直起身,瞄準了屋檐上的某個角度,石頭以閔疏看不清的速度被擲出,

    “啪。”

    一聲輕響,積雪從接近房檐的地方斷裂開,接著轟然滑下。

    一層接著一層地掉落,一個眨眼的功夫,房檐干干凈凈。

    閔疏被擋在魏長川身后,睜大了眼睛看著數層積雪落在地上激起一層雪霧,過了兩秒,才回過頭看向魏長川,道:

    “哥,你也太牛了吧。”

    魏長川側臉俊美,神情淡然,回頭攬住他:“走吧,去下一家。”

    閔疏被他拉著往下一座房子走,眼眸亮晶晶的,嘴里不住地嘟囔:“哥,你這一招叫什么?簡直就像拍電影一樣!”

    魏長川沒回答他,到了下一座房子前,故技重施,不到一分鐘解決問題。閔疏深感帶魏長川比帶雪鏟有用,之前他一戶戶走要好幾天才弄得完,魏長川不到半小時就走完了整條街。

    任務完成,兩人往回走,正好不多不少是個舒適的散步時長。

    最后一戶在小山坡的高處,從這里往中餐廳走是下坡路,正好能看見深藍色的天幕之下,遼闊的雪原一直延伸至海邊,海面與天幕融為一體,成為一片略泛波瀾的深色。

    閔疏低頭看了看手腕上的表,發現此時是正午十二點。

    他抬起頭,嘆道:“極夜來了。”

    太陽不再升起,無邊的黑夜籠罩小島,帶來無邊的寒冷與顧忌。直到漫長的冬日過去,次年春天,陽光才會再次于天際浮現。

    兩人站在山坡上,安靜了一會兒。幾分鐘后,魏長川轉過頭,拉起他的手:“走吧。”

    閔疏點了點頭,準備開始往山下走。

    下坡路比上坡路容易,閔疏被牽著,跟在魏長川身后,竟恍然間生出一股安寧的錯覺。末世似乎忽然離他們很遠,在混亂的世界中,極地小島的夜晚亙古不變,而至少這個極夜,魏長川會在他身邊。

    然而就在這時,走在前面的魏長川忽然停下了腳步,抬頭看向天空。

    閔疏也跟著停下:“哥,怎么了?”

    魏長川沒有說話,只是忽然松開了他的手,伸向制服內。

    就在這分秒之間,閔疏忽然聽到一個難以形容的聲音自天際傳來。

    有些像是一股巨風忽然吹開了云層,又像是機翼劃過夜空。聲響從天際傳來,閔疏抬起頭,瞇起眼睛,竟隱約從天空中看到了一個逐漸逼近的黑影。

    那黑影越來越大,閔疏漸漸睜大了眼睛,率先出現在云層微光之下的,是一雙鳥類的羽翼。

    下一瞬,站在他面前的魏長川猛地拿出了什么,舉向天空:

    “砰!”“砰!”“砰!”

    三聲槍響,天空中的黑影肉眼可見地閃爍了幾下,偏離了原本的方向,朝他們的東南方下落。

    閔疏站在魏長川身后,看到距離他們幾百米處,一扇巨大的翅膀在空中扇動,所帶起的氣流直接將地面數尺深的積雪全部吹散開來,清理出了一個半徑五米的圓圈。

    閔疏還沒來的看清那翅膀中間的是什么東西,氣急敗壞的男聲便穿過冰冷的空氣殺道:

    “士兵!你他媽是要殺了我嗎?!”

    第22章 鳥人 另外的免疫者

    這時, 閔疏才想起將目光轉向魏長川,在看清他手上拿的東西后,立即嚇了一跳。

    魏長川舉著一把手槍, 槍口對準了不遠處那個張著翅膀的生物:“后退。”

    他話音落下, 惱恨的男聲再次響起,用英語道:“嘿、你要干什么?我告訴你、你這樣是違法基地互助公約——”

    “砰!”

    又一聲槍響, 這次射在了翅膀尾端的寸許之外。

    魏長川面容冷酷, 重復命令:“后退。”

    那人似是終于被嚇退, 巨大的翅膀耷拉下來,從雪地中站起, 舉著雙手向后退:“Ok, 你放松一點,別沖動, 我退就是了——”

    在魏長川身后,閔疏倒吸一口涼氣, 捂駭然地睜大了眼睛。

    借著天際微弱的光芒,他終于看清了不遠處生物的原貌——那是一個長著巨大翅膀的男人。

    他很高, 目測大概與魏長川相似, 體魄健壯,有一頭金色的短發, 白種人, 身上穿著和魏長川形制相似、卻又有些微妙不同的制服。

    但無論相貌如何,閔疏的注意力幾乎全都被他身后那兩扇巨大的翅膀吸引了,他瞪著那兩扇翅膀, 眼神很難說是欣賞,幾乎是努力才沒有露出驚恐的神情。

    那翅膀與童話中的天使翅膀大相徑庭,從頭到尾完全沒有一點羽毛, 又非常巨大,薄薄的肉皮被繃到極限,到了幾乎透明的地步。

    隨著男人站起來的動作,翅膀張開,帶動空氣扇起輕風,閔疏這才看出巨翼薄透的肉皮之下支撐的是幾根巨大的白骨。

    閔疏:“晤。”

    魏長川單手舉著手槍,還分出神看了他一眼:“害怕就不要看。”

    閔疏一只手抓著他背后的衣服,臉色有點白:“我不是害怕。”

    他就是有點犯惡心,就像是眼前突然出現了被拔去羽毛的雞翅膀,還是幾米寬的超級加大版,真的有點精神污染。

    “這……這是什么?” 閔疏震驚地喃喃:“肯德基超人?”

    魏長川:……

    似乎是對他很無語,魏長川看了他一眼,隨后收回目光:“他是免疫者。” 接著,他轉過身,槍口抬了抬:“收起來。”

    閔疏登時愣住。免疫者?他看向遠處的長翅膀的金發男人,想起之前魏長川說過,免疫者會產生某種基因變異,難道就是這個?

    閔疏盯著那兩扇巨大的骨翼,在震驚之外幾乎感受到了一陣森然。

    在魏長川的威脅下,金發男人不動了。雖然隔得很遠,但閔疏能從他翅膀肉皮上肌肉的收縮上看出男人很憋屈,但迫于魏長川的武裝壓迫,他最終還是順從了。

    空氣里響起令人牙酸、像是人骨互相摩擦般的咯吱聲,接著,那扇巨翼折疊起來,像是收攏一把雨傘,期間薄透的肉皮互相重疊在一起,最終消失在了男人背后。

    閔疏默默捂住了嘴。

    如果說他剛才只是有點犯惡心,現在就是勉強控制著喉嚨的肌肉才沒吐出來。

    遠處,男人扭動肩膀,發出關節錯位的響聲,接著瞪向魏長川:“現在可以把槍放下了吧?“

    魏長川看了他一會兒,放下槍。

    男人顯然氣得不輕:“士兵,我看你是吃錯藥了!” 他說英語的語速很快,隱約可以聽出英倫口音:“你想干什么?因為你們遠東基地的失誤,害得我連夜飛了兩百多英里趕過來,你竟然拿槍指著我——”

    他氣急敗壞地念叨著,然而隨著魏長川放下舉著槍的手,他瞥見了男人身后還有一個身影:

    “你背后有人?” 他的咒罵登時一停,接著驚訝道:“這里還有幸存者?!”

    魏長川沒說話,將閔疏往后擋了擋:“你離遠點。”

    這句話,幾乎就坐實了他身后的是個幸存的普通人這件事。瘟疫發展到這個階段,人差不多死得七七八八了,前頭救出來的都關在基地里,能在外頭慌的都是奇形怪狀的免疫者,金發男人已經許久都沒在外頭見過野生的幸存者了:

    “不愧是格陵蘭。” 男人夸張地張開雙臂,激動地上前了一步:“北緯70度,冰雪之國,這里果然是唯一的純凈之地,贊美耶穌——”

    然而他話還沒說完,魏長川就一槍射中離他鞋尖寸許的雪地:“后退。”

    男人怪叫了一聲,接著出離地憤怒了:

    “嘿——上帝啊!你能不能冷靜點?我直接從基地出來,一路沿著北極圈飛過來,除非病毒也長了翅膀,否則根本沾不到我身上!再說了這兒現在零下三十度,病毒傳播半徑最大不超過一百米,我現在離你五百米還多了!”

    魏長川的槍口絲毫不動。

    男人無法,只能后退了一步,站到了他原來的位置。嘴里還在不服氣地嘟囔,這次直接沖著人身攻擊去了:

    “你們這些遠東基地的暴君、專制者、出生到死都沒有第二個表情的無聊男人,彈藥充足很了不起嗎?有本事病毒你也一顆子彈一顆子彈打?”

    男人一直在碎碎念,他將翅膀收起來后,閔疏咽了口唾沫,從魏長川背后走了出來,小聲問道:“他是免疫者?來干什么的?“

    魏長川沒回頭,道:“拿病毒樣本。”

    閔疏這才恍然大悟,潛艇壞了,他還以為基地會再派一條船,沒想到直接派了個會飛的免疫者來。

    就在這時,遠處的男人嚷嚷起來:“你們在說什么?不準悄悄說我聽不懂的話!”

    閔疏這才想起這里有個外國友人,他骨子里還保持著熱情好客的傳統美德,有點不好意思地轉換成英文道:

    “不好意思。” 接著道:“我可以說英文。”

    男人似乎沒想到他真的會道歉,還這么有禮貌,登時愣住了,接著語氣陡然一變:

    “哦甜心!你真是個有禮貌的人。”

    他又張開了手臂,閔疏注意到他的臂展很寬,身量似乎和魏長川不相上下:

    “你這樣有教養的好孩子怎么會跟士兵混在一起?我告訴你,他就是個徹頭徹尾的怪胎,一個無可救藥的控制狂。你看到他的眼睛了嗎?只有沒有心的野獸才會有那種眼神,寶貝,你是個聰明人,就是學會離這種男人遠一點——”

    閔疏目瞪口呆。他英語不錯,甚至還留過學,但這個金發男人顯然是個話癆,他的詞匯量遠遠不及,只能干巴巴地道:

    “嗯——謝謝?”

    聽到他這么說,男人似乎更高興了:“寶貝,你真是個天使。”

    閔疏真沒想到這個操著一口英倫腔的外國人會這么熱情,有點驚訝又有點不好意思,不知道要說什么。

    “你看著真年輕。” 男人道:“你幾歲?成年了嗎?還會臉紅,真可愛——” 男人好像看得清他的長相似得不停發出贊美,語氣帶著不尋常的亢奮,仿佛一開口就停不下來:“你不如跟我一起回北美基地,那里比這兒暖和,我肯定比士兵浪漫,我們會渡過一段美好的時光——“

    閔疏沒想到他會說出這種話,還沒來得及驚駭,魏長川格外冷漠的聲音傳來:“鳥人,少廢話。”

    “嘿,放松,放松——” 男人立即舉起手做投降狀,似乎是有些無奈地聳了聳肩:“冷靜點,士兵男孩,我不會再跟你的小甜心搭話了。”

    鳥人?閔疏捕捉到魏長川口中的單詞,心想還真夠形象的。他逐漸意識到這個金發男人和魏長川在互相用某種代號稱呼。金發男人叫魏長川「士兵」,魏長川叫他「鳥人」。

    “我們還真是合不來。” 在魏長川隔著一層寒霜的目光下,被稱作鳥人的男人聳了聳肩,情緒好像冷靜了點:“那說點兒正事吧。”

    他抬頭望向魏長川,比了個手勢:

    “病毒樣本呢?”

    魏長川看著他,半晌后,忽然抬起手。閔疏都沒看清他的動作,便見遠處的男人舉起手臂,一把接住了試管,接著輕巧地將試管在手指間轉了一圈:

    “就是這個?” 他道:“藍色的,還挺好看的。”

    他看了兩眼,便將試管收了起來:“既然這樣,我就不打擾你們約會了。”

    閔疏還沒來得及注意’約會’這兩個字,便見男人身后的巨翼再次展開。

    黑夜之中,金發男人在背后呈網狀張開的森森白骨間俯下身,左手按在右心上,朝他們俯下身,略微卷曲的金發隨著動作垂下:

    “祝兩位有個愉快的夜晚。”

    說罷,金發男人驟然騰空,身后四、五米寬的翅膀閃動空氣帶來升力,將四周幾百米內的積雪一層層剝離,晶瑩的雪花被旋風卷起,紛紛揚揚地飄散在空氣中。

    這一場景堪稱魔幻,如同忽略那光禿禿的、幾乎算是精神污染的肉翅膀,金發變異者揮動著翅膀緩緩升空的這一幕仿佛電影中的天使降臨。

    在四起的雪霧中,魏長川擋在他身前。閔疏不禁瞇起眼睛,抬頭望著男人升到了高空,逐漸與夜色融為一體,變成一塊模糊的黑影。

    似乎是捕捉到了他的目光,男人帶有濃濃英倫腔調的聲音從天空中傳來:

    “再見啦,可愛的亞洲男孩。”

    離得太遠,閔疏已經看不清他的聲音,可卻莫名能感覺到有個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你看起來不太健康,要是士兵帶你回西伯利亞,記得別去基地,讓他在外城找個干凈點的地方把你養起來——”

    他話音未落,魏長川的子彈便到了。

    只見他在分秒之間上膛,抬起手臂,幾乎沒有瞄準就扣下扳機,兩聲槍響,遠處傳來怪叫,接著是翅膀高速劃過空氣的聲音。

    閔疏張大了眼睛看著茫茫夜空,極地上空大氣稀薄,閃爍的銀河清晰可見,那抹黑影已經不見了蹤影。

    閔疏沒想到他真會開槍,目瞪口呆,好半天才說出話:“……哥,你打人家干什么?要是受傷了怎么辦?”

    魏長川放下手,收起槍:“沒打中。”

    閔疏:“……是嗎?”

    可他怎么感覺,剛才好像聽到了什么聲音?閔疏皺著眉頭回想,那聲音很細小,硬要說的話,有點像是用針戳破氣球的聲音。

    閔疏想著,忽然就想到了金發免疫者翅膀上那層薄薄的肉皮,登時渾身一凜:

    “哥,你肯定是打中人家了。” 閔疏轉過頭,拉住魏長川的衣袖:“我聽到——”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魏長川抬起手臂一摟:“回去了。”

    閔疏被迫轉過身,男人灼熱的手掌按住了他的后腦,而后向下,順帶捂住了他凍地有點冰的耳朵:

    “別亂聽。”

    第23章 物資 援助

    閔疏很肯定自己沒有聽錯, 但魏長川語氣兇巴巴的,他只好閉嘴。

    魏長川帶著他轉過身,便放開了他, 走在閔疏前面兩步。

    他們繼續沿著山坡朝下走, 路上的積雪已經被方才翅膀掀起的風掃了個干凈,倒是方便了走路, 兩人沒一會兒就走到了剛才金發男人站著的地方。

    “咦?”

    走進了, 閔疏才看見那篇呈圓形掃除積雪的空地上放著兩個塑料袋子, 奇怪道:“這是什么?”

    兩個袋子就放在剛才男人站的位置上,有平常買菜用的購物袋兩、三個那么大, 都抽了真空, 開口處貼著紅色封條,印著幾個英文字母, 看起來有點像電影里面用于裝危險用品的包裝袋。

    魏長川道:“物資。”

    閔疏走近,這才看清透明的塑料袋里的五顏六色的食品包裝袋, 幾包砂糖,幾盒食鹽, 旁邊還有幾個真空包裝的肉類。

    “哇。” 閔疏有些高興, 接著忽然想到了什么,抬頭看向魏長川:“哥, 之前你說有人會送物資來, 就是他?”

    當時他們都以為魏長川會走,閔疏記得魏長川當時就叮囑過,讓他在屋子里呆著不要出去, 等人走了再去取物資。

    就是剛才那個人?

    閔疏看了魏長川一眼,心想這人不會是覺得剛才的「鳥人」性格奇怪,才不讓他出門的吧?他暗暗腹誹, 沒說出口,然而魏長川卻像是聽見了他的心聲一般道:

    “看見生人不要靠近。” 他道:“病毒可以在體外存活很長時間,也不要亂摸東西。”

    閔疏聞言悚然一驚,有些緊張地看向魏長川手中的塑料袋:

    “那這上面會不會有?”

    魏長川道:“這是基地研發的材料,病毒無法存留。”

    傳染性、致病性拉滿,能體外存活且無法預防的病毒,堪稱是病毒界的完全進化體,近乎完美的毒王。人類在這種病毒前幾乎束手無措,成功研發這種能夠避免被病毒外層的蛋白衣殼黏上的材料已經是重大突破之一。可惜人類的制造能力在瘟疫的摧殘下急速下降,這種材料產量很低,基本上都供給了需要到處出任務的免疫者使用,比如魏長川身上的基地制服就由這種材料制成。

    “哦,是這樣。” 閔疏聽了,稍微松了口氣。

    可病毒這種東西,肉眼看不見又摸不著。閔疏有種被什么看不見的威脅包圍的感覺,渾身都不得勁,搓了搓自己的手臂。心想幸好這里方圓十公里就他和魏長川兩個人,小鎮偏僻,在鎮上的居民離開之后就成了名副其實的荒村一座,現在看來倒成優點了。

    魏長川將兩個塑料袋拎起來,兩個人開始往中餐館的方向走。

    進入極夜之后,太陽不再升起,只有正午時分天才會微微亮起。剛才在雪地里站了那么一會兒,天邊的微光就已經消失了,天幕逐漸歸于漆黑,氣溫開始下降,周遭起了點兒風,直往人衣領里鉆。

    閔疏打了個抖,抬頭看向魏長川:

    “哥,冷。”

    走在前面的魏長川腳步一頓,接著將兩個袋子都移到左手上,回頭伸出右手,牽住閔疏。

    兩人繼續往前走,離開了積雪被清空的區域,又開始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積雪里。

    “嘶。” 閔疏一個沒注意,差點踩滑,

    魏長川停下,回過頭看了他一眼,接著放開了他的手。閔疏愣了愣,還沒來得及說什么,就見男人俯下身,道:“上來。”

    閔疏趕忙道:“哥,不用,我可以自己走。”

    魏長川沒聽他的,只是重復道:“上來。”

    閔疏小聲道:“真不用——”

    魏長川:“少廢話。”

    閔疏話頭一頓,終于不拒絕了,乖乖地趴了上去。

    魏長川背起他,手上還拿著兩個裝滿物資的袋子,卻一幅毫不費力的樣子,這讓閔疏讓感覺自己的體重在魏長川眼里估計跟一個背包差不多。

    魏長川背著他走在雪地里,腳程比起牽著他的時候快了許多,又讓閔疏意識到魏長川之前的步速完全是在遷就他。

    閔疏:……

    這下他徹底沒話說了,趴在魏長川背上,裝作自己是一只背包。

    只不過沒安靜多久,他就仍不住愛說話的性子,朝魏長川搭話:“哥,剛剛那個人說病毒樣本得分他們一半是什么意思?”

    剛才的金發男人話里話外都有點和魏長川不對付的意思,還提到了北美基地,閔疏有些在意。

    魏長川倒也沒瞞著他:“他是北美基地的免疫者,變異衍生能力是飛行。讓他來取樣本最快,所以他們選擇了和北美基地合作,代價是樣本要分他們一半。”

    聞言,閔疏下意識地蹙了蹙眉,聽出了點兒趁火打劫的意味。不過又想到,從人類存續的角度上看,誰先研究出疫苗都是好的,他也就釋懷了。

    “他之前是哪個國家的人?我聽他的口音像是英國人。” 閔疏好奇地問:“「鳥人」和「士兵」是什么?是你們的代號嗎?”

    魏長川背著他,踏進雪地里,聲音平淡,先回答了前面的問題:“不知道。” 再回答后一個:“是。”

    閔疏點了點頭,心道這代號取得真是有夠直接的。他開始分析金發男人到底是哪國人:

    “聽口音像是英國人,但是感覺他太熱情了,又有點不像。” 他接著道:“離得太遠了,長什么樣子也看不清,但看得見頭發是金色的。”

    他說著,感嘆道:“他的頭發真好看,那么黑都能看見,亮亮的真的像金子一樣,好漂亮。”

    青年的聲音嘰嘰喳喳的,像只聒噪的小鳥。

    魏長川一只沒說話,閔疏沒在意他的沉默,低頭繼續問:

    “對了哥,剛剛他說的「外城」是什么意思?”

    金發男人離開時說的最后一句話,雖然離得有點遠,閔疏還是聽了個大半,問道:“為什么他說不要去基地,要去外城?外城比基地好嗎?”

    魏長川這回徹底停下了腳步。

    閔疏不明所以,還在問:“哥,你怎么不走了?”

    魏長川微微偏過了頭,在黑暗中,閔疏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能隱約看見男人下頜利落的輪廓:

    “他的腦子有病。” 他的語氣不是很好:“跟你說了別聽。”

    雖然看不清,閔疏卻莫名感覺到魏長川正在用那種威脅的眼神看他,立即慫了,趕忙道:”好,我不說了。“

    魏長川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才繼續往前走。

    閔疏被他兇得不敢說話,安靜了一會兒,身體有點僵硬,摟住魏長川的下意識地松了松。

    “摟緊。” 魏長川命令道。

    閔疏又是一抖,立刻收緊了手。

    接下來,兩人沒再對話,魏長川背著他走回了中餐廳,幾只狗子熱情地圍上來,拿鼻子去嗅兩個塑料袋。魏長川抬起手將袋子舉高,穿過毛茸茸的雪橇犬的包圍走上中餐館門前。

    大門一打開,濕潤的暖氣便包圍了兩人。

    魏長川低頭俯身,將他放了下來。

    閔疏雙腳踏上地面,下意識地想要退開,卻被魏長川像是腦后長了眼睛一樣一把抓住。

    男人抓著他的手臂,先將兩個袋子放下,再換了鞋,接著轉過臉,目光上下掃過閔疏。

    閔疏抿了抿唇角,下意識地避開他的目光:“哥——”

    魏長川斂下眸,抬手開始從上到下拍掉閔疏身上的雪:“生氣了?”

    閔疏被他這種照顧小孩子一樣的動作搞得有些不好意思,小聲道:“沒有。”

    魏長川將他拍干凈,拿下青年頭上的毛氈帽,又看了看他,評價道:“嘴都能掛油瓶了。”

    閔疏一聽,下意識地放松了唇角,接著又有點委屈,抬頭看了魏長川一眼,垂下頭道:“……哥老是兇我。”

    魏長川聽了,微微嘆了口氣,轉頭將帽子拿下放到一邊,回過頭用有些無奈的眼神看向閔疏:

    “我不是兇你。”

    閔疏沒說話,只是看了他一眼,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魏長川似是有點好笑,又有點頭疼,抬手捏了捏眉心:“很多免疫者在變異的過程中會留下后遺癥,鳥人精神狀況不穩定,你不用把他說的話當回事。”

    閔疏聽了,有些驚訝,原來魏長川說他腦子有病不是在亂發火,是真有其事。怪不得他覺得那個金發男人的語調里有種奇異的亢奮,似乎控制不住自己想說的話,原來是后遺癥。他頓了頓,問道:

    “那「外城」是他說出來騙人的嗎?”

    他話音剛落,魏長川就唰地一下抬起眼,閔疏怕被他罵,嚇得縮起脖子。

    見他那慫樣,魏長川想說什么也說不出口了。他頓了頓,嘆了口氣,終是道:“「外城」是基地以外,免疫者的聚居區。”

    為了保護基地里的普通人,避免巴別塔曾經的慘劇,基地規定任何外出者想進入基地都必須要在指定的區域里隔離至少三個月,經過全面檢測后才能進入基地。許多需要頻繁出任務的免疫者覺得麻煩,干脆在離基地不遠的地方修建起了房屋。這些房屋越來越多,漸漸地成為了免疫者的聚居區,被稱為外城,

    與深埋于地下,不見天日的基地不同,外城更接近末世前的人類城鎮。所以有些時候,會有些受夠了基地里集體管理的生活的普通人偷跑出基地,去「外城」生活。

    “原來是這樣。” 閔疏了然,但還有些疑惑:“所以普通人去外城,就是因為地方大一點?自由一些?”

    他覺得有些奇怪,外城暴露在未凈化的空氣之下,還是和天天都要在外頭跑的免疫者住在一起,普通人住在這種地方顯然感染風險是很高的。難道僅僅是因為地方大和沒人管這個理由就能讓這些人不顧自己的生命安全,跑去外城居住嗎?

    聽到他的疑問,魏長川頓了頓,隨后移開了目光:“自由能讓人做出許多事。”

    閔疏想了想,覺得也是。人類對于自由的追求是一以貫之的,要是讓他現在離開中餐廳,搬去地下基地,他也不愿意。

    可他還是隱隱覺得有什么不太對,閔疏悄悄看了眼魏長川,害怕再問他又要發火,便沒再問。

    “哥餓了吧,我去做飯。”

    他笑了笑,嘴邊浮現出兩顆小梨渦:

    “哥想吃什么?今天有這么多物資,要做點兒好吃的才行啊。”

    見他笑了,魏長川眉眼間松了松,說:“都行。”

    “每次哥都說都行。” 閔疏小聲抱怨了一句,不過每次無論他做什么,魏長川都吃得很香就是了。

    他拿著兩大袋物資進了廚房,用剪刀剪開,把東西一一拿出來放好。物資里除了鹽糖油面粉大米等必須品外,還有土豆,胡蘿卜,卷心菜,洋蔥等耐儲存的蔬菜,咖啡,巧克力,蘇打餅干等零食,好有一些真空包裝的肉類。

    閔疏將物資全部拿出來清點了一番,發現果然是由北美基地供給的食物,這里絕大多數都是西方國家常見的食品,連油都是給的黃油。不過看得出來準備的人也是考慮到了魏長川的身份,盡量地往里加了一些亞洲食品。比如閔疏就找到了一盒日式咖喱塊,于是愉快地決定今天晚上就吃咖喱飯了。

    閔疏拿著真空包裝研究了半天,愣是沒看出里頭的是什么動物的肉,不過所幸是紅肉,應該都差不多,他就隨便拆了一包,放在冰水里泡出血水,再將這塊紋理漂亮的肉切成小塊,用黃油在鍋里和洋蔥一起煎至兩面金黃。之后加水將肉燉軟,再依次加入土豆,胡蘿卜,一小勺番茄膏,一小塊黑巧克力,和日式咖喱塊,燉煮收汁,就做成了一鍋濃香的牛肉咖喱。

    除了主菜外,閔疏還拿剩下的白芝麻涼拌了個酸甜口的胡蘿卜絲,再煮了個卷心菜湯,齊齊端上了桌。

    閔疏先嘗了一口肉,發現這種肉滋味濃郁,肉質細嫩,跟牛肉有點像,但好像要瘦一些——

    “這是什么肉?” 他問魏長川。

    魏長川吃了一口,道:“好像是鹿肉。”

    “原來是鹿肉,我是說怎么沒見過。” 閔疏了然。

    末世之后,人類的工農業生產能力都受到了較大打擊,為了保證肉食供給,基地附近森林里包括鹿、狍子、野兔、等等物種在內的野生動物也被納入了食物的范疇。閔疏還真不知道鹿肉該怎么做,所幸燉成咖喱味道還不賴。

    吃完了飯,兩人照例早早洗漱好躺到了床上。

    極夜之中,黑暗無邊無際,外頭是冰天雪地,沒什么事情好做。兩個人上了床,其實也不是立即就要睡覺。魏長川換下軍裝,穿著一件閔疏的寬松款毛衣(不過在他身上是緊身的),靠在床頭拿著本書在看。

    閔疏躺在床上,看了一眼,發現是名著《戰爭與和平》。

    他躺著睡不著,有點無聊,便朝魏長川搭話:“哥,好看嗎?”

    魏長川道:“還行。” 隨后看了他一眼:“要我給你念嗎?”

    閔疏愣了一下,接著有點臉紅地道:“……不用了。”

    魏長川點了點頭,隨后收回了目光。

    閔疏看著魏長川,覺得腦子里有些混亂。

    魏長川對他很好,有些時候簡直像是把他當成了生活不能自理的特殊人群,或者是小孩子來照顧。可他并沒有病到那個程度,也只比魏長川小了六歲罷了。

    他分不清魏長川對他的照顧到底是單純的出于憐惜,還是真的有別的什么。

    他接著床頭燈暖黃的光芒看著魏長川的側臉,他微微蹙著濃眉,眉心一道淺淺的痕跡,眼窩深陷,緊接著就是挺拔的鼻梁,可以說是俊美得毫無瑕疵。他這個長相,說不出是年輕還是成熟,甚至有些看不出年紀,就是教科書一般的俊美。

    閔疏盯著他看了一會兒,接著動了動,朝男人的方向挪了挪,小聲地叫他:“哥……”

    “嗯?” 魏長川的目光沒動,一只手放在他的背上:“怎么了?”

    閔疏抬起眼道:“今天,那位鳥人先生,好像以為我們在談戀愛。”

    魏長川頓住,移過目光看他。

    閔疏迎著燈光對上他的視線:“你不是說基地不允許免疫者和普通人談戀愛嗎?既然這樣,他為什么會那么想?”

    魏長川垂視他,眉心處的皺褶深了些。

    他眉眼間距本就近,這么一蹙眉,濃黑的眉毛壓在深邃的眼窩上,氣勢迫人。

    閔疏下意識地有點發虛,可不問清楚又有些不甘心,咽了口唾沫,鼓起勇氣道:“他那樣猜,就說明還是有人談戀愛的,不是嗎?”

    魏長川神情一頓,垂下眼,在昏暗的燈光中看見閔疏的臉。

    青年緊緊地裹著被子,似乎是有些害怕,但那雙丹鳳眼亮晶晶地看著他,又很堅定。

    他其實發覺了,閔疏不是不聰明,只是性格太溫和,或許是由于從小有健康問題、又在孤兒院長大的緣故,他習慣察言觀色,回避爭端,所以很多時候不會把注意到的事情拿出來說。

    他也知道閔疏有一點怕他,有時他稍微語氣重一點,青年就用怯生生的眼神看著他,那種看眼色的神情讓魏長川說話做事都忍不住放輕些、再放輕些。

    但有些時候,青年又很有勇氣。比如他在暴風雪夜走出山洞,呼喊他的名字,又比如現在執著地望著他的一雙眼睛。

    魏長川對上他直白的眼神,生不起氣來,只得低下頭,抬手掐了掐眉心:

    “……有規矩,就有不守規矩的人。”

    閔疏敏銳地察覺到了他話里讓步的意味,眼睫微微一動,抬眼望向魏長川:

    “那哥是守規矩的人,還是不守規矩的人?”

    第24章 意外 拉扯

    他這話, 幾乎算是明示了。

    之前他心里沒底,委婉地試探魏長川,被男人用基地的「規定」堵了回去。然而這回閔疏看得很清楚, 今天他不過是說了幾句其他人的金色頭發好看, 魏長川就不高興,他不信男人只是將他當成一個普通的救援對象。

    閔疏有些緊張地看著魏長川, 不想錯過男人臉上的任何一個表情。

    魏長川似是沒想到他竟然敢這么問, 臉上露出了一瞬的詫異, 然而很快臉色就沉了下來,一雙沉黑的眼睛盯住閔疏。

    在昏暗的燈光下, 他的表情近乎嚴厲。

    閔疏看到他眉心深刻的陰影, 還是慫了。

    他像只小老鼠一樣縮進被窩里,作勢就要往墻角縮過去:“哥, 我亂問的,你就當我沒說——”

    然而還沒等他挪遠哪怕半寸, 魏長川就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閔疏動作驟然一頓,‘哧溜一’下直接被摟到了男人身邊。

    閔疏瞪大了眼睛, 感覺自己的小腿在被子下面撞上了硬邦邦的肌肉, 立即觸電一般地收了回來。畏畏縮縮地抬起頭,看向頭頂上方注視著他的魏長川, 聲音都有點抖:

    “……哥?”

    魏長川的按著他, 也不說話,深邃的眼窩內目光晦暗,看不清什么神情。

    閔疏都要哭了, 覺得自己像是只被老虎按在爪下的兔子。老虎拿不準是想先逗逗他,還是直接咬死。

    見閔疏在柔軟的被子里縮成一團的樣子,魏長川忽而一挑眉, 按在他肩上的手抬起一根食指,貼了貼青年軟嫩的臉頰:

    “看你這慫樣。”

    閔疏抖了一下:“哥……” 他抬眼看向魏長川,小聲討饒:“我、我肩膀疼。”

    魏長川看著他,似是嗤笑了一聲,手上的力道松了些,卻沒有放開他。五指隨著肩胛骨摸上去,扣住青年細瘦的后頸,連著后腦的頭發一起按在手里。

    明明他的動作算得上是輕柔,閔疏卻忍不住地打了個抖,覺得魏長川輕柔的動作之下仿佛在克制些什么,手指在他后頸的皮膚上摩擦,似是憐惜,又像是隨時會狠狠掐他一把。

    魏長川垂眸看著他,半晌之后,低聲道:“如果我不守規矩——”

    他話說到一半,又停住。

    閔疏屏住呼吸,良久之后只見男人線條鋒利的下頜收了收,沒有再繼續說下去,轉過臉,將床頭的燈熄滅了。

    臥室中一下子陷入黑暗,閔疏嚇了一跳,還沒來得及開口,身旁便傳來一陣窸窣聲。接著,一條手臂搭在了他身上,渾身被灼熱的體溫包裹住,連兩條腿都被壓住。

    閔疏就這么被魏長川用一種近乎鎮壓的方式整個抱住,聽到男人在他耳邊下達命令:

    “睡覺。”

    閔疏:……

    他連人帶被子被裹在魏長川懷里,努力探出頭,看了看墻上才指到六點的時鐘,合理懷疑魏長川這是在故意逃避問題。

    可他的勇氣已經一而再再而三三而竭,很沒骨氣地承認這時他已經沒膽子再問下去了,只好乖乖縮在男人懷里。

    魏長川卻似乎是不受到生物鐘限制,關了燈沒多久,閔疏就聽見了他悠長平穩的呼吸聲。

    什么都沒問出來,閔疏有點氣悶,但也沒膽子說什么,只能安靜如雞地躺在床上。

    他到底是剛病好沒多久,精力還沒有完全恢復,今天又遭遇了諸多驚嚇,就這樣躺了一會兒,倒也睡了過去。

    然而,這一覺閔疏并沒能睡多久。

    夢境一開始溫暖而甜蜜,有了魏長川,被窩里一向是暖暖的。然而過了不知多久,閔疏感覺周身的溫度緩緩增高,逐漸到了有些燙人的地步。他覺得很熱,而且有種莫名地躁動,夢境開始變得紛亂繁雜,他開始不安地在被窩里翻來翻去。

    不知過了多久,閔疏在一次翻身后撞到了床頭,猛地清醒了過來。

    臥室里一片黑暗,閔疏的呼吸有些急促,抬手伸向額頭,果然摸到了一頭汗水。

    好熱……

    閔疏皺起眉,發現身上的被子已經被他踢開,他扭頭一看,發現魏長川不在身邊。這時,他才注意到浴室里頭正亮著光,里頭正傳來嘩啦啦的水聲。

    魏長川是去洗澡了。

    閔疏意識到這一點,便回過了頭,覺得嗓子有點干,于是從床上坐了起來。

    然而他剛一動,動作就猛地僵住。

    他剛才還沒有完全從睡眠狀態里緩過神,然而此時一動,四肢的神經隨之蘇醒,開始忠實地反饋身體各處的感官。閔疏僵硬地靠在床頭上,臉頰兩側迅速從淡粉變為緋紅,他不可置信地低下頭,露出了震驚的表情。

    他……他又可以了!

    天不亡我也!

    閔疏差點感激涕零,他真的以為自己這破身體這輩子就這樣了,沒想到他居然是可以的!雖然閔疏沒覺得自己能怎么樣,可好歹他還是個男人,雖然身體不太健全,但這方面的能力還是意義重大,關乎著他沒多少但是還是有一點的男性自尊心。

    就在他狂喜之時,浴室的水聲一停,接著,門被推開的聲音響起。

    閔疏一愣,抬起頭,便見氤氳的水汽從浴室里飄散出來,一個高大的人影出現在門邊,是魏長川洗完澡出來了。

    閔疏腦子里’轟’地一聲,這才后知后覺地感到尷尬,手忙腳亂地在魏長川走過來之前薅起被子遮住自己。

    當魏長川走到床前時,他堪堪將被子搭在腰上,勉強鎮定了一下表情,才抬起頭看向男人:

    “哥……你洗澡了?”

    魏長川站在門邊,沒有回答。

    臥室里沒開燈,只有暖黃的微光自浴室的方向透出,照出魏長川健壯挺拔的輪廓。

    閔疏瞇了瞇眼,看不清魏長川的表情,卻有些奇怪地看了眼浴室的方向——浴室門沒關,燈也沒關。

    魏長川做事一向謹慎,都是有頭有尾的,洗了澡也會將燈和門都關好,所以他不禁感到有些奇怪。

    閔疏回過目光,魏長川沒說話,也沒動,他皺了皺眉,摸索著在黑暗中伸出手:“哥,你站著干嘛?”

    然而這一摸,閔疏嚇了一大跳。

    魏長川的手非常涼,皮膚濕冷,還沒有完全擦干。閔疏先是抓住了他的手腕,接著摸索著向上,摸到了一手臂冰冷的水漬。

    閔疏睜大了眼睛,詫異道:“哥,你的手怎么——”

    閔疏話說到一半,忽然意識到了什么,驟然收聲。

    魏長川去洗了冷水澡。

    而這大半夜的,男人為什么要去洗冷水澡,原因不言而喻。

    閔疏想到晚飯咖喱里的鹿肉,驟然如觸電般收回了手,兩頰變得通紅。

    此時,他的眼睛逐漸適應了黑暗,驟然發現魏長川竟然沒有穿上衣,只在腰間系了一條浴巾。在浴室昏黃的柔光下,胸膛到腹部的線條清晰可見。

    “哥——” 閔疏觸電般地收回手,舌頭都有點打結:“你、你這是——”

    魏長川依舊沉默著,然而如果閔疏的視力夠好,此時他就能看見男人胸膛略深的皮膚上此時正泛著紅,頸側和手背上青筋隆起,眼眸中是化不開的沉沉黑色,整個人都處于一種緊繃的狀態。然而閔疏看不清他的神色,自然也錯過了最后一點可以察覺警惕信號的機會。

    而另一邊,魏長川憑借變異而來的良好夜視力,將閔疏每一點細小的神情都收入眼中。

    青年似乎很尷尬,薄薄的面皮被欲*色蒸得通紅,縮著肩膀靠在墻頭,一只手緊緊攥著腰間的被子,似乎很怕他發現。

    魏長川看了他一會兒,接著抬起手,將頭發朝后捋去,哂笑一聲:

    “藏著掖著干什么?”

    他的聲音比往日還要低啞,帶著一絲未消散的熱意炸響在閔疏耳邊,直接讓他脊背竄起一串電流,從臉到耳朵都紅了個透。

    魏長川大部分時候都是很正經的,甚至是嚴苛,閔疏沒想到這人不正經起來竟然是這樣。他動了動,幾乎是立即感覺到了魏長川這句話的效果,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

    在慌亂之中,閔疏感到羞恥,但隨之而來的是一股強烈的不甘。

    明明知道他喜歡男生,明明幾個小時前還在閃爍其詞,不肯將事情挑明了說,這時候又來挑逗他。

    閔疏覺得很熱,不僅是生理上的,更是心里的。他咬了咬牙,看了眼魏長川,伸手一不做二不休地掀開了被子:

    “怎么?” 他紅著臉,努力挺起胸膛,想擺出一副光明磊落的樣子,抬眼看向魏長川:“哥要幫我嗎?”

    第25章 喜歡你 告白

    一瞬間, 魏長川的眼神變了。

    黑暗中,閔疏不一定能看得清他的樣子,他卻能清清楚楚地看清青年現在的模樣。

    閔疏被他逗出了火氣, 皺著眉, 眼睛亮地驚人。他穿著寬松的睡衣,領口偏大, 又被他自己在躁動混亂的夢境掙得有些亂, 此刻伸著脖子, 自鎖骨向下一覽無余。

    閔疏并不知道他在魏長川眼中是一幅怎樣的模樣,也看不清魏長川的目光落在了哪里, 他放完狠話后心跳地很厲害, 幾乎維持不住臉上的表情——要知道他一次戀愛都沒談過,這種程度的調*情對于小雛雞來說難度實在是有點太大了。

    可魏長川隱在黑暗里, 一言不發,

    閔疏無從判斷他的態度, 一時的沖動漸漸被心中生出羞臊蠶食了干凈。片刻后,他抿了抿唇, 率先錯開了目光, 低下頭漲紅著臉下了床。

    然而就在他試圖從魏長川身邊繞過去的時候,男人攔住了他:“去哪?”

    閔疏低著頭, 不敢看他:“……浴室。”

    魏長川沉默了一會兒, 似是在斟酌這話該不該說,最后還是道:“你要自己弄?”

    閔疏呼吸一亂,臉紅得能滴出血來。他不明白魏長川怎么忽然變得這么不講道理, 幾乎是有點賭氣地抬起頭:“我去洗冷水澡。”

    說罷就悶頭朝前走。

    然而他不知道,這句話給了捕食者一個絕佳的借口。他還沒能走出兩步,就被一股巨力拽住, 失去重心,直接向后倒回了床上。

    “啊!”

    閔疏驚叫一聲,不是因為摔疼了,而是因為魏長川從來沒有用這么大的力氣拽過他。男人對待他一向遷就而克制,甚至還有點小心翼翼。然而此時的魏長川顯然不是如此了。

    閔疏倒在床上,下一瞬就見面前高大的人影覆上來,魏長川一條腿搭上床沿,手摟住他的后腰,低下頭在他耳邊說了句話:

    “洗冷水澡會感冒。” 男人聲音低啞,像是砂紙磨過他的耳廓:“我幫你。”

    ·

    夜晚,島上刮起了大風。

    這在冬季的格陵蘭很常見,院子里的雪橇犬一個疊著一個地睡在幾塊木板搭成的窩里,毛茸茸地裹成一團,豐厚的皮毛和充足的能量儲備讓他們不懼嚴寒。

    地上的松軟的積雪被大風掀起,飄散在空中形成雪霧,能見度極具降低,「中餐丁」的招牌在灰白的天幕中閃著微光,其中’丁’字的燈管正在不斷閃爍,看起來即將壽終正寢。

    屋內,氣氛并沒有被外界的風雪侵擾。

    臥室內暖氣充足,縮在被窩里頭的人不會覺得冷,甚至可能還會覺得有點熱,

    閔疏臉頰潮紅,死死抿著嘴唇,將頭靠在男人堅實的頸窩上,后頸彎出一道緊繃的線條。

    魏長川分出一只手,輕輕揉弄他脖頸處緊繃的肌肉:“難受嗎?”

    閔疏說不出話,怕一張口就是呻*吟,只能埋在男人的頸窩里點點頭。

    “哪里難受?” 魏長川問。

    閔疏呼吸急促,掙扎了好一會兒,才勉強控制住了聲音:“輕……輕一點。”

    雖然極盡控制,他的尾音還是有些顫抖,聽起來有點可憐。魏長川沒有回答,過了一會兒,才道:

    “還要輕啊?”

    那聲音里帶了點笑意,似是有些無奈。

    閔疏羞恥到了極點,耳根通紅,幾乎將自己的身體蜷成蝦米,頭死死埋在魏長川的頸窩里。

    過了一會兒,閔疏發出一聲緊繃到了極點的嗚咽,手指在男人裸露的胸膛上留下幾道抓痕。

    在幾秒之內,閔疏幾乎是沒有意識的,他耳邊嗡嗡作響,過了好一會兒,那尖銳的耳鳴才散去。他先聽到了是自己急促的喘息,接著是魏長川低緩的聲音:

    “放松。” 一只手按在他顫抖的脊背上,安撫般地往下捋:“慢慢吸氣。”

    閔疏下意識地遵從了他的命令,顫抖著吸進一口氣,又緩緩吐了出來,這樣幾次,渾身緊繃的肌肉才緩緩放松下來,不過還有些發抖,脫力般地伏在魏長川懷中。

    魏長川攬著他,沒去管胸膛上的東西,輕輕拍著懷里人單薄的背,執起他的手,在那不斷顫抖的五指上印下輕輕一吻:“沒事了。”

    就這樣安撫了許久,閔疏才徹底平復下來。他在男人頸窩中側過頭,汗水的額發蹭在對方線條流暢的肌肉上:

    “哥……” 他看到男人身上自腹部到胸膛的痕跡,羞恥地幾乎說不出話,如果不是現在沒有力氣,他大概會在床上刨出個坑把自己埋起來:“你……你身上臟了。”

    “嗯。” 魏長川倒是表現地很平靜,他放下閔疏的手,姿態從容地直起身:“我去沖個澡。”

    閔疏沒說話,男人離開之后,他便把自己縮到了被子里,崩潰般地將臉埋進手心。

    簡直是太丟人了。

    閔疏根本沒辦法面對腦子里在剛剛短暫的斷片后出現的畫面,他之前也不是沒有過,在上島之前,大學男生宿舍里頭什么牛逼都敢吹,青春躁動的男生們手機里的東西簡直看都不能看。他也有過好幾回,但沒有哪一次,像今天一樣……

    也不知道是太久沒有了,還是別的——閔疏沉痛地反思了一會兒,覺得還是魏長川的過錯。都怪他不穿衣服,用那種聲音在他耳邊說話,力氣還那么大。

    他正在心里暗戳戳地怪人,就聽到浴室里的水聲一停,接著門被打開了,魏長川從里面走出來,手上拿著一張濕帕子:

    “過來。“ 他沖床上鼓起的一個小包道:“我給你擦擦。”

    于是閔疏不得不從被子里爬出來,面對讓他難堪的罪魁禍首。

    魏長川把他擦干凈后,又去將帕子洗了晾起來,這才回到床上,將閔疏摟在懷里。這次他怕冷著青年,是洗得熱水澡。

    剛做了那種事,兩個人都不困了,魏長川索性打開了床頭的小燈。

    被窩里溫暖而干燥,只有沐浴露輕柔的花香,閔疏很快放松了下來,頭枕在男人堅實的肩膀上。

    魏長川摟著他,手放在閔疏的背上,順著青年突出的脊背一節一節按揉下去。閔疏被他按得很舒服,微微瞇著眼睛,忍不住哼哼了兩聲。

    魏長川見狀,心道剛才倔成那樣,都撓人了還愣是一聲不吭,現在倒哼哼起來了。

    他按了一會兒,忽然問:“你每次都這樣嗎?”

    閔疏一愣,接著驟然睜開了眼睛,臉色’唰’地一下紅了。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他有點羞惱,不敢抬頭,吭哧吭哧地道:

    “也……也不是每次……”

    正當他搜刮肚腸準備找個什么借口為自己剛才的反應開脫時,魏長川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接著道:

    “我沒有和別人做過這種事。” 他說,接著看向閔疏:“你呢?”

    聞言,閔疏一頓,接著驚訝地抬起頭,便見魏長川垂眸看著他,黑沉的眼眸中落著床頭燈的暖光,透著些許柔和。

    閔疏忽然福至心靈,道:“……我也沒有。”

    在魏長川暗暗閃爍的目光中,他湊近了些,主動伸出手,環住了男人的腰:“一次都沒有過。”

    魏長川聽了,面上露出些許微不可查的笑意,握住了青年攬在自己腰上的手臂,低下頭:“喜歡我幫你嗎?”

    他說話時,嘴唇幾乎蹭到了閔疏的耳廓上。閔疏耳邊是自己如雷般的心跳,耳膜隨著心臟一起鼓動,過了許久,才聽到自己低若蚊鳴的聲音:

    “……喜歡。”

    “乖。” 得到肯定的答復,魏長川在他耳邊給與夸獎,接著,閔疏感到一個輕柔的吻落在他的額角:“我也喜歡你。”

    男人比往日更加柔和的聲音落在閔疏耳邊,好半天,閔疏才回過神來,瞪大了眼睛看向魏長川:“……哥你說什么?”

    魏長川摟著他,重復了一遍:“我說我喜歡你。” 說著低下頭,在閔疏上翹的眼尾落下一吻,低聲叫他:“寶寶。”

    閔疏只覺得耳邊轟然一聲,接著腦中一陣眩暈,感覺渾身像是被火燒了一樣,一陣戰栗順著脊椎竄上,幾乎是立即就有了反應。

    魏長川正在親他的耳鬢,也感覺到了,含了一下他的耳垂:“還想要?”

    閔疏渾身一抖,幾乎是立刻從喉嚨里發出了一聲小貓般的嗚咽。魏長川也沒指望他真的回答,雖然屋里有暖氣,但他不想讓閔疏冷著,手安撫般地拍了拍閔疏的肩膀,便放開了他,俯身朝被子下面鉆去。

    ·

    當夜,閔疏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著的。

    或者說,他是直接暈過去了。

    第二天,閔疏坐在餐桌前,臉色微微蒼白,渾身輕飄飄的,身體里一點力氣都沒有。

    好像靈魂也跟著飛走了。

    這時,魏長川端著早餐從后廚里走了出來。閔疏抬起頭,便見他身上只穿了件短袖,膚色微深的手臂露在外面,額發有幾縷支棱著,眉毛和頭發一樣烏黑,垂著眼將餐盤放在他面前:

    “吃吧。”

    今天的早餐是魏長川做的,用的北美基地提供的物資,閔疏低頭一看,盤子里裝著兩個煎雞蛋,兩條培根,兩片用黃油烤得焦香的切片面包,魏長川沒撒謊,他確實會做飯,不過看起來僅限于簡餐。

    閔疏看著早飯,好半天沒有動作。

    魏長川也沒去坐下,手撐在桌面上,垂頭看著閔疏:“怎么跟傻了一樣。”

    閔疏一個激靈,這才回過神來,抬頭看向魏長川:“哥……我吃不下這么多。”

    魏長川看著他,青年小尖臉白白的,眼圈還泛著粉,目光有點茫然,真跟個可憐的小傻子一樣。他覺得憐惜,又覺得可愛,忍不住低頭在閔疏微張的唇邊親了一下:“能吃多少吃多少。”

    閔疏被親了一下,’唔’了一聲,遂低下頭拿起面包吃了一口,味道很不錯不過早餐果然是多了,閔疏勉強將培根、一片面包,和一個煎蛋吃了,剩下的都進了魏長川的肚子里。

    吃完早飯,閔疏總算覺得精神好了一點。看著魏長川給自己續上咖啡,接著從后廚端出一杯水,放在閔疏面前。閔疏低頭一看,發現那是一杯紅棗姜茶。是北美基地四處搜尋亞洲食品,不知從哪兒找到,和速溶咖啡一起塞在物資里運過來的。

    閔疏有點詫異地抬起頭:“哥,你給我泡這個干什么?”

    魏長川端著咖啡,抬眸看了他一眼:“給你補補氣血。”

    閔疏的氣血不足是擺在明面上的,臉色十年如一日的蒼白,手腳呈現出血運不通的冰冷。昨天吃了鹿肉,只弄了兩回,一次比一次短,弄完就乖乖躺著了,后半夜醒都沒醒一次。

    閔疏:……

    總感覺,被嘲笑了。

    想起昨晚的事,閔疏的臉紅了紅,覺得有點丟臉。魏長川的告白來的猝不及防,他好半天都沒反應過來,后來就被稀里糊涂地哄著做了那種事,體力支撐不住就睡著了,也沒來得及細問。

    閔疏抬頭看了眼魏長川,抿了抿唇:“哥……我們、現在算是在談戀愛嗎?”

    魏長川一頓,抬起眼:“當然。”

    閔疏聽了,覺得有點不真實,恍惚地“哦”了一聲,這人前面還遮遮掩掩,一說起這個就顧左右而言他,不肯把話說清楚。怎么忽然就坦白了呢?是因為昨天做了那種事嗎……

    閔疏的臉微微紅了紅,抬眸看了眼魏長川:“哥是覺得……做了那種事所以要對我負責嗎?”

    魏長川聞言,頓了頓,忽然伸手執起了他放在桌上的手:“是。”

    他本來不應該那么做,但還是沒忍住。魏長川心里有對自己的譴責,卻沒有多少悔意。

    和閔疏待在一起,這樣的事早晚都會發生。這里太溫暖,廣大天地只有你我二人,魏長川心知自己冷靜和克制早已經岌岌可危,如果他那時成功離島,或許還能有辦法克制,可那條鯨魚擋住了他,在某種程度上來說像是變相地將他交給了閔疏。

    覆水難收,他終究還是拉著閔疏走上了一條出格的道路,但有一些底線是不能跨越的,魏長川握緊手中纖細的五指。

    另一邊,閔疏的心態就輕松多了。

    母胎單身二十七年的他真的有男朋友了!

    閔疏想著,覺得有點高興,眼睛亮了起來,唇角浮現出笑意,有點激動地拉住了魏長川的手:“哥,那你以后就是我的男朋友了。”

    魏長川握著他的手:“嗯。”

    閔疏看著他,心里喜滋滋的。有這么個大帥哥做男朋友,要是換作末世前,他一定要拍九宮格全平臺秀一遍恩愛,真給他談到帥的了!

    不僅人長得帥,身材還好,聲音也好聽,還有一份體面的體制內工作——閔疏甚至覺得把他領回家孤兒院的阿姨們也會很喜歡。

    閔疏想著,高興得有點發飄,然而就在這時,魏長川握住他的手忽然緊了緊:“只是有一件事我要告訴你。”

    閔疏笑盈盈地’嗯’了一聲:“你說。”

    魏長川保持著與他五指交握的姿勢,抬起眼,以很嚴肅的態度道:“我們不能做*愛。”

    有一瞬間,閔疏甚至覺得是他的耳鳴犯了,要不然就是幻聽了,他保持著微笑的表情,問:“哥……你說什么?”

    魏長川重復了一遍:“我們不能性*交。”

    閔疏:……!!!

    這下,閔疏徹底聽懂了。他震驚地長大了嘴,目光下意識地魏長川的褲子上看,臉色一陣變幻,接著趕緊收起了自己臉上驚訝的神色,抬眼小心翼翼地看向魏長川:

    “哥……” 他咽了口唾沫,仔細斟酌自己的措辭,小聲道:“沒關系,我都理解的,而且我也差不多。“ 他害怕傷了魏長川的自尊心,當即起誓道:“我發誓,絕對不會因為這件事嫌棄你!”

    魏長川:……

    他看著閔疏,半晌后,緩緩瞇起眼睛:“你看我像是有問題的人?

    “你看著不像。”閔疏真誠地說:“但人不可貌相啊哥!你放心,我絕對沒有任何歧視——哎喲!”

    魏長川按住了他的麻筋,閔疏一下子軟倒在了桌面上,不住地求饒:“哥、哥!我錯了我錯了!快放開我——”

    魏長川這才放開他的手,看了閔疏一眼,神情似是有些無奈,低頭掐了掐眉根:“我沒有生理問題。”

    閔疏揉著自己的手腕,可憐兮兮地抬起頭,看了眼魏長川,小聲問:“那、那為什么不能啊?”

    聞言,魏長川抬起眼,凝視了他片刻。接著微微傾身,將雙手放在了桌面上。這是個有些正經的姿勢,閔疏知道他是有重要的話要說,登時更疑惑了。

    “你還記得’Z’毒株嗎?” 魏長川道。

    閔疏一愣,接著隔了一會兒才想起來。

    在那個魏長川給他看過的小冊子上記錄了「X」,「Y」,「Z」三種毒株。其中只有Z毒株下面沒有詳細的介紹。

    “Z毒株是免疫者體內存在的病毒。”

    魏長川道:

    “一開始所有人都以為免疫是抗體的作用,但是后來通過研究發現某些特定的被病毒感染者體內,「X」和「Y」毒株會由于一些未知的理由變異為「Z」毒株,該感染者會從此擁有對于前兩種病毒的免疫能力。”

    “而同時,” 魏長川抬起眼,看向閔疏:“Z毒株也具有傳染性,只不過傳染的方式與前兩種不同。”

    閔疏聞言一愣,心中忽然生出不好的預感:“……什么意思?”

    魏長川沉默了片刻,道:“你知道艾*滋病嗎?”

    閔疏茫然:“知道……” 接著,他腦中電光閃過,神情一變,不可置信地看向魏長川:“你、你是說——”

    魏長川道:“免疫者體內的Z毒株可以通過血液和性*傳播。”

    閔疏如遭雷擊,整個人僵住,張著嘴巴震驚地看著魏長川。

    第26章 基地真相 Z毒株

    Z毒株, 傳染,免疫——閔疏張著嘴,覺得耳邊嗡嗡作響, 愣了許久都沒回過神, 這都什么跟什么啊!!

    他只在高中學過生物,那點兒知識早都被他忘到姥姥家了!再說魏長川口中的這些似乎也不是教科書上的生物知識可以解釋的事, 閔疏太陽穴突突直跳, 頭疼地抬起手按了按額角。

    “也就是說——” 他抬眼看向魏長川, 有些猶豫地道:“如果我和哥那、那個的話,我也會被Z毒株感染?”

    魏長川看向他:“對。”

    “但是你之前不是說免疫者在變異的過程中會留下后遺癥嗎?” 閔疏問。

    魏長川點了點頭:“是。” 他接著解釋道:“感染這種病毒的人, 無論毒株類別, 都會在24h內發病。其中一些感染者會經歷變異,體內的毒株由最初感染的「X」或「Y」變為「Z」, 在這個過程中,病毒會持續攻擊人體, 一些人會留下后遺癥。”

    他說到這兒,頓了頓, 道:

    “其中比較常見的是病毒攻擊神經系統, 造成精神問題。”

    閔疏聞言了然:“你是說那天的鳥人先生?”

    魏長川點了點頭:“對,他是一個例子。”

    自古以來, 病毒感染所造成的精神問題屢見不鮮, 比如歷史上威名赫赫的梅毒。在二十世紀初,梅毒所造成的精神障礙曾經非常普遍,因感染梅毒而精神失常的名人也非常多, 其中不乏一些知名藝術家和科學家。

    代號「鳥人」的金發男人就是腦部神經受到病毒攻擊之后性情大變的例子之一。他在末世前是個話劇演員,而且是個正宗的美國人,在紐約百老匯常駐演出。然而變異之后的他卻操著一口英式英語, 且情緒異常亢奮,表演系人格指數級地放大,從一個氣質憂郁的戲劇男演員變成了只話多到不行的大撲棱蛾子。

    相似的免疫者在基地并不少見,或者說,大多數免疫者都或多或少有些精神方面的問題。但同時,Z毒株感染造成的基因突變也能讓免疫者獲得獨特的能力,比如說鳥人身后長出的翅膀,魏長川異于常人的身體素質等等,都是Z毒株帶來的副作用。

    “遭到「X」和「Y」毒株感染的人中只有不到1%可以獲得免疫,其余的都會發病死亡。”

    魏長川神色平靜,敘述道:”直接接觸Z毒株有20%的機率可以獲得免疫,剩余80%的感染者會死于副作用。”

    閔疏聽著,幾乎是立刻注意到通過感染Z毒株得到免疫的成功率有20%,比感染X和Y毒株之后獲得免疫的概率要大得多而,緊接著,他靈光一閃,忽然想起了什么,抬頭無比震驚地看向魏長川:

    “哥,那……那之前你跟我說,有些基地里的普通人會跑到外城去,和免疫者住在一起,難道是因為想要——”

    魏長川聞言,似乎也知道他要說什么,直接道:“一些人會試圖通過接觸Z毒株的途徑獲得免疫。”

    比直接接觸病毒的九死一生,通過獲得Z毒株的方式獲得免疫至少有兩成的成功率。這對于忍受不了隨時有可能感染暴斃的壓力和地下基地暗無天日生活的人中無疑是一條險中求生的道路。

    與免疫者發生關系可以直接接觸到Z毒株,跳過之前的變異和篩選,如果能夠感染帶來的副作用,就能一步登天直接獲得免疫,之后不僅能夠自由地在外界行走,還可以從此徹底擺脫因為病毒感染而喪生的威脅,這個價值足以讓在瘟疫中掙扎的人們鋌而走險。

    因而雖然基地明令禁止免疫者與普通人發生關系,每年依舊有源源不斷的人從基地偷渡到外城。

    免疫者當中也不是所有人都遵守規則,或者說外城這些精神狀態堪憂的免疫者大多都會欣然接受送上門來的肉,在這些逃出基地的人中找出一個符合自己審美的當情人養在身邊。

    這些普通人在享受免疫者提供的庇護和資源的同時,也默認了被感染的風險。他們或許會被免疫者攜帶的Z毒株感染,成為那20%的幸運兒,從此獲得免疫,又或許會被外界病毒感染,最終殞命,一切全憑天命。

    這種類似俄羅斯轉盤式的投機無異于用命賭博,大部分人最后等到的還是一顆子彈。

    但末世下文明崩潰,比起只能保障基本生活、日子暗無天日的基地,這一線縹緲的希望已足以吸引一些愿意冒險的人。

    知道了真相,閔疏登時倒吸了口涼氣:“原來是這樣。” 震驚之下,他低聲喃喃道:“所以基地才不允許免疫者和普通人談戀愛……”

    閔疏終于明白這條古怪的規定是從哪來的了,果然每條看似奇葩的規定后面都是有相對應的理由的。

    閔疏想著,不禁覺得心情有些沉重,僅僅靠著魏長川的敘述,他已經能感覺到末世的沉重氛圍,在與病毒的殘酷搏殺中,人類似乎已被逼入絕境。生存空間被極具壓縮,甚至不得不轉移到陰暗的地下,讓人們不惜付出如此巨大的代價,甚至拿生命做賭注,只為重獲自由。

    然而閔疏不知道的是,魏長川所向他描述的已經是在末世之下較為‘溫和’的情況了。

    所謂有需求就有買賣,在末世的背景下,外城中催生了一種幾乎在每個文明發展史上都會出現的經濟形態——「黑市」。黑市中販賣的商品基本可以分為兩類,一類是由免疫者出售的、在劣質小作坊中制作的血清,另一類則是普通人來販賣自己。

    其中,血清的販賣相對容易管控,而后者則難以監管得多。

    想從基地跑出來的普通人源源不斷,一些行為更加惡劣的免疫者,在家里養兩個三個的都有。

    基地的規定在某種層面上來說算是名存實亡,雖然會嚴格控制基地人員的出入,盡量減人員流失,但對于自愿跑到外面去的偷渡者,基地出于安全考慮,也不會再接納他們。

    北美基地作風比遠東基地更開放,所以那天代號鳥人的北美免疫者才會一看到閔疏,就以為他和魏長川也是那種關系。還以為是以作風保守、冷面無情著稱的「士兵」終于開了竅,學會在末世里找樂子了。

    不過這些污糟的事情魏長川不打算讓閔疏知道,他只是強調:

    “這種方式是不可取的,風險太大。” 他看向閔疏,略微加重語氣:“也別想著用這種方式獲得免疫,知道了嗎?”

    閔疏立即乖乖點頭:“我知道了哥,我絕對不會有這種想法的。”

    閔疏有絕對的自知之明,他沒自信能成為那20%,就他這小身板兒,隨便一場高燒都可能會很危險,絕對熬不過感染的副作用。

    說到這兒,兩人間有一瞬的沉默。

    這個話題本身是有點沉重的,也很嚴肅。

    但是這種傳播途徑,加上兩人剛剛確定關系,似乎又在沉重之外加上了層別樣的色彩,讓氣氛變得有些飄忽不定起來。

    閔疏有點混亂的同時,心里又有點癢癢的。他昨天被魏長川兇狠的方式嚇到了,以為會被吃掉,早上蔫啦吧唧的,屁都不敢放一個,但現在聽聞魏長川不能真的跟他干什么,反倒有些蠢蠢欲動:

    “那……” 他望向魏長川,試探地說:“我、我們就只能——柏拉圖了?”

    語氣好像有點遺憾一樣。

    魏長川頓了頓,眉梢一動,抬起眼:“怎么,不滿意?”

    “不不不不——” 閔疏秒跪,急忙表明立場:“特別好,特別好,沒有不滿意,咱們就談談純粹的戀愛挺好的!”

    魏長川看了看他,淡淡’嗯’了一聲。

    閔疏覺得兩個人就只談談戀愛,牽牽小手的也挺好。

    他也是大姑娘上花轎頭一回,作為正宗的小雛雞,雖然理論知識滿分,但昨天晚上驚鴻一瞥下感覺到的東西顯然不是靠理論就能對付得了的。二來他沒啥浪漫主義天分,覺得在做那種事的時候因為感染病毒暴斃而亡實在是有點太超過了。

    但是……

    閔疏又有點扭扭捏捏的,眼神飄來飄去,手撓了撓自己的額角,看看桌面,又抬起眼,往魏長川的帥臉上看一眼,小聲問:

    “……親嘴也不行嗎?”

    魏長川:……

    他抬眼定定看著閔疏,眉尾下壓,下頜微微收緊,似乎是在克制什么又沒忍住,終究還是道:

    “別這么色。”

    第27章 極夜漫漫 客人

    閔疏:……!!!

    這個人怎么這么不要臉!

    閔疏瞪大了眼睛, 出離地憤怒了,心想這人還好意思說他,搞得好像他只有他一個人很色一樣!明明這個人昨天也很兇, 把他這樣那樣還那個了——

    魏長川看著青年瞪圓的鳳眼, 嘴角出現閃過一縷微不可查的笑意,而后正色道:“危險的那種不行。”

    聞言, 閔疏的臉紅了紅, 抿住唇, 看了魏長川一眼,小聲道:“……那哪種不危險?”

    魏長川看著他, 半晌后站起身, 手撐在桌面上,俯身親了親閔疏的白皙的臉頰。

    “這種不危險。”

    閔疏側過臉, 配合地被他親了一口。

    魏長川親了他,卻保持著俯過身體的姿勢沒有動。

    閔疏看了他一眼, 斂下眸,微紅著臉道:“還有呢?”

    聞言, 魏長川頓了頓, 接著低下頭,將吻輕輕印在了閔疏的雙唇上。

    這個吻一觸即分, 比羽毛還要輕柔。

    “這樣的也可以。” 魏長川柔和地說。

    男人在他唇上留下了點點溫度, 閔疏抿了抿唇,眸光閃動,抬手環住魏長川的脖頸:

    “好嘛。” 閔疏嘟了嘟嘴, 小聲哼唧:“那我就勉強接受了。”

    ·

    魏長川真成了他的男朋友。過了好幾天,閔疏都對這件事沒什么實感。也許是由于在正式把話說開之前,他們已經同居了這么久, 每天抬頭不見低頭見,彼此都很熟悉了。

    確定關系之后,兩個人的生活也沒什么變化,閔疏負責做飯,魏長川則包攬了其余所有家務。

    極夜當中,一天24個小時都被夜幕籠罩,大多時候在下雪,外頭灰白一片,偶爾有時候不下雪,也只能看見天幕中幾顆稀疏的星光。

    沒什么事情好干,兩個人天天窩在家里,魏長川閑著沒事,將地板擦得雪亮,四處打掃得一塵不染。

    閔疏整天一起床就看見他穿著簡單的褲子和上衣在打掃衛生。

    那衣服有點小,繃在他身上,從背脊到手臂的肌肉線條清晰可見。他微垂著頭,濃黑的短發垂在深刻的眉眼前,單看樣子簡直可以去拍雜志,手上卻拿著把掃帚,怎么看怎么不搭。

    魏長川實是長了一張不會做家務的臉。他長得那么帥,眉目深邃,下頜和顴骨的弧度都透著不好說話的味道,一看就給人性格剛毅、甚至可能有點大男子主義的感覺。

    而實際上魏長川與外表不符,是個居家好男人。

    閔疏好奇地問他:“哥,你怎么這么會做家事啊?”

    魏長川不覺得這個有什么大不了,平淡道:“以前在軍隊,多做就會了。”

    閔疏聞言了然。在軍隊里確實事情都得自己做。他忽然想到大學軍訓時候的教官教他們把被子疊成豆腐塊兒,校驗成果的時候還要用尺子量。

    他正想著呢,忽然見魏長川抬起眼,薄唇微啟:“別擋路。”

    閔疏:……

    他灰溜溜地讓到一邊,見魏長川走進臥室,俯下身撿起地上一只他亂扔的手套。

    見狀,閔疏有點不好意思,他其實沒有魏長川愛干凈。同時又在內心偷偷想,脾氣不好那條是真的。

    中午,兩個人吃完飯,魏長川去洗碗,閔疏則在客廳里窩在小沙發上看電視。型號老舊的電視也被魏長川順手修好了,不再發出滋滋的雜音,放節目的時候也不再會時不時變成雪花屏。

    閔疏放著小品,照例笑得前仰后合,結果得意過頭。魏長川洗完碗進來,就見他捂著腰側’唉喲’’唉喲’地叫喚。

    他走進客廳:“怎么了?”

    閔疏捂著腰,疼得眼角泛淚光:“笑、笑岔氣了。”

    魏長川聞言,轉頭看向電視,發現上面正在放不知道多少年之前的春晚小品。

    魏長川:……

    他回過頭,眉峰微微挑起。閔疏從他的表情里看出一點嘲弄的意味,登時怒向膽邊生,暴起道:“哥你笑什么!春晚可好看了——呃!”

    見青年蹦跶了沒兩下就捂著肚子彎下腰,魏長川皺了皺眉,走上去將人扶住:“別亂動。“

    可能是剛才那下扯到了肌肉,閔疏身子彎成了蝦米,額上冷汗津津,捂著肚子哼哼唧唧地叫痛。

    魏長川抓著他的手臂,道:“把腰直起來。”

    閔疏聽了直搖頭:“不、不行,直不起來——”

    腰上一跳一跳地疼,閔疏下意識地彎腰,只想把自己蜷起來。這時,魏長川從身后拽著他退后了幾步,接著,閔疏就感到自己屁股下面多了塊堅實的肌肉。

    魏長川抱著他坐到了沙發上,手按著他的胯,讓閔疏不得不舒展開身體。

    接著,他衣服的下擺被撩開了些,一個略微粗糙的指腹帶著灼熱的體溫貼上腰側正不斷痙攣的肌肉,按揉起來。

    閔疏:“唔。”

    他有種被搔到癢處的感覺,不知道魏長川的手有什么魔力,他一按,腰腹間的疼痛就一下子緩解了。閔疏吸了口氣,緊繃的肌肉逐漸放松下來,腰腹連帶著手腳都變得軟趴趴的。

    “好點了?” 魏長川在他耳邊問。

    閔疏瞇著眼睛,點了點頭:“嗯……還是有點痛。“

    魏長川繼續給他揉。岔氣的地方疼痛逐漸平復,魏長川改為用手掌給他按腰側的肌肉。

    他的手溫熱而有力,閔疏舒服得直哼哼,像是只被人撓癢撓舒服了的貓。

    他哼唧了會兒,感到一只手伸過來,揉了揉他的頭發。

    閔疏于是哼哼了兩聲,略睜開眼睛:“哥,你揉得我好舒服。”

    屋外夜色黑沉,屋內燈光昏黃,他的蒼白的臉上映著壁火的暖光,上挑的丹鳳眼微微瞇著,露著半截細瘦的腰,像尾狐貍。

    平時溫順柔和的青年,清秀的眉眼間卻橫生出絲縷魅惑來。

    魏長川動作一頓,片刻后,收回了手。

    閔疏正覺得舒服,不滿道:“哥,再揉揉嘛。”

    魏長川沒有回答他。閔疏有些奇怪地抬起頭:“哥,你怎么——”

    接著,他話頭猛地一頓,臉驟然紅了。

    有什么東西抵住了他的大腿。

    閔疏驟然收聲,也不敢動了。隔了一會兒,魏長川的手伸過來,繼續幫他揉腰。

    閔疏紅著臉,抬頭看了魏長川一眼,卻見男人神情平靜,臉都沒紅一下,像是無事發生一般按摩他腰側的肌肉,力道也是恰到好處。

    如果不是抵住他的東西還燙燙的,閔疏都要被他淡定樣子騙過去了。

    屋子里只有壁爐炭火中噼里啪啦的聲音,暖融融的空氣中彌漫著一絲曖昧的氣息。閔疏紅著臉,一動也不敢動,過了一會兒,忍不住抬起頭:

    “哥……” 他有點害羞,又有點尷尬地問:“那個……不用管嗎?”

    魏長川道:“不用管。”

    閔疏于是安靜下來,乖乖待在魏長川懷里。除了那里,魏長川表現的都很淡然,甚至給他按摩完還用遙控器摁開了電視,繼續放春晚小品。

    喧鬧喜慶的聲音頓時充斥了整個房間,然而閔疏滿臉紅霞,眼神飄忽不定,一點也看不進去了。

    他如坐針氈地呆了一會兒,期間瞥了魏長川不下十次,終于小聲問:

    “要我幫你嗎?”

    魏長川一只手撐著下頜,似乎是很認真地在看春晚,聞言,他回過目光,不輕不重地看了閔疏一眼:

    “你別說話就是幫我了。”

    閔疏:……

    好嘛,話也不準說了。閔疏在心里小聲嘟囔了句’好兇’,便撐起身體,準備從加熱般人肉座椅上爬下去。

    然而就在這時,魏長川攔住了他:“到哪去?”

    “閔疏茫然地回過頭:“……我,我去別的地方待著。”

    魏長川不是要冷靜嗎?那他還是換個地方坐比較好吧,閔疏心想。

    然而魏長川抓著他的手卻沒放開,接著一使力,閔疏便被拽了回去,頭一下子碰上了男人火熱的胸膛,雙腿被撈住,一點兒都動不了。

    閔疏:……

    好吧,這是不讓他走的意思。

    閔疏只好安靜地坐在男人懷里,不敢說話也不敢動,生怕把魏長川憋壞了。

    老舊的電視機里放著春晚的歌舞節目,鑼鼓喧天的聲響驅散了冬夜的寂寞。

    閔疏聽著耳邊男人深遠的呼吸聲,身體從一開始的僵硬到緩緩軟化。

    男人的懷抱很暖和,肌肉結實又不失柔軟,支撐力滿滿,不得不說,人肉椅子就是比沙發舒服。

    閔疏枕在結實的胸肌上,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魏長川的聲音傳來:“……起來了。”

    閔疏睫毛微顫,皺了皺眉,醒是醒了,但他睡得很舒服,不是很想起來,所以將臉往魏長川的胸膛處埋了埋,身子往男人懷里縮了縮。

    “……困。”

    “已經睡了一個小時了。“ 魏長川在他耳邊說:“先起來,晚上再睡。”

    閔疏還是很困,不情不愿地哼唧了一聲,雙手抱住魏長川,閉著眼不愿起來。

    魏長川顯然對他的撒嬌很受用,卻沒由他接著睡,俯身在他臉上親了親,又拍了拍背,低聲叫他:“起來了。”

    閔疏這才不情不愿地睜開眼,在魏長川懷里神了個懶腰,耷拉著眉眼不想說話。

    極夜之中沒有日光,在永恒的黑暗之中只能靠鐘表調整作息,之前鎮民都在的時候閔疏還能勉強保持作息,等人都走光了,他在極夜的幾個月就徹底晝夜顛倒了,通常是想起的時候就起,想睡的時候就睡。

    直到魏長川來了,強硬地實施了軍事化管理,他們每天晚上十點睡覺,早上七點起床,中午只允許午休不超過一個小時,多一分鐘都不行,徹底調理好了閔疏的作息。

    但午睡真的很舒服,閔疏不禁抱怨道:”還是好困。“

    魏長川用柔和的目光看著他,抬手捋過青年額角的頭發,似是正要說什么,卻忽然回過頭機警地看向門口。

    閔疏眨了眨眼,問:“怎么了?”

    魏長川瞇了瞇眼,似乎是聽到了什么:“門口有人。”

    閔疏一愣,怎么會有人?可魏長川話音剛落,敲門聲突然響起。

    短促而響亮的’咚咚’兩聲,把閔疏嚇了一跳,還真有人?

    這荒郊野嶺的,會是誰?

    “我去看看。” 魏長川捏著他的腰將他從腿上放下,接著站起來,吩咐閔疏:“你就在這兒等著。”

    閔疏趕忙一把拉住他:“哥,我也要去。”

    聞言,魏長川回過頭,眉心浮現一道淺痕。

    閔疏瞪大了眼睛看他,舉起手道:“我保證乖乖的,不給哥添麻煩。” 他道:“萬一是鎮上的人回來了呢?他們都不太會說英文,哥你也沒辦法跟他們交流啊。”

    這個理由還算充分,魏長川頓了頓,不置可否地回過頭。閔疏趕緊屁顛屁顛地跟上。

    他們走出客廳,來到門口——外頭正飄著細雪,天地間仿佛蒙上了一層薄紗。

    閔疏透過窗戶望出去,隱約瞥見院子里佇立著幾道人影。

    最前方那人站在大門口,身影筆直。隨著距離拉近,閔疏透過窗戶的玻璃看見那人身上穿著一套深色軍裝,肩頭的軍徽在雪光中泛著冷冽的光澤,閔疏認出了那個標志,有些驚訝——竟然是格陵蘭島上的警衛組織。

    第28章 拜訪 警衛隊

    閔疏有些驚訝。他只在首都努克見到過島上的警衛。因為格陵蘭島沒有駐軍, 警衛隊帶點自衛隊的性質,兼有軍警性質,負責島上安全相關的一切事物。當時港口和機場關閉, 閔疏就去過好幾次警司詢問什么時候能有船。

    閔疏頓時緊張起來:“哥, 他們不會是查到我是黑戶了吧?”

    前面的魏長川停止腳步,偏過頭看了他一眼。閔疏這才想起已經是末世了, 沒人會管他的簽證到沒到期、

    魏長川可能是覺得他有點笨, 頓了片刻才收回目光:“應該是來找我的。”

    這時, 門口再次傳來敲門聲:“魏先生,我們是警衛隊。”

    外面的人說的是英語, 略帶一點北歐口音, 其中「魏」的發音不太標準,但閔疏也勉強聽懂了, 他們確實是來找魏長川的。

    閔疏趕忙走上去開門,然而手剛放在門把上, 就被魏長川抓住手腕:“別開門。”

    閔疏一愣,接著便被拉到了一邊:“離遠點。”

    閔疏被迫退后幾步, 看著魏長川的背影, 忽然想起魏長川之前警告過他不能靠近陌生人,有點不好意思地摸了摸手臂。平和的小日子過久了, 他總是忘記外頭是危機四伏, 隨時都有可能會感染病毒的末世。

    魏長川站在門口,也沒有開門,只是隔著門板道:“是我。”

    見他真的在, 門外的人似是松了口氣,道:“您成功登島了,魏先生。”

    魏長川淡淡’嗯’了一聲。外面的人接著用有些別扭的英文道:“我們于九月收到消息, 按計劃應該早點來接應您上島,但由于首都發生了預料之外的事故,加上雨雪天氣道路封閉,造成了延遲,實在非常抱歉。”

    閔疏站在一邊,聽了一耳朵,微微張開了嘴。原來島上是應該有人接應的,是因為意外事故才導致沒人來,讓魏長川被他撿到了。

    魏長川沒什么表情:“沒事。“

    為首的人聽到這話,松了口氣。魏長川是幾個現存的人類基地中權限最高的免疫者之一,在瘟疫爆發的幾年中,救援效率和任務成功率都高居榜首。這次對方是帶著秘密任務來的,遠東基地提前了好幾個月就通知了格陵蘭島方面,如果因為接應不及而耽誤了任務,他們的責任就大了。

    為首的警衛抬起頭,看向飛雪中散發著微光的招牌——誰知道這座被嚴寒侵襲的小鎮上居然會有這種餐館。

    這時,四周漸漸起了點風,雪也變得大了些,氣溫也漸漸下降,不得不說中餐廳里投射出的暖色光芒對于已經在外頭凍僵了的旅人來說確實有絕佳的吸引力。

    “魏先生……” 外面的人的聲音都被凍得有些發抖:“我、我們能進來嗎?”

    魏長川卻很冷酷:“不好意思,不行。”

    門外的人似乎沒想到魏長川這個免疫者會這么干脆利落地拒絕他,陷入了一陣有些詫異的沉默。

    閔疏聽了,往窗外看了看,發覺外面風雨飄搖,溫度恐怕有零下好幾十度。那幾個警衛隊的人也不知道在外頭站了多久,軍裝上面已經落了一層薄薄的白雪。

    “哥……” 他不禁伸出手,扯了扯魏長川的衣袖:“還是讓他們進來吧。”

    魏長川一頓,冷冷看向他。

    閔疏被他看得一抖,縮了縮脖子:“哥你不是說格陵蘭島是未感染區嗎?應該不會有事的。”

    魏長川凝視了他片刻,眉尾微壓,似是有些無奈地抬手掐了掐眉根。

    接著轉身拉開門走出去,再‘砰’的一聲關上門,動作之迅速幾乎沒讓外頭的冷氣漏進來一點。

    閔疏站在窗口,好奇地往外看,見魏長川又拿起了那個檢測儀器往幾人面前’嗶嗶嗶’測了幾下,似乎是確認了幾人沒有感染病毒,收齊檢測儀,對幾人說了什么。

    接著,他猛地睜大了眼睛。

    只見雪地之中,幾個警衛隊的人忽然開始脫起了衣服。

    最開始是外面的大衣,后面是的軍裝,到了里頭的內衣都沒有要停下來的架勢。沒過多久,幾個人就變得□□,赤*條*條地站在雪地里。

    閔疏:???!!!

    閔疏陷入了巨大的震驚之中,看見大門打開的時候退后了好幾步,慌張地看著魏長川領著幾個高大的裸*男走進來。

    這幾個警衛隊的人都很高大,格陵蘭島上的人口以北歐移民和原著紐因特人為主,走在最前頭的男人就是個白種人,個頭高大,蒼白的皮膚被凍得微微泛紅,健碩的胸肌上布滿了鉑金色的絨毛。

    他身后的兩人則是深色皮膚,黑色頭發,更接近原住民的長相。

    但閔疏現在已經無暇關注他們長成什么樣子了——三人真的是一點衣服都沒穿,此時正拘謹地用手捂著私*處。

    魏長川看了他一眼,說:“衣服上有殘留病毒的可能。”

    閔疏臉頰發熱,’啊’了一聲,心想原來是這樣。他緊張地口齒打結:“呃——歡、歡迎”

    他差點脫口而出歡迎光臨,話到嘴邊硬生生地改口:“請、請進。”

    幾個警衛隊的人似乎也很尷尬,看到閔疏又有點驚訝。他們還以為魏長川是在登陸后找到了這個餐廳作為據點,沒想到里頭竟還有個瘦小的亞洲男孩。

    領頭的那個有著鉑金色頭發的男人看見他,驚訝地道:“你是幸存者?”

    閔疏一愣,接著點了點頭:“對,我住在這兒……這是我開的中餐廳。”

    聞言,男人皺了皺眉,問:“你沒有接收到撤離的消息嗎?”

    閔疏愣了愣:“什么?”

    “中校,這里沒有接入電視和廣播通訊網絡。” 他身后的一人說:“當時的撤離任務分配給了海岸警衛隊,后來好像是因為航線的原因,聽說最后是擱淺了。“

    通過幾人的對話,閔疏才了解到,原來在五年前全球瘟疫爆發到了頂點,格陵蘭島上曾進行過大規模的撤離行動。為了更好地管控人口,節約資源,控制港口出入,所有城鎮人口都被轉移到了在首都十公里范圍內的幾個聚集區。然而閔疏居住的小鎮因為太偏僻根本沒有收到第一輪和第二輪的電視、廣播通知,后來的撤離行動又因為在極寒天氣下向外延伸的冰蓋阻礙了航線而擱淺,陰差陽錯之下小鎮上的人根本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么。

    不過到現在,鎮上也就只剩下他一個人了。

    被稱為「中校」的鉑金發男人搞清楚了事情經過,回過頭來看向閔疏,很正式地朝他伸出手:

    “對不起,閔先生。” 他微皺眉,語氣很嚴肅:“這是我們的失職,我代表警衛隊向您道歉。”

    閔疏聽了,臉頰極速變紅,心想他一個連合法身份都沒有的黑戶,其實格陵蘭島政府根本沒有管他的義務。

    男人態度還這么誠懇,他更加不好意思了,幾乎是有些慌亂地伸出手:

    “沒、沒有的事。” 為表尊重,閔疏用雙手握住了男人的手,抬起頭道:“中校不用道歉,我在這里也生活得挺好的、呃——”

    閔疏話頭猛地一頓,驚恐地瞪大了眼睛,臉頰猛地漲得通紅,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其實也不奇怪,因為這個中校現在什么都沒穿,他現在伸著右手,左手垂在身側,中間自然就沒東西擋著。

    “呃、我……我想說……” 閔疏覺得自己變成了一座生銹的機器,腦神經像互相卡主的齒輪般艱難地移動:“您……您不用放在心上……”

    鉑金發的北歐男人顯然繼承了維京先祖的豪放,才說了兩句話就完全沒有遮掩身體的意圖了:“不,閔先生,請一定要讓我們賠償。”

    閔疏已經快暈了,話都說不出來。他是個土生土長的南方人,除了小時候在孤兒院需要幫小些的孩子洗澡外,大學里頭的澡堂都是有隔間的。他也沒談過戀愛,可以說這是第一次在光天化日之下這么清楚地看見男人的身體——

    就在這時,一只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閔疏感到一股巨力將自己往后一拉,腳下一個踉蹌,手也跟著放開。

    “去給客人拿幾件衣服。” 魏長川略微低沉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閔疏一愣,隨后回過神來,大大地松了口氣,趕忙答應下來:“好。我、我現在就去。” 隨即慌慌張張地轉過身往臥室走。

    待到了臥室,他才放松了些,抬手捂住了臉。覺得他真是太不爭氣了,看到男人的裸體就慌成這樣,明明從構造上來說跟他自己的也沒什么兩眼——

    雖然大小差很多就是了。

    閔疏想著自己看到的畫面,覺得有點受打擊,摔了甩頭將紛雜的念頭甩出腦袋,專心低頭找衣服。衣服倒是多的是,就是大小有點不合適,閔疏挑了幾已經被魏長川穿大了的衣服,拿到手上看了看,覺得尺寸應該差不多。

    就在這時,他身后傳來’咚’的一聲。

    閔疏回過頭,便見魏長川環著手臂,靠在門框邊。

    “哥。” 閔疏便轉過身:“你怎么來了?我正在找衣服呢。”

    魏長川沒回答,只是抬眼看著他。背光之下,眼睛顯得很黑。

    閔疏莫名地察覺到了一絲不妙的氣息,眨了眨眼,小聲道:“哥……怎么了?”

    魏長川沒說話,斂下眼,放下手臂走到他身邊,隨手拿起了床上的一件衣服疊起來。

    見狀,閔疏便以為他是來幫忙的,微微松了口氣,也低頭疊起衣服來。

    然而就在這時,魏長川忽然冷不丁道:

    “你臉紅什么?”

    安靜的臥室里,他的聲音特別明顯,語氣有點不客氣。閔疏一頓,疑惑地抬起頭:“什么臉紅——”

    魏長川手上動作沒停,將衣服疊成方正的小塊,瞥了他一眼:

    “還敢盯著看。”

    第29章 吃醋 交談

    閔疏一頓, 接著猛地反應過來,長大了嘴。

    “誰盯著看了?”

    怎么說得他好像很猥瑣一樣?

    閔疏平白無故被污蔑,臉頰漲紅地瞪向魏長川。

    魏長川沒什么表情, 把折好的衣服往床上一丟, 偏過頭看著他,一挑眉:“你沒看?”

    那眼神有點冷, 語氣很不客氣。

    閔疏一怵, 立即慫了, 不敢再瞪他,低聲嘟囔道:“什么叫我看……我也是不小心的嘛。”

    那個人什么都沒穿, 他又離得那么近, 會看到也很正常啊。

    閔疏心想,怎么就怪到他身上了, 他是不經意間看到的,又不是故意往哪兒看魏長川這么說, 搞得他好像很色一樣……

    閔疏在心里嘀嘀咕咕,也不想理魏長川了, 轉頭去拿褲子。

    魏長川也沒說話, 繼續拿起一件衣服疊。閔疏去衣柜里翻箱倒柜了一番,沒找到合適的褲子, 便回頭對魏長川道:“哥, 可以把你的褲子給他們穿一下嗎?“

    魏長川頭也沒回:“不行。”

    閔疏沒想到他會這么直接地拒絕,愣了愣,詫異道:“哥, 沒有其他合適的褲子了。”

    魏長川放下手里疊好的衣服,也走進臥室。

    臥室不大,木制衣柜放在床旁邊, 中間的空間很窄,閔疏不得不給他讓道,被魏長川的長手長腳擠到一邊,看著他從柜子里拿出一條黑色的褲子:

    “這不行嗎?”

    “這個怎么行。” 閔疏探頭一看,脫口而出道:“太小了,別把人家勒著。”

    他的本意是這條褲子腰圍太小,還是窄腿的,那幾個警衛隊員估計穿不上。

    可話一出口,他忽然意識到這句話在當前的語境下也許好像有點歧義,心里一突,抬頭看向魏長川。

    果然見魏長川面色變了,眉尾壓了下來,垂眸看向他,目光有點冷。

    閔疏被他看得縮脖子,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到男人不陰不陽的聲音:

    “勒哪?”

    閔疏’轟’地一下滿臉通紅,在羞恥和震驚之下竟一時找不到反駁的話,就這么張著嘴看向男人。魏長川真是可惡,這時居然道:

    “又臉紅。”

    語氣很兇,像是咬著后槽牙說的。

    閔疏臉紅得都要熟透了,說不過魏長川,只好逃跑:“你讓開,我要把衣服拿出去。”

    臥室本來就小,他被魏長川擠在衣柜和床尾的夾角里,要是男人不讓開根本出不去。閔疏等了兩秒,見他沒有要讓開的意思,只好自己從前頭擠過去。

    誰知他才剛邁出一條腿,魏長川忽然也邁出一步,膝蓋’砰’的一下碰在了衣柜門上,擋住了他的去路。

    閔疏登時進退兩難,他哪里擠得過一身肌肉硬邦邦的魏長川,沒幾下就被他按著肩膀,推搡到衣柜和墻壁之間的夾角里抵住。

    魏長川很高,撐著衣柜門,揣著手擋在他面前,居高臨下,陰影能將他整個人籠罩住。

    兩個人體格差距太大,閔疏被他這樣一擋,氣勢立即弱了,有點緊張地抓著手上的衣服,小慫又不太服氣地抬頭看他:“你干嘛?”

    魏長川垂視著他,忽然挑了挑眉:“你想干嘛?”

    閔疏在陰影中捕捉到他的目光,心跳忽然快了,面上卻還是道:“我沒想干嘛啊。”

    臥室和位于塔樓的客廳之間隔著狹長的過道,隔音很好,此時屋子里很安靜。

    閔疏背靠在衣柜的門板上,看著眼前男人的胸膛一起一伏,耳邊是魏長川略重的呼吸聲。在狹窄的空間內,魏長川身上的熱氣好像都撲倒了他身上。

    閔疏睫毛一顫,率先堅持不住,抿了抿唇,撇過臉想移開目光。

    結果魏長川直接抬起手捏住了他的臉。

    閔疏被迫抬起頭,瞪大了眼睛,詫異地將嘴張成’哦’狀

    魏長川掐住了他的下頜,指腹緩緩摩擦過那里的皮膚:

    “就那么喜歡?” 他的眼神幽暗,語氣有點壞:“天天腦子里想的都是什么?”

    他語氣里帶點批評的味道,像是在教訓他。

    閔疏的臉立即紅了,忽然覺得自己好像變成了個做錯事的小孩,被看穿了萌動的心思,羞恥又深一層。在羞惱之下,閔疏忽然怒向膽邊生:

    “想想還不行嗎?” 閔疏抬起頭看向男人,有點賭氣地道:“又不能真做。”

    他的臉還被喂長川捏著,說話的時候口腔中粉嫩的舌尖若隱若現。

    魏長川沉默了一瞬。

    賭氣的話出了口,閔疏才覺得不妥,這件事魏長川也在忍著,而且是為了他的安全著想,他不該拿這件事刺激魏長川。

    閔疏想著,嘴張了張,趕忙道歉:“對不起,哥,你當我沒說——呃!”

    掐住他臉頰的手忽然一緊,閔疏下意識地皺了皺眉頭。

    下一瞬,便聽到魏長川對他命令道:“別動。”

    閔疏一愣,不知道他在說什么,抬頭看向魏長川,然而沒等他看清男人的神色,一個灼熱的溫度便覆上來。

    閔疏詫異地睜大了眼睛,接著’唔’了一聲,下頜被抬高,被一個溫熱的東西擠進了口腔。

    “!”

    閔疏的呼吸失去節奏,臉頰微微鼓起,下意識地做出反應,想把異物擠出去。

    然而他剛剛一動,就被一只手捏住了下頜:

    “別動。”

    魏長川撤出他的口腔,抬起眼,眉眼凌厲:“我來動,你別動。”

    閔疏僵硬地張著嘴,臉頰通紅,似乎沒反應過來剛才被做了什么,紅潤的唇微張著。

    魏長川看了看他,接著閉上眼,再次靠近了過來。

    閔疏屏住呼吸,睫毛顫了顫,也閉上了眼睛。

    魏長川卡主他下巴的手更用力了些,他的下頜骨一分一毫都動不了,只能仍由男人動作。

    與手上的動作相反,魏長川的動作不算激烈,甚至可以說是小心,但是很綿長。

    魏長川將他抵在櫥柜上,灼熱的身軀貼著他,胸膛隨著略沉的吐息不斷上下起伏,仔細而緩慢地親吻他。

    閔疏覺得自己要被吃掉了。

    空氣被奪去,隨著時間的推移,閔疏漸漸感到窒息,不禁伸手拍打男人緊繃的臂膀,

    “哈……咳咳咳——”

    一被放開,閔疏立即開始咳嗽,喘了好幾口氣都沒緩過來,喉嚨隨著吞咽口水的動作上下滾動,還覺得舌根有點酸。

    “哥……你、你怎么——”

    閔疏貼在櫥柜上,幾乎是有些驚異地看向魏長川。

    魏長川的手還捏著他的胯,垂著眼緊盯著他,低頭吮吻了一下他的嘴唇:“嗯?”

    這個’嗯’太超過了,閔疏覺得自己的耳根像是被低啞的男聲撓了一下,戰栗瞬間傳遍全身。魏長川和他離地很緊,幾乎沒有任何空間,閔疏無處可躲,清楚地看見了男人眉眼間濃地化不開的欲色。

    魏、魏長川怎么突然變得這么色?

    他覺得自己有點應付不來這樣的魏長川,男人一直在他唇角處啄吻,把他按在衣柜上,手臂上硬邦邦將他抱地死緊:

    “這就不行?” 吻了吻青年的耳廓,語氣帶了些嘲弄:“還想要別的?”

    閔疏腦中’轟’地一聲炸開,滿臉通紅,像是被槍口對準的動物,根本做不出一點反應。

    幸而魏長川似乎也知道他到極限了,沒再說那些撩人的話,只是緊緊抱著他,額頭抵在他的肩膀上,沉默著平復自己。

    閔疏人有點傻了,乖順地由他抱著。過了一會兒,魏長川放開了他。

    接著,臥室門被’啪’地一下關上,臥室里安靜下來。

    閔疏背貼著墻,覺得后腰都有點軟,緩了好一會兒才回過勁兒來。

    太……太刺激了!

    閔疏微張著嘴,抬手摸了摸因為長時間張著嘴而有點酸疼的下頜,又摸了摸嘴角,倒是沒有受傷,就是太*深了……

    他臉蛋通紅……這、這怎么比小電影里看得還刺激啊……

    他真的有點頂不住了。

    閔疏聽著自己噗通噗通的心跳,忍不住用雙手環住了自己,心里的那點萌動被魏長川鐵血鎮壓了下去,現在一丁點兒都不敢想了。

    在衣柜前蹲坐了好一會兒,閔疏才覺得心跳沒那么快了,深吸了口氣從地上站起來,上前去開臥室門。

    然而手放在門把手上,卻按不下去。

    他不信邪,又按了兩下,結果發現他被魏長川鎖在臥室里了。

    閔疏:……??

    這又是哪一出?

    “哥……?” 他走到門口,抬高聲音:“哥?你關著我干什么?”

    門外沒有回應。閔疏等了一會兒,在臥室里轉了幾圈,忍不住走上去敲了敲門板:

    “哥?哥!哥——”

    就在這時,一陣腳步聲響起,接著門忽然被拉開來,他腳下失去平衡向前撲了過去。

    一雙手接住了他。

    閔疏抬頭一看,見是魏長川,正蹙著眉看著他:“笨手笨腳。”

    “哥,你鎖門干什么?” 閔疏問。

    魏長川沒回答,看了他一眼,就轉身往外走了。閔疏見狀,也跟著走到了客廳,抬頭便見幾個警衛隊的人已經穿上了衣服,衣服和褲子都有點小,不是魏長川穿過的那幾件。

    不過幾人好像并不介意:“閔先生,謝謝你。”

    一想到家里有客人,他剛剛還跟魏長川拉拉扯扯的,閔疏就有點不好意思:“沒事沒事……不用謝。”

    幾個人站在火爐邊取暖,那個鉑金發色的中校正在和魏長川什么,閔疏見狀道:“我去給大家倒點水。”

    接著他到后廚里倒出幾杯咖啡,走出來,正好聽到那個中校道:“魏先生,我們帶了雪橇,防雪服和釘鞋,就放在院子里。”

    閔疏聽著,發現是登冰川的裝備,心想魏長川都進進出出冰川好幾回了,就穿著他那雙軍靴,也沒見有什么。

    魏長川點了點頭:“謝謝。”

    閔疏便走過去,把咖啡一杯杯遞給他們:“請喝咖啡。”

    幾人接了過去,其中兩個原住民長相的警衛客氣地說了謝謝,捧著咖啡很珍惜地喝起來。閔疏看他們的架勢,知道他們肯定不知道在外頭凍了多久了,看著有點可憐。

    “喝完了還有。” 他不禁道:“要吃東西嗎?”

    兩個警衛員驚訝地抬起頭,閔疏看見他們的神情,這才反應過來自己不知什么時候切換成了伊努圖克語。

    “閔先生,你會說伊努圖克語?” 兩個人顯然很驚喜。

    閔疏點了點頭,道:“我在這兒住了七年,跟鎮上的人學的。” 隨即他笑了笑,道:“我去拿點吃的。”

    另一邊,魏長川正在和鉑金發的中校說話。

    “庇護區的情況怎么樣?”

    中校神情嚴肅了些:“目前還好,資源比較緊缺,但還過得去。” 他說著,頓了頓,道:“九月的時候抓到感染者偷渡,造成了一些混亂,但已經處理了。”

    魏長川抬起眼:“怎么處理的?”

    中校頓了頓,答道:“兩個燒了。” 他說:“另外的……在海上擊斃了。”

    在海上擊斃,那就是沉海了。魏長川蹙了蹙眉,道:“下次都燒了。”

    目前發現的,唯一能夠應對病毒的方式就是高溫焚燒。就算是擊斃,沉入海中的尸體依舊是個感染源,如果哪天浮上海面,再由洋流漂浮到島上就麻煩了。

    那名中校點了點頭:“是。”

    兩人相對,一時無言。格陵蘭島作為除開人類基地之外的最后一個未感染區,人類最后能夠自由呼吸新鮮空氣的地方,實際上被感染的風險也最高。

    極地小島有著漫長的海岸線,又缺乏人手,雖然航線由于常年封凍的海洋而極其危險,但仍然無法防住偷渡客。

    客廳里有一時的沉默,這時,從餐廳的方向傳來些說話的聲音,其中還夾雜著些許笑聲。中校抬頭看了看,轉頭對魏長川道:

    “魏先生,他們好像在那邊聊天,我們也過去吧。”

    魏長川轉過眼,點了點頭。

    兩人走到餐廳,便見閔疏和兩個原住民警衛員正坐在桌上,中間擺著一盤油滋滋的雞蛋灌餅,正在小聲用伊努圖克語交流,

    魏長川看向閔疏。

    他跟一個警衛隊員坐在一起,側臉白皙,帶著些許笑意,正嘰里咕嚕地說著什么。說話也就算了,還靠得特別近,手臂都快挨在一起。

    魏長川緩緩瞇起了眼睛。

    實際上,閔疏只是在問他們首都的情況:“所以……大家現在都在努克,房子夠住嗎?“

    警衛員告訴他:“以前的旅館酒店都空了出來,現在還夠住。”

    “這樣啊。” 閔疏了然,格陵蘭島雖然比較小眾,以前也有不少人旅客為了一睹極地風光慕名而來。他也曾是其中之一,不過現在當然是沒有游客了。

    聊到這里,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問道:“因為天氣太冷,我們鎮上的人這幾年都陸陸續續離開了……有什么辦法知道他們的近況嗎?”

    本來閔疏是不抱什么希望的,然而警衛員聽了,竟直接低下頭拿出了一本名冊,嘩嘩嘩地翻到一頁,遞給閔疏:“這是近三年東北地區遷移到首都的人員名單。“

    閔疏驚喜地接過來,趕忙低下頭看了看,果然看到了幾個眼熟的名字。他不禁捏緊了名單,仔細從上到下看過去,有鎮長一家,開小商店的尼克,住在半山腰的蘇和安妮兩姐妹——

    閔疏一個個看過去,發現有二十多個鎮民及家人的名字都在上頭,警衛員在旁邊說:“沒在這上頭的,有可能在之前的名單上。”

    閔疏不禁大大地松了口氣,抬頭感激地道:“謝謝,真的太感謝了。” 知道鎮上的大部分都有被好好地在首都被安置,他就放心了。在風雨飄搖的末世里,這已經算是難得的好消息。

    這時,他身邊的椅子忽然被拉開,魏長川的聲音自頭頂傳來:“在聊什么?”

    閔疏回過頭,心緒激蕩下直接伸出手一把抱住了魏長川。

    魏長川猝不及防被抱了個滿懷,微微詫異地睜開眼,在短暫的停頓后抬起手,自然地搭在青年背上:“怎么了?”

    閔疏將臉埋在他的胸膛上:“……大家都沒事。” 聲音里帶著濃濃的鼻音、

    魏長川失笑,抬手摸了摸青年蓬松的頭發,放任他緊緊環住自己。心里的那點煩躁已經被憐惜取代,青年確實會找好機會撒嬌。

    兩人擁抱之時,警衛隊驟然安靜了下來。鉑金發色的中校有些驚訝,不過就禮貌地別過了臉,格陵蘭島的紐因特族雖然相對保守,但大部分人教育程度還是比較高的,風氣也相對開放,再說都末日了,也不會對這種事有什么大驚小怪。

    閔疏抱了魏長川十幾秒才松開手,抬起頭,抹了抹微微泛紅的眼角。想到旁邊還有警衛隊的人看著,他就做出這種事,就有點臉頰發燙。

    這時候,好巧不巧那位中校還回過頭來,微笑道:“兩位感情真好。”

    閔疏的臉登時燒了起來,結結巴巴地道:“不、不好意思……讓你們見笑了……”

    魏長川坐在他身旁,一只手搭在閔疏的椅背上,面上看不出是什么神情,眉尾微微舒展。

    中校笑了笑,眼尾處勾出一點細紋:“不。” 他似乎有些感慨:“這種時候……能有一段浪漫的關系也是好的。”

    閔疏沒聽出他話里暗藏的一點憂傷,只是覺得有點害羞,紅著臉不知道該說什么。魏長川也沒說話,眉眼微微柔和,偏頭看向閔疏。

    這是,中校道:“時間不早,我們也該走了。“

    閔疏見幾個警衛隊的人紛紛站起來,也跟著站起來,詫異道:“現在就要走?留下吃完晚飯再走吧。”

    中校轉過頭,看了眼閔疏身后的魏長川,收回目光:“不用麻煩了,我們還得趕回首都。”

    “可是……” 閔疏還想挽留,但中校笑著擺了擺手,顯然是心意已決。

    閔疏便不好再挽留,但還是從廚房里拿了蔥油餅和熱奶茶,將餅放進油封紙袋里,把奶茶用水杯裝好,分別塞給了三個人,

    三人分別跟他握手表示感謝,其中兩個紐因特人還很熱情地跟他擁抱,用伊努圖克語道:“謝謝你,閔先生。”

    “不用謝。” 閔疏有點高興,又有點擔心地道:“你們路上一定要小心。”

    幾人點了點頭,這時,魏長川拉住他:“你先把桌上收拾了。”

    “嗯?哦。” 閔疏聽了,覺得有點奇怪,家里從來都是魏長川洗碗,但他還是乖乖地回過頭去收碗了。

    等把被油污弄臟的碗盤放進水槽里,閔疏聽到外面傳來的、衣物摩擦的窸窣聲,才忽然一頓,抬起頭來。

    原來魏長川是不想他看到警衛隊人的裸*體。

    也是,進來的時候脫衣服,出去的時候也要脫的。

    閔疏這才意識到,除卻魏長川對他抱有偏見,覺得他很色之外,男人好像還有點小吃醋。

    意識到這一點,閔疏感到些許新奇,因為魏長川脾氣不好,看起來也總是一副對外界愛答不理的模樣,沒想到他竟然會在意這種事。不過他們在談戀愛,會在意這種事好像也是應該的,于是在閔疏后廚中多站了會兒,等到外面的聲音停了,才走出去。

    客廳里,魏長川站在門口。

    閔疏走過去,便見三個警衛隊的人已經穿戴整齊,站到了門外。

    外面的風雪漸漸大了,黑夜中,門口屋檐下的小燈只能照出三人模糊的輪廓。

    閔疏透過灰白的雪霧,看見他們在飛雪中抬起手,在空中揮了揮手。他便抬起手揮了揮,

    黑夜飛雪之中,三人似乎是看見了,又揮了幾下手,接著轉過身,緩緩向雪原深處走去。

    第30章 信 五年前的回信

    天空飄著鵝毛般的飛雪, 在院前小燈昏黃的光芒中幾乎連成一片,成為一種混沌的灰白色。院前的小燈照不了多遠,三個人的身影逐漸模糊, 很快在黑暗里消失不見。

    閔疏看著他們的身影消失在雪原深處, 不禁擔憂道:“雪這么大,真的沒事嗎?”

    魏長川站在他身邊:“沒事。他們帶了雪橇犬。”

    “是嗎?” 閔疏聽了, 微微安下心來:“那就好。”

    他站在窗口, 看著三人離開的方向, 心里不知有何有點堵。

    可外頭這么冷,還是一點日光都看不見的極夜, 三個人跋山涉水地從努克來, 不知道路上有多少艱辛。

    閔疏心下發沉,有些愧疚地轉頭向魏長川道:

    “這么大老遠來一趟, 還是應該讓他們在這休息一晚再走的……”

    魏長川聞言略低下頭,抬起手安撫般地按在他的肩上:“別想太多。” 他道:“現在到處都缺人, 他們需要快點回去。”

    大瘟疫造成的人口迅速流失同時也造成了人手短缺,能夠自由活動的免疫者就那么點, 大部分的日常工作還是需要普通人來完成。

    格陵蘭島上人口本來就少, 成為人類最后一片未感染區后試圖偷渡的人層出不窮,警衛隊也是超負荷工作。

    一切都是為了守護最后一片可以讓普通人自由活動的凈土, 讓人類不至于全面轉入地下, 永遠過茍延殘喘,暗無天日的生活。

    「生活」二字雖然先得活,可生也同樣重要, 總是在這種時候,人類會再次審視自由對于自身的重要性。

    閔疏還沒有完全適應末世的現實,聞言雖然不能全部理解, 卻還是感到了一種隱約的緊迫。那不是抵在喉嚨地下的尖刀,而是隱藏于風雪中間的黑影,在他們平靜的生活背后若隱若現。

    閔疏沉默了一會兒,抬起頭,三個警衛隊的人在院子里留下的腳印已經再次被雪覆蓋。

    外頭是白雪,他從窗戶的反光上看到自己和魏長川的倒影。

    “……那哥呢?” 閔疏轉頭過,看向他:“基地什么時候叫你回去?”

    魏長川的動作微微一頓,卻沒多久,便答道:“暫時還沒有聯絡。”

    病毒樣本已經送到了基地內科學家的手上,暫時沒有什么成果,上次來接他的潛艇被虎鯨的尾巴掃到,里頭的人沒事,潛艇本身傷得不輕,還在修,所以他暫時還得待在島上。

    閔疏卻是聽到了「暫時」兩個字,也沒說什么,只是緩緩低下頭,輕輕’哦’了一聲。

    魏長川看著他烏黑的發旋,也沉默下來。過了一會兒,他伸出手,揉了揉青年的后腦。

    “……別難過。” 他低聲道,頓了頓,又說:“我不會不管你。”

    就算他有一天要離開,也定會先將閔疏安排好。他今天特意問了格陵蘭島警衛隊的人,也早就跟北美基地說好了,閔疏就算是一個人在這兒住著,物資也不會斷。要是有什么意外,就送他到努克的庇護區去,雖然人多了點,但有小鎮上閔疏認識的人,互相也好有個照應。

    閔疏聽了,抬起頭,倒是扯了扯嘴角:“我不是擔心那個……”

    隨即,他便看見了魏長川緊皺的眉頭,眉心一道深刻的陰影,登時微微張了張嘴。

    還說讓他別難過——閔疏眨了眨眼,隨后笑了笑,略微正色地看向魏長川:“哥,要是基地叫你回去,你一定不要擔心我,快點回去就是了。”

    他這話說得認真,魏長川聽了,靜了會兒,目光緩緩循過閔疏的面孔。頓了幾瞬,忽然抬起手,摸了摸他額角的頭發:

    “不會舍不得我?”

    閔疏沒想到他會這么說,臉驀地一紅:“……當然會舍不得的。” 他抿了抿唇,道:“但是,還是正事要緊嘛,如果基地需要你,那一定是很重要的事。”

    在暖色的燈光下,閔疏臉頰粉粉,丹鳳眼里眸光閃爍:“我身體不好,外面發生了這么壞的事也派不上用場,哥能幫得上忙,當然要先去幫外面的事。” 他說著,漸漸有些期翼起來:“如果能研究出個疫苗什么的就是最好了!”

    魏長川借著燈光看他的臉。雖說是二十七歲,但在格陵蘭島上的這六年似乎完全沒有在閔疏臉上留下痕跡。他是窄雙眼皮,臉小而尖,又白,在相貌上很顯小,看著還是像二十剛出頭。

    這種略顯天真又生機勃勃的表情在他臉上很合適,讓人不自覺也想跟著微笑,很招人疼。

    魏長川凝視他片刻,將他的額發向后捋去,在青年飽滿的額頭上親了親:“乖寶寶。”

    忽然被夸,閔疏又是臉一紅。

    還沒等他抬起頭看魏長川,就被他一把抱緊了懷里。男人的擁抱很有力,灼熱的體溫環繞著他,閔疏覺得他抱得有點緊,但同時又有種在孤獨之中被什么人抓住的踏實感,漸漸地也不想動了,緩緩轉過臉,將頭靠在男人溫熱堅實的胸肌上。

    極夜之下,風雪圍城,天際暗淡一片,然而這一切似乎都和暖氣充足的小中餐館沒有關系。

    兩人在客廳里安靜地相擁,抱了許久才分開。

    ·

    吃完晚飯后,閔疏在客廳的沙發里蜷著。

    下午的時候蔥油餅給了警衛隊的幾個隊員,一時不能再做,兩個人待在家里沒什么活動,也都不太餓,閔疏就簡單下了兩碗面條來吃。

    面條是用基地提供的面粉自制的手搟面,切成略寬的形狀,口感很好。沒有青蔥,閔疏就切了點洋蔥來代替,碗里加入辣椒面,蒜末,把熱油往上面一潑,香辣的氣味就隨著滋滋冒泡的油脂揮發出來。將寬面在碗里一拌,白凈的面皮上就掛上了油潤的調料,亮晶晶的,一看就好吃。

    怕魏長川吃不飽,閔疏還給他額外加了一個煎蛋,兩片煎火腿腸。

    兩個人坐在客廳里呼嚕完面,臉上身上都出了點汗,于是吃完休息了會兒就去洗了個澡。閔疏先洗碗,渾身都暖暖的,穿著羊毛襪子窩在客廳的沙發上,有些昏昏欲睡。

    過了一會兒,腳步聲響起,有人朝他靠近了過來。

    魏長川的聲音響起:“別蜷著,對脊柱不好。”

    閔疏哼了一聲,不想睜眼,就這樣歪在沙發里任由魏長川擺弄他的姿勢。男人把他的腿放下來,又去臥室里拿了個枕頭,給他墊在腰后頭。

    被他這么折騰了一通,閔疏倒是不困了,于是睜開眼,一扭頭便見魏長川正站在窗邊。

    “哥,過來坐唄。” 他揉了揉眼睛,道:“窗子哪兒多冷啊。”

    魏長川沒動,道:“有個東西要給你看。”

    閔疏放下手,眨了眨眼:“什么?”

    魏長川看了他一眼,接著低下頭,拿出了什么東西。

    閔疏看見那東西,登時睜大了眼睛——只見那是一只白色的信封,上面印著大使館的徽章,竟然是他五年前因為害怕簽證去信大使館的回信!

    他立即驚喜道:“我的信!” 他’騰’地一下從沙發上蹦了起來:“哥,你從哪找到的?”

    魏長川卻命令他:“別動。”

    閔疏想走過去的腳步一頓,見魏長川抬眸看了他一眼:“臟,你離遠點。” 說罷道:“是警衛隊的人在郵局找到的。”

    在從首都出發之前,警衛隊在郵局里找到了這封信,上面是華文,他們看不懂,誤認為是寫給魏長川的,所以就一起帶來了。但是他們沒注意到上頭的日期,其實這是早在五年前華國大使館寫給閔疏的回信。

    聞言,閔疏只好坐會沙發上,眼巴巴地看著魏長川。

    見他這樣,魏長川微微勾了勾唇,道:“我給你念。”

    說罷,他低下頭,將手中的信封打開。

    “展信安,致尊敬的閔疏先生。”

    “首先,本部對未能及時回復您的來信深表歉意。

    “關于您提出的延長簽證請求,我們遺憾地通知您,鑒于當前全球正處于極其特殊的緊急狀態,且華國與格陵蘭島主權所屬國的外交關系已暫時中止,我們無法在此事上為您提供協助。”

    男人的聲音低沉,但咬字卻非常清晰,不疾不徐地念下去。信件非常正式,仿佛當下并不是社會秩序崩塌的末世。然而到了后面,字里行間才筆鋒一轉,露出末世猙獰的一角:

    “本部對于在這個非常時刻不能為您提供所需要的幫助而深感抱歉,考慮到當前全球感染形勢的嚴峻性,本部已與格陵蘭島及其外交權歸屬國達成協議,持有相應護照的公民可在格陵蘭島政府管轄區內無限期居留。”

    “目前全球感染趨勢嚴峻,在這特殊的情況下,本部建議您暫時居住在格陵蘭島,若有撤僑行動,本部會第一時間進行通知您。”

    “此外,因特殊時期的需要,本部將于下月與其他政府部門合并。若您有任何疑問或需要進一步咨詢,請致信以下地址。”

    “本部代表全體外交部成員,愿您身體安康。祝好,華國駐北歐大使館。”

    念出最后的日期,魏長川的聲音停下。

    閔疏下意識問:“沒了嗎?”

    魏長川抬起眼:“沒了。”

    閔疏微微張著嘴,神情怔忪,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

    信上的日期是他上島的兩年后,原來他寄出信沒過多久,大使館就回信了。不過那時候全球的情況變得很糟,格陵蘭島政府組織了大轉移,消息卻沒有傳到小鎮,郵差也不再工作,這封信便擱置在了首都,到今天才得以重見天日。

    原來大使館并沒有丟下他不管,在信里告知了他真相,還讓他待在這里等待撤僑……

    信里說說外交部將與其他政府部門合并,然而五年后的今天,他已從魏長川那里得知華國在國家意義上已經不存在了,全球只剩下十幾萬人類聚集在一起報團取暖。

    而當初寫下信的那個外交部的工作人員,現在又在哪呢?他有跟著外交部轉移嗎,最后有安全地到達基地嗎?

    閔疏愣愣地站了一會兒,才抬起頭看向魏長川:“哥,我能看看信嗎,好像有個地址——”

    魏長川拒絕了他:“不行,信不干凈。”

    接著,閔疏看著他拿出打火機,一聲脆響后,火苗燃起,很快就吞噬了信紙。

    閔疏睜大了眼睛,看著那封信消失在火焰中,眼圈幾乎是立即就紅了。

    “我的信……” 閔疏剛開口,聲音卻立即噎住了,接著便感到臉上有一點涼意,淚水奪眶而出,順著臉頰滑下。

    最后一點灰燼在指尖消失,魏長川抬起頭,便見閔疏滿臉是淚。

    他神情一頓,立即問:“怎么了?”

    閔疏一抖,眨了眨眼,又是一連串淚水落下,抿著唇不說話。

    魏長川蹙著眉,隨后松開,輕輕嘆了口氣,朝他張開手臂:“過來。”

    閔疏慢慢地走過去,把臉埋在男人胸口。

    魏長川就著環住他的姿勢,抬高手臂,褪下手上的白色手套扔到壁爐里,接著低下頭用嘴唇在胸前毛茸茸的發頂上輕輕貼了貼:

    “怎么哭了?”

    閔疏緊緊抱著男人的腰,抽了抽鼻子:“就是……” 他聲音有些低啞,在魏長川胸前蹭了蹭,哽咽了一下才繼續說下去:“就是突然覺得……很難過……”

    之前雖然知道外面發生了很不好的事情,但因為他沒有親眼見過,所以潛意識中總是會忘記現在已經是末世了。

    然而這封信卻無情地撕裂了平和的表象,忽然就擊中了閔疏。

    “別難過。” 魏長川摸了摸他的頭發。

    閔疏還是很難過,眼淚都蹭到了魏長川胸前的衣服上:“哥……還把我的信燒了。” 他抬起頭,眼圈紅紅地說:”怎么辦,大使館給我的信我都沒收到,也不知道寫信的人還好不好……“

    魏長川的手放在他的后腦上:“信不干凈。” 他垂眼看著青年,抬手摸了閔疏泛紅的眼角:“政府人員大多都遷移到了遠東基地。”

    聞言,閔疏略微松了口氣,卻還是很低落。雖然可以轉移,但是幸存者那么少,有多少機率寫信的人會沒事呢?

    閔疏其實也清楚,在這種情況下他認識的人能沒事的機率是很小的,他想著,覺得胸口處悶悶的,說不出話來。

    魏長川也沒說話,手緩緩從閔疏的后腦向下捋過背脊,像是在安撫一只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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