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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生死 幸運

    客廳內, 壁爐中炭火靜靜燃燒,偶爾一塊木炭滾下來,發出輕微的響聲。

    剛才閔疏隨手找了盤磁帶來放, 是個上世紀的默片, 穿著西裝的小人在屏幕上蹦蹦跳跳,背景里是老舊電視機運作時發出的些許雜音。

    閔疏靠在魏長川胸前, 肩膀一抖一抖, 時不時地抽一下鼻子。

    魏長川很耐心, 手掌有力地從頭頂撫下,一遍遍地安撫他, 仍由淚水打濕胸前的一小片衣料。

    過了一會兒, 他垂下眼,手輕輕在青年顫抖的背上拍了拍, 低聲在閔疏耳邊問:

    “去沙發上坐著?”

    閔疏沒說話。

    見狀,魏長川伸出手, 直接將他抱了起來,幾步走到沙發上坐了下來。沙發只是個單人沙發, 勉強能放下魏長川的長手長腳, 閔疏只能坐在他懷里,手環著男人的脖頸, 兩條腿搭在魏長川的臂彎上。

    不過閔疏的體重很輕, 人也瘦,兩個人坐也不顯得擠。

    這幾天他們兩個窩在家里,經常這樣坐在一起看電視, 閔疏已經很習慣被他這么整個人兜在懷里。壁爐中的爐火緩緩燃燒,散發著熱度,閔疏心里難受, 下意識地將自己蜷縮起來,深深地藏進魏長川的懷抱中。

    他坐在魏長川堅實的大腿上,頭靠在男人溫熱的胸膛上。魏長川仍在輕輕用手撫摸他的后背,有時會輕輕捏捏他的后頸。

    外面的世界風雨飄搖,中餐廳中卻一如往昔的安然。

    過了一會兒,魏長川轉過臉,靠近他的耳側:“好點了嗎?”

    閔疏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魏長川垂眼看著他,青年平時都高高興興,開開心心的,對誰都很熱情,喜歡圍著人嘰嘰喳喳。這時候傷心了,反倒安靜下來,蔫噠噠地靠在他懷里,貼地很緊,好像很需要他。

    魏長川有些心疼,卻也享受青年這樣顯而易見的依賴,揉了揉青年微紅的耳朵:“別太難過。”

    閔疏在他撫摸下微微動了動,又將臉往里扭了些。

    魏長川只能看見他微微泛粉的耳廓,頓了頓,還是忍不住低頭親了一口:“別哭了,小心眼睛難受。” 他親過后,沒有抬頭,在閔疏耳邊低聲道:“都把我的衣服哭濕了。”

    閔疏一頓,這才把臉從魏長川的肩窩里抬起來,果然見男人身上米白色的毛衣領口被他哭濕了一大塊。

    “唔。” 閔疏吸了吸鼻子,啞著聲音道:“對不起……” 他知道魏長川是最愛干凈的。

    “道什么歉。” 魏長川立即制止了他,伸手抬起閔疏的下巴,仔細看了看他的臉。

    青年傷心極了,眼尾嘴角都耷拉著,眼睛哭得有點腫,內雙都沒了。

    看他哭得這么兇,魏長川皺了皺眉,手指輕輕撫過閔疏泛紅的眼尾。心里慶幸他決定晚飯之后才把這件事告訴的閔疏,要不然看這勁頭,飯肯定是吃不下的。

    閔疏心太軟,身體也不好,對待他像捧著個水晶玻璃球,每個動作都需慎之又慎。

    “還很難受嗎?” 魏長川不覺將聲音放到最輕,低下頭問:“要不要喝點水?”

    閔疏搖了搖頭,用手背抹了抹眼睛:“不用……我沒事了。”

    魏長川聞言,沒說什么,只是看著青年。雖說是不哭了,但閔疏垂著頭,抿著嘴唇,還是一副滿腹心事的樣子。

    魏長川看了他一會兒,還是起身去倒了杯水,水是溫的,里面加了點蜂蜜,有點微甜。

    閔疏接過喝了一口,才發現自己確實是渴了,慢慢地把一整杯水都喝完了。

    魏長川等他喝完水,將杯子接過來,才問:“怎么了?”

    閔疏聞言,抬起頭,神情疑惑:“?”

    魏長川伸出手,抹開他額角的一點亂發:“心里在想什么?”

    閔疏心思細膩,也很善良,但是自我開解的能力卻挺強的,而且特別樂觀 ,之前聽說外面已經是末世了,也沒有顯得過于焦慮,所以見青年這幅樣子,他就知道閔疏心里有事。

    閔疏聞言一愣,沒想到魏長川看了出來,無聲地張了張嘴,神情有些猶豫。

    魏長川也沒出聲催促,只是把他的手牽過來握住,暗含點鼓勵的味道。

    閔疏猶豫了一下,在魏長川溫和的目光,抬頭看了他一眼,還是說了出來,有些猶豫地道:

    “哥,為什么是我活著?”

    魏長川聽了,臉上的神情一頓,眉頭皺了皺:“你說什么?”

    閔疏沒有注意他的神情,只是垂下眼,有些低落地道:“我只是在想,外面發生了這種事,這么多都死了,我卻呆在這兒,什么都不知道……”

    包括給他寫信的外交部人員在內,許多人在這場大災難中失去了生命,多少人失去了親人,朋友和摯愛,經歷了生死離別,然而自己卻因為呆在這座孤島上而僥幸躲過了一劫,尤其是在看了那封信后,閔疏心中竟忍不住生出了某種愧疚感。

    “我是個孤兒,沒有親人。” 他低著頭道:”如果真是誰要死的話——”

    一個冷硬的聲音打斷了他:“別說了。”

    閔疏話頭一頓,一抬頭,對上了魏長川沉黑的眼睛。

    男人垂眼看著他,沒有表情,眉心有一道淺痕,額角和下頜微微繃緊。

    閔疏一看,忽然清醒了過來:“我說錯話了,你別在意。”

    魏長盯著他沒說話,閔疏的聲音逐漸小了,到后面也不敢說話了,有些僵硬地縮著脖子,知道自己把魏長川惹毛了。

    壁爐中的火焰燃燒著,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響。不知過了多久,魏長川才道:“以后別再說這種話了。“

    閔疏聽????了,趕忙殷勤地點了點頭,道:“我知道了。” 他舉起手保證道:“我不會再說了。”

    魏長川垂眼看著他,臉上看不出是滿意還是不滿意。

    閔疏有點心虛地屏住呼吸,抿了抿唇,覺得有些尷尬,知道魏長川是生他的氣了,卻不知道該說什么。

    客廳里的氣氛一時有些凝滯,但同居在一起就是這點不好,在同一屋檐下,情侶鬧了別扭都沒地方躲。兩個人都不說話,卻還是腿搭著腿,手牽著手。

    就在這時,電視里的默片播完了,屏幕上的小人朝觀眾席鞠躬,音響發出’滋啦’一聲,接著驟然回歸黑暗。

    閔疏一震,扭頭看了電視一眼,順勢也看到了上面的掛表,已經晚上九點了。他回過頭,將身子坐直了些,小心地看了眼魏長川,低聲道:

    “……我先去洗漱了。”

    魏長川看了他一眼,沒說話,只是放開了他的手。

    閔疏如蒙大赦,趕快從男人腿上溜下去,一路躲進浴室,洗臉,刷牙,換上干凈的睡衣窩到床上。

    不知道是不是還在生悶氣,魏長川好半天都還沒回臥室。

    閔疏躺在的被窩里,心想他也真是鬼迷心竅了,居然說出那種話,魏長川肯定是生氣了。

    他這副爛身體,任誰看都會是在末世里最先死的那個。竟然就這么湊巧地活下來了,這已經是天大的幸運了,人家高興都來不及呢,他居然還不知好歹地說出那種話……閔疏緊閉眼睛,眉頭微微蹙起,腦子里紛雜一片,一會兒是外交部寄過來的信,一會兒是孤兒院照顧過他的阿姨們的面孔,一會兒又是大學宿舍的三個室友。

    他原本以為自己是個孤兒,在這個世界上沒有太多羈絆,甚至一度覺得在島上靜靜死去也很好。

    然而在真正面臨末世之時,他才發覺自己原先的想法有多么天真,這個世界上還有很多他在意的東西。

    這時,一陣腳步聲傳來。

    閔疏思緒一頓,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

    是魏長川進了臥室,走近一旁的浴室,過了一會兒,浴室里響起水聲。

    閔疏有些緊張,下意識地朝內側縮了縮,面對這白墻,有點拿不準魏長川是不是還在生氣,有點不敢回頭。

    過了一會兒,浴室里的水聲停了,門被打開,沒過多久,閔疏感到另一側的床榻陷下去。

    他這邊兒還沒掙扎好要不要回頭,一只手臂就摟過來,接著,閔疏就感到后背貼上了熟悉的灼熱溫度:

    “生氣了?” 魏長川在他背后問。

    閔疏一愣,隨后轉過身,抬頭對上魏長川的眼睛。他洗了臉,幾縷微微濡濕的黑發落在額前,眉眼顯得更加深邃,正在暖黃的燈光下垂眼看著他。

    閔疏猝不及防地被帥了一跳,趕忙道:“沒有。” 隨后眨了眨眼,湊近了些,道:”哥呢,生氣了嗎?“

    魏長川沒說話,只是伸手摟住了他。他將那件被淚水打濕的衣服換下了,身上散發著沐浴露的香氣,非常溫暖。閔疏的神經微微松弛,不禁放軟了身體,主動抱住了魏長川:

    “別生氣,我以后再也不說那種話了。”

    魏長川眉眼間神情稍緩,心里的氣早就消了,聞言,他也伸出手,緊緊將青年抱進了懷里。

    他其實知道自己對閔疏太兇了。

    「幸存者內疚」是一種普遍的心理現象,尤其在經歷極端創傷事件后,一些幸存者會為自己的幸運感到困惑,甚至對自己的幸存感到愧疚。他們可能會認為自己本應做得更多,或者覺得自己不配成為幸存者。

    這些情緒在類似的情境中十分常見,更何況閔疏是一個溫順且熱心腸的人,他會產生這樣的想法再正常不過。

    可他就是聽不得閔疏說一個死字。

    青年的脆弱是擺在明面上的。一開始,他只是站在基地的角度希望青年能夠強壯一些,至少能在病毒面前爭取到一線微弱的生機,后來這種擔憂逐漸變成了憐惜,隨著情感投入越深,這種憐惜變為了深深的恐懼。

    他害怕閔疏有一天會死。

    甚至不需要感染病毒,任何一次生病,哪怕只是小小的感冒,在醫療資源極度匱乏的現狀下都有可能奪去閔疏的生命。

    魏長川的手放在青年單薄的后背,一節節按下清瘦的脊骨,他常常這么做。有時午夜夢回,在極夜亙古的黑暗中他會這樣一根一根摸過青年的骨頭,確認單薄胸膛下的心跳。

    “我沒生氣。” 魏長川在他耳邊道:“我只是不希望你那么想,你能活下來,至少對我來說很重要。如果沒有你,我也許早就死了。“

    閔疏聞言,心中震動,下意識地想抬起頭,卻一只手按住后頸,緊緊扣在了男人懷中

    “所以之前那種話別再提了,我會很傷心。” 他說著柔和的話,然而一只手卻揉搓著閔疏后頸上的皮膚,似是不經意的控制。接著停頓了片刻,忽然低聲道:“我不會讓你死的。”

    閔疏有點驚訝,隨即心中涌出一股暖流,他的身體他自己是最清楚,在這樣的末世能活到現在只是僥幸,誰都不知道這樣的幸運還能持續多久,但魏長川能這么說,他已經很開心了、”嗯,我知道了,以后都不提了。”

    閔疏說著,彎起眼睛,湊上去在男人俊俏的臉上親了親:

    “哥,我好喜歡你。”

    似乎是沒想到他會突然這樣,魏長川放在他后腰上的手臂一緊。

    閔疏的身體隨著他的動作貼上男人溫熱的胸膛,他順勢伸手勾住了魏長川的脖頸,朝他嘟起嘴:

    “親親。“

    魏長川的呼吸聲驟然沉了些,頓了一會兒,才低下頭,輕輕在青年唇上貼了貼。

    溫熱的觸感很快撤開,閔疏眨了眨眼,有些不滿意地看向魏長川:“……都親地不認真。”

    魏長川垂眸看著他,聞言道:“要怎么認真?”

    閔疏臉紅了紅,覺得如果說出來,魏長川又會嫌他色。他有點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還是道:“就是……上次那樣……”

    魏長川沒說話,下頜微微繃緊,卻沒說什么,半晌后抬起手,揉亂了閔疏的頭發。

    “哥——” 閔疏被揉地有點癢,下意識地瞇起眼睛,這時,一只手用力地將他的頭按在了頸窩里。閔疏低著頭動彈不得,聽到魏長川在他耳邊低聲道:

    “別招惹我。” 而后又命令道:“睡覺。”

    閔疏:……

    好吧。

    魏長川又污蔑他,閔疏心想。明明是魏長川穿領口那么大的睡衣,在他面前賣弄美色。

    不過男人的懷抱很溫暖,他漸漸地也就放棄了,緩緩地閉上眼睛,不久就睡了過去。

    ·

    自警衛隊的突然拜訪后,中餐廳里的日子又恢復了平靜。

    極夜日復一日,進入冬季后,格陵蘭島上的降雪顯著增多,幾乎每隔幾天就得鏟一次雪。冬天對于閔疏來說都是最為難熬的日子,往年都是多虧了鄰里間互相照顧才不至于被厚厚的積雪堵在家里出不去。有時閔疏早上起來,隔著窗戶看見魏長川在院子里鏟雪,心里都會想幸好是撿到了魏長川,要不然他這個冬天還不知道怎么過呢。

    冬夜漫漫,在無限延伸的黑暗中,時間如流水般逝去。

    終于,在一個下著細雪的日子,格陵蘭島迎來了傳統農歷新年的這一天。

    第32章 新年 意外

    為了慶祝新年, 閔疏提前包好了餃子,用的是基地提供的面粉和豬肉。可惜沒有韭菜,不能做最經典的韭菜豬肉餡, 閔疏就用了卷心菜代替。

    吃餃子的時候, 兩人沒有如往常般在餐廳吃,而是為了更有過節的氣氛, 在客廳的電視機前擺了張小桌子吃。

    電視里放著以前的春晚錄像帶, 正好應景, 閔疏一邊吃著餃子一邊看著春晚。正好放到了小品單元,他就笑起來:

    “哈哈哈哈哈——“

    結果很快就樂極生悲, 從’哈哈哈’變成了’咳咳咳’。

    閔疏差點被餡料嗆個半死, 手忙腳亂地拿過水來喝,魏長川隔著桌子抬眸看向他, 皺起眉:“吃飯的時候不要看電視。”

    閔疏緩了過來,擦了擦眼角咳出來的淚水:“但今天是除夕夜誒——” 他小聲道:”不看春晚多沒氣氛啊。“

    魏長川看了他一眼, 轉過頭拿起遙控板,將視頻快進到了歌舞表演。

    閔疏其實不太喜歡看歌舞表演, 卻迫于魏長川的威勢而不敢再提要求, 默默地吃起餃子來。

    吃完年夜飯,閔疏去后廚把基地提供的餅干, 堅果, 糖果,巧克力和他之前自己烤的小蛋糕擺在了一個盤子里,端了出來。雖然沒有傳統春節要吃的各種傳統糕點, 拿這些倒也能能勉強湊湊數。

    客廳里放著春晚,閔疏盤著腿坐在地毯上,背后靠著魏長川溫暖的胸膛, 拿起一顆開心果來剝。

    魏長川沒在看春晚,但是不介意陪著他這么待著,他將閔疏圈在兩條腿中間,手臂虛虛摟著他的肩膀,側臉靠在青年柔然的發頂上,半閉著眼睛。

    閔疏剝出一顆完整的果仁,抬手遞到他嘴邊,魏長川便略微睜開眼,將果仁咬住吃掉。

    兩人就這樣安靜地分享靜謐的夜晚,空氣中流動中著彼此身上同一種沐浴液的香氣。

    魏長川在這平和的溫馨中幾乎有些昏昏欲睡,如果被基地里的其他免疫者看到他現在的樣子,眾人一定會非常驚訝,說他談戀愛談得面相都變了,從不近人情的「士兵」變成了居家帥哥男友。

    過了一會兒,閔疏有些興奮的聲音忽然響起:“哥,極光出來了!”

    聞言,魏長川睜開眼,扭頭看向窗外。

    只見黑沉的夜幕中,蒼白的雪原延伸至地平線深處,幽藍的極光濃郁到了肉眼能看得十分清楚的程度,如同一條繽紛的幽亮的彩帶漂浮在空中。

    雖然在獨自生活孤島上的這些日子里,閔疏已經看過很多次極光,但是每次看還是會不覺被這種奇異的美麗所吸引。

    “我們出去看看吧。” 閔疏有些高興地提議道。

    魏長川自然不會反對,于是兩人換上衣服,走到了院子內。幾只雪橇犬聽到了主人的動靜,也從窩里跑出來,將閔疏與魏長川團團圍住,發出興奮的叫聲。

    “乖狗狗。” 閔疏摸了摸它們的頭,向后靠在魏長川的懷抱中,抬起頭,望向天際閃爍變幻的色彩。

    今天是除夕夜,雖然沒有鞭炮可放,看看極光倒是也不錯。老天算是待他不薄,有命活著,有暖氣,還有男朋友。在27歲的冬天,閔疏覺得自己很幸福。

    于是他轉過頭,喜氣洋洋地和魏長川分享自己的喜悅:“哥,我好幸福啊。”

    魏長川在漫天極光中垂下眼,目光落在閔疏閃爍著笑意的面龐上。青年照例穿的像個球,毛氈帽子上的皮毛在風中微微顫動著,下面是閔疏亮晶晶的雙眸。

    魏長川幾乎在他的眸中迷失了自己,他們站在壯美的極光前,身后是散發著暖光的愛巢,遠處是一望無際的雪原。

    一切都是溫和而美好的,仿佛不曾有過末世,前方也不會再有任何危險,只有他與閔疏,在這個漫漫冬夜分享愛語。

    魏長川像是個不愿從美夢中醒來的旅人,緩緩閉上眼,低頭在愛人的唇角落下一吻,喃喃道:“我也是。”

    ·

    在極夜之中也不存在什么守不守夜了,為了在日夜不分的黑暗中保持規律的作息,兩個人還是按照往常的作息去了床上。

    第二天是大年初一,按照習俗,早飯得吃湯圓。

    閔疏早上起來就去了廚房,湯圓是昨天就先包好的,家里沒有芝麻,閔疏便用物資里提供的花生和紅糖做了餡料。先將真空包裝的花生拿出來用烤箱烘烤,磨成粉末后加入融化的黃油和紅糖,溫熱的油脂將烘烤過堅果的香味完全激發出來,做成香甜的糊狀餡料。之后在冰箱里放涼,再用糯米包起來,揉成圓圓的形狀,湯圓就做好了。

    閔疏低著頭,看著白而圓的湯圓在滾燙的熱水里,呼嚕呼嚕地轉著,時不時用湯勺撥弄一下。

    魏長川正在地下室洗床單,老舊洗衣機轟隆作響的聲音透過地板傳到樓上。

    閔疏看著鍋里逐漸開始上浮的湯圓,忽然抬起手摸了摸側臉——那里有一個淺淺的牙印。

    昨天晚上不知道為什么,魏長川好像特別激動,兩個人洗好了澡躺到被窩里之后就一直抵著他,怎么也消不下去。

    閔疏后來實在看不下去了,提出要幫他,這次不知是不是因為實在忍不了了,魏長川沒有拒絕他。

    結果這一幫就幫到了后半夜。

    導致他今天都起晚了。

    閔疏一想,就覺得拿著湯匙的手有點酸。

    后來實在不行,還是魏長川自己來。閔疏就安靜地躺著,時不時就要被男人湊過來親一下。他不敢太刺激魏長川,所以不敢動,也不敢說話。可也許就是因為他太乖了,魏長川到最后的時候沒忍住,咬了一口他的臉。

    閔疏回想到那一瞬魏長川的眼神,都覺得頭皮發麻,他現在是真的很慶幸他們不能真的做什么。

    他昨天眼睛都不敢往下瞟……

    就在這時,他背后響起一陣腳步聲。

    閔疏渾身一顫,趕忙低下頭,把煮好的湯圓盛到碗里,回過頭,便見魏長川抱著手臂靠著門框站著,身上只穿了件短袖,昨晚緊緊箍住他的手臂露在外面。

    閔疏沒敢看他,低著頭往外走,走到門口時卻被攔了下來。

    魏長川伸手接過裝著湯圓的碗:“我來。”

    閔疏悶不作聲地看著他接過碗,跟著他走到餐廳坐下。兩個人面對面坐下,開始吃湯圓。

    湯圓的味道很好,咬開外頭細膩香軟的糯米皮,里頭的紅糖花生餡便流了出來,堅果混合著油脂的香氣四散在唇齒間,特別香甜。

    閔疏正小口地把勺子里湯圓吹涼,不經意間抬起眼,便見坐在對面魏長川張開嘴,跟不怕燙似的一口咬開了湯圓皮,手不自覺的一抖。

    總感覺昨天男人就是把他當湯圓在咬。

    兇死了,閔疏暗自撇了撇嘴巴。

    “干什么?” 他還沒說什么呢,小動作便被魏長川發現了:“不高興?”

    閔疏做小表情被抓了個正著,有點尷尬地抬頭看向魏長川。男人回以平靜的目光,神態自若,似乎完全忘了自己昨天做的事情。

    他不知道魏長川為什么能這么理直氣壯,明明之前魏長川對待他都很小心,仿佛他是某種脆弱的玻璃器皿,怎么昨晚一下子變得這么兇?又摸,又擠,又壓著他——

    閔疏看了他一眼,目光中有點哀怨的意思:“……哥昨天怎么那樣。” 他嘟嘟囔囔地抱怨:“我們不是說好要柏拉圖的嗎?”

    魏長川咽下湯圓,喉結跟著一動,道:“忍不住。”

    閔疏看著他,抿了抿唇,心想你之前不都忍得住的嗎?怎么現在就忍不住了。

    然而魏長川仿佛是讀懂了他心中所想:“誰讓你老招惹我。”

    閔疏:……

    他怎么就又招惹了?

    閔疏瞪著魏長川,男人臉上什么表情都沒有,但就是一副可恨的樣子。

    閔疏氣呼呼地咬了一口湯圓。結果里頭的流心爆出來,一下子粘上了他的舌頭:

    “嗷!” 閔疏差點被燙得跳起來:“唔!水、水——!”

    魏長川見狀’嘖’了一聲,起身去接來水,遞到他嘴邊。閔疏直接就這他的手大口喝起來,額上都泌出了汗。

    魏長川批評他:“吃個飯都咋咋呼呼的。”

    閔疏喝了好多水,才感覺好些了,卻忍不住探著舌尖往外呼氣:“好痛好痛——”

    下一瞬,一只手揪住了他的舌尖。閔疏微微睜大了眼睛,被迫更加伸出舌頭。

    魏長川垂下眼,看了看他的舌面:“紅了,沒起泡。”

    遂松開了手。

    閔疏這才收回自己的舌頭,捂著嘴震驚地看向面前的人。魏長川卻鎮定自若,像什么都沒發生一樣轉過身,去拿了個冰塊回來:“含著。”

    閔疏這次連嘴都不敢張了,伸手將冰塊接過來含住,默默屏住了呼吸,頭都不敢抬。

    幸好魏長川給了他冰塊就自覺地去后廚洗碗了。等他走遠,閔疏才敢抬起頭看兩眼。

    他覺得魏長川渾身的攻擊性好像逐漸變得有些強了。

    魏長川之前雖然有點兇,但從態度到行為都很克制,可隨著他們同居的時間越久,他身上好像發生了什么變化,以往的小心和克制有逐漸松散的嫌疑,兇的部分變本加厲。

    好像是憋得太久,欲*求不滿了。

    閔疏臉微微泛紅,低頭吃著湯圓,有點心虛,又有點忐忑——他總覺得魏長川是憋不了多久了。

    然而就在這時,廚房忽然傳出一陣聲響,接著是滋滋的電流聲,接著,后廚里的流水聲一停。

    閔疏抬起頭,看見魏長川一手按住水龍頭,另一只手拿著通訊器——似乎是基地那邊有消息來了。

    閔疏登時心頭一緊,悄咪咪地探出頭,但是隔得太遠,根本聽不清魏長川在說什么。

    對面說沒太久,過了不到五分鐘,魏長川便掛斷了電話,回身走過來。

    閔疏趕緊問他:“哥,是基地有消息了嗎?”

    “嗯。” 魏長川點了點頭,神色平靜,直截了當地對閔疏道:“基地傳來消息,對冰川里發現的病毒樣本的研究有重大進展,需要更多樣本。”

    “真的嗎?“ 閔疏聽了,第一反應是很高興:“研究有進展了,那很好啊。”

    但是他很快又反應過來:“……等等,哥你說需要更多樣本?”

    魏長川走過來,一只手放在椅背上,垂眼看向閔疏。

    閔疏看了看他,又扭過頭,看向窗外無邊的夜色,接著轉過頭,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魏長川:

    “哥,你不會要現在去冰川吧?”

    格陵蘭島尚且被籠罩在極夜之中,四處都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裹挾著暴雪的狂風時不時便會席卷冰原,風速最高時可以到達10米每秒,不說徒步走在光滑的冰面上,普通人恐怕是站著都困難。

    這種時候,要去氣候最為多變的冰川?!

    魏長川站著,沒說話。

    閔疏從他臉上讀出默認的態度,登時臉色一變,猛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不行!” 閔疏皺著眉頭道:“絕對不行,現在去太危險了,大晚上的什么都看不清,而且天氣也不好。”

    “不管怎么說,也要再等兩個月,等到極夜結束之后才行。”

    他語氣有點急促地道。

    魏長川依舊沒說話,看著皺著眉,抿著嘴唇,神色有些緊繃的閔疏,伸手握住他的手:“沒事。”

    他說:“這次我自己去。”

    閔疏聽了一下子就急了,一把甩開了魏長川的手,抬頭道:“去什么去!上次你都成凍肉了,硬邦邦的一塊倒在我家門口,你還要去?”

    魏長川:……

    似乎是沒想到閔疏會這么貼臉開大,魏長川都難得地沉默了一瞬,關鍵是他好像還找不到反駁的話。

    上次在冰川周邊遇見的異象還歷歷在目,多變的天氣,忽然掀起的風暴,在風雪中失去方向、鬼打墻一樣地在原地轉圈,這些詭異的現象對于魏長川這種生命力頑強的免疫者來說都不算是小事。

    見他不反駁,閔疏又著急又生氣地道:“不許去,哥你要去,我是不會給你開門的!”

    這次又成凍肉,就讓他自己呆在雪地里冷藏著吧!

    見青年氣得臉蛋有些發紅,魏長川到底沒有說下去,而是先安慰他道:“你先別急,也不是今天就要去。”

    閔疏站在原地喘氣,胸膛上下起伏著,被魏長川按著坐回了座位上,卻還是皺著眉,嘴唇抿緊,額頭上都是急出來的汗。

    見狀,魏長川起身去了臥室,回來后拿著條用溫水浸濕的毛巾,給他把臉上的汗水擦干凈,又抬起手,撫開他微亂的額發:

    “冷靜點。“

    閔疏略微急促地呼吸著,沒說話。魏長川于是也坐下來,將他擁進懷里,手掌有力地撫過他的后背,安慰道:

    “別怕。”

    這么待了一會兒,閔疏冷靜了些,呼吸也沒那么急促了。胸前中急切的怒火散去,他才后知后覺地想起如今外界瘟疫的嚴重程度,幸存者那么少,因為害怕感染,都只能蝸居在暗無天日的地下,沒有疫苗,如果發生什么不測,可能就這么剩下的一點兒人也保不住……

    如果能研制出疫苗的話,就不會再有人感染了。

    閔疏想著,忽然就有些不安,如果因為他的阻攔,耽誤了疫苗研制的進度怎么辦?但是這個時候去冰川真的很危險……

    閔疏心中天人交戰,似是看出了他的糾結,魏長川拍了拍他的背,有親了親他的臉頰,低聲安慰道:“別想太多。”

    閔疏蔫蔫地點了點頭,卻沒辦法不多想,到了晚上,在床上翻來覆去了好久都沒睡著。

    魏長川躺在他旁邊,仍由他烙餅似得在床上翻來滾去,終于在閔疏第十次發出嘆息,試圖再次轉過身時伸出手將他摟住。

    “別翻了。” 魏長川環住他的腰腹,將人帶進懷里抱住,低頭在閔疏的微微汗濕的額角上親了親:“睡不著?”

    閔疏順勢翻過身,抱住魏長川,將臉埋在男人的胸膛上蹭了蹭,悶悶地’嗯’了一聲,接著忽然抬起頭道:“哥,我想了一下,要不然還是去吧。”

    聞言,魏長川動作一頓,轉過眼看向他。

    閔疏抬起眼與他對視,認真道:“但是我也要一起去。”

    魏長眉頭一皺,幾乎是想也沒想就道:“不行。”

    “為什么不行?” 閔疏朝他靠近了些許,道:“我跟上一次一樣,在洞里等你就好了。我知道路,再說了有兩個人,如果出了什么事情也好有個照應。”

    他想起上次魏長川在冰川里遭遇鬼打墻的事情了。這種事情誰都說不準,如果沒他叫的那一聲,魏長川還不知道會在原地轉圈到什么時候。

    魏長川還是皺著眉頭,看起來不太認同的樣子。不過他沒說什么,只是抬手摸了摸閔疏的頭發,將他攬緊了些:“睡吧。”

    閔疏知道他一時半會兒不會同意,也不堅持,而是在魏長川懷中找了個舒服的位置,靠在男人肩上,閉著眼道:

    “如果哥再一句話不說消失……我們就分手。“

    緊接著,他便感到自己靠著的身體一僵,男人放在他肩上的手一緊。閔疏其實自己也有點緊張,這還是他第一次在魏長川面前放狠話,但想到上次一睜眼,家里已經人去樓空的場景,閔疏還心有余悸。

    幸而魏長川沉默了一會兒,摟著他的手臂漸漸放松,低聲道:

    “我知道了。”

    當時他能夠一言不發地離開,是因為閔疏只不過是個獨自生活在小島上的陌生青年。

    但不知什么時候,中餐廳充滿溫度的生活絆住了旅人的腳步,讓他不再能抽身離開。

    于是魏長川做出承諾:“我不會走的。”隨后將閔疏抱緊了些:“安心睡吧。”

    得到了保證,閔疏松了口氣,這才安心地睡了過去。

    ·

    不知是不是因為擔心太過,這晚閔疏睡的不太安穩。他做了好幾個夢,一會兒夢到起來魏長川就不見了,一會兒又夢到他和魏長川一起被困在了冰川里。

    不知過了多久,閔疏忽然在睡夢中感到了一陣寒冷。

    這對于閔疏來說是很罕見的,由于嚴寒的氣候,格陵蘭島上的供暖一向很充足,冬天在室內蓋著被子睡覺有些時候還會覺得熱。更別提魏長川來了之后就像是個人形火爐,每次睡覺的時候都會將他緊緊抱住,比常人略高的體溫會讓閔疏從頭到腳都覺得暖暖的,比電熱毯還管用。

    然而這天晚上不知怎么回事,就是格外的冷。

    閔疏陷在睡夢中,冰冷的溫度先從腳上開始蔓延,接著是小腿,然后是手臂,接著全身都開始隱隱發冷。閔疏不禁裹緊了被子,略有些不適地皺起了眉,睫毛也開始不安地上下顫動。

    過了一會兒,他被徹底冷醒了。

    一睜開眼,閔疏就被凍得一抖,發現室內完全沒有平時該有的溫度,冷得跟個冰窖似得。

    被子還好好地蓋在他身上,但被窩里已經失去了溫度,平時柔軟而溫暖的布料此時冷冰冰地貼在他身上。閔疏皺起眉,裹緊了被子坐起來,下意識地想找是不是哪里的窗戶沒關好。

    然而就在這時,他才發現魏長川不在身邊。

    閔疏一愣,心下一緊,伸手摸了摸床榻,摸到了一手冰涼。

    人呢?閔疏有些慌張地抬起頭,幸好一轉頭就正好看見魏長川從外頭走進來。

    “醒了?” 魏長川不知什么時候起來的,手上拿了件厚實的皮毛外套,走到床邊給閔疏穿上。

    “嗯。” 閔疏點了點頭,隨著魏長川的動作抬起手臂,:“哥,你去哪了?屋里好冷啊,是不是窗戶沒關好?”

    魏長川沒回答,將皮毛外套給他穿上,確認扣子都扣好了以后,才在床邊坐下來。

    閔疏隨著他的動作抬起頭,借著月光,這才發現魏長川的眉尾微微下壓,神情有些嚴肅。

    “暖氣停了。” 他道。

    第33章 供暖站 故障

    閔疏一愣, 沒反應過來:“什么?”

    “電也停了。” 魏長川道:“我去地下室看過,不是電閘的問題。”

    閔疏愣住,接著倒吸了一口涼氣。

    在格陵蘭島這種極度嚴寒的北極圈內小島上生活, 電力和暖氣無疑非常重要, 幾乎算得上是維持生命的必需品。電力先不論,暖氣一停, 房子里的溫度立刻就會在外界氣溫的影響下快速下降。

    “先到外面去。” 魏長川說。

    他們于是從臥室轉移到客廳。壁爐被魏長川生了起來, 加了足量的木炭, 火焰熊熊燃燒,驅散了屋里的冷氣。閔疏不敢大意, 忙不迭穿上了的棉衣, 帽子,手套和襪子。他坐在離壁爐最近的沙發里, 魏長川單膝跪地,讓閔疏的腳踩在膝蓋上, 再往他腳上套了一雙厚實的羊絨襪子。

    一層層套上來,閔疏的腳直接變成了之前的三倍大, 圓滾滾得像只餃子。

    見狀, 閔疏有點尷尬地道:“哥,我沒那么冷。”

    壁爐熱力很足, 閔疏剛睡了一覺起來, 身上還是暖和的。魏長川沒放開他的腳,看了他一眼:“等你覺得冷就來不及了。”

    閔疏無法反駁,等魏長川站起來, 他也跟著抬起頭道:“如果家里沒事,那就是供暖站那邊出問題了。”

    他說著,頓了頓:“或者就是……首都那邊出了問題。”

    格陵蘭島對于電力和暖氣采取集中管理, 如果首都努克出了問題,那全島的電力和暖氣也會跟著出問題。閔疏不禁想到前幾天離開的三個警衛隊的隊員,他不想將事情往這個方向想,在這個末世,如果能有什么問題讓全島都失去供暖供電,那一定是不得了的大事。

    幸好這時魏長川道:“我確認過了,努克一切正常。”

    閔疏這才松了口氣:“那就是鎮上供暖站出問題了。”

    作為從首都努克向小鎮輸送電力和暖氣的中轉站,小鎮的西北部設有一個小型供暖供電站。由于小鎮人口較少,供電和供暖系統是合并在一起的,一般情況下,供暖和配電基本可以自動運轉,以前鎮上每個月會派人去檢修一次,當然在鎮民都走光后就沒人再去了。

    不知道是出了什么問題,閔疏有些苦惱地皺起眉,心想要是真出了什么大問題他也不會修啊。

    就在這時,魏長川的聲音傳來:“我現在就送你去首都。”

    閔疏聞言一愣,抬起頭,便見魏長川濃眉壓在眼眶上,神情隱隱有些發緊。

    閔疏訝然道:“什么?首都那么遠,怎么去?“

    魏長川下頜線條繃緊,道:“我聯系過了,警衛隊的人會派船來。“

    閔疏皺起眉:“現在是封凍期,近海航線上都是浮冰,船怎么過得來?”

    聞言,魏長川低下頭,目光落在他身上。

    這時,月光正好照在他的臉上,閔疏看到他眉心深深下陷的痕跡,男人正垂眼看著他,從鼻梁到嘴角再到下頜,每一根線條都是緊繃的。

    他一怔,忽然明白了過來,魏長川現在很擔心他。

    “……我沒事的,哥。” 閔疏的心一下子就軟了,抬手握住魏長川垂在身側的手指:“別擔心。”

    魏長川沉默地凝視他。

    月光自上而下,灑在青年白皙的臉上。閔疏很瘦,下頜尖尖的,鎖骨窩深深地凹陷下去,身上沒有足夠的脂肪讓他在極地的嚴寒中保持體溫。走陸路的話他的體力根本不能支撐,但如果留在這里,等儲藏的木炭被消耗完,他也只有死路一條。

    在現代科技的魔法失效之后,兩人驟然暴露在了殘酷的大自然面前,在這座氣候惡劣的極地小島上,人類個人的力量顯得非常渺小,光是寒冷一條就能讓他們束手無措。

    魏長川垂著眼,反手握住了閔疏的手,用手心包裹住青年的手指,緩緩收緊。

    或許正如鳥人所說,他應該將閔疏帶回基地,在眼皮子底下找個安全的地方把他養起來。這樣他至少不用擔心青年哪天會被凍死,或者被餓死。

    魏長川久久地凝視他,久到閔疏蹙了蹙眉,有些不適地動了動被男人緊緊攥住的手指,道:“哥,有點疼……”

    魏長川一頓,接著立即觸電般放開了手。

    閔疏收回手,摸了摸自己微紅的指尖,又看了一眼魏長川,小聲道:“放開了,又有點冷。”

    他在沙發上縮成一團,還嘟嘟囔囔的,要牽著手,還不能太重。

    見他這樣,魏長川眉眼間神色微微松弛,眸中浮現出些許帶著無奈的笑意,依言用不輕不重的力道握住青年的手。

    閔疏拉著他的手,輕輕搖了搖,示意魏長川低下頭:

    “哥,我們應該去供暖站。” 他道:“只要把問題解決,咱們就又有暖氣了。”

    魏長川沉默了片刻,接著道:“那我去,你就在家里等著。”

    閔疏卻不同意:“我對供暖站比較熟悉,如果等會兒天氣不好,我能辨認方向。”

    他看向魏長川,認真道:“之前都是鎮里的人輪班去供暖站檢修,我也去過,雖然不能保證一定修的好,但我至少知道哪幾個地方容易出故障。”

    魏長川不語,略微垂下眼,月光照不禁他深邃的眼窩,閔疏無從辨認他的情緒,只能握了握他的手,極其認真地道:“哥,我沒有你想象的那么脆弱。”

    他說著,臉頰紅了紅,微微抿起唇,道:“既然……我們都是戀愛關系了,無論有什么問題,都該我們兩個人一起面對。”

    “我是不會讓你一個人去冒險的。”閔疏有點害羞,卻很又堅定地抬起頭,看著魏長川道:“哥,你能不能答應我,以后在島上無論發生任何事,我們都要在一起。”

    魏長川握著他的手,指腹在閔疏手背上輕輕摩擦,臉上似乎什么表情也沒有,然而仔細看去,又似乎有什么激烈的情緒正在他沉黑的眼中翻滾。

    過了許久,久到閔疏都覺得自己的后頸仰得有點疼了,魏長川才忽然拉起了他的手,低下頭,輕輕地在他的手指上落下一吻:

    “好。” 他低聲道:“我答應你。”

    ·

    于是在清晨到來之后,閔疏和魏長川踏上了去供暖站的路。

    如果閔疏的大學室友在這里,一定會大罵他圣母病又犯了,明明身體虛弱的一吹風就能吹倒,還非要到冰天雪地里去受凍。人家都說了要自己去了、你等著不就是了!

    大學室友曾經形容閔疏為世界末日了都會還會扶摔倒的老奶奶過馬路的人,如果有誰哪怕展現出一點消極的心態,他都會在旁邊用一臉開朗MAX的表情鼓勵對方:“加油,你可以的!”

    閔疏曾經因為這種種行徑被大學室友們輪流痛批,說他一天到晚看著下一秒就會嘎過去一樣,偏偏蹦跶地比誰都高,還要不要命了等等等等。

    可實際上,他就是單純的心態好,覺得自己雖然身體不好,生命力卻很強。被他這么折騰了幾年還沒死,應該輕易是不會有事的。再說了,如果就因為身體不好而畏首畏尾,不能用有限的生命做到自己想做的事情的話,多活那幾年又有什么意思?

    沒有電力也沒辦法做飯,閔疏便用壁爐里的火加熱了幾個罐頭,將昨天吃剩的饅頭切片,兩面涂上滿滿的黃油,在火上香滋滋地烤成兩面焦黃,做了一頓簡單的早飯。

    吃完早飯,兩個人帶上能夠補充能量餅干和巧克力,便趁著晨光出發了。

    說是晨光,其實極夜之下周圍還是黑的,只不過此時太陽比較接近地平線,天色比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要好一點。

    閔疏推開大門,冰冷的空氣撲面而來。

    他瞇起眼,看了看周圍足有半個人高的積雪:“雪這么大,坐不了狗拉雪橇了。”

    連日的降雪下,原本光滑平整的冰原被松軟的積雪覆蓋,剛堆積沒多久的雪地還沒壓實,又粉又軟,雪橇會陷在里面。

    “只能走路了。” 閔疏道。

    魏長川從他背后靠近,抬頭看了眼窗外。

    閔疏正忙著系雪地靴上的鞋帶,就見魏長川走到了他面前,俯下身半跪在了地上。

    “上來。”

    閔疏也不是第一次被他背了,很熟練地趴上去,在魏長川背上找了個舒適的位置,雙手環住男人的脖頸。

    魏長川背著他,從雪地里站了起來。接著,他不知從哪里抽出了一張巨大的薄毯,向后將閔疏包了起來。

    閔疏:……???

    薄毯從他的背后包裹過去,從肩上繞過去,再從右邊繞過去,在背上交叉。將他整個包裹住了兜了起來。

    閔疏整個人都愣住了,扒在魏長川的肩上,看著男人將薄毯捆在腰間,系成了個死結。

    閔疏:……

    寶、寶寶座椅?!

    這不是背嬰兒的時候用的辦法嗎?

    魏長川站直身體,手往后,扶著他向上兜了兜:”嗯,好了。“

    男人的手直接拍在他的屁股蛋上,但閔疏硬是一點兒被耍流氓的感覺都沒有。他整個人被迫貼在了魏長川背上,男人把他裹得很緊,手腳一點也動不了。

    閔疏沉默了一會兒,開口道:“哥……你把我當什么了?”

    魏長川扭過頭,道:“貨物。”

    閔疏:……???

    誰會說男朋友是貨物啊!

    他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男人,等看見他嘴角若有若無的微笑,才發覺魏長川是在逗他。

    閔疏:“!” 他憤怒道:“哥!”

    魏長川已經回過頭不再看他,閔疏出離地憤怒了,然而他才剛一動,男人便道:“別亂動。”

    閔疏只好氣呼呼地不再亂動。不過別說,雖然這個姿態有點丟臉,但確實很安全,因為綁得很緊,魏長川又在前頭擋住了大部分冷風,所以還挺暖和的。

    過了一會兒,閔疏的氣消了,卸了力,軟軟地趴在魏長川背上。沉黑的天幕籠罩住了他們,四周一點聲音都沒有。魏長川腳上的軍靴踩入雪地之中,將松軟的雪花踩在腳下,發出輕微的嘎吱聲。

    閔疏轉過頭,用側臉靠著男人的肩膀,看向四周。無人的小鎮里,五彩繽紛的房屋都控制著,沒有絲毫燈光。因為停電,鎮上道路兩旁稀稀拉拉的路燈也沒了,只有魏長川手中的手電筒發出略黃的亮光。

    小鎮已沒了以往童話般的美好,在極夜的籠罩下透出蕭索的意味,幾乎像是一座鬼城。

    閔疏瑟縮了一下,轉過頭小聲問魏長川:“哥,你看得清路嗎?”

    魏長川:“看得清。”

    閔疏:“那你冷嗎?小心別滑倒。”

    魏長川:“不會。”

    周圍太安靜,閔疏就忍不住一直向搭話:“這樣看著還挺嚇人的,哥,你別誤會,鎮上以前可不是這樣的。大家家里的燈都是暖色的,過節的時候還會掛各種各樣的彩燈——”

    他嘟嘟囔囔地說著,下一瞬卻被魏長川打斷:“別吵。”

    聲音有點低,好像很不耐煩的樣子。

    閔疏一愣,接著有點委屈地閉上了嘴。心想果然這人還是很兇。

    誰知下一瞬,魏長川忽然停下了腳步,轉頭往一個方向看去。

    閔疏這才感覺到了不對,跟著轉過頭,卻什么都沒看見。

    在閔疏看來,那邊只有一片黑,閔疏將聲音放低,小聲道:”哥,怎么了?“

    魏長川背著他轉過身,瞇了瞇眼:“北極熊。”

    閔疏一驚,再次向那個方向看去,這才發現黑暗之中似乎隱隱又一塊發白的地方,這時,余光正好自云層中閃出,在皮毛上一閃而過。

    閔疏:“!鎮、鎮上怎么會有北極熊?”

    格陵蘭島上是有北極熊沒錯,但大多都在遠離居民區的地方,這還是他第一次在鎮上看到熊。北極熊雖然很可愛,但卻是實打實的危險,成年的北極熊可以很輕易地將一個人撕成碎片。

    閔疏頓時緊張了起來,抓緊了魏長川的衣服:“哥,怎么辦?”

    魏長川卻好似并不擔心,盯著那邊:“你需要皮草嗎?”

    閔疏一愣:“啊?不、不用吧……”

    魏長川聽了,一點頭,向那個方向抬起手。

    “砰”“砰”“砰”三槍之后,野獸的嚎叫聲傳來,接著是沉重的腳步聲。北極熊跑遠了。

    閔疏怔愣了幾秒,才反應了過來。

    對哈,無論再怎么強壯的動物,都比不過熱武器。

    魏長川收齊槍,轉過身,繼續走路。閔疏趴在他背上,看了看魏長川側臉,不過他怎么總覺得剛才如果說了要皮草的話,這個人一副要去徒手跟北極熊打架的架勢呢?

    這時,魏長川忽然腳步一頓,轉過頭。

    閔疏:“?怎么了?“

    魏長川:“現在可以說話了。”

    說罷,他轉過頭,繼續往前走。

    閔疏:……

    他垂眼看向魏長川。這個人到底當他是什么?點播收音機嗎?

    于是魏長川背著背包兼貨物兼收音機,踏過積雪,穿過了整個小鎮。

    出發大概半個小時后,他們來到了接近供暖站的地方。這時,風有點大了起來,天空中逐漸有了要下雪的跡象。幸好這個時候離供暖站也挺近了,閔疏在風雪中瞇起眼睛,看入黑暗中,仔細辨認了一會兒,就看見了不遠處的小坡上面漆綠色的廠房。

    “就是那!”

    閔疏興奮地道。

    供暖站坐落在小鎮北面的一處高坡上,由兩座相鄰的廠房構成,左邊那座規模較大的建筑是供暖站,緊鄰其旁的則是電站。魏長川和閔疏沿著坡道緩緩上行,走近時,發現廠房的窗戶一片漆黑,沒有一絲燈光透出。一片寂靜中只有寒風掠過廠房外墻,發出低沉的嗚咽聲。

    “果然是出問題了。” 閔疏道:“這里應該一直有燈的才對。”

    魏長川走到門前,將閔疏從背上放下來。供暖站和供電站作為小鎮重要的資源,平常都是上著鎖的,以前鑰匙是村長在保管,然而在鎮上的人都一個個離開之后,鑰匙最后到了他手上。

    “我來開門。” 閔疏道,匙拿出鑰匙走上前去。

    他把鑰匙對準鎖孔插進去,接著往右一轉,沒轉動。

    “嗯?” 閔疏愣住,又加了點力道,再一轉。

    “咔嚓”

    隨著一聲脆響,閔疏看著卡在鎖孔里的半截鑰匙,瞪大了眼睛。

    魏長川在旁邊看著,道:“應該是鎖舌卡死了。”

    閔疏拿著半截鑰匙,欲哭無淚地抬起頭:“哥,這可怎么辦?”

    魏長川聞言,伸手推了推們,示意他讓開。

    閔疏于是退開幾步,看著魏長川用肩膀抵住大門,也不知是怎么發力的,鐵門直接彈開,重重地撞在了墻上。

    “砰!”

    隨著一聲巨響,閔疏抖了抖,震驚地看向已經變形的鐵門。

    “走吧。” 魏長川對他說。

    閔疏在原地頓了,緩緩移過目光看向魏長川。男人神色淡然,一副沒事人的模樣,閔疏看向他剛才撞開門板的肩膀,那里線條優美,絲毫看不出異狀。

    閔疏不覺道:“哥,你跟北極熊哪個力氣大?”

    魏長川聞言,往門里邁的腳步一頓,回頭看了他一眼。

    閔疏這才反應過來,他為什么要把魏長川跟熊放在一起?這樣不是搞得像男人也是什么猛獸一樣嗎?

    “我、我是說,” 閔疏立即改了口,咧嘴笑起來:“哥力氣真大,好帥哦。”

    魏長川這才收回目光,走近門內時順手壓了壓他的頭發:“進去之后別亂摸,跟著我。”

    閔疏乖順地點點頭,跟在男人身后走進了廠房內。

    供電站里一片漆黑,閔疏還沒走進去幾步,立即被空氣中的灰塵嗆了個半死。

    “咳、咳咳咳——”

    這里年久失修,又久未通風,空氣里全是懸浮的細小粉末。閔疏咳嗽著,聽到了水流的聲音,接著一張被打濕的棉布捂住了他的口鼻。

    “捂著。” 魏長川道。

    閔疏捂著口鼻,這才好了些。同時,魏長川打開了手電筒,暖黃的光照亮了空氣中懸浮的灰塵,手電筒的光照到墻壁上,那里有一個白底黑藍線條的閃電形標志。

    閔疏道:“這兒是供電站。”

    魏長川點了點頭,拿著手電筒往廠房里走,閔疏跟著他伸手,手忙腳亂地從包里翻出電站的安全手冊和修理圖紙:

    “哥,這里有圖紙……嗯,我看看,應該是這個——“

    魏長川腳步一頓,手電筒往一個方向照去。

    閔疏一看,動作頓住,只見墻邊立著幾個巨大的配電箱,點箱深色的表面上覆蓋著薄薄的白霜,本應該閃著亮光的型信號燈一片黑暗,似乎已經完全停止了運轉。

    “啊,” 閔疏道:“原來是被凍住了。”

    閔疏看著眼前的景象,覺得應該是供暖站先出了故障,廠房里的氣溫下降,所以導致電廠的配電箱被凍住,電力也跟著出了問題。

    閔疏有些擔心地道:“怎么辦?電纜不會也被凍住了吧。”

    魏長川沒說話,站在配電箱面前,抬頭左右看了看,轉頭將手電筒遞給了閔疏。

    閔疏下意識地接過來:“哥,你要干什么?”

    魏長川沒回答,而是忽然抬起腿,一腳踢在了配電箱上。

    “砰!”

    隨著一聲巨響,配電箱上的霜雪一瞬間全都掉落了下來。

    閔疏看著魏長川,目瞪口呆,隨后反應過來,驚道:“……哥!”

    魏長川沒有停下,而是繼續用雙手抓住配電箱,開始前后搖晃,又抬起手往上面狠狠拍了幾下:“哐!”“哐!”“哐!”

    隨著三聲巨響,霜雪持續從配電箱上抖落。

    閔疏聽到一聲像是電腦開機的“滴”聲,緊接著,配電箱上的信號燈同時亮起。電流聲滋滋作響,機械重新運轉發出咯吱聲,廠房的燈光瞬間亮了起來

    閔疏瞪大了眼睛,看著魏長川抬起頭環視四周。燈光亮起后,他似乎有些滿意,隨手拍了拍配電箱。

    閔疏:……真、真能行??

    原來小時候家長說的電器不能用拍拍就會好是真的!

    第34章 感染 一級暴露

    配電箱恢復運轉, 魏長川回過頭,從他手中將手電筒接過來關掉,道:“電好了, 供暖站在哪邊?”

    閔疏于是抬起頭, 指了個方向:“那邊。”

    供暖站與供電站是連通的,中間由一條走廊相連。

    兩人沿著走廊走去, 發現另一頭的供暖站電力已經恢復, 略微暗淡的暖黃色燈光灑在地面上, 照亮了空間中交錯復雜的白色供暖管道,每個管道的連接處都由閥門控制, 而現在, 管道表面和閥門上都覆蓋著厚厚的冰霜。

    閔疏于是道:“會不會也是被凍住了?”

    魏長川伸手扭了扭上面的閥門:“應該不是。”

    閥門還能活動,跟對溫度比較敏感的配電設施不同, 格陵蘭島上的供暖管道本來就由可以適應極地低溫環境的材料制成,不會輕易出問題。

    閔疏四處看了看, 白色的管道錯綜復雜,肉眼看不出什么問題。他拿出包里維修手冊, 將圖紙翻出來看了看, 道:

    “主閥門在左邊,我們去看看吧。”

    兩人于是往主閥門所在的西北角走去。廠房里很安靜, 只有他們兩個人腳踩在地面上的輕微聲響, 閔疏跟在魏長川后面,傳過一層層錯綜復雜的白色管道,往里面走去。

    兩人逐漸靠近了主閥門, 已經隱約能看到墻上大紅色的安全箱。

    就在這時,魏長川的腳步忽然一頓。

    閔疏也跟著停下了腳步,抬起頭:“哥, 怎么了?”

    魏長川眉頭微擰:“你有沒有聞到什么味道?”

    閔疏神情怔愣,搖了搖頭:“沒有啊。”

    魏長川似是有些疑惑,回過了頭,對他道:“你先在這里等等。”

    閔疏于是乖乖地點了點頭,停下腳步,看著魏長川拿著檢修手冊向主閥門走去,跟快就不見了身影。

    魏長川找到主閥門,伸手摸了摸管道的表面,還能摸到一點溫度,說明里頭的暖氣供應并沒有停。由于電力恢復,監控各項數值的安全箱也恢復了運轉,魏長川對照著維修手冊檢察了一番,發現是其中一個分疏管道出了問題,上面的數值是零,應該是閥門卡主了。

    魏長川于是轉過身,準備找找那根管道在哪。

    就在這時,閔疏的聲音傳來,不知是不是隔得比較遠的緣故,聽著有些發虛:“……哥。”

    魏長川自管道背后走出來,問:“怎么了?”

    閔疏沒有回應他。

    魏長川皺了皺眉,加快了些腳步。

    他轉過拐角,便見閔疏沒有站在剛才的位置,而是往東面走了些,正站在一排白色管道間,背對著他,正盯著某個方向看。

    魏長川疾步上前:“不是跟你說在原地等著——”

    然而下一瞬,他猛地頓住。

    只見離他們不到十米的地方,一具死尸正倒在管道的閥門上。

    尸體不知死亡了多久,已經高度腐爛,皮膚呈青紫色,落著一層薄霜。

    而死尸的一只手正好卡在了閥門里,似乎是隨著機器的運轉被絞了進去,將閥門完全卡死。

    這種尸體本應該散發出強烈的腐臭味,卻由于尸體阻擋住了閥門,讓供暖站停止了工作,溫度極具下降才阻擋了尸臭的傳播。

    閔疏盯著尸體,臉色有些發白。

    他剛才站在那邊等魏長川,無聊地到處看了一下,結果不小心瞥見了一片白色的衣角,好奇地轉過來一看,就正面遇上了這具尸體。

    尸體的樣子算是很可怕的那一種,高度腐爛,全身呈黑紫色,最可怖的是尸體全身呈現出一種詭異的浮腫狀態,似乎有什么東西從內里將這具肉身撐大了一般,讓左右兩個眼球都從眼眶里突出,右邊那個直接掛在了眼眶外面,像個吊鐘似得晃晃蕩蕩。

    閔疏喉頭動了動,勉強忍住了惡心。這具尸體勉強看得出來是個金頭發的白種人,另外一個眼珠看得出以前是綠色的,不過現在蒙上了一層暗淡的灰色。

    閔疏看著尸體身上白色的制服,覺得和那天那個北美基地來的張著翅膀的免疫者很像。

    這不會是基地的人吧?為什么會倒在這兒?

    閔疏想著,扭頭準備將自己的猜想告訴魏長川:“哥——”

    然而他一偏過頭,就被魏長川臉上的神色嚇住了。

    他從來沒有見過魏長川這幅樣子。

    男人的臉色幾乎說得上是蒼白,眼睛盯著那具尸體,從嘴角到下頜的線條都繃緊到了凌厲的地步。閔疏說不出他在魏長川臉上看到的表情是什么,男人的神情很僵硬,閔疏對上他的眼睛,驚詫地在那雙沉黑如淵的眼睛里看到了恐懼。

    沒錯,就是恐懼。

    閔疏一愣,接著有些驚慌地問:“哥,你怎么了?”

    魏長川似乎這才反應過來,扭過臉,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沒有說。接著,他撿起地上不知誰留在這里的一個扳手,朝尸體扔了過去。

    “砰”的一聲,被凍僵的尸體遭到扳手的擊打,卡在閥門里的那只手直接掉落了下來。

    閥門立即回歸其預設的位置,供暖站內部響起一陣低沉而有力嗡鳴聲,暖氣又恢復了供應。

    然而魏長川臉上卻沒有笑容,他沒有說話,直接在閔疏面前單膝跪了下來:

    “上來。”

    男人聲音低啞,語氣緊繃。

    閔疏不敢拖沓,直接趴上了男人的背。魏長川背著他站起來,如來時一般拿出薄毯,要將他裹起來。

    閔疏沉默不語,溫順地任由魏長川用薄毯將自己裹住。然而當魏長川將薄毯的兩端拉攏系在腰間時,閔疏清晰地看見了他的雙手在微微顫抖。

    他甚至嘗試了兩次,才將成功打好那個結。

    閔疏心神巨震:“哥……”

    魏長川站起來:“別說話。”

    于是閔疏只能閉上嘴,被魏長川背著,以難以想象的速度穿過走廊,來到大門口。魏長川打開門,浩瀚的風雪兜頭襲來——在他們呆著廠房里時,外面不知什么時候刮起了暴風雪。

    格陵蘭再次展現出了她變幻莫測的那一面,在短短幾十分鐘內,地上的積雪迅速增加,到了連魏長川踩進去都會沒過小腿的地步。

    閔疏耳邊全是狂風呼嘯的聲音,鵝毛般的大雪落在他身上,就算他被裹地這么厚實都能感到絲絲涼意。

    魏長川背著他,以難以想象的速度在雪地里向前走,他幾乎像是感覺不到席卷周身的狂風一般,脊背沒有絲毫彎曲。然而深厚的積雪平等地阻攔著每一種生物的前進速度,閔疏聽到他從積雪中抽出腳,再次踏入雪地中,發出帶著急躁的咯吱聲。

    但在這樣的天氣里尋走,無論對誰來說都是很艱難的。

    閔疏的手臂環在魏長川的肩膀上,胳膊感受到男人上下起伏的胸膛,略微沉重的呼吸聲穿過風雪,在他耳邊回蕩。

    閔疏不知該說什么,冒著風雪回過頭往后看。

    他們已經走下了供暖站所在的小坡,雪原上留下了一串深深的足跡,供暖站屹立于坡頂,透過灰白的雪幕幽幽地散發著暖黃色的燈光。

    閔疏盯著那扇散發著光亮,許久之后,緩緩轉過頭,收緊了環在魏長川肩膀上的手臂。

    “哥……”

    他看著男人黑發凌亂的后腦,湊近了些許,小聲道:

    “我是不是感染了?”

    魏長川的腳步有一瞬的停止,但很快,他又踏入了雪地中。他喘著氣,將靴子拔出雪地,又踏進去。

    過了很久,閔疏才聽到他的聲音:

    “……還不知道。” 他說:“別亂想。”

    男人的聲音低啞,依舊很冷靜,尾音中卻少了幾分以往的決斷。像是在安慰閔疏,又像是在告訴自己。

    然而實際上,那具尸體的表態呈現典型的X毒株感染狀態。病毒進入宿主體內,首先就會攻擊呼吸系統,感染者會經歷發熱,眩暈,打噴嚏等初期癥狀,直至病毒通過呼吸系統侵入肺部,將組織溶解為血水后再由感染者從口鼻噴出,以達到其大范圍傳播的目的。感染者最終都會窒息而死,面部腫脹,尸身呈現出青紫色。

    而這具身體本身也會成為一個巨大的污染源。

    廠房內空間封閉,空氣不流通,供電站和供暖站是相連的,可以說當閔疏進入廠房的那一刻,他就已經直接吸入了被污染的空氣。

    更不用說他后來還直面了尸體。

    一級暴露。

    魏長川從瘟疫伊始就在最前線積累下的經驗讓他很快做出了判斷。

    感染風險無線趨近100%,唯一的轉機是感染者自身的免疫力,以及人類基因尚未被完全拆解的力量。

    然而對于閔疏這樣一個抵抗力低下,從出生就帶有基因缺陷的人來說,結果幾乎是顯而易見的。

    然而魏長川卻不敢面對這樣的事實。

    明明檢測裝置就在他的外套口袋里,他卻連拿出來的勇氣也沒有,用’還不知道’這樣的話敷衍青年。

    然而閔疏不是笨人,聽到魏長川這么說,他心里已經有了數。

    閔疏一時說不出自己是個什么感覺。他對自己的情況是最清楚的,在得知末世背后的真相后,便想過有感染的這么一天。只不過他沒想到這天會這么快。

    閔疏趴在魏長川背上安靜了好一會兒,腦子里像是想了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沒想,最后說出來的卻是:”哥,你別擔心。“

    魏長川沒有回答他,只是一味地沖破風雪,以最快的速度朝前走。

    閔疏便也不說話了。他將頭轉過來,用臉靠著男人堅實的脊背,聽著男人略顯沉重的呼吸聲和鼓動的心跳。

    他能明顯感覺到,魏長川的行進速度比來時要慢了許多,不過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因為周遭的風雪不僅沒有停止,還有愈演愈烈的趨勢。他們走了這么久,連小鎮的影子都沒看到。

    閔疏趴在魏長川背上,卻沒覺得有多冷,他抬眼看向天空,只能看見密集的雪花被大風裹挾著在空中飛舞,在漆黑的天幕下旋轉。

    一片雪花貼在他臉上,很快融化了,變成一滴水,順著他的臉頰流到下頜上。

    也許是因為盯著飛舞的雪花看久了,閔疏覺得有點頭暈,低下頭靠回了魏長川肩上。

    接著,他忽然意識到了什么,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額頭。在感受到那里的溫度后,微微睜大了眼睛:

    “……哥,我好像發燒了。”

    魏長川腳步一頓,接著猛地回過了頭。

    閔疏緩慢地眨了眨眼,覺得自己的視野有些模糊,他看見魏長川被風吹亂的黑發,雜亂地垂在眉眼上,沒了絲毫往日的冷硬,顯得有些狼狽。

    魏長川看著他,似乎是在說些什么,嘴巴一張一合,然而閔疏卻已經聽不太清了,他看著男人透露出惶恐的眼睛,勾了勾嘴角:

    “干嘛這幅表情,” 他用幾乎微不可查的聲音道:“哥你這樣,都不帥了……”

    接著,他的雙臂失去了力氣,順著男人的脊背緩緩滑下。

    ·

    后半程中,魏長川再也沒能得到閔疏的任何一點回應。

    青年軟軟地趴在他背后,重量很輕,魏長川能從余光里看到他垂下的手臂,跟隨著他的腳步在兩側晃蕩。

    只有通過背后感受到青年胸膛的微弱起伏,他才知道閔疏還活著。

    漫天風雪彌漫,四周狂風呼嘯,能見度下降到不足一米。

    魏長川的頭發和睫毛上落滿了霜雪,他自雪地里拔出軍靴,再次踏入,積雪已經覆蓋到了他的大腿位置。然而此刻,他們離中餐館還有一公里多的距離。

    “閔疏。” 他說:“說句話,好不好?”

    他現在不僅怕閔疏的感染癥狀,還怕他在雪地里這么久會失溫,

    然而背后的青年沒有回應他。

    魏長川擰著嘴角,風雪已經大到了他不得不抬手遮擋的地步,刺骨的寒風如刀子般滑過他的臉,為了確保背后的閔疏能聽到,他提高了聲音:

    “閔疏,說句話,說什么都行。”

    閔疏閉著眼趴在他背后,還沒有完全失去意識。他聽到了魏長川的聲音,卻張不開嘴。

    一會兒讓他閉嘴,這個時候又要讓他說話了,煩不煩……

    閔疏覺得很疲憊,他只想好好地睡一覺。

    但是周圍的風聲太大了,如泣如訴,嗚咽一般地在他耳邊360度立體環繞,再加上魏長川一直在跟他說話,吵得他睡不著。

    這風還要吹到什么時候?

    閔疏在半昏迷中蹙起眉,張開嘴,用幾乎微不可查的聲音說:“……能不能別吹了,好吵。”

    他的聲音太小,連魏長川都沒聽見這句話。

    他繼續向前走,保持每過一分鐘叫一次閔疏名字的頻率。然而就在走出去十米之后,魏長川皺了皺眉,放下了擋在面前的手。

    是他的錯覺,還是風暴變小了?

    幾乎就在魏長川生出這個想法的十分鐘內,風暴肉眼可見的漸漸減小,在空氣中幾乎連成一片的雪花逐漸變為小雪,最后徹底消失。魏長川面前的道路一片清朗,能見度回升,已經能夠清楚的看見遠處中餐廳散發出的暖色光芒。

    他來不及思考這場風暴怎么會如同它忽然降臨般消失,立即加快了腳步,趁著這個機會朝中餐廳疾步走去。

    ·

    第35章 抉擇 關心則亂

    不知什么時候, 閔疏從半昏迷徹底陷入了昏迷。

    他的夢境光怪陸離,混亂而沒有秩序。一會兒在孤兒院里,一會兒在大學宿舍, 一會兒又在格陵蘭島的小鎮上。生活中的各種碎片在他腦中閃爍, 順序不一,幾乎有點像人們說死前會看到的走馬燈。

    我要死了嗎?

    閔疏在混亂的夢境中想道。他再次夢到了在孤兒院偶然聽到的對話, 那些商量著要把他埋到后山去的大人。

    那之后沒多久, 閔疏倒是痊愈了, 可真的有孩子死了。那是睡在離開兩個床位之外的一個小男孩,也是因為有先天性的心臟病而被親生父母拋棄的。在一次流感中他感染了病毒, 之后加重成了心肌炎, 沒能熬過病痛,在一個寒冷的早晨離開了。

    閔疏是第一個發現他尸體的人。

    他似乎天生就對死亡有種敏銳的認知, 在起床鈴還沒響的時候,他就發現那個孩子已經死了。在小男孩的尸體被抬走之前, 他還摸了摸孩子垂在床邊的小手。

    直到今天他都還記得那皮膚冰冷的溫度,和男孩慘白泛青的臉。

    黑暗中, 閔疏緩緩睜開眼睛。

    周圍很黑, 也很安靜,沒有一點聲音。

    閔疏有些費力地眨了眨眼睛, 感到自己眼瞼上滾燙的溫度, 他應該是真的發燒了。

    他轉過頭,望向窗外,發現風雪不知什么時候停了。鎮上的電力看起來是恢復了, 路燈橙黃色的光芒灑在雪原上,一片恬靜安寧。

    閔疏看了一會兒,緩緩地回過頭看向黑暗里, 下意識地道:“……哥?”

    屋里沒開燈,他不知道魏長川在哪。

    幸好下一瞬,魏長川低沉的聲音傳來:“醒了?”

    閔疏尋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轉過頭,這才看見魏長川其實就坐在床邊。不過他坐在角落里,窗外射入的光亮照不到他坐著的那個角落,所以他剛才才沒看到。

    閔疏偏過目光,只能看見魏長川略弓著身子,雙手交握著撐在膝蓋上,手背上青筋微微突起,臉龐隱在黑暗中,看不清表情。

    “哥……” 閔疏喉頭動了動,覺得自己的吐息很燙:“哥,你靠近點,我看不清你。”

    魏長川沉默著,沒有出聲。隔了一會兒,一只手伸過來,握住了閔疏放在被子外面的手:“感覺怎么樣?”

    男人溫熱而帶有薄繭的掌心握住他的手背,輕輕摩擦了一下,閔疏轉過手,反握住男人的手指:“我發燒了。” 他用略微低啞的聲音說:“有點暈,好熱。”

    魏長川道:“38度,我給你吃了退燒藥。”

    閔疏聽了,感到額上冰涼的溫度,緩緩抬起手,果然摸到了額頭上的冰袋。

    魏長川問:“還有什么感覺?”

    閔疏抽了抽鼻子,將手縮回被窩里,接著略微低了低頭,不適地用額頭在枕頭上蹭了蹭:“身上疼。”

    跟所有發燒的時候一樣,他覺得身上的肌肉有些酸疼。

    誰知聽了這句話,魏長川的手立即一緊:“哪里疼?很疼嗎?”

    閔疏被他緊張的語氣嚇了一跳,愣了愣后道:“也、也沒有……只是肌肉有點酸痛。”

    魏長川聽了,意識到他說的是發燒的癥狀,手這才松了松。

    他接著問:“呼吸怎么樣?”

    閔疏:“呼吸……還好。”

    他一愣,這才想起來,自己好像是感染了X毒株這件事。

    接著,閔疏想起了供暖站里那具死狀可怖的尸體。

    也許發燒只是最初的癥狀,他接下來會出現更多癥狀,病毒會感染他本來就不太健全的肺部,讓他漸漸窒息,最后也變成一具渾身青紫的尸體。

    要說完全不害怕,也是騙人的。閔疏雖然可以坦然面對死亡,但對疾病帶來的痛苦和一點點失去生命力的過程卻還是畏懼的。

    “……哥,” 他不禁握緊了魏長川的手,側過身去,靠他近了些:“我之后會怎么樣?”

    魏長川握著他的手,道:“別多想。” 接著他頓了頓,才道:“每個人的癥狀都不一樣。”

    閔疏聞言,’哦’了一聲,不再問了。他不知道魏長川說的是真話,還是只是想用謊話敷衍他,但是到了這個地步,問得太清楚也沒有意義。

    他安靜了下來,魏長川握著他的手,也沒有說話。

    過了一會兒,閔疏逐漸生出些許睡意,往被窩里縮了縮,低聲道:“哥……如果我死了的話,你能不能把我凍起來?放在冰窖了就行……”

    隨著睡意上涌,在意識消散之前,小聲道:“要不然……太難看了。”

    他不想最終變為一具高度腐爛的青紫色尸體,如果在冰川里和阿蘇伊葬在一起是最好的,但現在去冰川太危險了,所以把他放在后院的冰窖里就行。

    雖然到了春天還是會融化,但那時候,魏長川應該已經回基地了吧。

    好不容易才交到的男朋友,他實在不想讓魏長川看到自己難看的樣子。

    閔疏這樣想著,緩緩閉上了眼睛,院子里比孤兒院后面的孤山好,至少這里是他自己的家。

    ·

    魏長川坐在床邊,看著閔疏再次陷入沉睡。

    青年側躺著,月光照在他白皙的側臉上,柔軟的黑發垂在額上,略有點長了,堪堪蓋在兩條細眉上頭一點,露出了他眉尾旁的一點小痣。

    他臉上的皮膚又白,又薄,一發燒就會滿臉發紅,連眼皮都透著淺淺的粉色,樣子很乖巧。

    但也許再過幾個小時,這個鮮活的人就會變為一具尸體。

    剛才的話其實是他騙閔疏的。

    感染X毒株的下場只有一種。

    再過幾個小時,他會因為呼吸困難從沉睡中醒來,接著開始不停咳嗽,因為喘不上氣而用手捂著自己的咽喉在床上翻滾,最后咳出帶著肺部組織的血液,面龐漲紅,接著變為青紫,最后因為窒息死亡。

    魏長川長久地凝視著床上睡得安穩的青年,半晌后,轉過臉,摁開了床邊的小燈。

    暖黃色的光線頓時充斥了整個房間,魏長川回過臉,額角上的淤青清晰可見。這是他背著聲息全無的閔疏回到中餐廳時,因為太著急被門口的臺階絆倒,在地上磕出來的。

    這是魏長川第一次在做任務的過程中受傷,說出去恐怕都不會有人相信他會因為慌張做出這種事。

    就像遠東基地沒有人會相信,免疫者最為冷漠,最守規矩的「士兵」有一天會試圖感染一個普通人類。

    魏長川凝視著閔疏,拿出了一直藏在身后的右手。

    “滴答”

    一滴血落在地上、

    只見一道傷口橫貫過他寬大的手掌,血紅的刀傷正不斷朝外溢出血液。

    魏長川臉上沒有表情,暖色的燈光未能軟化他緊繃的神情。他坐在床邊,仍由血液自掌心滑落,嚴肅得幾乎偏冷的目光凝視著床榻上睡得安穩的青年。

    一滴一滴包含Z毒株的血液就這么流到地板上,直至聚成小小一泊。

    ……比起讓X病毒占據青年的身體,不如讓他——

    魏長川自己也察覺到了他的思維已經走偏,他甚至在想,之前青年光著腿向他求歡的時候他就不該拒絕對方,如果免疫終究是唯一一條出路,至少應該由他給與閔疏那20%的機會。

    被注視的人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不適地哼了一聲,輕輕蹙了蹙眉。

    魏長川看著他,片刻后,抬起右手,按了按青年皺起的眉心。

    ‘啪嗒’一聲,一滴血液隨著他的動作落在閔疏的側臉上。

    魏長川動作一頓,移開手,看向那滴血液。血液很紅,在青年白皙的面孔上顯得十分突兀,魏長川凝視著那里,半晌后,終究是伸出手,抹去了那一抹血色。

    閔疏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動作,哼唧了兩聲,朝兩人交握的手旁湊了湊,用額頭抵住魏長川的手背。

    魏長川渾身一震,終于忍不住露出了狼狽的神色,如同觸電般收回了觸電的右手,頹然地捂住了自己的臉。

    ·

    在閔疏昏睡時,格陵蘭島從深夜迎來了正午。天幕微微泛起淺藍色,地平線上的一點點可憐的日光透過窗戶進入室內,照在閔疏的眼皮上。

    閔疏的眼睫微微顫了顫,皺了皺眉,幽幽從睡夢中醒來。

    一睜眼,他就被自己看到的景象嚇了一跳。

    魏長川依舊握著他的左手,似是一整天都沒有放開,

    上一次醒來時天太暗,他看不清魏長川的臉。這次能看清了,閔疏一下子就被男人的狀態嚇了一跳。

    男人的樣子實在算不上好,他神色嚴肅,濃眉壓在深邃的眼眶上,眼珠里滿是紅血絲,眼下是深深的青紫。不知是不是太過擔憂的緣故,一晚上下巴上就冒出了短粗的胡茬,臉上還不知道為什么有幾道干涸的血跡。

    “……哥?” 閔疏下意識地問:“你的額頭怎么了?臉上為什么有血?是受傷了嗎?”

    魏長川紅著眼睛,沒有回答,而是立即問:“你感覺怎么樣?”

    閔疏聽了,眨了眨眼睛,微微張開嘴:“我感覺……”

    閔疏說著,從床上緩緩坐了起來,抬起手,拿下了額頭上的冰袋。

    接著,他神情怔愣地轉頭看向魏長川:

    “哥,我感覺……好了?”

    臥室里,重新供應的暖氣管道發出輕微的聲響,魏長川看著面前神情有些懵卻面色紅潤的閔疏,神情在焦躁與狼狽間出現一瞬的凝滯。

    兩人面面相覷,一時誰也沒說話。

    隔了不知多久,魏長川才出聲:“……你說什么?”

    閔疏也有點發愣:“我說……我好像好了。”

    他說著,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額頭:“燒好像是退了,身上也不痛了——”

    他確實是感覺好多了,不發燒以后身體輕松了許多,鼻腔也清爽了,沒有想打噴嚏流鼻涕的感覺,頭腦也清晰了……

    閔疏放下手,心想這不就是普通感冒痊愈之后的感覺嗎?可是他不是感染了病毒嗎——

    魏長川似是也很驚訝,定定地看著他沒說話。

    閔疏以為他是不相信,登時急了:

    “不是,哥、你別不信,我現在真的感覺很好——” 他’騰’地一下從床上站了起來,為了證明自己,還蹦跶了兩下:“看,我現在能跑能跳的!”

    見狀,魏長川立即皺起眉,伸手拉住他:“我知道了,你先坐下。”

    閔疏只好順著他的力道坐下,一低頭,忽然看到自己手臂上留下了條暗紅色的痕跡,那是干涸的血漬。

    “!” 閔疏看見了魏長川右手上幾乎橫貫手掌的傷口,驚道:“哥、你的手怎么了?!”

    魏長川一頓,似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松開了閔疏的手,轉身就出了臥室。片刻后回來時,手上多了一盆溫水和兩條毛巾。

    他將閔疏的手臂仔仔細細地擦了一遍,又換了一條毛巾,將他的臉加上脖子都擦了一遍。

    “唔。” 閔疏乖乖地抬著臉讓他擦,在空隙中往他的手上看了一眼:“哥……你的手上怎么有那么大一條口子啊?”

    魏長川用繃帶將自己的手纏了起來,簡略地說:“不小心弄傷了。”

    閔疏有點疑惑,心想什么樣的不小心才能讓跟狗熊一樣強壯的魏長川手上劃出那么大一條口子。不過還沒等他問,魏長川就伸出了手,摸了摸他的額頭。

    他用手心碰了一下,又用手背碰了一下:“……溫度是降了。”

    魏長川收回手,問:“其他的感覺呢?呼吸困不困難?有沒有哪里痛?”

    閔疏搖了搖頭:“都是好的。”

    說實話,他現在感覺比往常還更好,有種睡飽了、養好了病,豁然開朗的感覺。

    魏長川蹙了蹙眉,忽然低下頭,攬住閔疏的腰背,將耳朵貼在了他的胸膛上。

    憑借著變異后比常人更加敏銳的聽覺,他聽到了青年穩定沒有一絲雜音的心跳聲,和肺泡膨脹收縮的聲音,器官正在健康地運行著。

    確實沒有異常。

    男人的突然靠近讓閔疏紅了紅臉,他低下頭,有點不好意思地道:“你干什么呢?”

    魏長川垂眸確認了一會兒,保持著攬著他的姿勢,抬起頭:“確實沒有問題。”

    閔疏與他對視,在兩人的眼眸中看到了一致的疑惑。

    屋里安靜了片刻,閔疏看著魏長川,有些猶豫地道:“哥……我會不會就是感冒了啊?”

    這根本不像是感染了致死率99%的病毒啊!

    魏長川卻立即否認了:道:“不,我確認過。”

    一回到中餐館,魏長川就立即用儀器確認了,閔疏確實是感染了X毒株。

    閔疏一愣,接著突然靈光一閃,道:“那我是不是免疫了?”

    魏長川聞言也是一愣,抬起頭。

    閔疏已經自顧自地興奮了起來,舉起雙手:“好耶!那我就和哥一樣,以后再也不怕感染了!” 沒等魏長川開口,他就叭叭地接著往下說:“我的運氣真好!這樣就可以和哥一起坐潛艇去遠東基地了吧?我也可以和哥一起住在外城了吧?以后有什么事情,也都不怕了——”

    閔疏正興奮著,忽然放在他背后的手一緊,接著閔疏就’啪嘰’一下地摔進了一個滾燙的懷抱。

    魏長川緊緊抱住了他,手臂勒住他的腰,很久都沒說話。

    閔疏感受到男人緊貼著自己的胸膛正上下起伏,里面的心跳很劇烈,仿若重獲新生。

    魏長川將臉埋在青年纖細的頸側,感受著那里的脈搏,很久之后,才緩緩吐出一口氣,手掌從青年毛茸茸的后腦一路順著脊骨摸下,仿佛夸獎般地拍了拍他的背:

    “真是好樣的。” 男人的聲音低啞,帶著劫后余生的慶幸,甚至尾音都有些顫抖:“做的好,閔疏。”

    閔疏的臉一下子就紅了。

    明明什么都沒做,只是在床上躺了一天,竟然被夸獎了……

    閔疏滿臉通紅,發現自己竟然很受用。在男人的夸獎下,他忍不住伸出手,環住了魏長川的腰,埋在對方的熱熱的頸窩里蹭了蹭:

    “嗯,我很努力了。”

    魏長川揉了揉他的頭發:“我知道,真厲害。” 接著在他的臉蛋上親了親:“好寶寶。”

    第36章 病愈 免疫?

    這之后, 兩人又觀察了幾天,發現閔疏確實沒有任何異狀。

    除卻第二天因為睡太久了有些手軟腳軟之外,后頭閔疏整個人滿血復活, 活蹦亂跳的, 連飯都做上了。

    早晨,閔疏在廚房里鼓搗舒芙蕾煎餅。

    為了得到舒芙蕾云朵般蓬松的口感, 閔疏翻箱倒柜地將放在櫥柜深處積灰的攪拌器都翻了出來。魏長川剛在外頭鏟了雪回來, 就看見他站在梯子上, 正一個勁兒地往最高層的櫥柜夠。

    見他這樣,魏長川直接伸手握住了他的腰, 將他整個人提了下來。

    “站那么高干什么?”

    閔疏被他的手冰到, 咯咯笑了兩聲:“哥,你的手好冰。”

    “冰嗎?” 魏長川于是松開手, 將手掌放在他的跨上:“你要拿什么,我幫你拿。”

    閔疏于是聲音軟軟地道:“要拿攪拌機。”

    魏長川這幾天對他簡直是百依百順, 隨叫隨到,聞言立即登上樓梯, 沒費多少力氣就從櫥柜深處拿出了攪拌器。

    攪拌器有些年頭沒用過了, 盒子上全都是灰塵,魏長川皺了皺眉, 忽然動作一頓, 回過頭:“你拿這個干什么?”

    閔疏道:“打發蛋白啊,我要做舒芙蕾煎餅。”

    魏長川不知道什么煎餅要費這么大的勁,頓了頓, 還是將機器搬了下來,道:“小心點身體。”

    閔疏敷衍道:“我知道了。” 他覺得自己已經完全好了,漸漸地把魏長川說的話當耳邊風。

    舒芙蕾煎餅的蓬松空氣感來自于被細密打發膨脹的蛋白霜。閔疏將雞蛋的蛋白分離出來, 放進攪拌機不銹鋼的盆子里,再往蛋白里擠了幾滴新鮮的檸檬汁幫助發泡。

    接著魏長川就將他推開了,將攪拌機接了過去。

    機器轟轟轟地運轉起來,閔疏看著魏長川一手按著盆,一手舉著攪拌器,手臂上的肌肉隆起,比起做飯倒更像是在修車或者擺弄什么大型機械裝置。

    魏長川用攪拌機打發了一會兒蛋白,將盆子斜過去給閔疏看:“這樣可以了嗎?”

    閔疏有點恍惚:“哦、哦——” 他看了看盆:“好像還要再打一會兒。”

    魏長川點了點頭,繼續啟動了機器。閔疏抬頭看著他,忽然湊近了些,雙手攬住了魏長川的胳膊:“哥,你好帥啊。”

    魏長川動作一頓,轉過臉,低頭在閔疏嘴上親了親。

    在這個意外后,他們兩人的關系好像變得更近了。魏長川以往只是很喜歡抱著他,時不時就摸摸頭發,摸摸背,可最近幾天,親吻變得格外多了起來。

    閔疏瞇起眼睛,抬頭接受了男人的親吻。

    魏長川只是輕輕在他的嘴唇上貼了一下,然而抬頭時,卻見青年仰著臉,閉著眼睛,樣子很是乖巧。

    魏長川的目光落在青年的唇上。那里比以往多了些血色,此時正微微抿著,讓人聯想到飽滿的果肉。

    他頓了頓,接著再次低下了頭。

    空氣中彌漫著砂糖甜蜜的滋味。

    不知什么時候,攪拌機的聲音停了下來。閔疏仰著頭,被魏長川摟著轉了個身,后腰抵在了櫥柜上。時間有些久了,他的頭仰著有點酸,于是拍了拍魏長川的手背。

    魏長川于是松開他。

    閔疏收回舌尖,呼吸有些急促,聞到了空氣中砂糖甜蜜的氣息,和魏長川身上的氣味混合在一起,一如他的心。

    休息了一會兒,閔疏將氣喘勻了,抬起頭,看向魏長川。兩人的目光在空中融在一起,閔疏的臉頰微紅,眸光閃爍,很乖地朝男人微微張開嘴。

    魏長川于是再次低下頭。

    不知過了多久,閔疏被放開,抿了抿濕潤的唇,低頭將額頭靠在魏長川的手臂上,有點氣喘:“哥……”

    他的聲音有點啞,呼吸有些急促,忽然伸出手臂,緊緊抱住了男人。魏長川穩穩地抱著他,手掌有力地在他的后背一下下撫過,似是在安撫他。

    閔疏的臉頰有些紅,心中有股躁動,忍不住轉過頭,用額頭抵在男人的胸膛上磨蹭起來,又叫了聲:“哥——”

    這次聲音的尾音比上次還要多幾個彎。

    不知道怎么回事,這次發燒好了之后,他的氣血似乎充足了一些。以前早上起來的時候總是會感覺虛弱,現在卻完全不會。不僅不虛,還特別健康。

    “哥,哥——” 閔疏’哥’個不停,抱著魏長川哼唧:“你幫幫我。”

    魏長川看著他通紅的面頰,抬起手,撫開閔疏額角雜亂的鬢發,低下頭道:“手摟著我。”

    閔疏點了點頭,乖順地抬起手,環住了男人的脖頸。

    魏長川比他高很多,兩個人相對站立的姿勢,要夠到他的肩膀并不算太容易。有些時候閔疏不得不踮起腳尖,摟著男人的雙手也得互相叩緊,手指因為太用力,都有些發酸。

    過了一會兒,他失了力氣,向后癱軟下來。

    魏長川及時摟住了他的后腰,閔疏才不至于跌倒下去。他懵了一會兒,緩緩回過神來,看見魏長川的手,臉上頓時紅了紅:“……你快去洗個手吧。”

    魏長川點了點頭,放開他,轉過身打開水龍頭,站在廚房的水槽前洗手。閔疏站在他旁邊,看了眼桌子上的蛋白霜,發現已經完全不能用了。

    不過他現在并不急著去重新做,而是將目光投向了魏長川:“哥……” 他向下看了看,抿了抿唇:“要我幫忙嗎?”

    魏長川關掉水龍頭,拿下一邊的布擦干手:“不用。”

    閔疏心想看著可不像是不用的樣子。他有些氣悶,不禁靠近了些許,低聲道:“……可是我已經免疫了啊。”

    魏長川聞言,垂眼看向他。半晌后,忽然抬起手,揪了揪他的臉:“小色鬼。”

    閔疏瞪大了眼睛,還沒來得及反駁,就被魏長川在剛才揪過的地方安撫般地摸了摸:“要先確認你確實是免疫了。”

    在閔疏的身體健康上,他不敢冒任何風險。

    聞言,閔疏眨了眨眼,心想試一次不就知道了嗎?

    他是覺得自己好得很,完全沒有任何問題。不過這話閔疏不敢說,怕魏長川發火,于是他’哦’了一聲,放開男人,轉頭去重新做蛋白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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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完香甜柔軟的舒芙蕾煎餅,兩人到外面去玩雪。雖然天依舊黑著,但是后院那一塊兒的電力恢復后,屋頂上的由五顏六色的小電燈編織也恢復了電力,斑斕的光線落在潔白的雪地上,有種圣誕節的氛圍。

    “奇克!” 閔疏跑出去,一把擁住皮毛豐厚的阿拉斯加犬,狂擼狗頭:“乖狗狗,乖狗狗~”

    剩下的雪橇犬也從窩里走出來,將閔疏團團圍住,熱情地用濕熱的狗鼻子拱他。

    “哈哈哈哈哈——”

    閔疏被拱地直笑,恨不得自己有八只手,能同時把這些狗狗都摸一遍。

    魏長川站在他們身后,身邊一只狗都沒有,手上拿著閔疏的圍巾和帽子,站姿隨意地望向周圍,像個放哨的士兵。

    閔疏跟狗狗們玩得開心,結果被過于興奮的一只阿拉斯加犬撲倒在了地上。見人類倒下,狗狗們登時更加興奮了,紛紛圍上來用濕熱的舌頭往他臉上身上舔。”哈哈哈哈——別舔、別舔——“

    閔疏被毛茸茸的狗狗山包圍,倒在雪地里起不來,就在這時,一只手穿過狗狗厚實的皮毛,拉住閔疏的后領將他一把提溜了起來。

    “站好。” 魏長川將他扶著站好,上下拍打掉青年全身粘上的雪花,順手呼嚕了一把亂糟糟的黑發:“冷不冷?”

    閔疏臉頰紅撲撲的:“不冷。”

    他有點興奮地抬起頭,看向魏長川:“哥,我覺得我的身體好像好了很多,不會真的是變異了吧?”

    閔疏是真的覺得他感覺不錯。這次發燒之后,他的身體好像被從頭到腳刷新了一遍,每天感覺都活力滿滿。要是換作以前,他在雪地里玩了這么久該覺得冷了,可今天他卻一點都不覺得冷,手腳也還是熱熱的。以前因為肺上發育不全,他吸入溫度過低的空氣后也會覺得身體不舒服,但今天他一點兒也沒感覺到。

    魏長川低下頭,看了看閔疏的臉,接著用手捏了一下他略微泛紅的臉頰:“臉色是好了點。”

    閔疏眸光亮起:“那我是不是也變異了?”

    魏長川看了他一眼,接著放開他,后退了幾步,朝閔疏舉起一只手:“打我一拳試試。”

    閔疏一愣,接著反應過來了,如果他真的變異了,那應該身體各方面素質都會增強。想到魏長川平時的威風,他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煞有其事地在雪地里擺出了架勢。

    “我來了!” 閔疏攥緊了拳頭,積蓄力量后,朝魏長川出拳:“嚯!”

    一聲細響,魏長川紋絲不動。

    他垂眼看了看閔疏的拳頭,合攏手指,包裹住閔疏的拳頭,淡淡道:

    “看來是沒變異。”

    閔疏:……

    他看了看自己的拳頭,又看了看神色自如的魏長川。他的拳頭沒能給男人帶來半點傷害,就這么輕飄飄的被接住了。

    為、為什么?

    閔疏眉尾一跳,有點不甘心,朝魏長川道:“我、我可能是力氣沒使對,再讓我試一次。”

    魏長川于是放開了他的手,示意讓他再來。閔疏牟足了勁,低吼了一聲:“我要來了!” 接著抬腿用力掃向魏長川的下盤。

    結果這次還沒等魏長川干嘛,他自己就腳下一滑,失去平衡摔了下去,被魏長川摟著腰扶了起來:“小心點。”

    閔疏:……

    他十分受挫,這根他想的能夠接受病毒、在免疫之后直接進化為超人的想象太不一樣了。閔疏大受打擊,跟只打了霜的小白菜似得靠在魏長川身上:

    “為什么……” 他蔫噠噠地說:“為什么我沒有變異?”

    魏長川見狀,直接將他整個人兜住抱了起來,拍了拍閔疏的背:“我跟基地聯系了,他們會派醫生來給你做一些檢查。”

    “嗯?” 閔疏好奇地抬起頭:“醫生?”

    他想了想,疑惑道:“從哪個基地來?要怎么過來?”

    魏長川當時沒有回答他,但很快,閔疏就自己親眼看到了答案。

    一周后,魏長川和閔疏站在自家院子里,準備迎接醫生的到來。

    隨著冬日的過去,格陵蘭島的天空會在中午時微微出現一點日光,天空在微弱的光線下呈現出淺藍色,瞇著眼往地平線看去,能看見一個隱約的黑點。說是黑點也不太準確,因為仔細看去,那抹影子的兩側還伸出了兩條平直的黑線。

    閔疏:……

    他看著遠方那對熟悉的,正在不斷上下扇動的巨大翅膀,陷入了沉默。

    原來是空運啊。

    第37章 王博士 醫生

    閔疏望著深藍色的天際, 見黑點漸漸接近了,逐漸變成了一個張著翅膀的男人的輪廓。

    上次和他們見過一回的的金發免疫者正朝著他們的方向飛來,引人注目的是他手上似乎正拎著什么東西, 遠遠地懸掛在空中。

    那東西從遠處看簡直就像個巨大的塑料袋, 在金發男人的手下一晃一晃的,閔疏瞇起眼睛, 等他們飛近了些, 才發現那竟然是個完全被塑料包裹住了的人!

    閔疏驚訝地長大了嘴, 看著金發男人降落在了雪地上,翅膀掀起的氣流在原地刮起雪霧, 將四周的一切都變得模糊。

    閔疏不禁抬手擋著臉, 還沒看見人呢,金發免疫者那奇異而亢奮的聲音就傳了過來:

    “真是累死我了我了!” 男人有些氣喘, 似乎是有些氣急敗壞:“你們這些遠東基地的人,當我是運輸機嗎?你們以為離得近我就很好飛嗎?是不是因為我不需要燃油你們就把我當免費接駁車使喚啊?我告訴你們這樣是違反人基地公約的, 你們是在對我行使殘酷的壓榨、剝削!”

    隨著男人如同唱歌般的語調,雪霧逐漸散開, 閔疏放下手, 這才看清了男子的全貌。這次金發免疫者站得比上次離他更近,顯得尤為高大, 閔疏要抬起頭才能看清他的臉, 接著便微微張大了嘴。

    不愧是前百老匯喜劇演員,男子長得非常英俊,相貌精致, 半長的金發散落在肩膀的位置,發尾有些微微卷曲,看起來就像是童話中會出現的王子真人版。

    但他實在是太吵了。

    “不行, 這次我回基地必須要休假,什么工作會沒有帶薪休假?我說過人類文明存續需要成立一個勞動委員會,我以前都是休40天的,上帝啊,我都已經多少年沒去過瑞士了,你們知道嗎?以前我們家擁有一整座度假莊園,哦,那些可愛的小木屋——”

    閔疏聽著他用機關槍一樣的語速用英語抱怨,接著思維忽然發散,開始用吟誦十三行詩的語調稱贊瑞士的雪景,頭已經開始大了。

    魏長川顯然已經習慣了他的逼逼賴賴,目光都沒動一下,無視了正叉著腰抱怨的金發翅膀男,轉而俯身將跌倒在地上的塑料袋扶了起來。

    哦不,不是塑料袋,是人。

    閔疏急忙跟上去,看見那人的真容,頓時愣了一下。

    只見那人動作略有些笨拙地站穩,說是真容,其實根本看不清這人到底長什么樣子,他穿著白色的防護服,從頭到尾只露出了一雙眼睛,手上戴著手套,腳上穿著白色的靴子,更驚人的是,除開防護服之外,他整個人外頭還套上了一層薄薄的塑料外罩,徹底隔絕了外界的空氣。

    魏長川似乎是知道會是這種配置,沒有露出驚訝的表情,抬手朝被塑料包裹的人敬了個軍禮,道:

    “張博士,歡迎您的到來。”

    閔疏一怔,趕緊也想開口歡迎。卻見那個塑料袋里的人抬起手,往鼻梁的位置上扶了扶,閔疏這時候才注意到這個層層防護的人還帶了一副眼鏡。

    他開口道:“我是王博士。”

    聞言,魏長川微不可查地一頓,接著道:“不好意思。” 他說:“歡迎你,王博士。”

    王博士扶了扶眼鏡,點了點頭,算是回應。

    閔疏默默地憋了一口氣,他有點想笑,但是忍住了,心想包成這樣確實看不出誰是誰,也不能怪魏長川認錯人。

    然而他還沒來得及開口歡迎對方,旁邊的金發男人就’噗嗤’一下笑出了聲。

    閔疏:……

    怎么辦,搞得他也好想笑。

    他勉強穩住了表情,跟著說了一句:“王博士,歡迎您。”

    王博士看向他,也點了點頭作為回應,看起來是個不太喜歡說話的人。

    他站起身后,閔疏才注意到王博士的防護服外還背著一個巨大的雙肩背包。三條背帶分別從他的雙肩和腰部穿過,腿上還固定著兩條支撐帶,確保背包牢牢地貼合在他身上。背帶從塑料薄膜中穿出,而剛才那個金發男人正是通過這些背帶將他提在手中,一路飛過來的。

    這個設計倒是挺獨特,閔疏下意識地問道:“王博士,這個背包看起來很重,需不需要我們幫你拿著?”

    被嚴密包裹在防護服里的王博士搖了搖頭,道:“這是專業器材,不能被污染,我背著就好。”

    閔疏’哦’了一聲,趕忙道:“這樣啊,好的好的。”

    這時,金發男人似乎是以為輪到他做自我介紹了,清了清嗓子,上前了一步。然而這時魏長川卻率先一步走了出來,對王博士道:

    “博士,這是閔疏先生開設的中餐館,請進。”

    閔疏先是因為他的話中的稱呼愣了一下,接著反應過來,趕忙道:“對,這是我開的店,里面很干凈的,請進去坐坐吧。”

    王博士聞言,’嗯’了一聲,跟著魏長川往中餐廳走。

    然而這時候從剛才就被忽略的金發男人此時不干了,大聲嚷嚷起來:“喂!你們這些可惡的華國人!就一定要這樣把我排除在外是嗎?”

    他說著,氣勢洶洶地穿過眾人,沖到了閔疏面前,咧嘴笑了起來,向他伸出手:“你好啊甜心,上次我們因為這個冷酷的男人沒能好好認識,我是——”

    見一張精致的面孔忽然出現在自己面前,閔疏嚇了一跳,抬頭對上男子的雙眼,不禁愣了一瞬。

    這眼睛,是真藍啊……

    就在這時,魏長川忽然跟背后長眼似地一把拍掉了金發男人的手。

    “嗷!”

    金發男人慘叫一聲,吃痛得捂住了自己的手背,瞪大了那雙蔚藍的眼睛:“士兵!你想干什么?你是想廢掉我的手嗎?!”

    魏長川轉過頭:“別碰他,離他遠點。”

    金發男人一愣,接著神情大變,那兩條毛茸茸的金色眉毛都要挑到太陽穴上去了:

    “你到底有什么毛病?他不是已經免疫了嗎?還是說在你心里我就是個化糞池一樣骯臟的污染源,根本不配碰到你可愛純潔的天使——”

    閔疏在一旁聽得一愣一愣,雖然金發男人的語速很快,但他還是聽出了’可愛’’純潔’和’天使’等等字眼,整張臉立即開始發紅。

    金發男人還在激動地說著什么,然而魏長川直接道:

    “是。”

    金發男人怔了兩秒,接著直接炸鍋了:“!你說我是化糞池是吧?我就知道!你這個可惡的混蛋!你就是個F****ing A*****le——”

    就算閔疏的英語水平還遠遠沒有達到母語者的程度,也聽得出金發男人口中全都是上電視后需要被嗶掉的不良詞匯。

    他見金發男人一副抓狂的樣子,想起上次魏長川告訴過他遭遇變異的免疫者精神狀態都不太好,害怕金發男人真的發瘋,不著痕跡地朝后退了一步,跟男人拉開了點距離,才友好地道:

    “對,對——上次都沒有自我介紹,先生你好,我叫閔疏。”

    聞言,金發男人嘴里的詛咒一頓,接著臉上的神情忽然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剛才還在臉上亂飛的眉毛回歸了正常的位置,又變成了翩翩公子:

    “哦寶貝,你真是個天使。” 他面上怒氣全消,朝閔疏張開雙臂:“我的名字叫做克里斯托弗(Christopher),你可叫我Christ,Topher,Kit,Chip, Kester 或者 Kris——”

    閔疏被那一大堆昵稱搞得暈頭轉向:“呃——克里斯先生,很高興認識你。”

    “哦我的天使,” 聽閔疏叫出他的名字,這個名叫克里斯托弗的金發免疫者似乎更興奮了:“來,快讓我給你一個愛的抱抱——”

    閔疏呼趕忙閃開,躲到了魏長川的背后:“抱、抱抱就不必了——”

    見他躲開,克里斯托弗露出失望的表情,眨了眨藍色的眼睛,做出了個絕對無辜的表情:“哦我的天使,怎么連你也這么嫌棄我?”

    這時,魏長川不帶一絲感情的聲音響起:

    “鳥人。”

    閔疏躲在魏長川身后,看不清他的表情。卻能看見克里斯托弗臉上的表情僵硬了一瞬,眉尾抽搐了兩下,接著緩緩收斂了神情,站直了些身體,清了清嗓子:

    “外頭有點冷,我們還是快進室內去吧。”

    閔疏:……

    他有點好奇剛才魏長川到底是什么表情,才能讓金發男人忽然變正常。但因為男人身上現在有點低氣壓,他不敢抬頭去看。

    于是一行人終于進到了室內。

    閔疏和魏長川坐在一邊,另一邊是王博士和克里斯托弗。

    氣氛一時有點沉默。

    閔疏低著頭,瞥了眼左邊。可以看出魏長川和克里斯托弗兩個人關系確實不好,前者兩只手揣在褲兜里,后者環著手臂,一個看天一個看地,臉上都沒什么表情。

    閔疏不敢和他們搭話,便回過目光看向對面的王博士。只見他將外面那層薄膜取了下來,卻還穿著防護服。

    閔疏見他裹成這幅樣子,心里也有了猜測,問道:“王博士,您是普通人是嗎?”

    王博士聞言道:“如果您說的普通人是指不具備免疫能力的人的話,我是的。”

    “哦哦,對的,我就是這個意思。” 閔疏擔憂地道:“我們之前去過有感染者尸體的供暖站,雖然當時穿的衣服都拿去燒了,但不知道身上還有沒有——”

    這病毒這么厲害,他真怕王博士會不小心感染

    “問題不大。” 王博士道:“防護服能過濾掉99%的病毒,且病毒在人類皮膚上的存留時間一般不會超過72h,在洗浴后留存率會再次減弱。”

    “這樣啊。” 閔疏這才松了口氣。

    王博士問:“所以兩位是在供暖設施里,遭遇了呈現X毒株感染癥狀的遇難者遺體,是嗎?”

    閔疏點了點頭:“對。”

    魏長川這時開口道:“尸體穿的是北美基地的制服。”

    聞言,閔疏一愣。自從那天后,他們還沒提起過供暖站發生的事情,這時魏長川說起來他才想起,當時的那具尸體身上的制服和魏長川的制服很像,果然是基地的人。

    桌上人于是都看向克里斯丁。

    金發男子聳了聳肩,抬起頭:“我只知道半年前基地有人來過格陵蘭,但是他們失蹤了,如果你看得沒錯,那具尸體應該就是他們中的一個。”

    聞言,閔疏有些驚訝。半年前?那和魏長川登島的時間差不多,那個時候竟然還有另一隊人在這個小鎮上?

    而另一邊,魏長川的臉色一下子冷下來:“這件事為什么沒有上報?”

    為了人類的共同存續,遠東和北美兩個基地之間會定時互相通報研究進度和最近幾個月的計劃,然而在魏長川登島之前,并沒有聽說北美基地也派了人前往格陵蘭。

    克里斯丁的態度卻很隨意,挑了挑眉,道:“因為他們是偷渡過來的。”

    聞言,閔疏一愣。魏長川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些。

    “但……” 閔疏疑惑:“為什么呢?他們為什么要到格林蘭島上來?”

    “誰知道。” 克里斯丁仰起頭,扭了扭脖子:“在地下關那么久,有些人早就瘋了,特別是那些神經質的科學家——” 他說著看了眼王博士:“哦,我不是說你,我是說其他人。”

    王博士扶了扶眼鏡,沒吭聲。

    “這也是我聽說的。” 克里斯丁道:“疫苗研究一直沒有進展,基地里的人絕望情緒很嚴重,這種情況下,一些人對病毒產生了崇拜,認為感染不是疾病,而是新生。還創辦了什么宗教,天天在基地里面傳教。”

    聞言,閔疏大駭,克制不住地露出了震驚的神情。

    對病毒產生崇拜?這是人能說出來的話嗎?

    克里斯丁接著說:

    “平時這些人在基地里瘋瘋癲癲的,也沒人理他們,結果之前清點人數的時候才發現有五個人不見了。”

    “每年都有那么幾個人偷渡,基地也懶得管,不過這幾個是偷了制服混進了到格陵蘭島上的物資運輸船里,所以如果你看到的尸體是穿著制服的,應該就是他們里頭的一個了。“

    聞言,桌上一時沒有人說話。

    過了一會兒,閔疏咽了口唾沫,覺得克里斯丁的回答不僅沒讓事情更明了,反而讓事情變得更加迷惑了。這些狂熱的宗教份子為什么會出現在這個小鎮上?他們是為了什么而來?

    最重要的是,在最后的一片凈土,唯一沒有遭受病毒侵襲的格陵蘭島上,竟然有人離奇地死于了X毒株感染。

    如果是在首都努克也就罷了,畢竟那里人多,基地的運輸船進進出出,或許還能勉強解釋出感染病毒的機會。

    但在這除了冰雪什么都沒有的荒原上,病毒是從哪來的呢?

    桌上的人顯然都注意到了這個疑點,可沒人能給出解釋。這個處處透著詭異的故事給餐廳中的氣氛更添上了一分凝滯,眾人都沒有說話。半晌后,魏長川抬起頭,率先開口道:

    “具體原因要研究了才知道。” 他看向克里斯丁,道:“回去叫你們基地派人來回收尸體。”

    閔疏聞言,精神為之一振,也是,基地里有科學家,想必能將這件事調查清楚。

    克里斯丁卻似是不太滿意,低聲嘟囔:“當我是傳話筒嗎?” 接著又用英語小聲咒罵了幾句。

    魏長川把他當空氣。

    這個話題算是暫時揭過去了,客廳中的氣氛微微緩和,閔疏想著兩個人飛過來一定餓了,便到后廚里端出來了一些咖啡餅干餅干,向王博士詢問:

    “王博士,您可以吃我這里的東西嗎?”

    “不用。” 王博士回答他:“我帶了水和食物。”

    聞言,閔點了點頭,就只給魏長川和克里斯托弗斟出咖啡,后者給了他一個夸張的飛吻:

    “謝謝你,甜心南瓜派。”

    閔疏還是有些不太適應他的熱情:“呃……不用謝。” 順便在桌下拉了拉魏長川的袖子,因為他的臉色看起來現在就想把咖啡從克里斯托弗頭上澆下去。

    同時,王博士打開了背在身后的巨大背包,將東西一件件碼了出來。他先是拿出了張白色的塑料,鋪在了桌面上,接著拿出了一排一次性針管,采血管,止血帶,消毒用品,一些裝著試劑的試管,還有一臺巨大的顯微鏡。

    剛開始閔疏還覺得他的背包很大,真看到王博士從里面掏出來的東西,他又頓時覺得這個背包是真能裝。

    王博士將東西整齊地擺出來,似乎怕這么多醫學器材擺在一起會讓人看著有些恐慌,主動解釋道:“請不用擔心,這是要——”

    “是要采血是吧。” 誰知閔疏一臉坦然,直接擼起袖子放在了桌上:“沒關系,王博士您只管抽。”

    王博士一愣,沒想到他這么豪邁,不過很快道:“好的呢,謝謝您的配合。”

    閔疏說了聲不用謝,適應良好地看著王博士在他手臂上幫上止血帶。這時,魏長川略微傾身,將手臂搭在他背后的椅背上。

    閔疏偏過頭,看到男人面上的神情,笑了笑道:“哥,別擔心,我都習慣了。“

    魏長川沒說什么,只是握住了他的手。

    閔疏一怔,很快反應過來,也回握住了魏長川的手。

    所謂久病成醫,閔疏早就習慣了是不是就需要去醫院檢查,他也不害怕抽血,不過身邊有個人陪著,好像也不錯。

    這時,王博士將針尖刺入他的手臂,刺痛讓閔疏輕輕蹙了蹙眉,一只手攬過他的頭,遮住了他的眼睛。

    閔疏于是側過頭,很溫順地將頭靠在了男人溫熱的頸窩上。

    他聽到魏長川穩定的心跳,同時也聽到一旁的克里斯托弗開始小聲嘟囔:“以為我沒有小情人嗎?”之類的話。接著又聽到男人突然吃痛地“嗷”了一聲,不知道是不是被魏長川打了。

    王博士取了他三管血,接著拿著儀器去了客廳里做檢察。閔疏有點忐忑不安地瞪著,仿佛又回到了以前在醫院等化驗報告的時候。魏長川坐在他身邊,依舊握著他的手。

    許久后,王博士從客廳里走出來。

    閔疏立即關切道:

    “大夫……哦不、王博士,我的身體怎么樣了?”

    王博士抬起頭,扶了扶眼鏡,臉上依舊沒什么表情,語氣卻有些猶豫:”嗯……情況有點復雜。“

    閔疏見狀,腦海中瞬間閃過許多電視劇里的相似橋段,頓時激動道:“沒關系,王博士您就告訴我吧,我能承受得住!”

    屋里登時一靜,王博士和魏長川都轉頭看向他。

    閔疏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腦勺,道:“嘿嘿,我看電視里都是這么演的——”

    他病了這么久,想這么說這句臺詞很久了。

    王博士聞言,再次扶了扶眼睛,評價道:“閔先生是個很開朗的人。”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語氣古井無波,態度跟在形容什么科學判斷一樣,閔疏愣了愣才反應過來王博士是在夸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王博士也——“

    他本來也想夸一夸王博士,接過目光對上他裹得嚴嚴實實的打扮,話頭微微一頓:“王博士也……也很專業。”

    這應該是他對別人最爛的一次夸獎了,但是王博士實在是裹得太嚴實了,外貌表情什么都看不見。幸而王博士似乎也沒在意,而是點了點頭,直接地道:

    “閔先生的身體很健康。“ 他道:“確實在您的血液樣本里觀測到了免疫反應,恭喜您成為免疫者。”

    閔疏聞言一喜,不過還沒高興多久,就聽到王博士道:

    “不過,目前沒有觀測到變異的跡象。” 王博士道。

    閔疏臉上的笑容一滯,接著有些著急地道:“對啊博士,我為什么沒有變異呢?” 他

    的手臂還被魏長川拽著按住他胳膊內側的出血點,閔疏順勢抓住男人的袖子,往上捋了捋,露出其下線條優美的手臂肌肉:

    “王博士你看看,為什么這些免疫者的肌肉都這么結實?我怎么完全沒有長肌肉呢?”

    見狀,連剛剛還抱著腳趾疼得大叫的克里斯丁都看了過來。

    要知道魏長川這個人是出了名的難搞,他性格保守、嚴格、龜毛又手段鐵血。基地里有心思想去外城的人天天盯著免疫者,卻唯獨不敢勾搭他,就因為魏長川曾經干出過把試圖給他下藥的人扒光倒掛在基地門前的壯舉。

    而現在,被青年這么扯著衣服,魏長川臉上卻一點不耐煩都沒有,只是側過頭,輕輕拉過青年的手臂,按住他手臂上的出血點:

    “別亂動。”

    克里斯丁:“嘖。“

    他發出一聲惱人的聲響,接著開始瘋狂抖起腿來,嘴里還小聲地嘟囔著什么‘裝什么啊’之類的話。

    可惜桌上沒人理他,閔疏正滿懷希翼地看著王博士:“博士啊!您看看我這還有的治嗎?”

    王博士道:“如果想知道未變異的具體原因,需要做進一步的基因檢測,這里沒有設施和實驗條件……不過我可以把血液樣本帶回基地進行檢測。”

    他頓了頓,抬眼看向閔疏,接著道:“事實上我代表基地科研部門,也想請求您多提供一些血液樣本。閔先生的情況很特殊,我個人認為非常有研究價值。”

    聞言,閔疏一點猶豫都沒有地點了點頭,將胳膊往桌子上一放:“沒關系沒關系,您盡管抽,不用客氣,我絕對配合工作——”

    可他豪放的動作做到一半,就被魏長川一把抓住了手腕。

    他先是皺著眉看了閔疏一眼,接著轉過頭,看向王博士:“他身體不太好。”

    王博士聽了,略微一滯,他是沒有看出閔疏有任何健康問題,不過抬眼看了看魏長川的面色,他還是道:“好的,那我會再取50cc,加上剛才取的30cc,一共不會超過100cc,不會對閔先生的身體造成任何負擔。”

    聞言,魏長川神情稍霽,這才放開了閔疏的手。

    閔疏被他用眼神警告,這才冷靜了點,等王博士抽完血,還是忍不住問:“王博士,” 他道:“您能不能順便幫我研究研究怎么才能變異啊?”

    聞言,王博士抬起頭,先是看了看魏長川,接著又看了看閔疏,像是思考了些什么,片刻后道:

    “……具體的方案需要研究之后才能給出。” 他道:“但是以現有的研究來說,已經能夠刺激基因產生變異的方式主要是通過反復接觸病毒,從而刺激基因鏈反應,閔先生接觸了X毒株,但是目前看來并沒有產生任何的變異反應的話——“

    王博士看向閔疏和魏長川兩人,抬手扶了扶眼鏡,語氣冷靜地道:

    “我建議兩位可以嘗試性*交。”

    第38章 金發 吃醋

    他的語氣太冷靜, 口吻太專業,以至于閔疏一時竟然沒有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什么。

    這時,魏長川抓在他手臂上的手忽然緊了緊, 這下他也反應了過來, 呼吸一亂,皮膚從脖子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成淡淡的粉色。

    王博士成功用一句話讓兩個人僵住, 只有對華國文半懂不懂的老外克里斯丁在狀況外。他停止了抖腿, 把兩條長腿岔得很開, 開始大聲抱怨:

    “你們在那嘀嘀咕咕地說什么呢?欺負我聽不懂華國文是不是?你們這是系統性歧視!我會把你們舉報到基地文化平等委員會的信不信?”

    他吵嚷了一會兒,見沒人理會他, 扭頭看了看閔疏, 又探頭去問王博士:

    “博士,你說了什么?怎么把我的天使搞得跟個番茄一樣?”

    王博士看了他一眼, 似乎是考慮到兩方基地交好、且他還要靠這個免疫者’空運’回基地,轉換為流利的英語道:“沒什么, 我只是在給出有可能促進閔先生進化的建議。”

    “哦——”

    克里斯丁拉長聲音,用手撐住了下巴, 微微瞇起藍色的眼睛, 目光在兩人之間轉了轉,若有所思地瞇起眼。

    要說這個外國小演員雖然精神不太穩定但腦子倒是轉得很快, 一下子就抓住了問題的關鍵, 接著驟然瞪大了眼睛:

    “不是——” 他’嚯’地一下從座位上竄了起來,震驚地看向閔疏和魏長川:“你們不會還沒做過吧?”

    閔疏沒想到他會就這么問出來了,登時腦子大宕機, 臉色從粉紅轉為了艷紅,這下真的像個番茄了。

    克里斯丁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用極戲劇化的方式張開手臂:“Come on!”

    他崩潰????地看向魏長川:“兄弟, 你到底是怎么回事?為什么要把這么可口的糖霜小蛋糕放在一邊?What a waste!難道變異的時候你沒傷到腦子是因為傷到了下面的神經?聽著,如果你實在不行可以告訴我啊!大家都是免疫者,我非常樂意幫忙——“

    閔疏在一邊聽得頭皮都快炸開了。他的英語雖然不是母語水平,但也聽得出來克里斯丁話里的暗示,他薄薄的臉皮都快被下面的毛細血管撐破了,而且魏長川不知為何竟然沒有說話。

    閔疏側過頭去跟他使眼色,卻見男人神情平靜,好像沒聽到克里斯丁剛才說的話。閔疏仔細一看,這才發現男人眼神微微放空,根本就是一副魂飛天外的架勢。

    閔疏無法,只好伸手往男人的大腿上猛地掐了一下把,用氣音道:

    “哥!你倒是所說句話啊!”

    魏長川這才回過了神來,低頭看向閔疏,又在他的示意下抬頭看向克里斯丁,眉頭一蹙。

    “轟!”

    一聲巨響,克里斯丁被一掌抽暈,高大的身體直直向后倒去,摔在了地上。

    閔疏:!!

    他目瞪口呆地看著魏長川坐回椅子上,甚至都沒看清他是怎么出手的。

    “……哥!”閔疏愣了足足五秒,才驚詫道:“你、你打他干什么?”

    “?”魏長川疑惑地轉過頭:“你不是嫌他吵嗎?”

    “我——”閔疏一時語塞,瞪著魏長川說不出話來。心想我是讓你動嘴,沒想到你直接動手了!

    魏長川神情平靜,甚至動作自然地抬起腳,將失去意識的克里斯丁踹遠了些。閔疏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男人黃金般燦爛的頭發跟個拖把一樣在地上拖曳而過,翻著白眼倒在地上。

    閔疏:……這、這是可以的嗎。

    感覺是放在末世前會造成外交問題的程度。

    可桌上的人似乎都習慣了這樣的事,連王博士都沒露出驚訝的表情。見大家都這么淡定,閔疏也不好說什么,想著還是把人扶到椅子上去坐著。

    可他還沒來得及站起來,就忽然被魏長傳一把握住了手。

    “王博士。”

    魏長川微微坐直了身體,姿態很正經,拉著閔疏的樣子像是生*殖科在跟醫生面診的小情侶,用極其認真的語氣道:

    “真的可以做嗎?”

    閔疏:……???

    這、這是在在說什么??

    閔疏猛地扭過頭,不可置信地看向魏長川,不明白他怎么可以堂而皇之地說出這種話。

    誰知王博士比他還淡定,點了點頭道:

    “可以的。”

    魏長川繼續問:“需要做保護措施嗎?”

    王博士略略一頓,接著道:“從需要反復多次接觸毒株的角度來看——”

    閔疏:“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兩個人被他突然發出的動靜嚇了一跳,同時側過頭來看他。

    閔疏滿臉通紅,站著大喘著氣,在兩人的凝視下臉色幾變,硬是沒說出話來,半晌后才低下頭小聲道:

    “你、你們慢慢聊,我先把克里斯丁先生扶去休息——”

    說罷他轉過身,一把拉住克里斯丁的兩條手臂,吭哧吭哧地把人拉出了餐廳。可憐的金發免疫者身體在地上拖曳,基本上是把餐廳的地面都拖了一遍還沒醒。

    等兩個人的身影從客廳里消失,王博士轉過頭,道:

    “閔先生是害羞了嗎?”

    魏長川回過頭,點了點頭道:“他臉皮比較薄。”

    王博士表示理解。

    餐廳里有一瞬的沉默,魏長川眸色有些沉,似乎是在思索什么,接著忽然道:

    “博士,您確定他沒有變異嗎?”

    王博士聽了,并沒有對自己的結論遭受質疑表現出什么情緒,問道:“您有什么疑慮嗎?”

    魏長川低著頭,指節在桌上叩了叩,接著抬起眼:“閔疏是被拋棄的孤兒,患有多種遺傳疾病,各方面指標都應該和正常人有差距。我最初見到他的時候,也確實是這樣的。”

    他頓了頓,接著道:“但經過這次暴露之后,我明顯感覺他的身體變好了。”魏長川轉過頭,看向地上由拖拽留下的幾道痕跡:“克里斯丁體重至少90kg,換作以前,他根本拖不動。”

    然而剛才,閔疏雖然看著很吃力,但卻是實實在在地拖動了克里斯丁。

    聞言,王博士沉默了一會兒。他不知道閔疏的情況原來是這樣,思考了一會兒道:“這確實是一個疑點。目前細胞觀察還看不出什么,需要用血液樣本回到基地進行進一步檢驗才能得出結論。”

    魏長川沉默地點了點頭。

    接著他又問了一些細節,王博士以專業的態度一一回答了,接著便開始收拾桌上的東西。為了避免這些設備,試劑和血液樣本受到污染,只能由王博士收拾這些東西。他先是將器材一一收了,接著將手上的手套摘下來,然而摘掉一層手套后,其下的并不是皮膚,而是更多的手套。

    在這場史無前例的大瘟疫中,人類唯一能依靠的就是自身的智慧。為了保護這群人類最杰出的科學家,基地幾乎是無所不用其極。如果這次請求醫療資源的不是魏長川的話,基地或許根本不會把專家外派出來。

    王博士摘掉了表層的手套,伸手將裝有閔疏血液樣本的試管裝進冷藏袋里。

    血液是鮮艷的紅色。魏長川的目光在上面停留了一瞬,接著移開目光,望向窗外。

    極夜還未過去,隨著時間變晚,天幕漸漸變為了深藍色,籠罩在大地上。

    “王博士。”

    他忽然問:“或許……變異能帶來,類似于能夠改變天氣的能力嗎?“

    他的聲音很低,王博士動作一頓,抬起頭,似是沒聽清:“什么?”

    魏長川回過頭,神色微微凝滯,接著搖了搖頭:“……不、沒什么。”

    王博士有些奇怪,不過到底沒有多問,扶了扶眼鏡就繼續收拾起東西來。

    ·

    另一邊,閔疏吭哧吭哧地將克里斯丁拖進了臥室里,將人抬到了床上。金發男人一直沒醒,眼睛閉著,沒了平常癲狂的神情,反倒凸顯出他五官的精致來。能當舞臺劇演員的人自然相貌不會差,克里斯丁鼻梁高挺,下頜線條精致,如金子般燦爛的發絲披散在枕頭上,像個憂郁的美男子。

    閔疏看著他,心想這樣好多了。免疫者也是不容易,好好的一個帥小伙弄得跟瘋瘋癲癲的。

    發現克里斯丁的金發因為拖拽粘上了些灰塵,便去打了盆水來,將帕子打濕了,微微俯下身去將那發絲上的臟污擦干凈。

    就在這時,背后忽然傳來一個冷漠的聲音:“你在干什么?”

    閔疏動作一頓,回過頭,便見魏長川不知什么時候站在了外面,臉色有點陰沉。

    “哥,你怎么來了?” 閔疏抬起頭,下意識地問。

    魏長川看了他一眼,邁步走近。閔疏隨著他的動作抬起頭,下意識地后退了半步。魏長川站定在他面前,投下的陰影完全籠罩住閔疏:

    “我問你在干什么。”

    他語氣很兇,還有點冷。閔疏嚇了一跳,放下手上的毛巾,向男人解釋道:“他的頭發臟了,我給他擦擦。”

    聞言,魏長川垂下眼,看見了克里斯閃爍的金發。

    他不說話,閔疏也不知道他在不高興什么,站在一邊不敢說話,只拿眼睛一下一下看他。見魏長川在床邊站了片刻,忽然伸出手,抓住了克里斯丁的肩膀,一幅要將他掀下床的架勢。

    “!” 閔疏一驚,趕忙阻止:“哥!你干什么?”

    魏長川略偏過頭:“他很臟。”

    閔疏心想自家的地你一天要拖三次,雖然克里斯丁被在上面拖了一遍,也臟不到哪去,便勸道:“我在床上再鋪了層床單的,人家再怎么說都是客人,還是躺在床上好些。”

    魏長川眉頭一皺,轉頭看向他。

    閔疏回視他,眨了眨眼。

    魏長川看著他無辜的神情,緩緩瞇起了眼睛,忽然道:

    “你就是喜歡金發,是吧?”

    上次晚上那么黑,偏偏一眼就看到了的金發。今天更過分,直接上手擦了。

    閔疏沒想到他會突然說這種話,一時愣住了,竟沒能第一時間反駁。

    然而這幅樣子看在魏長川眼里,就是他心虛,默認了。

    他沒說什么,接著回過頭,一把將克里斯丁連著床單一起掀翻到了地上。

    白人免疫者高大的身體摔在了地上,發出’砰’的一聲。床單跟著飄下來,正好罩住了他的頭。

    閔疏愣了兩秒才回過神,下意識地看向地上。然而這時,身后一股巨力傳來,閔疏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按著肩膀坐在了床邊。

    “!” 閔疏一驚,下意識地抬起頭:“哥,你干什么?”

    魏長川站在他面前,臉上沒什么表情,低頭看著他。

    從這個角度,魏長川的影子自上而下,完全籠罩住了他。

    閔疏呼吸一滯,目光順著男人的兩條長腿,一路向上看到男人面無表情的臉,心里驀地一緊。

    “……哥?”

    魏長川沒說話,只是目光沉沉地看著他。

    男人寬大的手握著他的右肩,拇指輕輕摩擦他凸起的鎖骨,一路摸到了他的脖頸處。閔疏被迫揚起下頜,細瘦的脖頸上喉結微微突出。

    “……我知道你喜歡帥哥。”

    魏長川斂下眼,指腹在青年的喉結上刮了刮:

    “但跟我談戀愛,就不能亂看別人了,知道了嗎?”

    閔疏愣了兩秒才反應過來,細長的丹鳳眼微微睜大:“我……我什么時候喜歡帥哥了?”

    怎么說得好像他很色一樣!閔疏臉色漲紅,有點惱羞成怒地瞪著魏長川:”而且我哪里有亂看——”

    魏長川看著他,放在閔疏脖子上的手忽然一定,手指在后頸上的那塊軟肉上捏了捏。

    這個動作極具威懾新,閔疏的話頭一下子頓住了,下意識地縮起脖子,像只被人拎在手里的貓崽般看著男人垂下眼,對他道:“別說謊。”

    閔疏頓時有點心虛,他是喜歡帥哥沒錯,但這也是人之常情的……而且他根本就沒亂看別人,魏長川又在亂說。

    閔疏腹誹,眼睛咕嚕嚕地亂轉,還時不時撇撇嘴。

    見他的表情,魏長川瞇了瞇眼睛,忽然眉峰一挑:“不服氣?”

    不善的語氣讓閔疏一抖,趕忙抬起眼,無辜地眨了眨眼:????“啊?我沒有啊。”

    魏長川看了他一會兒,忽然抬起手,捏住了閔疏的臉頰。

    “唔。”

    閔疏被迫抬起頭,臉頰上那點兒肉都被捏得嘟了起來,驚訝地看向魏長川。

    男人眉宇間有些惱恨:“又臉紅。”

    他語氣很兇,有點咬牙切齒的味道。

    閔疏的臉確實很紅,他臉上的血色比以往好了,臉頰好像也肉了點,微粉的皮肉自男人修長的手指間溢出,像只可口的雪媚娘。

    閔疏長大了嘴,心想他臉紅又怎么了,這人怎么這么兇、還不講道理——

    然而下一瞬,捏著他臉頰的手忽然一緊,面前的影子忽然靠近了過來。

    “啵。”

    魏長川低下頭,在他唇上親了一口。

    “喜歡帥哥不是不行。” 男人貼在他的唇角道:“但只能喜歡我,聽到了嗎?”

    閔疏微微睜大了眼睛,臉登時更紅了,有點不好意思,他沒第一時間回話,就被魏長川命令道:“說話。”

    “知、知道了……”

    閔疏下意識地回答了他,有點害羞,垂下眼不敢看魏長川。

    然而下一瞬,他的手被抓住了,按到了衣領下方的位置。

    閔疏:……!!

    他下意識地收攏了五指,感到手下帶點彈性的觸感,臉立即像火燒了一樣。

    “摸吧。” 魏長川將他半摟在懷里,唇幾乎蹭到他的耳跡:“你不是想摸嗎?”

    閔疏這次連反駁的話都說不出了,他已經被手心的觸感完全震撼住了,也不知道魏長川是怎么看穿他的想法的。

    都怪魏長川今天穿了件黑色的高領緊身毛衣,還老是把手臂環在胸前——

    閔疏滿臉通紅,神經有點松弛,手指忍不住收攏。

    就在這時,一股巨力忽然襲來,將他仰頭按在了床上。

    魏長川捏住他的下頜,身體覆上來,完全將閔疏壓制住。閔疏仰頭倒在床鋪上,被迫偏過頭,感到男人帶些急切的吻落在他的頸側。

    “!” 閔疏呼吸一滯,登時慌張起來:“哥!你、你干什么?”

    還有人在地上躺著呢!

    魏長川緊緊抱著他,親吻不斷落在他的脖頸和臉頰上,聽見閔疏的話,又回過頭來親他的嘴。閔疏的話語登時被堵回了喉嚨里,一不小心牙關就失了守。

    “唔!”

    閔疏被迫抬起了頭,魏長川的動作有些兇,他完全跟不上節奏,微皺著眉,下巴上都有些濕潤。

    “哥……停、唔……”

    在混亂中,閔疏全無反抗之力,四肢都逐漸失去了力氣,就在這時,他的腰上忽然出現了一個灼熱的溫度。魏長川不斷地親他,掌心順著后腰一路往上。

    閔疏:!!!

    他這下是徹底慌了,聽著耳邊男人急促的呼吸聲,覺得自己像是被一股龍卷風包圍住的落葉,身體都不受他控制了——

    然而就在這時,躺在地上的克里斯丁忽然’哼’了一聲。

    閔疏被這突如其來的動靜嚇了一跳,登時僵住了。魏長川也動作一頓,像是只在進食過程中被打擾的兇獸,全身的肌肉都繃緊了。

    這時,后面又傳來一陣動靜,克里斯丁竟然開始磨牙,好像是快醒了。

    閔疏僵硬著大氣都不敢出。

    魏長川頓了片刻,’嘖’了一聲,放開了閔疏,緩緩直起身來。

    他眉眼間帶著興致被打斷的煩躁,將額發向后一捋,轉身下了床。

    待他走開,閔疏也趕緊爬起來,慌亂地抹了把嘴唇,一把將被掀到差點露出肩膀的衣服拉下。

    魏長川走到克里斯丁旁邊,低頭看了一眼,接著回頭看向閔疏:“他要醒了,你先出去。”

    閔疏縮著肩膀,低著頭,滿臉通紅。聞言點了點頭,匆匆地就要往外,下床的時候因為太慌張,還踉蹌了一下。

    從魏長川后面經過的時候,他腳步一頓,有些猶豫地看向地上躺著的人:“他……他怎么辦?”

    魏長川移過目光:“我來照顧他。”

    閔疏聞言,心想他應該還不至于對傷員做什么,而且心里慌得厲害,匆匆點了點頭就趕緊走了出去,’砰’地一聲地關上了臥室門。

    ·

    三十分鐘后。

    魏長川和閔疏站在院子外,為兩人送行。王博士已經收拾好了東西,背上背著那個幾乎有他人一半高的黑包,重新穿戴整齊,外面罩著一層薄薄的塑料膜。

    而在他身邊站著從昏迷中蘇醒的克里斯丁。

    他的手揣在褲兜里,不知為何神情十分惱怒,藍色的眼眸中幾乎噴出火來,死死盯著魏長川。

    而閔疏站在魏長川身邊,目瞪口呆地看著面前的金發男人。

    外國小演員金子般的長發不知所蹤,頭上只剩下了短短的毛茬。

    閔疏站在魏長川身側,張著嘴不知道該說啥。

    剛才他離開臥室沒多久,就聽到里頭傳來了一陣慘叫,他還以為魏長川是把人給打了,沒想克里斯丁走出來的時候,那頭浪漫的卷發就已經不見了,魏長川口里的’照顧’竟然是直接把克里斯丁的金發給剃了!

    俊美的戲劇小生被剃成了寸頭,英國人祖傳的發際線一覽無余。

    閔疏偷偷看了一眼,說實話,有點點顯禿。

    克里斯丁顯然自己也知道,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寸頭,怒極反笑:

    “士兵……” 他冷笑道:“你是真的要跟北美基地翻臉嗎?”

    在場眾人都感受到了他的憤怒,閔疏縮了縮脖子,王博士扶了扶眼鏡,都沒啃聲。

    魏長川面無表情,雙手揣在褲兜里:“你的頭發本來就不符合基地標準。”

    克里斯丁一頓,接著出離地憤怒了:“!!什么基地標準、你少拿你們遠東的破規矩來要求我!我告訴你,這有違人權的,你的行為已經給我造成了巨大的心理陰影,我會起訴法院——”

    魏長川淡淡道:“現在已經沒有法院了。”

    克里斯丁一噎,接著道:“你、你以為你在軍隊就了不起嗎?你們這些仗勢欺人的冷酷惡魔——”

    “你的頭發很臟。”還沒等他說完,魏長川就冷冷地道:“里頭有虱子,衛生條件不合格,這是為了我方重要科學家生命安全的考慮。”

    克里斯暴跳如雷:“你血口噴人!誰頭發里有虱子!我天天都洗頭!”

    “天天?” 魏長川皺眉:“基地水資源短缺,誰允許你每天洗頭的?”

    似是沒想到魏長川還能這么堵他,克里斯丁氣急,整張臉青了又白白了又青,’你’了好幾聲硬是沒說出話來。

    閔疏見他一幅氣得要抽過去的樣子,趕忙道:“克里斯丁先生,其實您這個發型也好看的。”

    聞言,克里斯丁一頓,接著緩緩回過頭,蔚藍的眼睛看向他:“……真的?”

    “嗯嗯。” 閔疏認真地點了點頭,朝男人豎起大拇指:“雖然之前的發型也好看,但這樣更有男人味!” 雖然有點顯禿。

    聞言,克里斯丁的神情瞬間由陰轉晴:“是嗎?” 他抬手摸了摸頭發,表情有點得意:“一般寸頭和短發會更加凸顯五官,這樣的發型應該也是適合我的。我的天使,沒想到你不僅心底善良,品味還這么好——”

    見男人的注意力被分散了,閔疏松了口氣,趕忙向王博士使了個眼色。王博士接到信號,立即道:“鳥人先生,我們該走了。”

    克里斯丁的臉色頓時垮了下來,看了眼王博士,到底沒說什么,走過去提起了王博士身后的兩根的背帶。身后的脊骨起伏,兩只巨大的羽翼破膚而出,上下拍打掀起巨大的氣流,帶著兩人緩緩升空。

    “天使——” 克里斯丁的聲音自夜空中傳來:“我下次再來看你!把那個不行的男人踹了吧,跟我去北美基地,我下次出任務,帶你去少女峰滑雪——”

    魏長川:“嘖。”

    閔疏眼疾手快地按住他想拔槍的手:“哥!算了算了——”

    魏長川轉過眼,瞥了他一眼。閔疏將他推著轉過身,雙手撐著男人的后背往屋里走:“你還嫌得罪人家得罪的不夠多啊?快進屋快進屋!”

    魏長川有些不情愿,終究還是進了屋。閔疏將門關上,摸了摸被吹得有點涼的臉,忽然想起了什么,抬頭問:

    “哥,克里斯丁先生頭發里真的有虱子嗎?”

    看著不像啊,他摸著的時候還覺得挺干凈的。閔疏有點擔心,如果真的有虱子,那床上的用品都得拿去燒了。

    魏長川看了他一眼,回答道:“沒有。”

    “哦。” 閔疏聞言松了口氣,而后皺起眉,道:“那你剪人家頭發干什么?”剪得那么短,怪可惜的。

    魏長川聞言,腳步一頓。

    閔疏沒注意到他的神情,嘟嘟囔囔地道:“人家好不容易來一趟,這樣多不禮貌啊,飯也沒吃就走了——”

    男人冷硬的聲音打斷了他的話:“剛才跟你說的,都忘了?”

    閔疏一頓,抬起頭,便見魏長川看著他,陰影自深邃的眼眶落下,下頜線條微微繃緊。

    閔疏一見他這樣,本能就覺得不妙,下意識地轉過身就要跑。

    下一瞬,一雙手臂攔腰抱住了他。

    “啊!” 閔疏尖叫一聲,手腳登時騰空。魏長川抱著他大步走進臥室,直接將他扔到了床上。

    閔疏嚇得不輕,下意識要往床頭退,可魏長川已經壓了下來,一只手就拽住了他的兩只手腕壓在頭頂,低頭就去親他的脖子。

    “哥!” 閔疏聲音都變調了:“你干什么?”

    魏長川聞言動作一頓,抬起頭來看向他。閔疏這才注意到魏長川的臉不知什么時候也紅了,特別是額頭和臉頰,然而這種紅卻不像是害羞,而像是皮膚被翻滾的情緒生生蒸紅了。

    他額前出了些汗,烏黑的頭發垂下來,閔疏看著他伸手將汗濕的額發向后捋去,才看見魏長川連脖子到胸口都是紅的。

    閔疏見狀渾身一震,覺得魏長川這樣好像是憋得狠了,現在要爆發了!

    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他覺得現在魏長川簡直是眼冒精光:

    “你覺得我想干什么?” 魏長川問。

    閔疏已經完全被嚇成了只鵪鶉,縮在床頭一動也不敢動,也不敢出聲。

    看他這慫樣,魏長川勾了勾唇,垂下眼,俯身抱住了閔疏:

    “別怕。” 他用低啞的聲音說:“我會按醫囑來。”

    第39章 定情 溫暖的一夜

    極地小島上, 長夜漫漫。

    長時間的黑暗對于一些人來說可能是有些壓抑的,但對于魏長川來說正好。

    天空中飄著細雪,小鎮上, 中餐廳靜靜立在雪中。塔樓上的燈牌在一片朦朧中閃閃爍爍, 其余房間的燈都滅了,只余臥室的窗戶透出些許昏黃的暖光。這是個月朗星稀, 格外平靜的夜晚, 地上蓬松厚實的積雪有天然的降噪效果, 夜晚安靜得落下一根針都能聽得見。

    這就導致了幾只雪橇犬非常擔心,一整夜都在臥室的窗戶下面徘徊。時不時抬起身體, 用毛茸茸的爪子在磚墻上抓撓, 試圖引起里面人的注意。

    主人一直在里面咿咿呀呀地叫,有時候還哭, 這讓狗狗們擔心主人是不是被欺負了。但另外一個塊頭很大主人也在里面,時不時能聽見他在溫聲安慰主人, 哭聲就會隨之小一些。但過不了多久,那令狗擔心的聲音就會再次響起來。

    主人一會兒哭一會兒不哭的, 搞得狗狗們很疑惑, 只好略微焦躁擠在一起,團團圍著睡在臥室的窗戶下面, 時不時支起毛茸茸的耳朵, 留意里面的動靜。

    過了不知多久,窗戶里的暖黃色的燈滅了,聲音也漸漸平息下來。

    屋子里, 魏長川正在安慰閔疏。

    “好了,不要了。” 他摟著青年單薄的肩膀,將人環抱著靠在床頭, 手掌小心地撫過閔疏還在微微顫抖的脊背:“別哭了。”

    閔疏靠在他胸膛上,側頰粉紅,烏發凌亂,人都有點傻了。

    他一只手捂著小肚子,幾乎在男人溫暖的胸膛上蜷成了個蝦米,薄薄的眼皮紅紅的,還在不斷流眼淚。

    這可憐樣子把魏長川心疼壞了,他將動作放得輕到不能再輕,低頭吻掉閔疏眼角的淚水:“寶寶,別哭了,對眼睛不好。”

    閔疏抽了抽鼻子,閉上了眼睛,一滴淚順著眼角滑下。似是有點委屈的樣子,轉過臉頰,朝魏長川的頸窩里蹭了蹭。

    見他這么依戀自己,魏長川的心融化,立即將閔疏抱緊了些,低頭親吻他粉白一片的面頰。

    剛才亮著燈的時候,閔疏也是這么乖,溫順得像只小羊羔。

    不愿意的時候也只是哼唧幾聲,哄一哄就好了,反抗的時候也只是輕輕地用手抵住他的肩,幾乎是隨意讓他折騰,特別聽話。

    加上魏長川實在是憋了很久,下手不小心就重了點。

    最激動的時候,他抱著青年清瘦的身體,根本聽不見閔疏那點小鳥叫一樣的哭聲。

    三次之后,他才勉強克制住自己,把閔疏抱去洗了澡。洗澡的時候閔疏就一直低著頭哭,還不讓他看,魏長川以為他是難受得狠了,緊張地把青年上下都檢查了一遍,見哪里都好好的,這才確定只是情緒的問題。

    于是又將人抱到床上哄。

    過了一會兒,閔疏終于不哭了,靠在魏長川的胸膛上,垂著臉怎么哄都不肯抬頭。

    ……他實在是太丟臉了!

    一開始的時候,閔疏覺得他雖然是只小雛雞,但都做了二十幾年Gay了,理論知識還是很豐富的,應該不至于完全變成一只咸魚。魏長川抱他的時候,他還試圖用腿去勾男人的腰。

    誰知下一瞬就被魏長川掐住,差點劈叉。

    實踐跟理論根本不是一回事!閔疏內心極其崩潰,現在想起來還覺得小腹發酸。他跟魏長川各方面差距都太大了,到了后面,他覺得自己的四肢軟成了面條,掛在魏長川身上晃晃蕩蕩,比破布娃娃還不如。

    更過分的是魏長川還溫聲細語地問他:“寶寶,有沒有哪里疼?” 男人摟著他,伸手去摸他的小腹:“是不是肚子疼?”

    他不碰還好,這一碰,閔疏就忽然想到了魏長川為了滿足「反復多次接觸病毒」這個條件而對他做的事情。

    不僅做的時候難受,后來在浴室里,還弄了好久才弄出來——

    閔疏一抖,趕忙說:“……不疼。”

    這一出聲,他才發現自己的聲音完全沙啞了,一聽就是被人狠狠疼愛過的樣子。

    ……啊啊啊啊啊!!

    恍惚間,閔疏都覺得自己聽到了什么東西碎裂的東西——應該是他作為一個成年男性僅剩的一點點自尊心。

    魏長川還在耳邊哄他:“我給你揉揉。” 接著他便感到男人灼熱的手掌貼上了他微微酸脹的小腹,輕輕揉起來,一邊揉,還一邊哄小孩睡覺似得用手輕輕拍著他的背:“睡吧。”

    閔疏被他搓扁揉圓地折騰了一陣,也實在是累了。他躺在男人溫暖而舒適的懷抱里,幾乎是一閉眼就昏睡了過去。這一覺他睡得極其踏實,幾乎是一個夢都沒做,踏踏實實地睡了好幾個小時。

    然而等他再次醒來,一看墻上的表,發現時間已經來到了第二天正午。

    魏長川的手環在他腰上,一只手按著他的后腦,將他整個人摟在胸前。

    “……哥。” 閔疏在他懷里動了動,小聲地叫他:“哥,你醒了嗎?”

    魏長川長睫微動,緩緩睜開了眼睛。目光落在閔疏臉上,而后松開了他。

    睡了一覺,閔疏其實沒有昨天那么羞恥了,只是看到魏長川的臉,還是有點不好意思,紅了紅臉沒說話。

    魏長川看著他,微微斂下眼:“身體怎么樣?有沒有什么不舒服?”

    閔疏眨了眨眼睛,感受了一下身體,道:“沒有,挺好的。” 他這一覺睡得很舒服,現在身上清清爽爽的,連一點肌肉的酸痛都沒有——

    咦?

    閔疏驟然一頓,忽然意識到了不對勁的地方——昨天魏長川是怎么擺弄他的他可是還記得呢,有好幾次他都覺得自己的腰快斷了,今天怎么會一點感覺都沒有?

    閔疏愣了幾秒,接著猛地抬起頭,看向魏長川,從男人的黑眸中看到了同樣的了然。

    閔疏一下子興奮起來:“哥!” 他興奮地抓住男人的胳膊:“我、我這是進化了?”

    魏長川看著他,沒有下定論,而是摸了摸他的頭發:”還有沒有什么別的感覺?”

    閔疏動了動四肢,認真感受了一下,道:“倒是沒什么特別的感覺……”

    他就是覺得身上特別舒服,而且有活力,像是一個人吃飽喝足、在精神完全放松的狀態下舒舒服服地睡到自然醒的那種狀態。一睜開眼,感覺世界都明亮了幾分,感覺現在就可以立即去外面跑八千米。

    魏長川聞言,道:“看來接觸病毒確實對你的身體有好處。” 他之前就感覺到了,閔疏在上次暴露之后健康狀態好轉了不少。

    “可是,我好像沒什么特殊能力啊?” 閔疏疑惑地問:“力氣沒有變得很大,也沒有長出翅膀……這是為什么?”

    魏長川搖了搖頭,表示他也不知道:“每個人的變異方向都不同,得看基地的研究結論。”

    閔疏想到被王博士帶走的血樣,心想當初果然還是該讓博士多抽幾管血帶走的。

    不過現在這樣也挺好的,閔疏想道。他從出生就帶有基因病,一直都是病歪歪的,小時候他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像健康的孩子一樣跑跑跳跳,不用一遇到下雨天或是稍微降溫就得呆在室內,上體育課的時候也只能在一旁坐著休息。

    現在也算是如愿以償,雖然沒有什么特殊的能力,但閔疏已經很知足了。

    閔疏躺在魏長川懷里,感受著男人的手一下下撫過他的脊背,有些新奇地看著自己的手指,仿佛想透過皮膚看到其中的以肉眼無法察覺的變化。

    就在這時,魏長川的聲音傳來:“想再試試嗎?”

    “?” 閔疏疑惑地抬起頭:“什么——”

    他就對上了男人略沉的目光,話頭一頓,接著,就在被子下感受到了什么。

    閔疏:……

    他的臉一下子紅了,抬眼瞥向魏長川,嘴唇嚅喏道:“哥……不是昨天才那個過嗎。”

    魏長川聞言笑了笑,心想三次算什么,這幾個月來他憋得心慌。如果知道閔疏可以恢復得這么好,他昨晚根本不會那么早停手。

    他抬起手,碰了碰閔疏的臉頰:“不想?”

    閔疏紅著臉,看著魏長川帶笑的眉眼,抿了抿唇。

    兩個血氣方剛、互相喜歡的年輕男人大早上的抱在一起,他怎么會不想。

    但想到自己昨天那個沒出息的樣子,閔疏就覺得不行,不能一直讓魏長川那么來。

    他也得有點主動權。

    閔疏下定決心,一把掀開了被子,接著在魏長川略微訝意的目光下翻身坐在了男人身上:

    “可以試。” 閔疏雙手撐著男人解釋的腹肌,紅著臉道:“但是這次得我來試。” 他對魏長川命令道:“哥不許動。”

    魏長川聽了,沒說什么,直接將雙手墊在了腦后,手臂和胸前的肌肉舒展,躺在床上朝閔疏挑了挑眉:

    “請。”

    ·

    事實證明,沒那個金剛鉆就別攬那個瓷器活。

    魏長川很配合,但閔疏堅持了不到五分鐘,就甘拜下風,流著眼淚從男人漂亮的腹肌上滾了下來。魏長川體諒他的辛苦,直接將人從后頭壓住了。

    現在他躺在床上,聽著隔壁后廚里魏長川的動靜,覺得很討厭,于是翻身用被子將自己裹住,再用枕頭壓住頭臉。

    他現在不是很想看到魏長川。

    他們兩人很是過了一段荒淫無度的日子。

    在極夜之中分不清白天和黑夜,加上第二天島上又開始下雪,兩個人待在家里,天天吃了睡睡了吃,也沒別的娛樂活動,只能不停地做「實驗」。

    因為閔疏的身子骨結實了不少,魏長川像是一朝被解開了限制,下手不再小心翼翼,牟足了勁兒地折騰他。

    閔疏簡直是欲哭無淚,心想人家的變異都是便宜自己,怎么到了他這兒卻是便宜魏長川了?!

    就這樣不知過了多久,一縷光自窗戶外照入,照在了閔疏的眼皮上。

    他剛被魏長川拉著’實驗’了一頓,現在攤在床上,等魏長川將早餐端過來,一個手指都不想動。

    他咸魚一樣地躺在床上,過了一會兒,一陣腳步聲響起,有人走到了他旁邊。

    閔疏知道是魏長川,但不想理他。

    一只手隔著被子在他背上輕輕拍了拍:“起來了吧?” 男人溫和的聲音傳來:“早餐快好了。”

    閔疏沉默以對。

    魏長川便問:“還不想吃?”

    閔疏依舊沒說話,只是在被子下動了兩下。

    魏長川卻似是讀懂了他的肢體語言,看著床上隆起的一團,道:“好,那就待會兒再吃。”

    接著,他俯下身,隔著被子將床上的一團抱在了懷里。

    “!”

    閔疏措不及防地被兩條手臂緊緊箍住,男人的擁抱用力到將他的上半身都從床上提了起來,遮在頭上的枕頭也掉了下來。

    魏長川在他耳鬢間吸了口氣,接著在青年亂蓬蓬的發絲上吻了吻,低聲道:“別磨蹭太久,待會兒早餐涼了。”

    接著把他放回了床上,還順手拿起了枕頭,給閔疏重新蓋在頭上,才轉身走了出去。

    窩在床上的閔疏:……

    被埋起來了。

    他不覺在被子底下蜷了蜷身體,總覺得自己像是只被拿出來揉了兩下,又放回鋪滿木屑的小窩里的倉鼠。

    就在這時,一塊光斑忽然晃過了他的眼睛,閔疏覺得刺眼,皺了皺眉,睜開眼朝光源的方向看去。

    閔疏臥室窗戶上掛的窗簾不算太厚,布料見能夠透出外面的光線。此時,一道黃白日光從兩扇窗簾中穿過,映在了他深藍色條紋的被套上。

    閔疏微微怔愣,接著睜大了眼睛,趕緊撲上去將窗簾拉開。

    “嘩啦”

    隨著滑輪滑過軌道的聲音,燦爛的日光登時灑滿了整個臥室。

    閔疏在久違的日光下瞇起眼睛,在視野漸漸適應光線后,他屏住呼吸,望向了遠處出現在天際線上的那個光團。

    只見冰原之上,旭日東升,陽光再次眷顧了這塊極寒的土地。

    極夜過去了。

    第40章 再次入川 南坡

    經過停暖停電, 意外發現尸體,閔疏又意外暴露,醫生過來檢查七七八八的事情, 折騰了這么一陣, 正好把極夜熬過了。

    每天日照的時間雖然依舊很短,但至少是有太陽了。

    魏長川和閔疏做好了準備, 要再次進入冰川去收集病毒樣本。

    這次一起進入冰川的還有克里斯丁, 一是方便之后直接將樣本帶回北美基地, 二是基地派他來順便看看能不能將魏長川和閔疏偶然在供暖站撞見的那具尸體帶回去,好研究確定他為什么會在絕對安全的格陵蘭感染病毒, 以確定下一步的措施。

    不過這次任務還是以采集樣本為主。上午十一點, 閔疏和魏長川按照約定的時間坐著狗拉雪橇抵達冰舌腳下,等著從北美基地出發的克里斯丁前來匯合。

    今天天氣晴朗, 萬里無云,太陽遙遠地掛在冰原上, 白白黃黃的一團。

    閔疏知道它不會升到中央,只會在地平線上斜斜地晃蕩一下, 就很快落下去。但是久違地看到太陽, 他還是很開心,嘴角一直掛著若有若無的微笑。

    這時, 一只手伸到他眼前:“別一直盯著看, 對眼睛不好。”

    閔疏眨了眨眼:“哦。”

    魏長川放下手,順便輕輕帶了一下他的下頜,讓閔疏看向他。

    閔疏于是順著他的力道轉過頭, 看著男人微皺著眉,低頭看了眼右腕上的手表:“再給他五分鐘。”

    閔疏穿著厚實的防寒服,在冰面上跺了跺腳, 搓了搓手,哈著白氣道:“沒事,哥,再等等吧。”

    現在已經過了他們約定好集合的時間了,克里斯丁還沒有來。

    閔疏覺得有些奇怪,雖然這個長著翅膀的金發免疫者看起來有點吊兒郎當的,但每次都還是很準時的,今天不知道為什么,竟然遲到了。

    魏長川聞言,扭過頭看向他,用手背碰了碰閔疏泛粉的臉蛋:“冷不冷?”

    閔疏搖了搖頭:“不冷。”

    他身上穿了上次格陵蘭島警衛隊送來的防雪服和徒步鞋,圍了圍巾戴了毛氈帽,現在身上很暖和,手和腳都是暖暖的。

    魏長川看著他,忽然低下頭,在他面頰上親了親:

    “氣色好多了。”

    “是嗎?”

    閔疏有些高興,乖乖地給他親,順便拉住了魏長川的手:

    “哥冷不冷?”

    魏長川笑了笑:“不冷。”

    也就是這里沒人,若是有潛艇小隊里的隊員,或是其他認識魏長川的免疫者看到這一幕,定是驚得下巴都能掉下來。這哪里還是那個以不茍言笑,嚴肅冷酷聞名的「士兵」?要知道魏長川是最討厭有人遲到的,現在克里斯丁遲到了十五分鐘他居然還沒發火,冰天雪地的跟人家小男生牽牽小手親親小嘴,談戀愛談得名姓都忘了。

    可見原則這種東西,在談戀愛的時候就是不存在的。

    閔疏并不知道魏長川以前是什么樣的,不過現在這個溫溫柔柔的男朋友讓他心里甜得直冒泡,連之前在床上怎么被折騰得想咬人都忘了,只知道’嘿嘿’傻笑著往魏長川身邊貼,雙手挽住男人的手臂,抬起頭嘟起嘴:

    “親親。”

    魏長川眉眼間的神情柔和下來,低下頭,在他嘴上啵了一口。

    就在這時,一陣略顯奇異的風聲傳來。

    像是什么東西正高速劃破空氣的聲音,閔疏回過頭,便隱約看見天空中一個黑點正快速從高處墜落。

    “!!” 閔疏趕忙拉著魏長川:“哥!快看!那是什么?”

    魏長川的動態視力比他好得多,皺起眉:“是鳥人。”

    閔疏詫異地瞪大了眼睛,果然見那黑點接近了,正是一對沒有羽毛的肉翅膀!

    金發異能者看起來像是失去了平衡,或者是受傷了,兩只巨大的翅膀沒有像以往一般平直地展開,而是混亂地裹在了一起,這導致他無法利用氣流的升力,而是直直從天空上墜落了下來!

    隨著’砰’的一聲巨響,克里斯丁砸在了冰面上。

    閔疏被嚇了一大跳:“克里斯丁先生!” 接著趕忙朝他失事的地方跑過去。

    克里斯丁顯然是摔得不輕,冰面被砸出了一個大坑,里頭兩只肉翅膀相互交疊著,隔了幾秒才緩緩張開,露出了其中的金發免疫者。

    “呃……” 克里斯丁一手扶著腦袋,緩緩從冰洞里坐起來。

    閔疏趕忙跑過去扶住他:“克里斯丁先生!你沒事吧?”

    金發免疫者像是被摔暈了,神情有些迷茫。顯然變異并沒有影響頭發的生長速度,他還是金發寸頭的形象,一雙深邃的藍色茫然地看著閔疏。

    閔疏沒看見他身上有什么傷口,心想這不會是摔出內傷了吧,擔憂地問:“克里斯丁先生,你有沒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金發男人眨了眨眼,忽然眼眸一亮,在閔疏還沒反應過來時,突然伸出手一把摟住了他:“天使!”

    男人有力的雙臂緊緊摟住閔疏的肩膀,差點沒把他摟得一個趔趄:

    “哦我可愛的糖霜小蛋糕,是你救了我嗎?我真是太高興了!你不知道我在天上有多害怕,我就像是一只迷路的鴿子,在這個地方轉圈——啊!士兵你干什么!”

    在金發男人的痛叫中,閔疏感到渾身一松,接著就被一雙手卡著腋下提了起來。

    魏長川將人抱起來,下一瞬一腳就踹過去了。

    克里斯丁直接仰倒,后腦’砰’得一聲磕在了冰面上,發出令人牙酸的撞擊聲。

    “!” 閔疏瞪大了眼睛,驚道:“哥!你干什么?!”

    本來就摔了,這再打頭,磕出毛病了怎么辦啊!

    魏長川將他放下,瞥了倒在地上的金發男人一眼,語氣很平淡:“他精神不穩定,有些時候需要這樣。“

    閔疏滿頭問號,不知道魏長川在說什么。

    結果過了一會兒,克里斯丁捂著后腦從地上坐了起來,神色驟然似是變了一個人,沒了剛才的亢奮,上挑的眉峰耷拉了下來,神情中平靜帶了些猶豫,抬起眼,看向魏長川:

    “……魏教官。” 他下巴上帶著魏長川踹出的淤青,的語氣有些幽怨地道:“您下手也太重了。”

    魏長川斂下眼:“不用謝。”

    克里斯丁:……

    閔疏在旁邊看著,疑惑道:“哥,這是怎么回事?克里斯丁先生為什么要叫你教官?”

    克里斯丁像是被魏長川一腳踹自閉了,從冰坑里站了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冰碴子,閉著嘴沒說話。魏長川解釋道:“我去過北美基地對免疫者做過培訓,他是那一期的成員。”

    閔疏聞言’哦’了一聲,看了眼克里斯丁,見金發男人低著頭,一只手臂擋在身前,垂著眼睛,跟剛才亢奮的樣子完全是兩個人。

    閔疏見狀,朝魏長川湊近了些,小聲問:“哥,他這是怎么了啊?”

    魏長川道:“現在這個樣子更符合他原本的性格。”

    閔疏’啊’了一聲,想起魏長川跟他說過,克里斯丁是因為變異時被病毒攻擊了神經系統所以才性情大變的。所以靠著重擊頭部,能暫時調回原來的性格嗎?

    閔疏想到每次家里的那臺老古董電視機壞了,魏長川都會朝上面拍兩下,忽然意識到這或許就是男人「修理」東西的方式。

    雖然粗暴,但看起來還挺有用的。

    魏長川看向克里斯丁,問道:“你剛才去哪了?”

    金發男人垂著眼,高大的身軀微微躬著,完全沒了之前張揚的樣子,聲音有些冷淡地道:“我覺得麻煩,想試試看能不能直接飛到冰川里面去,結果迷路了。” 他說著,皺了皺眉,有些困惑地道:“很奇怪,按理來說很快就能飛到,但是我突然就找不到方向了,所以就想往外飛,結果遇到了風切變,就摔下來了。”

    聞言,閔疏心中一震,移過目光看向魏長川,正好魏長川也看向了他。兩人對視一眼,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相似的情緒。

    閔疏有些暗暗心驚,他可還記得上次和魏長川來冰川時發生的事。迷路,忽然變化的天氣,這和上次魏長川經歷的事情何其相似。

    會是巧合嗎?

    閔疏抿了抿唇,心中浮現出一個想法——這聽起來簡直像是冰川在拒絕他們的進入一般。

    克里斯丁對這些一無所知,還在分析為什么晴天會突然出現風切變:“沒有強對流天氣,有可能是輻射逆溫造成的低空急流?但這兒的地面都被冰雪覆蓋,按理來說輻射不會那么強——”

    他正說著,一抬頭看見閔疏和魏長川兩人的面色,話頭登時一頓:“……你們怎么了?”

    兩個人臉色一個比一個凝重。

    聞言,魏長川抬起眼,沒有解釋,而是道:”時間不多了,出發吧。”

    ·

    三人還是按照原路,自冰舌徒步進入冰川。閔疏和魏長川走在前面,克里斯丁跟在后面。他摔下來的時候用翅膀保護身體,導致一根冰刺插入了右邊的翅膀里。魏長川幫他做了緊急處理,受傷的翅膀一時半會兒收不回去,只能用繃帶包扎好拴在背后。

    閔疏走了幾步,向后看了一眼。克里斯丁左邊的翅膀收了回去,右邊的翅膀由繃帶纏著掛在肩上,重量不平衡,所以走得踉踉蹌蹌的,翅膀尖跟著他的腳步一顫一顫。

    閔疏盯著看了一會兒,覺得看習慣了那翅膀也沒有那么恐怖了,甚至還有點——。

    他正看著呢,手被拽了一下,魏長川的聲音傳來:“在看什么?”

    閔疏一頓,回過頭,便見魏長川垂眸看著他,微微皺著眉,雖然沒說出口,但是已經用神情說明了自己的不悅。

    閔疏一愣,想到前幾天男人在他瀕臨崩潰時,曾經輾轉反側地在他耳邊重復「不能亂看別的帥哥」這一條規矩,登時打了個顫,趕忙道:

    “我不是在亂看帥哥。” 他真誠地解釋道:“我就是有點想吃新奧爾良烤雞翅了。”

    魏長川:……

    他沉默了一瞬,而后回過頭,看了眼正在往上爬的克里斯丁。

    克里斯丁完全不知道前面的小兩口被他的翅膀勾起了食欲,正努力地爬上冰舌,為了保持平衡,翅膀根還一扇一扇的。

    “……下次讓他們送冷凍雞翅來。” 魏長川道。

    閔疏:“好耶。”

    這次進入冰川,三人走得很順利。閔疏的體力好了不少,遇到陡峭的地方也能嘿咻嘿咻地自己爬上去,也不會走個幾百米就開始大喘氣了,隊伍行進地很順利,不到一個小時就來到了冰川的入口處。照例在伊蘇阿的墓前拜了拜后,三人正式進入冰川。

    上次魏長川是在最接近冰舌的北坡取的樣本,這次為了研究的目的,準備分別去南坡,西坡和東坡都各自取一些樣本。

    這次閔疏沒有選擇在冰洞里等他們,而是自己也跟著去。到了狹窄的冰川內部,三人的隊形變成魏長川打頭陣,閔疏走中間,克里斯丁在后面斷后。

    徒步非常順利,今天冰川里天氣很好,風都很小,氣溫也不算太低。幾人走了不到一個小時,就來到了距離入口最近的西坡,順利采集了病毒標本,接著便朝南坡前進。

    自從被魏長川痛擊之后,克里斯丁變得非常沉默,不聲不響地在后頭走著。閔疏還有點不習慣,平常那個實在是太熱情了,他應付不來,但是現在這個太安靜了,他又有點尷尬。

    閔疏是個心思細膩,又很照顧他人的感受的人。克里斯丁不說話,他也不好拉著魏長川說話把人家晾在一邊,顯得很沒禮貌。

    于是走了一會兒,他便回頭去問:“克里斯丁先生,你的傷還好嗎?”

    他這么問是因為冰川里的道路有點窄,克里斯丁受傷的右翅膀還露在外面,時不時會碰上右側的冰面。似乎是傷口還有些痛,他走路也踉踉蹌蹌的,是不是就會磕到冰面,發出細小的聲音。

    閔疏聽著都有點牙酸,心想那兩對肉翅膀本來就沒有羽毛、跟克里斯丁現在的發際線一樣光禿禿的,這樣磨著可別給他磨禿嚕皮了!

    克里斯丁簡短地回答:“還好。”

    閔疏不知道這個’還好’是真的還好,還是出于禮貌。克里斯丁似乎一下子恢復了英國人的含蓄委婉,他只好道:“如果有什么不舒服,一定要告訴我們。“

    克里斯丁這次隔了片刻才回答道:“好的。” 說完還補上了一句:“謝謝關心。”

    閔疏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沒事。”

    說罷,閔疏暗暗心想,還是這個版本好,這么有禮貌,不愧是以紳士禮儀出名的英國人。

    之前那個版本雖然嘰嘰喳喳的挺熱鬧,但是說話也太直接了,他有點應付不來。

    誰知他還沒開心多久,克里斯丁就冷不丁來了一句:“請問您和魏教官是戀愛關系嗎?”

    閔疏沒想到他會這么問,登時頓住了。魏長川的腳步也頓住了,偏過頭來看向他。

    “我們……” 閔疏有點猶豫,結果一偏頭,就對上了魏長川略微瞇起的眼睛。他一個激靈,趕快道:“對,我們是在談戀愛。”

    聞言,克里斯丁’哦’了一聲,盯著閔疏看了一會兒,忽然又道:“請問你們是封閉式關系close relationship嗎?”

    封閉式?閔疏聽到的時候,還愣了愣,不知道克里斯丁是什么意思。

    接著,他猛地反應過來這他是在說什么,臉一下子就紅了,張大了嘴巴,一時不知道該怎么回答,不明白為什么克里斯丁會突然問這個——這太直接了吧!

    閔疏覺得自己頭都有點暈,心想難道這就是文化的代溝嗎?他是知道英國似乎這方面比較開放,而且各種玩法也比較多——想到這兒,閔疏又忽然想起克里斯丁似乎是戲劇演員,好像戲劇這方面,也是出了名的那個!

    就在閔疏腦子都要冒煙了的時候,魏長川忽然轉過了身。

    見他氣勢洶洶地走過來,克里斯丁面色一變,立即向后退了半步:“等等,魏教官,你冷靜一點,我不過只是問問。“

    魏長川面色冰寒,顯然是被惹怒了,不管克里斯丁的解釋,直接伸出了手——

    “咔嚓。”

    隨著一聲脆響,克里斯丁的身影忽然消失。接著,一個巨大的撞擊聲傳來。閔疏嚇了一跳,趕忙跑上去:“哥,怎么了怎么了?你做了什么?”

    魏長川的手還伸在半空中,聞言,他收回手,示意閔疏朝下看:“下面有空洞。”

    閔疏低頭一看,這才發現克里斯丁剛才站的地方不知什么時候裂出了個洞,倒是不深,洞口里散發著幽藍的光芒,能看見克里斯丁正歪倒在地上。

    閔疏便靠近了點,伸著頭喊:”克里斯丁先生,你怎么樣了?“

    洞底,克里斯丁聽到了他的聲音,似乎是有些摔暈了,搖了搖頭才從地上爬起來:”……我沒事。”

    閔疏見他沒什么大事,一邊心想免疫者是真經摔,一邊抬頭對魏長川道:“哥,你去拉人家一把唄。”

    魏長川聞言眉頭一皺,顯然是不太樂意的樣子,朝克里斯丁看了一眼,心想這么個小坑有什么爬不上來的,多半是在裝。

    他蹙了蹙眉,忽然覺得自己試圖‘修好’鳥人是個錯誤的決定。平時的很聒噪,管不住嘴,現在的心眼太多。

    結果閔疏說著,忽然道:“誒,要不我去拉拉試試看,我現在力氣好像變大了,說不定能拉起來呢。”

    他說著就躍躍欲試地回過身,走到洞邊朝克里斯丁伸出了手:“克里斯丁先生,上來吧,我拉你!”

    魏長川登時眉尾一跳,上前按住青年的右肩:“你給我回來。”

    閔疏被他拉得一個踉蹌,’唉喲’了一聲,立即嘟囔起來:“哥,你干嘛啊!” 然而就在這時,他忽然感覺腳下一滑,像是踩到了什么凹凸不平的東西。

    閔疏下意識地低頭去看,與一雙灰白的眼睛對上了目光。

    說是目光或許不太合適,因為灰白中隱約泛著藍的虹膜已經失去了神采。閔疏整個人僵住,接著一點、一點移開了腳,登山鞋下逐漸露出了一張被冰封的青白面孔。

    “啊!” 閔疏下意識地發出一聲喊叫,猛地往后退了一步,撞在了背后魏長川的身上。魏長川扶住他,閔疏喘了兩口氣,才敢再次往方才的那個地方看去:“哥,那、那個是——”

    魏長川的雙手穩穩地抓住他,道:“是尸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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