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找到尸首 失敗的探險
他們一共找到了三具尸首。
閔疏踩到了一具, 接著又在周圍找到了另外兩具尸體。三具尸體身上都穿著北美基地的制服,確實是克里斯丁提到的那隊人沒錯。
這幾具尸體都呈現典型的失溫特征,基本可以確定三個人都是在冰川里被活活凍死的。尸體上搜出了指南針, 手電筒, 防滑繩鎖等物品,還有一個裝著食物和淡水等物資的背包……
同時, 他們還找到了一只破碎的試管, 里面還有一些冰藍色的結晶樣固體。
這只試管是個重要的物證, 有了這個東西,這群偷渡者的目的十分明顯了。
他們也是為了采集冰川里的遠古病毒樣本而來, 并且成功收集了樣本, 卻不知為何沒能帶著樣本走出冰川。
魏長川的表情很難看。
閔疏和克里斯丁都感到了他的低氣壓,站在旁邊安靜如雞。
他眉眼間的距離本來就近, 此時濃眉下壓,嘴角下撇, 裹挾著戾氣看向克里斯丁一眼:“你們北美基地的保密工作是怎么做的?”
對于遠古病毒的研究在兩個基地都是絕密,就算是在免疫者內也只有很少的人知曉。按理來說, 基地里的普通人根本不應該接觸到這個信息, 然而這幾個人顯然是知道了什么,并且是有準備地來到了格陵蘭島。
克里斯丁自知理虧, 臉皮厚如他也不禁低下了頭, 道:“對不起,我回去問問。”
魏長川顯然對他的回答并不滿意,眉心浮現一道深深的痕跡。閔疏在一旁看得心驚肉跳, 幸好魏長川似乎是明白這件事怪不到克里斯丁一個人頭上,收回了目光,緩緩呼出了一口氣:
“先把尸體帶下山再說。”
克里斯丁見他的表情, 就知道基地有人要倒霉了,這個版本下的他比較識時務,不敢觸魏長川的霉頭,趕忙上前收拾起尸體來。
“……確實是他們。” 克里斯丁核對完尸體制服上的編號,百思不得其解:“但他們有指南針,物資也充足,他們為什么會凍死在這兒?”
克里斯丁的疑惑情有可原,因為這座冰川雖然大,但跟一些復雜崎嶇,甚至橫跨大陸的雪山山脈比起來,已經算是小很多了,而且地形也不算太復雜。這里離冰川入口也不算遠,他不明白為什么這隊準備充足的人馬能夠迷失在這里,并且被活活凍死。
聞言,閔疏與魏長川對視了一眼。
事已至此,也沒什么可隱瞞的了,兩人便把之前進入冰川時所經歷的異象告訴了克里斯丁。現在看來,這座冰川確實是有蹊蹺,表面上看起來風平浪靜,實際卻不知道已經吞噬了多少人的性命。
不說別人,魏長川第一次獨自進入冰川也差點死了。如果不是他命夠硬,變異后的身體素質也是免疫者中的頂尖水平,拼命在被凍僵前回到了中餐廳,而是被困在了冰川里,也許他也會成為幾具凍尸里的一具。
克里斯丁聽了,有點不敢相信:“什么?怎么會找不到方向?” 他半信半疑地道:“按理來說是不應該的,看得到地平線,參照物明顯,而且他們還有指南針——”
魏長川在一旁冷不丁道:“你今天不也迷路了嗎?”
克里斯丁一噎,說不出反駁的話。作為北美基地最強的變異者之一,且有變異方向朝鳥類靠攏的他方向感按理來說比其余免疫者都要強。但今天,他也確實迷失了航向——
克里斯丁沉默了一會兒,抬頭望向遠處連綿的冰川:”……這兒不會有什么詛咒吧?“
閔疏聞言,也抬起頭,只見冰雪純白中微微發藍的冰雪在陽光下閃爍,沒有一絲雜質,純潔得不可思議。
這座冰川是小鎮居民信仰中的’祖地’,一般除了祭祀和葬禮鎮民也不太往里頭去,等其他人都走光了,閔疏更是不會自己來。但他確實記得伊蘇阿告訴過他,「祖地」會庇佑它的子民,但同時也會拒絕任何試圖靠近的外鄉人。
閔疏當時也沒當回事,只覺得是小鎮排外。
說起來他也是個外鄉人,去了這么多次冰川也一點事也沒有啊?
于是他道:“也許有什么科學的解釋吧。” 閔疏從唯物主義的角度道:“我們可以把這些事告訴基地,王博士他們也許能夠解釋。”
克里斯丁眉頭擰著,似是還有些疑慮,但是一時半會兒也找不到什么解釋,便點了點頭。
這時,魏長川移過目光,看了閔疏一眼。
閔疏并沒有注意到他稍縱即逝的目光。三人商量了一下,還是打算將南坡的樣本采集好之后再出冰川,便用帶來的工具制成了簡易的雪橇,將尸體從冰層了挖出來捆在上面,由克里斯丁拉著走。
后來,他們又在另外一個山上坡找到了一具尸體,也是凍死的。
閔疏從高處俯瞰發現尸體的方位,視線忽然定格在某處——冰川的南北縱深走向竟與小鎮布局完全平行,這使得南坡與位于鎮北高地的供暖站處于同一軸線。這便導致南坡和位于小鎮末端高地的供暖站其實是在一個方向。從南坡看下去,直接便能看見幾十公里外供暖站昏黃的燈光。
結合發現尸體的位置,閔疏腦中逐漸浮現出對當時發生事情的猜測。
一共五個人的小隊,或許是在采集完病毒樣本后遇到了什么突發事件,大概率是極端的天氣變化,導致他們在冰川中迷路。
其中三人穿過西坡前往位于冰川入口的北坡,試圖從冰舌通往外界,卻沒能成功,迷路凍死在了半途中。另外兩個人則是向相反的南坡走,其中一人死在了路上,一人卻成功走出冰川,抵達了供暖站。
然而這個唯一的幸存者還是死了,而且是因為X毒株感染死在了供暖站里。
這一點給本來似乎即將要真相大白的迷案蒙上了一層陰影,讓一切再次變得曖昧起來。
聯想到之前魏長川告訴過他,基地認為造成瘟疫的病毒和冰川中的遠古病毒有聯系。這到底是什么意思?如果這兩種病毒真的有某聯系,那格陵蘭島上的人不是應該最先被感染嗎?
閔疏想破了腦袋也沒想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的腦容量支撐不了這么復雜的思考,這時,魏長川拍了拍他的肩,道:”別想了,交給基地吧。“
閔疏正覺得太陽穴突突跳著疼,點了點頭,遂作罷。
短暫日照很快消失,太陽緩緩沉入地平線,粉色的晚霞染紅了天際,三人趁著最后的日光打道回府。
閔疏的體力雖然變好了,卻依舊比不上變異后的免疫者,在冰川徒步了一天體力也見了底,出冰川的時候便由魏長川背著。
克里斯丁跟在他們后面,雖然沒有對象要背,但身上拖了四具尸體。
閔疏聽到身后有些沉重的喘息聲,有點擔憂:“哥,要不你還是幫幫他吧?”
魏長川聽了,腳步一頓,轉過臉看向正在大喘氣的金發男人,道:“別裝了。”
克里斯丁動作一頓,下一瞬忽然直起了身,氣也不喘了手也不抖了。閔疏看得目瞪口呆,聽見魏長川在他耳邊道:
“別理他。” 魏長川收回目光,冷淡道:“他演戲演上癮了。“
“如果連這點重量都承受不了,基地根本不會派他來出任務。”
閔疏聽了,忽然想起第一次和魏長川來冰川的時候男人背著小山一樣的物資,還能單手拎著伊蘇阿的棺材盒子,走得一點都不吃力。這樣看來,這點重量對于克里斯丁來說可能確實不算什么。
就在這時,魏長川的手忽然在他大腿上抓了一下:
“警惕點。” 男人用略低的聲音道:“別傻愣愣的被別人騙了。”
閔疏被他抓得’哎喲’了一聲,有點委屈地摸了摸自己的腿,心想他這不是沒想到嗎——接著,他思緒一頓,忽然明白了什么,朝魏長川湊近了些許:
“哥,你是不是吃醋啦?”
魏長川一頓,密而長的睫毛一顫,回過頭來看了他一眼。
那目光里有點不高興的意思。
真的是吃醋了,閔疏眨了眨眼,朝男人湊近了些,小聲嘟囔:“我這都是出于禮貌嘛。”
魏長川沒說話。
是要他哄的意思。
閔疏看著他略微繃緊的下頜線,哼哼了兩聲,環著男人肩膀的手臂微微收緊,在男人臉上’啵’了一下:
“我只喜歡哥一個。”
魏長川神情微緩,偏過頭來,輕輕回應青年的親吻:“乖。”
在后面看著兩人纏纏綿綿的克里斯丁:……
感覺眼睛要瞎了。
克里斯丁以免疫者優越的視力看清魏長川面上柔和的神情,突然覺得處心積慮裝了一整天的自己就像個小丑。
這個版本下的他臉皮稍稍薄一些,大概0.001英寸。作為英俊的戲劇小生的他以往從沒在這上頭吃過癟,不得不說,克里斯丁有點受挫。
半個小時后,幾人走出了冰川。閔疏正忙著拿出凍魚片喂給幾只狗狗時,一陣破風之聲忽然響起,他抬起頭,便見克里斯丁張開翅膀,如箭離弦般沖向了天空,瞬間就消失在了天際邊。
閔疏驚訝極了:“克里斯丁先生的傷已經好了嗎?”
這免疫者的恢復能力真不一般,閔疏想道。
剛才還走得一瘸一拐的,這會兒就能飛了。
魏長川在旁邊冷笑了一聲,閔疏回過頭去看他,卻見他已經收斂了神色,低下頭去牽狗。
等閔疏和魏長川坐狗拉雪橇回到中餐廳,就見克里斯丁正環著手臂靠在門邊抽煙,腳邊放著那四具遺體。他身高腿長,雙眼碧藍,容貌俊美,在天邊逐漸暗淡的晚霞之下很有點憂郁王子的架勢。
就是發際線有點禿。
結果閔疏看見他,第一句就是:“克里斯丁先生,你沒回基地嗎?“
克里斯丁當即破功,繃著的架子都沒端住,被煙嗆得咳嗽了好幾聲:”……我回什么基地?” 他揚起眉:“難道要我背著這么重的東西飛回基地?飯都不給我吃一口?你們把我當什么!我難道是基地的奴隸嗎?!”
閔疏這才察覺到他的話說得不對,趕忙道:“沒有沒有,我不是這個意思。”
他還以為克里斯丁自己飛回去了呢,不過想想也是,在冰川里忙活了一天,怎么好讓人家飯都不吃就走呢?閔疏不好意思起來,覺得慢待了客人,趕忙想從雪橇里爬下去。
這時,魏長川忽然從后頭按住了他。
一把雪忽然被砸在了克里斯丁臉上,金發男人登時仰起頭,往后退了好幾步才站住腳。
“……” 克里斯丁低著頭,抹掉了臉上的雪,緩緩抬頭看向魏長川,一縷鮮血從高挺的鼻梁下流出:“士兵,你就是想讓我毀容是嗎?”
魏長川放下手,幾粒粉雪自掌心落下:“中餐廳禁煙。”
克里斯丁一愣,低下頭,這才看見落在雪地里已經熄滅的煙頭。
克里斯丁:……
他沉默一瞬,接著立馬暴怒:“禁煙你不能好好說嗎?!你他媽在雪里包石頭了吧?我就知道你就是看不慣我長得比你帥!你這個詭計多端、心胸狹窄的惡魔——”
他伸著脖子大喊大叫,把閔疏吵得猛眨了兩下眼睛,他見金發男人如此暴躁的樣子,就知道是以往那個人格又回來了,看來魏長川之前那次擊打的效果已經過期了。
男人叫嚷的樣子讓閔疏想起以前孤兒院為了改善飲食曾經養過一段時間家禽,里頭有只紅頭大鵝聲音特別大,還易怒,跟這個版本的克里斯丁一模一樣。
也不知道魏長川在吃什么飛醋,他都喜歡魏長川這樣的了,難道還會喜歡克里斯丁那樣的嗎?
“好了好了,外頭這么冷,我們還是先進屋里去吧。” 他打圓場道:“我去做飯,克里斯丁先生,你是客人,你想吃什么?我來做。”
克里斯丁本來正在氣頭上,結果聽到吃,注意力一下子就被吸引了:“……可以點菜嗎?”
閔疏點點頭:“當然,只要是我會做的都可以。不過我只會做中餐——克里斯丁先生喜歡吃什么菜?”
克里斯丁眨了眨眼,立即道:“左宗棠雞。”
閔疏臉上的笑容凝固。
左宗棠雞,正宗的美式中餐,這世界上應該少有比左宗棠雞更讓中餐廚子討厭的菜式了。
閔疏清了清嗓子,勉強道:“家里沒有雞肉了,克里斯丁先生,你還有沒有什么別的想吃的?”
克里斯丁想了想,瞪著那雙蔚藍的眼睛道:“橙子豬肉。”
閔疏:……
好吧,他就不該對老外,特別是英國人的美食品味有所期待。
不過好歹是客人,閔疏想起上次基地送來的物資里有冷凍排骨,便道:“那就做糖醋排骨吧。”
閔疏在心里把冰窖里的物資過了一遍,很快敲定了菜單,便匆忙將兩人趕進屋子里坐著。自己去準備飯菜。基地提供了兩整列排骨,肉質不錯,糖醋排骨是甜口的,閔疏知道魏長川不喜歡吃甜,便準備分出一半排骨來做燒菜。
土豆燒排骨這道經典菜式在各個地方的做法都不太相同。閔疏的家鄉嗜辣,燒排骨之前,要先用植物油將辣醬和姜、蔥、蒜一同炒香,待辣味被徹底激發出來,再將排骨放進去翻炒均勻,待香料的滋味滲入肉里,排骨炒至金黃,再加溫水和土豆一起燉煮。待燒得噴香撲鼻時,排骨也差不多軟了,舌頭一頂就能輕松脫骨,土豆也燒得正好,質地綿密軟糯,完全吸收了肉湯的香味。
等閔疏將這道菜端上桌的時候,克里斯丁發出夸張的歡呼,這種歡呼在吃晚飯時就沒停過。
克里斯丁不高興的時候吵,高興的時候也吵,吃一口菜就要贊美一次上帝,再夸獎一次閔疏。
“我的天使——” 克里斯丁抱著飯碗眼泛淚光:“你簡直是天才!這太好吃了,我從來沒吃過這么美味的食物!” 他咬一口糖醋排骨,淚目道:“上帝保佑中餐!”
閔疏:……
他倒是不知道上帝他老人家管不管得到這兒來。
不過克里斯丁很快不吵了,因為他發現如果吃飯的時候說話根本搶不過魏長川。
多說一個字,盤子里兩塊排骨就沒了。
克里斯丁最終輸在了筷子用得不熟練上頭,糖醋排骨還吃了幾塊,紅燒土豆排骨里的肉確實一個都沒吃到,只能抱著飯碗吃土豆。
魏長川則是酒足飯飽,向后靠在椅子上,一幅愜意的模樣。
克里斯丁委委屈屈地吃著土豆,時不時用藍眼睛向閔疏拋來可憐的目光。閔疏雖然覺得客人連塊兒肉都吃不上有點可憐,可他的手還在餐桌地下被魏長川按著,且自己也有私心,只好左顧右盼,裝出一幅沒看見的樣子。
克里斯丁賣慘無果,只好氣呼呼地將一碗土豆都吃了個干凈。
吃完晚飯,克里斯丁說什么都要留在中餐廳和他們一起住。魏長川自然很不情愿,但小鎮上也沒有其他旅館,居民們留下來的房子長久沒人住不太方便,克里斯丁也只能睡他們這兒。
閔疏于是在客廳給他安排了地鋪,用軟軟的皮草鋪在了離壁爐比較近的地方,這樣晚上睡覺靠著壁爐的余熱也不會太冷。
晚上,閔疏梳洗完,換上了干凈柔軟的睡意,剛想上床時,卻忽然想到壁爐的擋板還沒放下。
雖然壁爐的火已經熄滅了,但帶有余溫的木炭也是個潛在威脅。
閔疏看了眼關著的浴室門,魏長川正在洗澡。于是他自己走到了客廳里,將壁爐的擋板放了下來。就在這時,幾聲急促的犬吠從門外傳來。
閔疏聽見,急忙披了件外套出去看,便件克里斯丁站在外頭,嘴上叼著根煙,被幾只齜牙咧嘴的雪橇犬團團圍住。”奇克!“ 閔疏趕快喝止跳得最高的那只,高聲道:“都回窩里去!”
見主人出來,狗狗們委屈地嗚咽了幾聲,收起了攻擊的姿勢,警惕地看了這個高大的陌生人類一眼,卻還是乖乖地聽話回窩里去了。
把狗狗們趕走,閔疏有點不好意思地看向克里斯丁:“克里斯丁先生,你沒嚇著把?真對不住,這些狗狗是看家護院的,有點認生。”
克里斯丁手里夾著根點燃的香煙,拍了拍身上的爪印,道:“沒事。”
他身上只穿了件背心,樣式看著和魏長川身上的有些相似,蒼白的皮膚露在外頭。閔疏不由地多看了一眼,心想這些免疫者怎么一個比一個不怕冷?他不禁攏了攏衣領,心想他果然還是沒變異,現在冷風掛在他臉上,還是好冷。
克里斯丁卻像是全然感受不到冷風似得,靠在欄桿上,幽幽吸了口煙,月光打在他臉上,在深邃的眉眼上落下一層陰影,神色有些冷。
這時他好像又換回那個憂郁的英國小鮮肉人格了。
閔疏見狀,覺得有點尷尬,他有點害怕這個看著沉默卻時不時語出驚人的人格。
“……那我先回去了,晚上風大,你別站太久了。” 他客客氣氣地說了一聲,便回身想往屋里走。
然而就在這時,他的手腕忽然被抓住了。
閔疏腳步一頓,驚詫地回過頭,便對上了克里斯丁藍色的眼睛。
月光下,金發男人臉上的神情似笑非笑,英俊的面龐半邊隱藏在陰影中,沒了白天有些滑稽的瘋狂,整個人似是沉淀了下來。
閔疏驚訝地看著他,下一瞬,便見金發男人沖他挑了挑眉:”寶貝兒。” 男人寬大的手掌握住了他的手腕,隨后竟然伸出一根手指,在他的手背上充滿暗示地摩擦了一下:“你真的不考慮考慮我?”
第42章 暴揍 男小三
在這個無風的晚上, 小鎮萬籟俱寂,克里斯丁說的每一個字都清晰地傳入了閔疏耳中。他愣住,在走廊唯一小燈的光照下, 對上了男子蔚藍的雙眼。
小演員眉眼深邃, 眼睛像大海,這么認真看著一個人的時候幾乎可以用深情款款來形容。
可惜被他看著的人不買賬。
閔疏:……???
他震驚地看著克里斯丁, 幾乎是像甩開燙手山芋一般丟開了手:“克、克里斯丁先生——” 閔疏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你、你這是干什么?”
克里斯丁睜著藍眼睛望著他, 做出一副可憐的模樣:“我在追求你啊。”
閔疏:!!!
他差點兒沒被嚇死, 機警地看了看周圍,見沒人, 這才回過頭, 用食指抵在唇上對克里斯丁急道:
“噓!克里斯丁先生,這可話說不得啊!”
“怎么, 你怕姓魏的聽見?” 克里斯丁露出一個略帶不屑的笑:“這有什么——”
“啊啊啊!” 閔疏慌張地打斷他,就差給克里斯丁跪下了:“克里斯丁先生, 算我求求你了,真別說了!
萬一被魏長川聽到他就完蛋了!
見閔疏臉都憋紅了, 是真害怕。
克里斯丁見他這樣, 只得悻悻地閉上嘴,末了還要說一句:“我就說他是控制狂吧。”
接著, 他看了眼閔疏, 嘆了口氣,垂下眼向后靠在欄桿上,吸了口煙:“不過我看你確實是對我沒什么意思, 算了。”
他這幾天是鉚足了勁兒想勾引閔疏,誰知這亞洲小男孩一雙眼睛都盯在魏長川身上,他的媚眼都拋給了空氣。
克里斯丁是風月場上的老手, 見自己這么賣力都不管用,也就歇了心思,本來沒想說什么。只是剛好遇到閔疏出來,正好他也要走了,就想著逗他一下。
誰知這一逗心更涼,閔疏像見了鬼一樣的反應讓他確信了這個亞洲男孩真的對他一點感覺都沒有。
克里斯丁作為一個英俊的喜劇演員,在Gay圈向來是相當受歡迎,沒想到竟然在這兒碰了一鼻子灰。
“誒,我問你。” 克里斯丁越想越不是滋味,非要問閔疏:”那家伙到底有什么好?“
閔疏心里忐忑,總感覺魏長川就在什么地方聽著,說話都不敢大聲了:“哥……哥什么地方都好。” 他一邊不安地左右瞥,一邊小聲嘟囔:“人又好,長得又帥。”
克里斯丁聞言挑起眉,指著自己的臉道:“我難道不帥?”
閔疏聽了,下意識地看了一眼男人的發際線,慢了一瞬道:“也帥的。”
克里斯丁:“……我看到你的眼神了。” 他憤怒地站起來,指著自己的頭:“這還不是他給我剃的!”
閔疏看到他的頭發,就想起克里斯丁的頭發還是因為他多提了一句金發好看,被魏長川小心眼剃掉的,登時有點心虛,忙轉移話題道:
“克里斯丁先生,為什么會對我——” 閔疏有點不好意思地問:“有,有這種想法呢?”
克里斯丁道:“什么為什么,看對眼了唄。”
閔疏聞言,更驚訝了,他是真想不明白克里斯丁是怎么看上他的:“但是……你根本不了解我啊。”
他和克里斯丁連朋友都算不上,只見過幾次面,連話都沒說過幾句,閔疏疑惑道:“而且我長得這么普通。”
聞言,克里斯丁抬起頭,看了閔疏一眼。
實話說,閔疏的外貌跟他過往的情人相比確實算是平凡的。青年的五官算不上出挑,只說得上是清秀,勝在皮膚白嫩,細細的丹鳳眼總是彎著,臉頰粉粉,一副脾氣很好的樣子。
按理來說克里斯丁是不喜歡這一型的,他一向喜歡艷麗掛的美人。但不知怎么,他一看見閔疏天然地就有種好感,想離他近一些,有些時候看著閔疏小小一只地跟魏長川黏糊,還會覺得青年單薄的身體會很好抱住。
不過既然閔疏對他沒感覺,克里斯丁也沒什么執念,他直起身來,聳了聳肩道:
“你沒興趣就算了。” 他說著,還朝閔疏眨了眨眼,微笑道:“要是什么時候你跟那個姓魏的玩兒膩了,可以來找我。”
閔疏為他輕佻的態度驚感到些許驚訝,道:“這……怎么能這樣——“
“為什么不能?” 克里斯丁道:“都末世了,誰知道意外跟明天哪個先來?想做什么最好現在就做。”
閔疏啞然。
雖然他不認同克里斯丁對感情輕佻的態度,卻也說不出反駁的話。他看了眼克里斯丁,想到今天在冰川里發現的尸體,末世之下,所有人都像在刀劍上行走。天天做這么危險的事情,也不能怪克里斯丁會有這樣的想法。
他想著,不禁又有點心軟,覺得這些免疫者都挺不容易。他這樣想著,到底是沒出什么反駁的話,只是道:”這外頭有點冷,我就先回去了。” 閔疏看向克里斯丁道:“克里斯丁先生,你也早點睡吧,明天還要飛那么久呢。”
說完,他便轉身回屋里去了。克里斯丁站在門口,看著青年清瘦的背影,說不上太遺憾,但被青年溫溫柔柔的語調勾得有點心癢。他平常是不喜歡這種清純的類型的,但閔疏的性情太平和友善,在這個人人自危的末世卻顯得尤為突出。
世道越亂,人反而越是眷戀溫柔。
克里斯丁收回目光,’嘖’了一聲,有些煩躁地用手摸了摸寸頭,偏偏是那個姓魏的——
就在這時,他從余光里看到了什么,目光驟然頓住。只間一只雪橇犬不知何時從窩里跑了出來,正在他左側的院子里沖某個人搖著尾巴。
一只手從視角的死角處伸出,摸了摸狗頭,接著用手勢示意它走開。
克里斯丁面色猛地僵住,看著從陰影里走出的人,嘴里的煙頭掉到了地上。
·
閔疏回到屋子里,第一時間就想把發生的事情跟男朋友坦白,然而進了臥室卻沒看見人。浴室的燈關著,門縫里還隱隱有些水汽,魏長川應該是洗完澡了。閔疏不知道這人跑哪去了,他剛剛在外面站了那么久,此時手腳有點冷,便忙爬到了床上去。
魏長川不喜歡他生病,要是感冒了又得看他的眼色。
閔疏用厚實的棉被將自己蓋住,過了一會兒,冰涼的手腳漸漸有了些溫度。被窩里暖融融的,閔疏躺著,不知不覺間眼皮就開始往下墜。
他睡著了。
不知過了多久,閔疏隱約聽到了開門的聲音,接著是一陣腳步聲。
一只略帶涼氣的手伸過來,碰了碰他的臉,
閔疏被冰了一下,皺了皺眉,模模糊糊地睜開眼,便見魏長川站在床前。
“……哥,你上哪去了?” 閔疏勉強睜開眼,從被窩里爬起來,下意識地握住了男人的手:“手怎么這么冷啊?”
魏長川沒說話,只是反握他的手。
他背著光,閔疏看不清他臉上的神情,剛睡醒腦子還有點迷糊,卻還記得要跟男朋友坦白,便靠過去,對魏長川道“哥,我跟你說,剛才克里斯丁先生和我說了奇怪的話……”
聞言,魏長川終于有了動靜,握著他的手在閔疏的手背上輕輕摩擦:”說了什么?“
閔疏在床上坐著,在男人結實的腹肌上蹭了蹭,忽然想到了什么,抬起頭道:“我告訴你,你不要去找人家麻煩。”
上次就把人家的頭發給剃了,這次還不知道會做出什么呢。
聞言,魏長川垂眸看了他一眼,竟然很爽快地道:“好。”
閔疏一怔,沒想到魏長川這么爽快地就答應了,不過也沒多想,就把克里斯丁對他說的話一五一十地都交代了一遍。
魏長川聽了,沒什么表示,一只手放在閔疏的后頸上:
“你怎么回答的?”
“我當然是拒絕了啊。” 閔疏抱著他,閉著眼睛想都沒想地道。
青年似是有些困了,聲音軟綿綿的,身體也軟,沒骨頭一樣地靠著他。穿著件寬松睡衣,露出一截后頸,在燈光下白得有些晃眼。
魏長川用手覆上去,微微收緊:“真的拒絕了?”
閔疏被捏住后頸,下意識地渾身一凜,有些昏沉的神志都清楚了些。
他抬頭看向魏長川,這才注意到男人的眸色有些沉。閔疏被他這樣看著,原本心里是坦蕩的都生出幾分心虛:
“……我真的拒絕了啊,” 閔疏趕忙解釋道:“只是,我覺得克里斯丁好像精神狀態不是很好,又是客人,所以說得沒那么直接,他、他應該也不是真的喜歡我,可能只是一時沖動——”
閔疏解釋著,忽然一頓,怎么有種越描越黑的感覺?
他這樣解釋,好像自己是個左右逢源的渣男一樣。
就在這時,他忽然向后一仰,倒在了床上。接著,炙熱的吻就落了下來。
“唔,哥——” 閔疏只來得及哼唧了一聲,嘴就被堵住了。這時天已經完全黑了,在萬籟俱寂的黑夜里,臥室中傳出衣物窸窣摩擦的聲音。
閔疏一開始還顧忌著屋子里還有別人,憋著不肯出聲,但很快就控制不住聲音了。
魏長川今天特別兇,強壯的身體壓著他,不肯松開分毫。
閔疏洗過了澡,剛才還睡了一會兒,渾身都熱乎乎軟綿綿的,更加方便了他逞兇。
沒一會兒閔疏就被弄哭了,盈著淚求饒。
魏長川吻去他的淚,變本加厲,還咬他的臉頰肉:“以后不準和別人說話。”
“嗚嗚嗚,” 閔疏有點委屈:“這,這兒也沒有別人——”
魏長川冷笑:“正好。”
等蒼蠅自己飛回去了,這里就只有他跟閔疏。
魏長川現在一點也不急著回基地,這里很好,方圓幾百公里都沒有人。閔疏誰也見不到,他只有閔疏,閔疏也只有他。
等到要回西伯利亞的那一天,閔疏也算是免疫者,不用去基地。也許真是應了鳥人的話,他會找個干凈的地方把青年關起來,誰都不準見。
其實閔疏很乖,他也知道。但是青年太好了,對誰都很友善,好的東西誰都想要。
魏長川眸中生出深邃的郁色。
其實要論精神問題,經歷過變異的免疫者們多少都有一點,不過是癥狀深淺的區別。
被末世磋磨得愈發偏執的神經需要青年的溫柔來撫慰,魏長川緊緊地抱住青年,輕咬他紅艷欲滴的耳垂:“也不許想其他人。”
“嗚嗚嗚,別咬我……” 閔疏一邊小聲地求饒,一邊道:“好,不、不想別人……”
“乖寶寶。” 魏長川親他,用力了些,在青年忽然拔高的聲音中道:“喜歡我嗎?”
閔疏很溫順,被弄得昏昏沉沉的了,還要扭過頭來親他:“喜歡……” 他用帶著哭腔的聲音說:“最喜歡哥了。”
“乖。” 魏長川夸獎道。
這個問題一晚上魏長川來來回回問了數十次,到后來閔疏渾身軟的跟一灘水似得,神智都不清楚了,還喃喃著’哥’,’喜歡’。
*
第二天,閔疏坐在床邊,氣呼呼地看著魏長川。
男人洗漱完畢,身上穿著件黑色毛衣,給閔疏拿來了他今天要穿的衣服:“手抬起來。”
閔疏看了他一眼,垂下臉,不情不愿地把手抬了起來。
魏長川倒是很殷勤,給他穿好了衣服,又端來水給他洗臉,連漱口都是給他端到面前伺候著刷的。
“想不想喝點水?” 魏長川見他嘴有點干,問道。
閔疏坐在床邊,看了他一眼,又垂下眼去。
魏長川:“拉著個臉干嘛?”
閔疏一頓,抿了抿唇,還是沒說話,兩腮鼓鼓的。
魏長川揉了一把他的頭發:“又沒怎么樣你。”
閔疏一下睜大了眼:“這還叫沒怎么樣?” 他氣急,伸手拉下領口:“哥你看你給我啃的——”
魏長川垂下眼,目光落在白花花的肌膚上,挑了挑眉:“看什么?”
閔疏從他的表情中看出不對,一低頭,見昨夜脖子上青青紫紫的痕跡竟然都神奇地消失了。
閔疏:!!
怎么會這樣?閔疏不可置信地拉著衣領,試圖尋找那些痕跡,卻見他從脖子到胸口都是白生生的一片。
“別扒拉了。” 魏長川見狀拉住他的手:“已經恢復了。”
“怎、怎么恢復得這么快——” 閔疏不可置信:“昨天、明明哥那么過分!”
把他翻來覆去跟揉面餅一樣地弄,怎么今天就好了?!
“所以你在不高興什么?” 魏長川捉著他的手,低下頭輕吻閔疏的臉:“又不痛。”
閔疏欲哭無淚,他現在身上清清爽爽的,可昨天真的是被弄得多一點都不行了……
魏長川的親吻有逐漸向下的趨勢,閔疏不禁仰起頭,雙手抵在男人壓過來的胸膛上:”哥……”
閔疏覺得他就像是被魏長川捏住了不得了的把柄,因為現在做得很過分身體也一點事都沒有,都沒有理由拒絕——
頸側被咬了一口,閔疏不禁瞪大了眼:“哥!” 他用力地在男人胸膛上打了一拳:“放開我!”
魏長川沒動,眉頭都沒皺一下,還是抱著他,貼著閔疏的側臉親吻他的耳鬢:“寶寶。”
男人低沉的聲音鉆入耳蝸,閔疏渾身一震,不禁紅了臉。
魏長川轉過頭,輕柔自他的耳鬢一路親吻到下頜,含了一口他尖巧的下巴尖,抬起眼,朝他笑了笑。
閔疏的臉更紅了,覺得這根唐僧進盤絲洞沒有區別,不過他這塊肉是被妖精吃定了。
·
結果兩個人又廝混了許久才起床。
閔疏都沒來得及做飯,就到時間該送克里斯丁回北美基地了。
臨近中午,陽光籠罩了中餐廳。閔疏和魏長川站在院中,為即將離開要回到北美基地的克里斯丁送行。
閔疏目瞪口呆地看著站在院子里的金發男人:“……克里斯丁先生!你、你怎么了?”
昨天還一表人才,金發碧眼的帥哥演員腫成了個豬頭。
他像是被人狠狠地揍了一頓,下手的人還非常黑心地專門沖臉上打,以至于克里斯丁的眼圈烏黑,俊美的五官都腫地看不出形狀了。
閔疏嚇了一大跳,下意識道:“怎么回事?是誰把你打成這樣的嗎——”
接著,他忽然想到了什么,面上的神情一頓,緩緩轉過頭,看向了身邊的男人。
魏長川穿著件輕薄的毛衣,柔軟的面料下隱隱浮現胸膛結實的肌肉線條,一只手臂搭在閔疏的肩膀上,神情風輕云淡。
第43章 接收遺體 詭異的日記
兇手找到了。
但閔疏屁都不敢放一個。
看著魏長川冷淡的側臉, 他驟然噤聲,安靜如雞。
幸好這時,克里斯丁主動開了口:“是我昨天晚上不小心摔倒了。”
閔疏聞言, 回過頭看向他面目全非的臉, 摔倒摔成這樣,真說出去人家還以為他家是十幾層大廈呢。
閔疏看著他面目全非的臉, 想說是不是要擦點藥。
然而這時, 放在他肩頭的手微微緊了緊, 閔疏輕輕抖了抖,趕緊低下了頭, 不敢再看克里斯丁。
魏長川的聲音自他頭頂傳來, 不輕不重地說:“時候不早了。”
克里斯丁像只斗敗了的大公雞,絲毫沒了以往招搖的樣子, 簡短打了個招呼就飛走了。閔疏看著地面上的積雪被翅膀掀起了氣流掃開大半,待人飛遠了才敢抬頭, 看向天邊的黑影,總覺得這次鳥人飛的格外得快, 哧溜一下就沒影了。
不過也是, 挨了這么頓狠揍,還不趕緊溜。
閔疏啥也不敢說, 倒也不覺得克里斯丁是完全無辜的。這小老外幾次在魏長川面前上躥下跳, 估計早就把他惹生氣了,只是他沒想到昨天晚上魏長川竟然直接把他揍了……
閔疏忽然一頓,
昨天晚上他告訴了魏長川克里斯丁跟他說的話, 男人一下子就吃醋了,后來一直都跟他在一起做那種事——那魏長川是什么時候揍的人呢?
閔疏意識到了什么,驚訝地扭過頭看向魏長川:“哥——你、你昨天晚上都聽見了。”
魏長川懶洋洋的, 也站不直,半個身子都靠在他身上,神色不言而喻。
閔疏略張開嘴,怪不得他昨晚跟克里斯丁說話的時候,老覺得有人。
魏長川竟然都聽到了,難怪克里斯丁被揍得那么慘!
對于昨天他和克里斯丁的對話被魏長川聽到這件事,閔疏倒是沒覺得有什么不對,或許是男人出來透氣的時候偶然聽到的,他只是有點驚訝魏長川的醋勁這么大。
魏長川神色冷淡,半垂著眼睛,似乎是有點不高興。
帥哥吃醋也照樣是帥哥,甚至冷臉的樣子還更帥了。
閔疏趕緊回身抱住他,仰頭道:“我昨天立刻就跟哥坦白了,哥不要生氣了,好不好?”
魏長川還是懶懶的,輕輕‘嗯’了一聲。
閔疏眨了眨眼,感覺他好像還是有點不高興,便踮起腳尖,道:“你低頭。”
魏長川看了他一眼,遂順著他的意思低下身。
閔疏一把摟住他,在男人臉上印下一個響亮的親吻,接著緊緊抱住魏長川,將臉埋在他胸前磨蹭,黏黏糊糊地道:“我只喜歡哥一個人……以后我再也不看其他人了,只看哥一個,也只想哥一個。”
魏長川這才有了動作,摸了摸他的頭發,親了親閔疏的額角:“乖寶寶。”
·
克里斯丁離開后,中餐廳只剩下他們兩人,日子恢復了平靜。
閔疏這幾天嘴饞雞翅,但還沒到基地下次的供貨時間,于是他開始天天期盼著農倉里的雞能凍死一只,讓他解解饞。結果魏長川似是看穿了他的心思,第二天閔疏一起床,就在后廚里看到了兩只毛都已經被拔好了的雞。
閔疏:……這雞到底是凍死的,還是被殺的?
閔疏嘴饞的同時又有點心疼,當魏長川從背后走過來的時候,忍不住道:“哥,我沒剩幾只雞了……
魏長川走進后廚,伸手攬住他,低頭在閔疏的后頸上親了一口:“你眼巴巴地想吃,我能怎么辦。”
閔疏微微睜大眼睛,怎么又怪他了,所以雞果然是魏長川殺的吧——
“跟你開玩笑的。” 不過魏長川很快道:“別擔心,想養下次讓他們送點雞仔來,重新養就是了。”
閔疏聞言’哦’了一聲,放下了心,可以理所應當地享用這兩只’意外死亡’的雞了。
只有兩只,他便把四只雞翅和四根雞腿分開來,準備拿來油炸,另外將雞胸肉割下來,準備剁成肉碎做成雞肉丸子,剩下的雞架就拿來煲湯。
為了保證炸雞肉質細嫩,汁水充足,他將雞翅根雞腿提前放進了加了香料的鹽水里浸泡,幾個小時之后拿出來,裹上雞蛋液和面包糠油炸,先炸一遍,撈出來瀝干油后再復炸一遍,雞腿和雞翅就都很酥脆了。
雞胸肉相對而言瘦一些,為了避免肌肉丸子太柴,閔疏加入了些雞皮下的脂肪,和雞肉一起剁得碎碎的,在加一碗用蔥姜泡出來的香料水,順著同一個方向攪拌至肉餡上勁,肉丸的口感就會很好。
用雞架冷水下鍋煲出來的清雞湯,放上雞肉圓子和卷心菜,蔬菜的清香混合雞湯的鮮美,解膩又營養。
兩個人飽餐了一頓,都很滿足。閔疏攤在椅子上,手摸了摸微微隆起的胃部,覺得自己炸雞的手法絲毫不遜K*C……不過太大的雞他炸不了,閔疏想到克里斯丁,也不知道他傷好了沒。
魏長川照常去洗碗,把廚房收拾干凈后走出來,往桌上放了個什么東西:“你看看。”
閔疏眨了眨眼,坐直身體,發現他放在桌子上的是一本略顯破舊的筆記本。筆記本像是被水沾濕過,右下角的紙張蜷縮起來,已經有點爛掉。
“這是什么?” 閔疏問。
魏長川道:“從遺體身上找到的,應該是其中一個人的日記本。”
閔疏微微張開嘴。因為克里斯丁沒辦法背著尸體飛太遠,那幾具冰川里發現的尸體還放在他們家后院的地窖里,等著北美基地的人來接收。
他將筆記本拿了過來,小心地翻開第一頁,只見筆記本微微泛黃的紙張上寫著一個名字,這是個叫做’喬治’的人的日記本。
閔疏接著往下翻,不知是不是因為這個喬治信教的緣故,日記的內容有些顛三倒四,一會兒又說他們是為了崇高的理由進入格陵蘭,一會兒又說他們將解救全人類,閔疏讀著很是費勁。
比如有一天,應該是這群人在偷渡的過程中遇到了困難,日記寫道「上神降下了洪水,打濕了我們的鞋和衣物,我們身處桎梏,無法逃脫神罰,只能在內心發誓我們會更加虔誠,幾個小時后,洪水從我們所在的空間里褪去了」
閔疏猜測可能是他們躲在物資運輸船里的時候船艙進了水。
這種充滿感情渲染的行文讓閔疏有些頭疼,不過到了他們進入冰川之后,故事忽然寫實了起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們也覺得自己死到臨頭了。
閔疏看見上面寫道:
「進入冰川的第一天,取得樣本后,我們試圖離開,但是天氣突然變得很壞。」
「指南針失靈,我們無法辨認方向,只能在一個避風處取暖。」
記錄剛開始還井井有條,不過逐漸,紙上的筆記逐漸開始凌亂起來:
「又是一樣的地標……已經是第三次經過這里了……」
「天氣依舊很壞,沒有好轉的跡象。」
「我們精疲力盡,但睡眠會帶領我們走向死亡,我們不得不圍成一圈,在原地踏步以保持清醒。」
閔疏又往后翻了幾頁,字跡越來越潦草,能夠從中明顯地看出筆者逐漸崩潰的情緒:
「好冷……我們穿上了一切可以穿上的東西,沒有任何幫助。」
「杰克第一個倒下了,他跪在那里,被凍僵了……我們沒辦法拉起他。」
「我看到了導師,他在山峰上朝我們揮手,那里有溫暖的燈光,或許是個帳篷?」
看到這兒,閔疏一愣,他不知道這個「導師」是誰,不過當時冰川里面應該不會還有別人……
日記上的下一句印證了他的猜想,只有短短的一句話:「那不是帳篷,只是個大石頭」
閔疏頓住,接著遍體生寒,他意識到這個時候喬治應該已經開始產生幻覺了。
果然,在接下來的日記中,喬治記錄了他多次看到燈光,或者是另外的人的經歷,然而每次他們追過去看,那些人不是消失不見,就是石頭或者是零碎的冰柱。
到了這一頁的最后一行,筆者絕望的留下了六個字:
「我們出不去了」
閔疏呼吸微滯,就算他已經知道結局,看到這短短的一句話時卻還是不禁感到森寒,日記主人的絕望透過文字傳來,宛若看著一個生命消失在字里行間。
閔疏不禁心情有些沉重,他頓了一會兒,咽了口唾沫,才接著往下翻。
然而到了下一頁,他看著紙上的東西,驟然瞪大了眼睛。
和之前漂浮潦草的字跡不同,這一頁的字跡力透紙背,每一個字母都很清晰,筆尖甚至在一些地方穿破了薄薄的紙頁,而且每一個字母都是大寫。閔疏皺著眉一個個辨認過去,勉強讀出了上面寫的東西:
「我們終于明白了!這不是終點,而是召喚!這里是終末之焉,是萬物之始!是上神吸引我們來到這里,這是一種回歸,是一種朝圣——」
后面的字母被冰雪打濕,墨水暈開,模糊一片難以辨認。
閔疏又往后翻了翻,發現后面的紙張都粘在了一起,根本看不出寫了什么。
他只好皺著眉又翻了回去,盯著那串字母看了半天,也沒看明白是什么意思。這個喬治好像在最后的時刻明白了什么,但全寫的是情緒,沒有事實,閔疏一頭霧水,疑惑地抬頭去看魏長川:
“哥,這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魏長川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 他說著,將筆記本收了回來:“等北美基地的人來了,讓他們一起帶回去。”
閔疏點了點頭,也只能這樣了。他搓了搓自己的手臂,還能感覺到一絲涼意,讓基地的人帶回去挺好的,他總感覺那幾個人有種不正常的狂熱,筆記本也挺恐怖的,感覺是可以放進恐怖游戲的程度。
·
過了幾天,北美基地派來接收尸體的船只到了。
這次來的人比較多,一共有七、八人。也許是因為要接收的是污染風險極高的尸體,這次派來的人全都是免疫者。
閔疏在港口迎接她們的時候還略微驚訝了一下,因為這次過來的全都是女性。
穿著基地制服,英姿颯爽的幾個女軍官站成一排,全都管魏長川叫「魏教官」。
魏長川的臉色還是不咸不淡,只‘嗯’了一聲,說了聲:“歡迎。”
閔疏看著面前一排相貌各有不同,但都美得驚人的女軍官,好半天才合上嘴。
接著,他暗暗瞥了他一眼,有點懷疑這是魏長川防止他亂看帥哥的策略,但他不敢說。
見來的都是女生,閔疏一開始還有點擔心,下意識地想在她們去冰窖搬尸體的時候上前去幫忙。但在看到一個有紅棕色卷發的漂亮女軍官一把將凍成冰塊的遺體在空中掄了個半圓,直接扛在肩上的時候,他徹底打消了這個念頭。
女軍官注意到他站在一邊,停下來道:“哦,親愛的,你不用來幫忙。”
閔疏知道自己上去也是添亂,便點了點頭道:“嗯嗯,你們忙吧。“ 但看女孩子們這么忙,他多多少少還是有點不好意思,微紅著臉道:“我準備了咖啡和甜點,要是不嫌棄的話,忙完之后請到屋里來休息一會兒吧。”
聞言,紅發女軍官看著他的眼神頓時柔和了些。
閔疏看著她卷翹的濃睫上下翻動,像看到了什么可愛的小動物發出了一聲拉長的’Awww——’
“哦,可愛的小男孩。” 她用憐愛的語氣道:“果然和克里斯丁說的一樣,你像小貓一樣可愛。”
聞言,閔疏驚訝道:“您認識克里斯丁?”
女軍官點了點頭,接著竟然道:“不只我,這里的人都認識啊。”
閔疏這下更驚訝了,轉頭看向一院子環肥燕瘦的美女軍官,忽然一愣,神色漸漸變得不可置信起來:“不……不會是——”
紅發女軍官捋過肩上的卷發,朝他眨了眨眼,飽滿的紅唇向上翹起:“就是你想得那樣。”
閔疏:……???
第44章 小艇 藍調時刻
閔疏徹底石化了。
等回到屋里, 在餐桌邊坐下,都還是一副沒回過神的模樣。
魏長川把泡好的咖啡從后廚拿出來,問他:“怎么了?”
閔疏這才回過神, 抬起頭, 一副不忍直視的樣子:“哥……” 他都覺得這件事有些難以啟齒,猶猶豫豫地道:“今天來的姐姐們, 好像都跟克里斯丁認識——”
聞言, 魏長川挑了挑眉:“哦。”
神情毫無意外。
見狀, 閔疏震驚了:“哥,你早就知道?!”
魏長川將咖啡杯推到他面前, 垂眸道:“知道什么?”
“知道……克里斯丁先生有那么多前女友。” 閔疏紅著臉, 有些不安地左右看了看,壓低了聲音道:“他好像男生也喜歡, 女生也喜歡。”
魏長川沒什么表情,往他的咖啡里加了很多奶和糖, 淡淡道:“早就跟你說過,有的是不守規矩的人。”
閔疏一愣, 接著想起了魏長川曾經跟他說過的關于外城的事, 還有第一次見面時,克里斯丁曾經說過的讓魏長川把他帶到外城養起來的事, 頓時震驚了:
“!他、他不會——” 閔疏驚訝得都結巴了:“就是你說的那種, 養、養了很多——”
魏長川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閔疏大受打擊,張著嘴怔愣了好半天, 才回過神,緩緩低下頭,用手捂住了臉。
他確實是從克里斯丁的做派中看出這個人有些輕浮, 應該談過很多場戀愛,但真沒想到克里斯丁竟然是那樣的人!
小雛雞閔疏受到了巨大的打擊,感覺三觀都有點碎了。
實際上,在社會秩序全面崩壞的末世,像克里斯丁這樣的免疫者并不少。
或者說在疫苗研究沒有任何進展,世界人口已經死得差不多的末世,幸存者中普遍彌漫著及時行樂的氛圍。只不過克里斯丁本來就是個男女通吃,流連情場的大海王,在被病毒搞壞腦子之后更加放大了他的渣男特質,成了個色膽包天的瘋子。
滿基地的人扒拉一遍,也只有他敢在魏長川頭上動土,可以說一頓毒打他挨得并算不冤。
在閔疏默默崩潰時,魏長川伸出手來將他摟住,低下頭看他的表情:“嚇著了?”
閔疏捂著臉:“嗚嗚。”
畢竟是認識的人,閔疏覺得他還是受到了不小的沖擊,更何況克里斯丁昨晚還對他說了那些話
魏長川將他的手拿下來,低聲道:“都說了外面的壞人很多。” 他在閔疏的臉頰上親了親:“不想被他們騙,就要聽話。“
閔疏深以為然,覺得還是自己的男朋友好,外面的男人玩得也太花了。
他回身抱住魏長川,乖乖地道:“我聽哥的話。”
魏長川又親了親他,摸了摸閔疏的頭發:“乖。”
·
北美基地的女軍官們將閔疏后院冰窖里的三具遺體收殮好,在去往供暖站之前,先在中餐館吃了午飯。
為了照顧北美客人的胃口,閔疏做了些偏西式的菜品。
之前在孤兒院的時候,一個阿姨是上海人,時不時會給孩子們做羅宋湯喝。閔疏特別喜歡,后來跟著阿姨自己把這道湯學會了。
羅宋湯其實不算嚴格意義上的西餐,而是基于俄羅斯傳統湯羹「紅菜湯」改良的中式西菜。根據華人的口味將打底的甜菜換為了番茄,去除了其中帶有辛辣口感的香料,變為了一道以酸甜口味的湯羹。
作為湯底的牛肉湯是提前一天就熬好了的,閔疏用的是基地提供的牛腩肉。也許是因為末世中人類的畜牧能力也受到了影響,牛肉有些瘦,不過沒有關系,閔疏有自己的秘密武器。
為了將偏瘦的牛肉燉軟,閔疏請出了身經百戰的砂鍋,用小火慢燉,幾個小時就能獲得飄香四溢的湯底和柔軟滑嫩的牛肉。
閔疏做這道菜的手藝是跟著阿姨學的,湯料準備好之后就該炒菜了。先將洋蔥切碎,用黃油炒出香味,接著依次加入土豆,卷心菜,胡蘿卜和罐頭番茄,將蔬菜炒軟后便可以放之前燉好的牛肉湯一起燉煮,最后閔疏還放了淡奶油和胡椒粉增添風味。
這樣一份酸甜可口的湯,再配上烤地香香的面包片,就是一頓色香味俱全的午餐。
閔疏知道魏長川不怎么喜歡吃面包,便用前一天剩飯額外做了份炒飯,一起端上了桌。
閔疏先前還有些擔心她們吃不慣這種中式西餐,誰知幾個北美基地來的女軍官不僅對湯和面包大快朵頤,對炒飯也是青睞有加,吃完羅宋湯和面包之后又一人要了份炒飯。
幸好閔疏對他們這些免疫者的胃口有所估量,湯熬了一大鍋,倒還夠吃。不過炒飯就有點不夠了,最后魏長川只吃到了一碗。
知道男朋友至少要吃三碗的閔疏小心地打量魏長川的表情。
到底都是女孩子,魏長川還是有點紳士風度的沒說什么。
女軍官吃飯也不是白吃的,吃完了之后直接將閔疏夸上天:
“這是我幾年來吃得最滿足的一頓飯,這樣的餐廳才能算是米其林星級餐廳——”
“實在是太好吃了……這道湯叫什么,可以讓我把菜譜抄回去嗎?”
“我們真應該跟廚房好好談一談,都是用得一樣的食材,為什么人家做出來就這么好吃?”
閔疏被夸得不好意思極了:“謝謝謝謝,大家喜歡就好……” 他紅著臉道:“我把菜譜寫下來給你們。”
眾女軍官登時又露出了看小狗狗或小兔子般的神情。
魏長川看著他,隨手摸了摸閔疏的頭發。
其中那個紅發女軍官看看閔疏,又看了看魏長川,忽然道:“魏教官,你們真般配。”
魏長川的手順勢放在了閔疏肩膀上,回過頭:“謝謝。”
紅發女軍官笑了笑,道:“你們還是準備暫時住在島上嗎?還是說什么時候想回基地?”
閔疏聞言,下意識地看向魏長川。
魏長川道:“是。”
紅發女軍官便道:“也好,現在研究的進展很快,您留在這里也能方便獲取樣本。”
由于研究取得了重大突破,現在針對冰川病毒的研究是遠東基地和北美基地聯合在做。遠東基地的科學家們都陸續轉移到了離格陵蘭較近的北美基地,所以基地那邊也傾向于讓魏長川暫時留在格陵蘭,以保證樣本的穩定供給。畢竟有北美基地派出的探索小隊先例再前,現在基地也不敢輕易亂派人來了,不如就讓魏長川常駐。
閔疏聽了很開心,如果魏長川真的需要回基地,他倒是也不反感跟著去。不過俗話說的好,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當然還是自己家呆得比較舒服。
“好羨慕魏教官啊,” 女軍官們聽聞他要常駐,紛紛道:“這里好溫馨,風景也好,閔先生做飯又這么好吃,魏教官真幸福。”
聞言,魏長川的眉眼舒朗,唇角微勾,顯然十分受用,禮貌地道:“謝謝。”
女教官們成功憑借高情商得到了魏長川的好臉,下午出發的時候還帶上了閔疏寫好的菜譜和自己烤燕麥小餅干,這可是克里斯丁從來都沒有享受過的待遇。
女軍官們將供暖站的最后一具遺體收斂好,進行徹底消毒,又順手把配電和供暖設施都檢查了一遍,把不太妥當的配件都換了。閔疏在一旁看著,簡直佩服得五體投地。這些女孩子們實在是太厲害了,又能干,人長得也好漂亮,克里斯丁那個壞家伙何德何能!
閔疏脾氣好,其實很少討厭一個人,但克里斯丁現在在他這兒的信任分正在庫庫往下掉。
幸好他心思單純,沒去細想為什么偏偏來的是這一群女孩子,不然很快就會反應過來他這樣想其實是正合了魏長川的心意。
之后,閔疏和魏長川兩人將她們送到港口。
閔疏站在岸邊,看著女軍官們帶著棺槨坐上快艇,朝遠處海面上的輪船駛去,抬起手擋住迎面而來的冷風。
此時,太陽已經差不多完全落山,海平面上只余一線橙黃,越往上,暖色調越少,云層逐漸變為冷調的粉紫色。
極地小島的落日很壯觀,兩人不禁駐足欣賞,他們一同注視天際,看著日光如融金,緩緩沉入海底。
海風微微吹亂了閔疏的額發,他被魏長川攬在身前,不覺得冷。
魏長川抬手撫開他的鬢發:“短時間內應該不會有人再來了。”
閔疏輕輕’嗯’了一聲,想后靠進魏長川懷里,抬頭看向他。魏長川表情平靜地看著遠方,神色淡淡,但細細看去,他眉尾微揚,眼中有點「終于走了」的意思。
閔疏看了他一會兒,道:“……哥,你是不是還在惦記中午的炒飯?”
人一走,魏長川的筆直的身形又散了,手臂摟著他的肩膀,臉挨著他的發頂。聞言,男人垂下眸看了他一眼,嘴角向下,好像有點委屈似得。
看來是真沒吃飽,閔疏趕忙道:“我晚上再炒,放很多很多的蝦仁,都給哥吃。”
魏長川這才滿意了,低低地’嗯’了一聲,將他抱緊了些,貼著他的頭發吸了口氣:“不喜歡太多人。”
閔疏覺得魏長川很可愛,像只護食的大老虎。
他心中生出暖意,回身抱住魏長川,小聲道:“好好,就我們兩個,哥想吃什么我都做。”
魏長川這下滿意了。
閔疏今天跟著女軍官們去這兒去哪兒,覺得有點小累,便抱著魏長川小聲撒嬌:“哥背我回去。”
魏長川自然沒有不應的,拍了拍閔疏的背,放開了他,剛要俯下身,動作卻忽然一頓。
閔疏見他遲遲沒有動作,疑惑道:“哥,怎么了?”
魏長川保持著微微低下身的姿勢,然而眼神卻完全變了,姿態也發生了微妙的變化。他肩頸處的肌肉繃緊,盯著閔疏身后的某處,宛若一頭即將發起攻擊的獵豹。
“到我后面去。”
下一瞬,閔疏被他撥到了身后,他看著魏長川’唰’地一下拿出手槍,指向黑暗中涌動的海面。
此時,日光已經漸漸散去,濃烈的晚霞沒入云層,格陵蘭島漂浮著冰山的海面迎來了藍調時刻。
閔疏向他槍指的方向看去,在海風中睜大了眼睛,朝深藍色的大海凝視,好一會兒,才在海平面和天空的交接處看到一塊正在快速移動的陰影。
只見深藍色的天空下,海水起伏涌動,有一艘橙紅色的救生艇正在朝岸邊駛來。
第45章 沉船 偷渡者
此時, 天空已經幾乎完全暗了下來,晚霞幾乎完全隱入了云層中,岸邊的海風逐漸變得有些大了。暗紫色的天幕下, 深藍色的海水涌動著, 橙紅的救生艇是天際間唯一的一點亮色,快速地穿過翻涌的浪潮, 似乎是想趁著最后一點亮光小時之前抵達岸邊。
閔疏看到了那艘船, 非常驚訝:“那是誰?”
他的第一反應是北美基地的人有什么東西忘拿了, 或者是出了什么事,所以派了人往回走。然而在他還沒完全反應過來的時候, 魏長川已經扣下了扳機。
“砰!”
一聲槍響在黑暗中炸開。
接著, 閔疏便聽到了遠處傳來的尖叫聲。船上的人似乎很驚慌,閔疏遠遠的都能看見那艘橙色的小船在海上晃了晃, 似乎是沒再前進,漂浮著停在了海面中央。
魏長川舉著槍, 用英語高聲命令:“不許再靠近。”
閔疏嚇了一跳,抓住魏長川的衣角問:“哥, 會不會是北美基地的人忘拿了什么東西?”
“不會。” 魏長川道:“如果他們要折返, 會先聯系我,而且這些人坐的是救生艇。”
閔疏聽了, 這才發現那橙色的小船確實是救生艇。也就是說, 他們是從之前停在遠處海面上的那艘輪船上下來的——
魏長川對他們下了定義:“偷渡者。”
閔疏呼吸一滯,接著有些緊張地看向海面。
這時,天邊的微光已經消失, 濃黑的夜幕降臨,天際與海平面融為一體,橙色救生艇的輪廓變得曖昧不明。
似乎是被震懾住, 小艇上的人聲消失了,四周只有著海浪打在礁石上的聲音,然而魏長川依舊警戒著,忽然眸光一閃。
魏長川遠超常人的聽力讓他捕捉到了遠處由運行的柴油機發出的細小噪音,濃黑的眉尾驟然一壓,毫不留情地朝海面上連開了三槍:
“砰!”“砰!”“砰!”
救生艇上再次響起尖叫聲,在驚慌的求救聲中,閔疏聽到有個男人用英語罵了聲“F**k”。
魏長川的聲音比冰雪還冷,向船上通知:“下一槍,我會瞄準油箱。”
從海風中細微的柴油氣味和救生艇前進的速度可以辨別出那是一艘機動搜救艇,由柴油發動機驅動,子彈擊中油箱可以將這艘救生艇瞬間起火,甚至爆炸,到時候船上的人必死無疑。
救生艇上的人顯然是怕了,一個男聲用英語道:“等等!”
“我們不會再靠近了。” 男人急促地道:“別開槍。”
魏長川聞言,瞇了瞇眼,沒有開槍,卻也沒有將槍放下。
竟然是偷渡者。
閔疏抿緊唇,神色凝重,他們是坐搜救艇來的,也就是說這些偷渡者很可能是偷偷藏在了從北美基地出發的輪船上,抓住機會放下救生艇——他們會是從基地里逃出來的人嗎?
閔疏想起以前魏長川對他說過的話,基地里的生活質量不高,為了追求更自由的生活,每年都會有人偷跑出來,試圖偷渡到格陵蘭島上來。
但顯然魏長川沒有任何要讓他們上岸的意思:“現在,調頭,從哪來的回哪去。”
他的聲音穿過海風,清晰地傳到了救生艇上的人耳朵里,救生艇上登時炸了鍋,喧鬧聲自海上傳來:
“什么?回、回去……離得這么遠怎么回?”
“不是說格陵蘭島是未污染區嗎?我們是幸存者啊,為什么不能讓我們上島?”
“好冷啊,風越來越大了,快點讓我們上島把——”
“輪船都已經走了,我們怎么回得去?”
船上的人吵嚷著,似乎是不太想走,但忌憚著魏長川,誰都不敢啟動發動機。救生艇就這么僵持在海面上,在海浪中漂浮。
閔疏在寒風中將衣服裹緊了點,抿了抿唇,小心地看了魏長川一眼。
北美基地的輪船已經不知道開到什么地方去了,格陵蘭島附近的海域風浪很大,但憑這一艘小游艇肯定是無法回到北美基地的。
現在是晚上了,風很大,海面上的溫度正在快速下降,已經到了零下幾十度,浪也有點大了,也不能一直讓他們就這么呆在海面上……
閔疏想了想,輕輕地朝魏長川湊近了些,拉了拉男人的衣角,小聲道:“哥,要不然你聯系一下輪船上北美基地的人?讓他們回來把這些人接回去吧。”
魏長川垂下眼,目光在閔疏有些擔憂的臉上掃過,片刻后收回目光。他沒有放下槍,單手舉著,用右手拿出了通訊器。
“滋,滋——”的電流聲在空氣中響起,卻遲遲沒有連接到信號。
閔疏不禁蹙了眉,抬頭看向魏長川,見他的神色也有些嚴肅。在只能依靠衛星通信的末世,通訊信號本來就是時好時壞,況且輪船正在海上移動,不一定這個時候就連接得上。
這次,魏長川嘗試了幾次,信號卻一直連接不上。
然而就在這時,忽得一陣急風襲來,黑暗之中,海浪重重地拍打在礁石上,發出巨大的聲音,白色的浪花濺起幾米高。
閔疏貼在魏長川身邊,聽到四周在黑暗下更顯得可怖的海浪聲,覺得今晚的浪似乎格外的大——
就在下一瞬,海面上傳來尖叫聲!
閔疏微微睜大眼睛,轉頭朝海面上看去,接著便見遠處的水面上那抹橙紅的顏色在黑暗中閃爍了幾下,接著忽然向一側翻去,沒入了海浪之中。
閔疏倒吸了口涼氣,一把抓住了魏長川的手臂:“哥,船翻了!”
救生艇翻了,上面的人似乎是全都掉進了海里,海浪中不斷傳來尖叫聲和呼救聲。
幸好救生艇已經駛入了港灣內,離陸地不算太遠,閔疏能看見一些人已經開始往岸邊游。
見狀,魏長眉頭緊鎖,槍口對著正在海水中掙扎的人,片刻后,‘嘖’了一聲放下了槍。
這時,幾個人已經游到了近岸的礁石區域,這里水流湍急,海浪不斷地在巨大礁石間狹窄的區域里沖撞,有幾個人眼看著都要上岸了,卻一下就會被兇猛的海浪推遠。
親眼看著活生生的人在眼前掙扎的沖擊力是非常大的,閔疏眼看著一人的手都要碰到礁石,卻瞬間被一個浪打得沒過頭去,有些不知道該怎么辦,大海黑沉一片,救生艇的橙色已經看不見了,人好像是都掉進了海里,閔疏不禁緊張地握住了魏長川的袖子:
“哥,怎么辦?” 他看著在海里掙扎的人,還是有些不忍:“我們要救他們嗎?”
魏長川看著海面,緩緩出了口氣,轉過頭道:“你就待在這兒。”
說罷,他轉過脫掉了身上的外套遞給閔疏,接著踩上礁石,幾步就穿過了亂石林立的海灘,俯身抓住了一個在海浪中掙扎的人。
十分鐘后,大部分游到海邊的人都被救了起來。
魏長川要他站在原地,所以閔疏不敢上前,借著帶來的手電筒散發的的微弱光亮,才看見這些人身上都穿了救生衣。怪不得大多是都游到了岸邊,今天海浪這么急,海水又這么冷,很容易失溫,如果沒有救生衣估計這里的人得有一半都游不到岸邊。
閔疏將手電筒拿得高了,努力去看礁石后頭的魏長川,
過了一會兒,男人赤*裸著臂膀的身影自月光中浮現,他連襯衫也脫了,只穿著背心,褲子被海水打濕了,貼在他腿上,從海里一步步朝岸邊走來。
待魏長川走近了些,他才看見男人手中牽著一截繩索,后面連接的是那條橙紅色的救生艇,船尾部還有一個金發的高大男人,也站在海水里,從后頭推著船往岸邊走。
“哥!” 閔疏還是忍不住迎了上去,魏長川走上岸邊,他趕忙將手上的外套給男人披上:“海水這么冷,你都打濕了——”
魏長川道:“沒事。”
這時,后面的金發男人推著救生艇走了上來,橙紅色的小艇插入了岸邊的礁石中間。船底不小心碰到了一顆石頭,劇烈地抖動了一下,艇內立即傳來一聲有些痛苦的呻吟。
閔疏聽見了,扭頭一看,登時瞪大了眼睛。
救生艇中正躺著一個黑發棕膚的女人,正側躺在船艙里,雙手交疊在身前,表情十分痛苦。
閔疏的目光下意,看見了連救生衣都遮掩不住的、女人高高隆起的腹部,忍不住露出了驚詫的神色。
這竟然是個孕婦,并且從肚子的大小來看,月份已經不小了。
閔疏沒想到這里頭竟然還會孕婦,有些無措:“這、這是——”
魏長川的臉色很差,他丟下繩索,拉住了閔疏的手臂,將他帶離一邊,神色不善地看向推著船從海里走上來的男人。
那是個北歐長相的白人男子,有著一雙灰色的眼睛,體格非常高大。他年紀不算太輕,看起來大概三十五歲上下,全身都被海水浸濕,鉑金色的短發凌亂地貼在額頭,下巴上都是胡茬,看起來非常狼狽。
從海里走上來之后,他抬手摸了把臉上的海水,看了魏長川一眼,神情中似是有一絲愧疚。
閔疏注意到他身上穿著和先前的幾個女軍官,以及克里斯丁一樣的制服。
穿著這身制服,也就代表這個人是北美基地來的免疫者。
魏長川和他似乎是認識的,面色很冷漠:“奧古斯丁,你越界了。”
聞言,被稱作’奧古斯丁’的男人嘴角微微抽搐,神情有些暗淡。面對魏長川的詰問,他什么都沒說,而是低著頭立即走到了救生艇旁,俯下身,將里面懷孕的女人扶了起來。
“索菲亞,你感覺怎么樣?” 他關切地問。
黑發女人靠在他的懷里,一手扶著肚子,渾身濕透,臉色非常不好,卻還是強撐這對金發男人笑了笑:“我沒事……”
閔疏看著他們兩個人,想起魏長川剛才說的「越界」,忽然明白了什么。
魏長川之前告訴過他,免疫者是不能和基地里的普通人談戀愛的,如果免疫者和普通人結合,普通人被感染Z毒株后有20%的機率會獲得免疫能力。但是受到Z毒株感染的普通人如果因為結合懷上了孩子,胎兒在母體中就會受到病毒的污染,常常不足月就會流產,就算僥幸生了下來,也大多是畸形或者死胎。
魏長川接下來的話證實了他的猜測:“你應該知道胎兒在母體就會受到污染。”
名為奧古斯丁的北歐男人環抱著名為索菲亞的棕發女子,聞言默然不語,似乎有些不敢跟魏長川對視,一直低著頭,許久后才道:“……我知道。”
他脫下了身上的制服外套,將女子裹起來抱在懷里,試圖用自己的體溫溫暖懷里面色蒼白的女人:“我知道……但是,我們還是想賭一賭,萬一——”
魏長川道:“沒有萬一。”
他的語氣冷到幾乎像是嘲諷了。
北歐男人頓住了話頭,抬起頭來,神情苦澀地看向魏長川:“魏,對不起。”
魏長川神色冷淡:“你對不起的不是我。”
奧古斯丁羞愧地低下頭。
事已至此,多說無益,他看著懷中女子糟糕的臉色,擔憂而焦急地道:“魏,我懇求你,請求你幫助我們,至少到一個溫暖的地方去,她的臉色很不好——”
女人的臉色卻是非常不好,閔疏看著都覺得她的面上有些發青,像是隨時都會暈過去。
人救都救了,總不能讓他們濕淋淋地在零下幾十度的夜里等死。再說閔疏現在已經不怕會被病毒感染了,就算這些偷渡者里面有人感染了病毒,對他沒什么影響,危險的是剩下的普通人。
于是閔疏悄悄看了魏長川一眼,見他神情冷淡,一副不為所動的樣子,便抬起手,輕輕勾了勾男人的手背。
第一次魏長川沒反應,閔疏就又試了幾次,一次比一次力氣大。
接著,他的手就被握住了。
魏長川抓著他作亂的手,冷冷瞥了他一眼,回過頭,朝礁石灘上發著抖的眾人命令:
“都站過來,排隊,報數。“
眾人聞言一凜,他們看得出魏長川不是什么好相與的人物,手上還有槍,不敢不聽他的話,趕緊走過來站成了一列,其中有三個男人,一對夫妻,再加上奧古斯丁和他懷里名叫索菲亞的黑發女子,一共七個人。
濕淋淋的人群如同一窩鵪鶉般擠在一起,沒人說話,魏長川眉宇見浮現出些許不耐,擰眉重復:“報數。”
眾人又是一凜,仿佛被軍訓教官呵斥了的學生,忙不迭開始抖著聲音報數。
閔疏站在魏長川身后,看著眾人一個個報數,又看了眼神色冷淡的魏長川,覺得魏長川當教官的時候估計就是這么一副冷臉,怪不得克里斯丁一看到他變臉就發抖。
如果他上大學的時候軍訓教官是魏長川,應該會被訓得不輕吧。
但閔疏很快又想到,他有二級殘疾人證,可以不參加訓練。那樣的話他就可以坐在樹蔭里偷看魏長川訓人了,那還挺不錯的。
就在他走神的檔口,偷渡者們報數的聲音忽然一停。隊伍中報過數的人紛紛回過頭,看向那個沒說話的人。那是個高瘦的亞洲年輕人,此時正瞪著一雙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閔疏的方向。
接著,一個充滿詫異的男聲傳來,字正腔圓地叫出了他的名字:
“你是閔疏?”
猝不及防地聽到自己的名字,閔疏驚訝地回過頭,循聲望去。
手電的光照亮了排成一列的偷渡客,閔疏的目光落在隊列中間的一個青年臉上。他身上套著救生衣,大概有一米八,面容黑瘦,黑色短發有些狼狽地沾額頭上,鼻子有點寬,一雙眼睛倒是炯炯有神,此時正一眨也不眨地瞪著他。
閔疏看到他的臉,猛地長大了嘴:“胡嘉明!”
青年見他認出了自己,差點蹦起來:“真是你!閔疏!”
巨大的驚喜席卷了閔疏,他立即扔下魏長川的手跑過去,朝青年張開了雙臂:“狗兒!”
青年也迎上來,一把抱住了閔疏,接著整個人就像是沒骨頭一樣跪在了地上,哭道:”爹!“
本來想攔住閔疏的魏長川聽到這一嗓子,動作都微頓了一瞬。
閔疏沒想到這個世界上還能有他認識的活人,一時激動地捧住了胡嘉明的頭,摸了摸室友又黑又干巴、瘦了好幾圈的臉,悲傷道:“狗兒,你怎么瘦成這樣了?”
“嗚嗚嗚嗚嗚——” 胡嘉明渾身濕透,救生衣松垮地套在身上,黑瘦的臉在火光中發青,他哆嗦著打了個噴嚏,抱住閔疏干嚎:“閔閔!爹!基地的飯豬食都不如,我瘦了二十斤啊!”
這時,魏長川走了上來,拎著他的后頸將閔疏提出了胡嘉明的懷抱,伸手擦了擦閔疏身上被沾到的水漬,才道:“這位是?”
閔疏回過頭,看向魏長川,激動地解釋道:“哥,他是我大學宿舍的舍友!”
胡嘉明在宿舍里睡他下鋪,正是那個在宿舍鏡子旁邊貼了金城武的海報,每天對著鏡子試圖把頭發梳成明星的模樣,出去拿個外賣還要往身上噴古龍水的仁兄。
“……大學室友?”
魏長川眉頭一蹙,看向胡嘉明:“你為什么會和北美基地的人在一起。”
胡嘉明不知道這個高大的男人是誰,又為什么好像跟閔疏認識,但直覺這個人非常不好惹,而且看起來地位不一般。他在魏長川的目光下哂笑了兩聲,尷尬道:
“這個……說來話長……”
這時,一陣冷風吹來,陸嘉明打了個抖,接著狠狠打了個打噴嚏:“啊嚏!” 他又連著打了好幾個,仍不住環住自己:“這里好冷——”
閔疏被魏長川拽遠了些,見狀抬頭道:“哥,我們還是先回去再說把。”
魏長川看了眼瑟瑟發抖的人群,沒說什么,而是轉過頭,朝抱著懷孕女人的奧古斯丁道:“槍。”
閔疏聞言一愣,這才想起免疫者身上應該是帶了武器的。奧古斯丁沒什么抵觸的情緒,順從地交出了槍,接著脫了外套,蓋在了已經暈厥的女人身上,將對方背在了背上。
閔疏看著他們,不禁在心底嘆了口氣,在他看來,帶著孕婦偷渡到一個極地小島上實在是不太明智。基地再如何不好,至少有相對安穩的環境和食物供給,再說了,女人肚子里的孩子,很有可能也根本生不下來……
閔疏想著,搖了搖頭,暫時將這些想法拋至腦后,這些都是后話了,夜晚的溫度正在不斷降低,現在的當務之急是回到有暖氣的地方。
所幸離開海邊后,風不算太大,路也不難走,隊伍的人雖然掉進了海水里,卻沒有受傷,其中沒有行動的孕婦被奧古斯丁背在了地上。魏長川和閔疏在前面帶路,奧古斯丁背著孕婦在后面,兩個免疫者一前一后確保隊伍的行動速度,四十分鐘后,一行人成功回到了中餐廳。
塔樓中小小的客廳被偷渡者占據,六、七個圍聚在火爐旁取暖,他們在這樣的天氣里掉進冰冷的海水里,還在氣溫零下的室外徒步這么久,早就被凍僵了,一個個都是臉色青白。
閔疏在臥室里,為了能讓眾人盡快換下被海水打濕的衣服,將壓箱底的皮草和衣服都翻出來了。
然而當他抱著半個人高的一疊皮草走近客廳時,卻被魏長川攔在了門口。
他也還沒來得及換衣服,黑發貼在額上,側頭看了閔疏一眼:“先等我排查完。”
閔疏一愣,抱著衣服站在門口,這才看見魏長川右手上正拿著檢測的儀器,上面正閃爍著綠色的光芒,他于乖乖地點了點頭,站在客廳門口等著。
于是魏長川回過臉,朝客廳走去。
閔疏站了一會兒,因為皮草遮擋住了視線,不是很看得清客廳里的情況,卻本能地覺得有什么不對,接著忽然明白了過來——
客廳里太安靜了。
沒有人說話,沒人動,連一點最輕微的噪音都沒有,客廳里死寂一片。
像是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一動不動地蜷縮著,等待命運的宣判。
閔疏將懷里的皮草放低了些,目光從上方看向客廳內。
客廳里有人站著,有人坐著,面色都很難看,唯一相同的是所有人都用略帶恐懼的神情看著魏長川。就連上學時算得上他們寢室最活潑的胡嘉明都蜷縮著身體,一聲不吭地靠在火爐旁。
魏長川穿著還帶森森寒氣的黑色的制服,側臉冷淡,行走在人群中間,一個一個檢查。
閔疏咽了口唾沫,心也跟著揪了起來。
客廳里不斷響起清脆而機械的響聲,魏長川手上儀器的光始終的綠色的。
胡嘉明也通過了檢查——他是被魏長川揪著衣領提起來的,儀器上的燈光變綠之后立即開始大喘氣,整個人直接攤倒在火爐邊,腿腳四仰八叉地支棱在空中,還不忘抬起手給閔疏比了個OK。
閔疏見他沒事,也跟著松了口氣。
然而他這口氣還沒完全松下來,客廳里就響起一聲突兀的聲音。
“嗶!”
檢測儀驟然發出響聲,機械女聲刺破死寂:“感染警告!請立即采取措施!”
閔疏呼吸一滯,扭頭看去,看見魏長川站在那對中年夫婦面前,檢測儀瞄準的是那對中年夫妻中的妻子。
那是個瘦小的女人,亞洲長相,正和丈夫緊緊地抱在一起,臉頰凹陷下去,眼睛圓瞪,她看著魏長川,眼中逐漸浮現出極度的恐懼。
第46章 胡嘉明 舍友
魏長川沒有停留一秒, 收起儀器,拉住了女人的手臂。
瘦小的女人直接被他拽著站了起來,下意識地想要抵抗, 卻完全抵不過魏長川的力氣, 驚恐地叫喊起來:“老公、老公——”
她的丈夫試圖上前拉住女人,卻被魏長川一只手擋了回去。
閔疏看著那個男人’砰’地一聲向后跌回了地上, 他年紀也不小了, 掙扎了好幾下才爬起來, 試圖追出去,然而魏長川行動迅速, 此時已經挾著女人走出了門外, ’砰’地一聲關上了大門。
“不、不——” 中年男人眼圈通紅,跟著就要沖出去:“智子, 不、智子——”
此時,奧古斯丁走出來擋住了他:“別去了。”
這個人在偷渡者當中顯然是較有威信的, 他一出來攔,中年男人下意識地就停住了腳步, 轉而抓住他乞求道:“長官, 求求您救救智子!”
奧古斯丁低著頭,神情中浮現些許沉痛, 搖了搖頭道:“救不了的。”
中年男人聞言, 登時如遭雷擊,臉色迅速灰敗下去。但很快又就變得猙獰,伸手就要去揪奧古斯丁的制服衣領:
“你不是說會沒事的嗎?!” 中年男人像是驟然變了個人, 咆哮道:“智子怎么會感染!我們吃住都在一起,也都按照你說的做了,怎么會感染?是你說等到了格陵蘭島上就一切都好了, 現在這個怎么解釋?”
閔疏被他突然的爆發嚇了一跳,然而奧古斯丁像是早就預料到了這種情況,表情中沒有多少意外,只是勸他:“你不要激動。” 他道:“偷渡不可能是零風險的,發生這樣的事,我也很抱歉,但是你需要冷靜下來——”
中年男人此時顯然什么都聽不進去,他滿臉漲紅,竟然抬起拳就要朝奧古斯丁的臉揍過去。
然而就在這時,大門被打開的聲音忽然響起,魏長川如同鬼魅一般地出現在門后,一句話都沒有,直接從后面薅住了中年男人的頭發。
“啊!”
中年男人發出一聲慘叫,被迫俯下身,直接被魏長川拖著踉蹌地奔出了門外。
“砰!”
隨著一聲巨響,大門再次被關上。在眾人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一場爭執已經被摁滅,魏長川的身影再次消失在了門外。
客廳里有一瞬的寂靜。
奧古斯丁嘆了口氣,搖了搖頭,轉身重新和棕發女子坐在了一起,小聲地向她安慰了幾句什么。
靠在壁爐邊的兩個東歐長相的年輕人也都被這迅雷般的行動震懾住了,一時誰也沒說話。過了幾秒,他們才互相對視了一眼,嘰里咕嚕地說了句什么。
胡嘉明這時手腳并用地蛄蛹到了閔疏身邊,很小聲地問他:“……閔疏,他不會是要把我們一個個拉出去槍斃吧?”
閔疏立即睜大了眼睛,反駁道:“怎么會?你別亂說!”
胡嘉明有點委屈:“可是那個男的看起來好嚇人。” 他有點委屈地說:“不會嗎?可……可是槍都在他那……”
剛才奧古斯丁把自己的槍交給魏長川,他們可是都看見了。而且男人穿得一身黑,身材那么高大,力氣看起來也很大,穿梭在人群中間的樣子簡直像是個死神。
閔疏聞言,微不可查地頓了頓,接著用肯定的語氣道:“不會的!哥是好人。”
胡嘉明:“……你有種看著我的眼睛再說一遍?”
就在他們說話的檔口,魏長川再次出現,這次是將兩個東歐青年拉了出去,兩人似乎本來還想反抗,卻被魏長川直接放倒,提著衣領拖了出去。接下來是奧古斯丁和懷著孕的棕發女子,不過他們倒是沒被拖出去,而是自己走出去的。
最后,輪到了胡嘉明。
他看著從門口走進的魏長川,皮膚略深的臉一下子就變白了。
當魏長川走到他們面前,胡嘉明已經整個人癱倒在了地上,雙手緊緊抱著閔疏的腿,殺豬一般地喊:“閔閔!閔爹!救救你的狗兒啊嗚嗚嗚嗚——”
閔疏被他吵得耳朵疼:“你先冷靜一點!”
然而魏長川走到他們面前,卻沒理會吱哇亂叫的胡嘉明,而是先上下看了看閔疏,第一句是:
“抱著東西不知道找地方放?”
閔疏一愣:“嗯?”
他這才想起自己還抱著一摞厚厚的皮草衣服,剛才的事情發生地太快,他都忘了把這些衣服發下去了:“哦哦,我忘了——”
他說著,正要找地方放,就被魏長川接了過去。男人單手抱起那疊衣服,還順手握了握閔疏的手臂:“手酸不酸。”
閔疏這才感覺手確實有點痛,那堆皮草還是挺沉的,抬眼看他:“有點。”
魏長川看著他,目光在他臉上游移,接著轉過頭,輕輕從鼻腔里出了口氣,有點像是在嘲笑他不太聰明。
閔疏有點不好意思,抿了抿唇,岔開了話題,問:“哥,你把那些人帶哪去了?”
魏長川道:“帶到其他的房子里隔離。”
這群偷渡客里已經出現了感染者,那么現在最安全的做法就是分開隔離,以保護剩下暫時是健康的人。所幸小鎮上別的沒有,空房子倒是真不少。魏長川把被感染的女人和他的丈夫分別隔離在了兩棟房子里,兩個東歐青年在一起,奧古斯丁則和他的情人呆在一塊兒。
聞言,閔疏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
小鎮上的房子以前都有人住,這幾年閔疏也在維護著,想著哪天要是鎮上的人回來了還能接著住,因此這些房子還不算太破敗,電和暖都有,家具也是齊全的,倒是還能住人。
閔疏于是道:“哥,那你順便去把這些衣服給他們吧,我拿都拿出來了。”
魏長川聽了,點了點頭,接著道:“房子的鑰匙給我。”
閔疏’哦’一聲,便回身想去拿鑰匙,結果剛一轉身,腳步就頓住了。魏長川剛才沒拿鑰匙,那是怎么把門打開的呢?閔疏想著,回頭看向魏長川。
魏長川一手拿著那疊衣服,垂下眼輕輕催促他:“看我干什么?去拿鑰匙。”
閔疏:……好吧,你們變異過的人應該有自己的方法。
他也懶得問了,乖乖去把鑰匙拿了出來。在鎮民一個個離開小鎮,鑰匙都交到了他的手上,一共有十幾把,穿在一個金屬環上。
魏長川拿了鑰匙和衣服出去了,待他走出門外,胡嘉明才開始大喘氣,半死不活地癱軟在地上,長手長腳亂放在地上,活像個癟下去的氣球人。
閔疏看他這個沒出息的樣子,低頭好笑地輕輕踢了踢他:“我就說了不會的吧,哥是好人。”
胡嘉明剛剛經歷生死一線,翻著白眼躺在地上,踢也沒反應。但他躺尸了一會兒,忽然意識到了什么,面色一變,猛地從地上坐了起來。
閔疏看他跟僵尸一樣彈起的上半身,被嚇得夠嗆,可還沒來得及往后退就一下子被胡嘉明抱住了腿:
“你干嘛?” 閔疏瞪他。
胡嘉明吸了吸鼻子,看著他的眼睛冒著精光,扯著嗓子就喊:”閔閔,我要和你住一起!”
閔疏一愣。胡嘉扯著他的褲腿道:“在這個島上我就只認識你一個,我英語差你是知道的,我當年四級都沒考過啊!他們嘰里咕嚕地說什么我都聽不懂——”
閔疏想了想,有些為難:“狗兒……可我們家只有一張床啊。”
胡嘉明雙眼飆淚,立即表示:“沒關系!我可以睡沙發!睡桌子也行!實在不行就睡地上!”
閔疏被他鬧得一個頭兩個大:“哎呀……你先別哭了——別扒拉我!”
結果胡嘉明嚶嚶嗚嗚地哭得更大聲了:“爹!你就留下我吧,我給你跑腿,只要給我口吃的就行,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嗚嗚嗚嗚——”
魏長川一回來,正好聽見了這句話。一抬眼,就見胡嘉明抱著閔疏的腿,正哭哭啼啼地撒潑打滾。
閔疏聽到門開的聲音,抬頭見魏長川站在門口看著他,趕忙把胡嘉明推開:“你好好說話!不許哭了!”
胡嘉明猝不及防,不可置信地看向閔疏:“閔閔……” 他不敢相信閔疏居然不疼他了,要知道當年在宿舍,閔疏的肥皂他都可以隨便用的!
接著他忽然意識到了什么,臉色微便,小心地看向閔疏,有些猶豫地道:“閔疏……你是不是怕被我感染啊?”
閔疏回過頭看向他,還沒來得及說話,胡嘉明就抬起手將兩指并攏舉在額前,賭咒發誓道:“我發誓我真的沒被感染!在船上的時候我跟那對夫婦根本不在一個船艙里!”
“這倒是沒什么……” 閔疏心想他和魏長川都免疫了,倒不是怕病毒。
他猶豫了一會兒,看了看滿臉狼狽的胡嘉明,又抬頭看了看站在一旁,沒什么表情的魏長川,其實也不太知道這個情況該怎么處理,便看向了魏長川:
“哥,你說呢?”
聞言,胡嘉明一愣,不明白為什么這件事還要征求魏長川的意見,難道這兒不是閔疏的房子?
不過他很快猜想,魏長川此人看著身份不簡單,也許是駐扎在格陵蘭島上的軍官,閔疏也許是被他管著,于是也轉向魏長川求道:
“求求您了,我跟閔疏認識很久了,我沒想到他竟然還活著,這么多年了……我們還能碰上,我、我——”
他說著,眼里的淚水越盈越多,最后竟然痛哭起來:“嗚嗚嗚嗚嗚——媽媽——嗚嗚嗚嗚”
閔疏見他哭得這么厲害,有些驚訝,以前在宿舍里胡嘉明算是性格最樂天派的那個了,每天嘻嘻哈哈的,遇到什么事情也不會氣餒,閔疏還是第一次看見他哭。
見胡嘉明哭著叫媽媽,他又想起胡嘉明好像家庭是挺和睦的,父母關系很好,雖然現在大概也……
閔疏頓了頓,悄悄看了魏長川一眼,結果便見男人看著胡嘉明,微微瞇起了眼睛,似乎是在心里估量著什么。
閔疏看著他,眨了眨眼,忽然覺得他好像在什么地方看見過魏長川的這種表情……
接著他就想起,魏長川和他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好像就是這么看了他一會兒。
半秒后,魏長川垂下眼,睫毛掩住瞳仁,轉過頭看向閔疏,神色淡淡:“這是你的房子,你自己決定吧。”
閔疏:……
在剛才那半秒間,他像是聽到了魏長川心里危險性「-1」「-1」的聲音,他有種感覺,魏長川已經將胡嘉明一米八大個下的窩囊廢本質徹底看穿了。
閔疏看了眼地上癱坐著抽抽噎噎,一把鼻涕一把眼淚把自己本來就黑的臉抹得更臟的胡嘉明……好像確實也挺明顯的。
閔疏于是道:“好吧,那就讓他住我們這兒吧。”
他其實有點擔心以胡嘉明的自理能力把他放到別的房子里住這貨能把房子點燃。
胡嘉明雖然人是不錯,確實出了名的不靠譜,曾經干出過在宿舍煮小火鍋導致跳閘,自告奮勇去修結果拉響了火警警報,導致一整個男寢的學生在寒冬臘月穿著個褲衩子在樓下硬等了半個多小時的壯舉。
這小子身上的通報批評多的閔疏一度懷疑他是否能順利畢業,而且還不是什么考試作弊之類的惡意行為,都是胡嘉明自己馬大哈作出來的,這人還是放在眼皮子底下比較安全。
胡嘉明聽到閔疏愿意讓他留下來,也是立即就不哭了,手腳也不軟了,一咕嚕就從地上爬了起來:“閔閔——”
閔疏也感動道:“狗兒——”
兩個人正要抱作一團,就在這時,魏長川忽然咳嗽了一聲。
閔疏聽見,跟他擁抱的動作一頓,立即回過頭擔憂道:“哥,你感冒了?”
胡嘉明撲了個空,差點沒摔個狗啃屎。
魏長川眉心微蹙,手摸了摸喉結:“沒有。”
閔疏自然不相信,嘟嘟囔囔地道:“你肯定是感冒了,濕衣服都沒換,里頭外面進進出出的,溫差那么大——快把衣服脫了,去洗個熱水澡。”
他邊說邊將魏長川往浴室的方向推,胡嘉明站在后頭,震驚地長大了嘴。要知道當初寢室里他和閔疏的關系可是最好的——閔疏泡好的泡面他都是吃第一口!
他現在也是渾身濕透,還在外頭走了那么久,閔疏怎么一句關心都沒有,丟下他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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閔疏讓魏長川去洗了澡,又把感冒沖劑拿出來給他沖了一劑喝,見他沒什么不妥,才想起還有個胡嘉明。
他又趕快安排胡嘉明去洗澡,青年在海上輾轉漂泊了那么多天,又掉進了海里,渾身臟兮兮的都有餿味兒了,閔疏勒令他從頭到腳洗了三遍才放他出來。
夜晚,深沉的夜幕籠罩了小鎮,這個荒無人煙的小鎮上終于迎來些許人煙,沿著小山坡蜿蜒而上的小路邊,幾座零星的房屋里亮起了燈,昏黃的柔光自玻璃窗里透出來,被風雪模糊,形成一團團的光暈。
閔疏透過玻璃窗看出那幾團光,想著分別被隔離起來的那些人應該也差不多都住下了,接著又想到個已經感染病毒的女性,心下沉了沉。
其實今天的狀況非常危險。這些偷渡者身上的不確定因素太多了,病毒的感染性那么強,誰也不知道他們會不會在偷渡的過程中染上病毒,比如這次偷渡者中的那個女人……這個小鎮上只有他和魏長川,倒是還好,如果這隊人是去人群密集的地方,比如說首都努克,那就危險了。
閔疏想起了上次來過他們這兒的警衛隊隊員,他們提到過,首都那邊似乎也有很多偷渡者。這實在是個很無奈的狀況,基地的建造本是為了保護人類,但同時也造成了逼仄狹小和高度集體化的生活環境,以至于有源源不斷的偷渡者,要怎么斷絕這個現象呢?或許只能等到疫苗成功研發,或者是病毒徹底消失,人類能夠再次在地面上自由行走的那一天……
閔疏想著就覺得心情有些沉重,也不知道那天什么時候會來。
中午吃剩下的羅宋湯正在灶臺上咕嘟咕嘟地熱著,散發出蒸騰的水汽,在玻璃窗戶上凝結為水汽。
胡嘉明躡手躡腳地走進后廚,問他:“閔閔,你在做什么啊,好香。”
閔疏看向他,有些擔憂地問:““狗兒,你確定你沒跟那個感染了病毒的人接觸過吧。”
胡嘉明將海水的咸腥味和在船艙里腌出來的隱隱酸味都洗去了,此時香香地穿著干凈柔軟的睡衣,聞言,他勉強將目光從鍋上移開:
“真的沒有。” 他對閔疏道:“那個叫奧古斯丁的軍官都是讓我們躲在貨倉里的時候,我都是單獨呆著的,救生艇上的時候我坐最后一排,他們坐第一排,跟我離得老遠了。”
閔疏聞言,松了口氣,回過頭低聲道:“也不知道是她感染的是哪種毒株。”
如果是Y毒株還算是好一些,畢竟沾染體*液的可能性還是要比飛沫傳播要小一些,如果是X毒株,不說其他的,就剛剛在客廳里一群人擠地那么近,就很危險。
閔疏想著,有些擔憂的看了胡嘉明一眼,誰知這人竟然一臉癡相,雙眼直勾勾地看著灶臺上的鍋。
胡嘉明:“吸溜吸溜。”
閔疏:……
隨著胡嘉明的到來,他腦海中大學宿舍的記憶慢慢復蘇,想起這家伙不僅是宿舍里最騷包的,也是最饞的,曾經干出過充大款請系花吃幾千元一位的Omakase,結果餓的回宿舍將所有人的夜宵庫存掃蕩一空的事情。當然,他第二天被所有人痛扁了一頓。
不把他喂飽,以這個人的腦容量根本沒辦法思考其他事。
閔疏用中午吃剩的羅宋湯,煮了通心粉,又蒸了些米飯,將剩下的湯汁在灶上熬得濃濃的,分成兩分,一份澆在通心粉上,另一份澆在米飯上,再撒上些芝士碎,放在烤箱里做成了焗飯。
魏長川喜歡吃肉,閔疏還預備了肉菜,基地提供的冷凍牛排中午就被他拿出來解了凍,用油,胡椒粉,再加一點生抽腌制起來。幾個小時后,牛排變得軟嫩入味,閔疏把肉切成好入口的小塊,再和用油炸酥了的土豆塊同炒。
這道酥炸土豆牛肉粒魏長川很喜歡,閔疏做過很多次。
但是顯然胡嘉明也很喜歡這道菜。
“嗷嗚嗷嗚——” 飯桌上,胡嘉明捧著飯盆,半個臉都要埋進飯盆里,一邊吃還一邊說:“就是這個味兒,就是這個味兒!”
閔疏坐在他對面,看著胡嘉明頭上泌出的細汗,心想這人真是一點沒變,吃個飯吃出了野豬拱食的效果。
跟他比,魏長川的吃相簡直算是再斯文不過的了。
見他吃得這么急,一幅八百年沒吃過飯的架勢,閔疏勸道:“狗兒,你慢點吃,沒人——”
他本來想說沒人跟你搶的,可又想到了身邊的魏長川,話頭一頓,接著生硬地轉了個彎:“不夠我再做就是了。”
胡嘉明絲毫沒察覺到他微妙的態度,光顧著吃飯:“嗯嗯。”
見狀,閔疏有些心虛地看向魏長川,今晚本來他是準備好要給魏長川準備大餐的,結果半路殺出個胡嘉明。閔疏知道魏長川要是護食,誰都搶不過他,不過今天不知是怎么了,魏長川半垂著眼,神色淡淡,倒是沒像對待克里斯丁那樣對待胡嘉明。
就在這時,胡嘉明不知是吃噎著了還是怎么了,竟然發出了聲豬叫。
緊接著,閔疏便看見魏長川眉頭一皺,閉了閉眼,側過頭,從胸腔里呼出一口氣。
閔疏:……
好一個不忍直視。
閔疏這才發現原來魏長川是一直在忍,如果換個人,估計早就被他扔出去了。
閔疏:……總感覺有點愧疚是怎么回事。
覺得他的室友確實是有點太拿不出手了,閔疏有點愧疚,夾了塊最大的牛肉放進魏長川的盤子里,湊過去用只有兩個人聽得到的聲音道:“哥,待會兒我給你開小灶吧。”
魏長川回過臉,目光落在他臉上,立即柔和下來。
接著忽然俯過身,極快地在閔疏嘴上親了一口。
胡嘉明正低著頭刨食,什么都沒看見,但閔疏猝不及防,臉立即紅了。他猛地回過頭看了胡嘉明一眼,見他沒抬頭,這才松了口氣,又回過頭去瞪視魏長川,用氣音道:“哥你干什么?”
魏長川回以微笑,接著又要湊過來。
閔疏趕忙擋住他的臉:“不行!”
這次聲音大了點,胡嘉明抬起頭:“嗯?你們在干什么?”
閔疏急忙收回手,道:“沒事,吃你的。”
所幸胡嘉明是個只長個子不長腦子的,聞言’哦’了一聲,又低下頭吃飯去了。
閔疏滿臉通紅,試圖在桌子底下收回自己的手,魏長川卻不放。
·
半小時后,胡嘉明終于酒足飯飽,挺著肚子向后仰倒在椅背上。
“活過來了……” 胡嘉明摸著自己的肚子,滿足地嘆了口氣,抬起頭開道:“好撐,閔疏,我怎么感覺你的手藝又變好了——”
他抬起頭,驟然看見對面兩人的姿態,聲音忽然一收。
閔疏坐在他對面,跟七年前沒什么變化,還是那副瘦瘦虛虛的樣子,小尖臉丹鳳眼,臉不知為什么有點紅。而那個軍官坐在他身邊,此時換下了制服,穿著件柔軟的黑色毛衣,一只手搭在閔疏身后的椅背上。
硬要說,那軍官還挺帥的。但胡嘉明幾十分鐘前還差點被他嚇尿,所以并不能欣賞,只是本能地覺得兩人間的氛圍有些不對。
第47章 偷渡 交談
胡嘉明看著兩人的姿勢, 總覺得有點什么不對的地方,但他又說不出來是哪,要說近, 兩個人好像也靠得不是很近, 也沒什么肢體接觸,但是就隱隱給他一種怪怪的感覺……
胡嘉明努力用自己直男的腦筋思考, 不過他剛剛像只豬一樣吃了一桌子菜, 現在正在暈碳, 腦子里云山霧罩,想也想不清楚。
胡嘉明很快放棄糾結這個點, 也沒往深處想, 覺得這個軍官應該和閔疏應該就是關系不錯,他現在有更好奇的事情, 便問道:
“閔疏,你怎么會在格陵蘭島上啊?”
閔疏聽了, 回答道:“這就說來話長了——”
他將自己是怎么在加國留學的過程中來格陵蘭島旅游,結果遇到港口關閉, 直接滯留在這的事情跟胡嘉明說了一遍, 有些無奈地道:
“也是我走運了,我之前都不知道外面已經……”他說到這兒, 嘆了口氣。
胡嘉明聞言, 也很感慨:“還真是巧了。” 他說著,神情有點落寞下來:“你算是幸運的了,在外頭的, 大多都……”
他說著,搖了搖頭,沒有繼續說下去。
說到這兒, 兩人都沉默了下來,閔疏看到胡嘉明,就想到自己以前宿舍里的另外幾個室友,他們是八人寢,不過只住了六個人,雖然大家來自天南海北,但關系都挺好的。
閔疏抿了抿唇,猶豫了一下,還是抬頭對胡嘉明問道:“狗兒,你知不知道咱們宿舍的其他人怎么樣了?”
胡嘉明聞言,神情變得有些沉重,臉上浮現出一抹有些苦澀的笑容,向閔疏搖了搖頭。
閔疏明白了他的意思,雖然心里已經有了預期,心卻還是忍不住沉了沉。
胡嘉明低下頭,用手抹了把臉,嘆了口氣,道:“你在島上不知道,瘟疫剛開始的時候傳得特別快,什么醫院、學校、小區這種人群密集的地方基本上是一群一群的感染,我當時不是正好去山區支教了嗎?那個山區特別偏,人也少,我才活下來的……”
聽著胡嘉明這么說,閔疏才想起來,對方確實是跟他提過要去山區支教半個學期,在閔疏剛到格陵蘭島上的時候胡嘉明還在朋友圈發了跟希望小學孩子們一起拍的照片。
隨著胡嘉明的敘述,閔疏了解到他當初去支教的那個山區非常偏僻,屬于十萬大山里最不起眼的小鄉,希望小學里只有不到十個孩子。
因為地方真的太偏僻了,連條正經的國道省道都沒有,屬于那種需要坐飛機轉巴士再轉人力三輪最后坐著村長家趕的騾車才能上去的地方,很多同學都因為安全考慮不敢去,只有胡嘉明這個莽人仗著自己是體育生,身高腿長體力好,自告奮勇去這個地方支教。結果胡嘉明才得以躲過了第一批最慘烈的感染,在小山村里靠著當地村民的幫助躲了整整十八個月,才被前來搜救的軍隊找到,帶回了基地安置。
“閔閔,你是不知道我的日子有多難過。” 胡嘉明說著他當初在小山村里的經歷:“那個村本來就窮,后來供給斷了,大家聽說外頭出了事都不敢出去,我只帶了些零食啥的過去,兩個月就吃完了,后來只能吃村里種的東西……”
胡嘉明說起那段經歷,還面有菜色:“好長一段時間,我的早飯加午飯是兩根紅薯,晚上是菜梗玉米糊糊,到了周末才有半個雞蛋吃。”
閔疏聽了,這才明白剛才胡嘉明那副野豬下山的架勢是從哪來的,原來他是不僅在基地里沒吃好,而且是這七年間就沒吃過好東西,怪不得他瘦了這么多。
“誒,不過我已經算是很幸運的了。” 胡嘉明嘆了口氣,道:“還好村子里的人都很善良……要是沒有他們,我早就餓死了。”
他說到這,頓了頓,小心地看了眼閔疏,語氣有些艱澀地道:“當時其他人都還在學校里,所以……”
他沒把話說完,不過閔疏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
其他的學生都在大學里,人口太密集,一旦病毒傳染起來就會很快蔓延爆發。胡嘉明是由于去支教了才逃過一劫,剩下的人恐怕就沒這么幸運了。
閔疏想起出其他幾個舍友的面孔,舌根有些泛苦。他已經七年沒見過他們了,此時腦中浮現了都是幾人在大學里時二十幾歲鮮活的畫面,哭著喊著叫他閔爹的樣子,大呼小叫地打游戲的樣子,早八起不來床叫他幫忙的樣子……
閔疏沉默下來,心里有些堵,總覺得有點沒辦法相信這些面孔就這么從世界上消失了,同時又不知道該不該慶幸他沒有目睹他們在瘟疫下掙扎時最慘烈的樣子。
這時,一只手伸過來,輕輕覆在了他的手上,安撫般地輕輕捏了捏。
閔疏轉過頭,對上了魏長川溫和的眼神。男人雖然沒有參與他們的對話,但一直有在注意他的情緒,現在似乎是有些擔心他。
閔疏沖他笑了笑,小聲道:“我沒事。”
他心里對這件事已經有了預料,畢竟全球只剩下十幾萬人,生存下來的機率這么小,其中能有一個他認識的人已經算是奇跡了。
閔疏于是抬頭向同樣神情苦澀的胡嘉明,輕聲道:“狗兒,你還能活著,我們還能見面,我真的很開心。”
胡嘉明聞言,抬起頭看向他,有些動容:“閔閔——”
閔疏朝他笑了笑:“我們……都是因為幸運才活下來的,所以一定要珍惜這次機會,好好活下去才行。”
胡嘉明聽了,用力地點了點頭,抬手抹了把眼睛:“嗯,你說得對,我們都要加油——”
誰知他話說到一半,閔疏忽然話鋒一轉:“所以為什么要做偷渡這么危險的事情呢?”
聞言,胡嘉明神色和身體都一僵。
閔疏臉上保持著微笑,耐心的等待他的回答:“嗯?”
胡嘉明看著他臉上的笑容,腦門上直冒汗。
一是他自己心虛,二是他知道閔疏雖然看上去溫溫柔柔的很好說話,但有自己的一套制裁他的辦法。要是真把閔疏惹生氣了,他估計接下來幾天一句話都跟他說不上,還只能吃壓縮餅干和罐頭湯了。
“我……” 胡嘉明瞬間心虛地躬起了身體,有些訕訕地道:“我……我這不也是被忽悠的嘛……當時松本他們,哦,就是那對夫妻,他們跟我說格陵蘭島是安全區,說這么大個島,人和軍隊都在首都,其余地方根本就沒有人住,海岸線又長,悄悄上來的話就不會被人發現……”
閔疏聞言眉頭一皺:“這話你也信?你也不想想,沒人是沒人,可也沒吃的啊,你們真要到荒原上面去吃什么,住哪?你以為在極地生存很容易嗎?”
面對他嚴厲的質問,胡嘉明似是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天真,沮喪地低下了頭:“誒……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當時被他們一忽悠就暈了頭了。”
說起來,基地里的幸存者都是瘟疫大爆發的親歷者,然而人就是這么好了傷疤忘了痛的生物,在基地里面日復一日枯燥卻安全的生活讓他們淡忘了病毒的可怕,逐漸開始覺得生活不夠自由。再加上每年都有從基地往外偷渡的人,看著這些成功的例子,基地里面的人不禁開始人心浮動,從而忽略了偷渡路上可能有的危險。
其實一出基地,胡嘉明就已經開始后悔了,要抵達格陵蘭島,他先得躲在往返于兩個基地之間的輪船里,從西伯利亞順著北極航道偷渡到北美洲。北極航道非常難以通行,洶涌的海浪加上流冰能讓最堅硬的船體都產生幅度巨大的晃動,別說感不感染了,光是暈船就夠這些偷渡者喝一壺的了,胡嘉明差點在船艙里吐死。
等到了北美基地,他們還分別在港口的各個集裝箱里呆了幾天,接著跟貨物一起被運到船上,在集裝箱里的時候他們沒吃沒喝,四周都是黑暗,也分不清白天和夜晚,饒是胡嘉明這樣體質健康的青年男子都差點熬脫水。
胡嘉明苦著臉道:“誰知道偷渡居然這么危險?他們忽悠我的時候說得可好了,說什么格陵蘭島上面也有警衛隊,食物也很充足,只要成功上了島,人家也不可能真的不管我們,還是會送物資來——”
“你還有臉說。” 閔疏皺著眉,生氣地道:“你們這樣好好的基地不待,這樣隨便跑出來,得給別人添多少麻煩?再說了,你以為首都離這兒很近嗎?現在到處人手物資都不足,就算要送物資過來不知道什么時候才到得了,對你們自己和對警衛隊來說都很危險的。”
“更不要說有感染的風險。” 閔疏越說越生氣,盯著胡嘉明很嚴厲地道:“你也看到了,你們中間有人感染,這次是鎮上只有我們兩個人,要是換一個地方呢?這對你們自己很危險,要是不小心感染到了其他人更危險,你們這樣做是很不負責任的,知道嗎?”
胡嘉明這下徹底沒了話,愧疚地低下了頭。
閔疏看著他烏黑的發頂,冷冷地問:“知道錯了嗎?”
胡嘉明趕忙點了點頭:“我知道錯了。”
閔疏從胸膛里嘆出一口氣,接著朝魏長川使了個眼神:“哥,你說這件事該怎么辦?”
魏長川這個時候才回過頭,將目光放回到了胡嘉明身上,淡淡道:“先隔離。如果沒問題,看努克的庇護區愿不愿意接收他們,要不就遣返回基地,不過只能待在外城。”
對于自愿偷渡到外面去的人,基地不會再接收。待在外城的感染機率雖然比基地內要大,但好歹不會短了這些人的吃穿。
閔疏聞言,又多問了一句:“那他們是回北美基地去?還是回遠東基地?”
魏長川道:“看情況安排。”
閔疏聽了,回頭看了看滿臉沮喪地低著頭的胡嘉明,心里緊了緊,暗暗嘆了口氣,還是希望努克的庇護區愿意接收他們吧,如果不愿意,最好也能遣返回遠東基地……閔疏想起包括克里斯丁在內的北美免疫者的生活作風問題,不禁向胡嘉明投去擔憂的目光。
雖然是黑了點,又瘦了許多,而且鼻翼稍微有點寬,但他們狗兒的眼睛和眉毛還是長得挺好看的,濃眉大眼的一小伙,要是有人真就喜歡這種巧克力款呢?
閔疏越想越擔心,但也不好說什么,只能在心里暗暗嘆氣。
到了夜里,胡嘉明被他安排在之前克里斯丁睡過的地方,在客廳的壁爐旁邊打地鋪。這小子倒是心大,啥都沒想一撅屁股就睡著了。閔疏倒是愁得不行,在床上輾轉反側地睡不著覺,為了胡嘉明的屁*股和生命安全擔憂。
直到魏長川洗了澡出來,在床邊伸手摁住閔疏:“干什么呢?”
閔疏在床上不知道滾了多少圈,成功地把自己卷成了一個餅,聞言在被子里蠕動了兩下。
魏長川垂下眼,嘆了口氣,將擦頭發的毛巾放到了一邊,低下頭,將閔疏從被子里剝出來。
閔疏頂著一頭凌亂的頭發從被子里冒出來,看向他:“哥……”
魏長川摸了摸他泛粉的臉:“別用被子蓋著臉,對呼吸不好。”
閔疏點了點頭,接著往床鋪里頭讓出一截。
魏長川躺下來,把閔疏連人帶被子摟到了懷里:“別想了,努克那邊會派人來接他們。”
“!” 聞言,閔疏驚訝地抬起頭:“真的嗎?”
魏長川閉著眼:“他們那邊缺人手,沒感染的一般都會收。”
格陵蘭島作為人類最后的安全區,戰略上非常重要,一方面為了保證食物的本土供給這幾年努克那邊一直在想辦法在南邊開墾荒地看看能不能種點兒菜,另外如果兩個基地任何一方忽然出了問題,格陵蘭島需要隨時做好準備接收轉移的幸存者,各種基礎建設的要求導致格陵蘭島其實是比較缺人的。所以對于未感染,且能提供勞動力的偷渡者他們一般都會接收,當然這也就導致了基地里有源源不斷的人試圖偷渡到島上。
一些人,比如作為軍官的奧古斯丁顯然是對這條潛規則很熟悉的,要不然他也不會選擇帶著情人逃到這個島上。
不過等到了努克真的會有好日子嗎?這倒也說不一定,人往往只能看到硬幣的正面而忽視其背面,比如到了格陵蘭雖然自由是自由了,伙食可能也好些,但其勞動的辛勞程度卻是在基地里遠不能比的。
打個不恰當的比喻,跟當初那些被流放到西伯利亞挖土豆的犯人的勞動強度差不多。而格陵蘭島的凍土只會更硬,風會更冷。
這些魏長川并不打算告訴閔疏,免得他又擔心別人的事情擔心地睡不著,抬手拍了拍懷中人的背:
“行了,別想了,睡吧。”
閔疏對他抱有全盤信任,聞言不疑有他,在魏長川的懷里找了個舒服的位置,并且很快就睡著了。
·
不知是不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閔疏當天晚上夢到了胡嘉明。
夢里對方灰頭土臉地在農田里面干活,整個人面黃肌瘦,跟被曬蔫了的葡萄干兒一樣,都變成一條了。閔疏見狀心疼地不行,趕緊給他做了頓好吃的,誰知胡嘉明急赤白臉地把飯刨了,接著竟然憑空變成了一頭肥到不行的大黑豬!
“啊!”
閔疏被嚇得從夢中驚醒了過來。
屋子里面還有些黑,窗簾外透入些許泛白的晨光,閔疏眨了眨眼,通過光線辨認出時間還很早。
閔疏呼出一口氣,定了定神,下意識地朝身邊的床鋪上伸手過去,卻沒碰到人。
“?” 閔疏一愣,剛想扭頭看過去,就被一只略帶涼意的手按住了額頭:“做噩夢了?”
魏長川的聲音傳來。
閔疏一抬頭,便見魏長川站在床邊,已經是穿戴整齊的樣子,身上落了一層細雪。
“哥?” 閔疏一愣,從被窩里爬起來:“你怎么這么早就起了,這才六點——”
魏長川摸了摸他汗水的額角:“我去巡邏。” 接著問:“家里有汽油嗎?”
“?” 閔疏一愣,接著想了想,道:“地下室好像有……你要汽油做什么?”
魏長川連濃黑的眉上都落了一層薄雪,顯得他神色有些冷凝,聞言也并沒有瞞著他,直接道:“有兩個人發病死了。“
閔疏驟然愣住。
第48章 死亡 燃燒的小屋
閔疏確實在地下室里找到了一些汽油, 是納努克一家在離開小鎮之前留給他的,用作漁船燃料的汽油。
“這個放了有點久了。” 閔疏將蓋在汽油桶上的雜物拿開,將兩桶汽油從角落里提出來:“不知道還能不能用。”
魏長川俯身將汽油桶的蓋子擰開看了一眼:“應該還能用。”
時間還很早, 但太陽已經出來了, 越接近極晝,日照時間就越長。雖然才早上六點過, 但太陽已經完全從地平線上升起, 遠遠地掛在了天邊。
極夜雖然結束了, 島上的氣溫還是很低,昨天下了一夜的小雪, 松軟的白雪細密地鋪滿了地面, 閔疏和魏長川提著汽油桶出了門,踩過地上松軟的積雪, 雪花相互擠壓摩擦,發出輕微的咯吱聲。
他們來到了與中餐廳隔著一條街的一棟民宅面前。
發病死亡的是昨天被查出感染的女人以及她的丈夫。
閔疏對于女人的死還沒有那么驚訝, 畢竟他也知道這種病毒的發病快,致死率很高, 基本感染上就沒救了。但是怎么連她沒被測出感染的丈夫都——
閔疏站在魏長川身邊, 忍不住問:“哥,昨天那個男人不是沒被測出感染嗎?”
魏長川正低頭將汽油桶的蓋子打開, 聞言道:“檢測儀器的結果不能保證完全準確, 特別是在感染初期。”
想要準確地知道一個人有沒有被感染,只能將抽血將血樣送去實驗室檢查。
但由于在野外沒有這個條件,瘟疫爆發最嚴重的時候也沒有時間一個個抽血檢查, 基地便發明了這種快速檢查儀器,雖然犧牲了一些精度,但能加速排查感染者所用的時間。沒有被檢查出感染的幸存者會被送往基地, 待抵達之后再進行隔離和實驗室檢測。
但這也導致了少部分時候一些混在幸存者中的感染者不能被及時辨別,在密閉空間里很快就會造成大面積感染,以至于有些時候一車幸存者還未能被送到基地,就在半路上因為感染全滅了。
閔疏聽了,不禁心里一緊,問:“那剩下的人呢?里面會不會還有人感染沒測出來?”
魏長川搖了搖頭:“應該不會,看癥狀他們感染的是Y毒株,如果沒有接觸感染者的體*液問題不大。” 他將油桶放在了地上,接著拿起一同從倉庫里拿出來的雪鏟:“而且如果還有其他感染的人這個時候也該病發了。”
閔疏聞言,點了點頭,稍微松了口氣,心里有些慶幸他們這次感染的是Y毒株,而不是和他上回暴露時一樣的X毒株。
如果感染的是通過空氣傳播的X毒株,那恐怕這一船的人里頭沒有免疫能力的人全部都危險了。通過體*液感染的Y毒株雖然致死率也一樣高,但至少傳播途徑受限,應該是夫妻之間的近距離接觸太頻繁,所以兩人互相感染了。
閔疏站在門口,看著魏長川將房子屋頂上的積雪掃落,接著用雪鏟開始圍著房屋清理出一截空地,以免燃燒的時候積雪融化,阻礙火勢的蔓延。
清晨的氣溫還有低,一股冷風吹來,讓閔疏忍不住縮了縮脖子,他看著面前的房子,想到昨天還活著的人現在已經變了一具死尸,躺在了面前的屋子,就覺得一股寒意緩緩從脊椎竄上。
這群偷渡者已經離終點這么近了,按理來說只要上了格陵蘭島,接觸病毒的可能性就會大幅度降低,他們卻倒在了黎明前的最后一刻。
感染他們的病毒是從哪來的呢?閔疏想不明白,覺得有可能是食物和水,也有可能是女人身上什么地方有傷口,在偷渡的過程中意外接觸了被污染的物品……他越想,就越覺得有些背后發涼,病毒像是一個看不見行蹤的幽靈,如影隨行地跟隨著人類。
不過現在想這些也無濟于事了,閔疏晃了晃腦袋,輕輕呼出一口氣,抬起頭,看向面前的房屋。
這座木屋裝修得很漂亮,之前是在鎮上開雜貨鋪的安妮、安吉兩姐妹在住。
兩個小姑娘將屋頂用油漆涂成了鮮艷的紅色,大門的柵欄則是漆成了白色,旁邊還擺了兩個從外面買來的小天使雕像,雖然到現在房屋表面已經有些輕微掉漆,小天使雕像的表面微微斑駁,可依舊看得出是被主人精心布置過。
木門上還貼著有一年春節閔疏自己剪出來,送給她們兩姐妹玩兒的紅色窗花。閔疏當時跟她們解釋過這種剪紙是該貼在窗戶上的,可兩個姑娘似乎是認為這個漂亮的窗花就應該貼在人人都看得到的地方,所以依舊將它們貼在了大門口。
而現在,這棟漂亮精致的小樓里有一具已經成為感染源的尸體,并且很快要被連同屋子里主人曾經生活的遺跡一起被付之一炬。
閔疏站在欄桿外,看著魏長川提著汽油桶走到了門前,將桶里的汽油潑在了屋子上。
此時,天光已然大亮,太陽升到了半空中。今天是個大晴天,格陵蘭島上天空蔚藍,雪原綿延千里,皎潔無暇。
魏長川倒空了一桶汽油,回到了閔疏身邊,將他拉著退后到安全的位置,接著拿出火柴,劃燃之后,朝著房屋的方向扔了過去。
轟然一聲,房屋燃起烈焰。
閔疏眸中倒映猛然竄高的火焰,主要以木頭制成的房屋加上大量的汽油助燃,火一下子燒得很旺,房屋很快被肆虐的火舌整個吞沒。
一望無際的雪原上,橙紅的火焰在周遭素白的冰雪中間幾乎顯得有些突兀,由于火焰的溫度過高,冰冷的空氣迅速升溫,讓房屋近處的空間都變得微微扭曲了起來。滾滾濃煙順著火舌升騰至空中,逐漸污染了純凈蔚藍的天空,房屋赤紅色的屋頂很快被燃燒殆盡,木材斷裂,火星簌簌落下,在火海中發出輕微的聲響。
閔疏被魏長川抱在懷里,看著面前的火海,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火焰很快燒到了門口,閔疏看著一顆火星落下,沾在木門上貼著的窗花上,紙制的窗花微微卷曲,接著很快被點燃,在烈焰中迅速蜷縮,幾秒間就變成了一團灰燼。
閔疏神情微變,頓了半秒后,輕輕地閉了閉眼睛。
他從面前的場景里感到了比預想還要多一些的挫敗。
這是他第一次直接地感受到人類在這場災難面前是多么的無力,在病毒面前,人類似乎毫無絲毫還手之力,他們能做的只是不斷退守,不斷地抹除感染源,盡管一些時候這代表著同時毀掉原本對他們來說至關重要的東西。
這座精致的房屋在火焰中被慢慢燃為灰燼,空氣中彌漫著木材被焚燒的味道,閔疏不小心吸入了一點碎屑,低頭咳嗽起來:
“咳咳咳——”
魏長川低下頭,拍了拍他的背,低聲道:“走吧。”
閔疏止住咳嗽,點了點頭,最后看了一眼燃燒的房屋,跟著魏長川轉身離開。
·
小鎮上,被感染的夫妻二人所住的兩棟房屋分別被點燃,火焰燃燒了許久才熄滅。
地上的積雪被高溫融化,沿著火焰的半徑留下了一圈空地,房屋被燒得只剩下灰黑的骨架,孤零零地支在荒原上,看著有些凄涼。
魏長川留下來收拾殘局,讓閔疏先回中餐廳。
他進了門,便見胡嘉明還躺在火爐前,蓋著被子,還在睡覺。閔疏看了他一眼,便回頭將帽子和外套從身上脫下來,掛在一邊的衣架上,順便喊他:
“狗兒,起床了。”
胡嘉明沒有動靜。
閔疏把衣服脫了,換了鞋,見他沒回應,又走近了些,抬高聲音叫他:“狗兒?胡嘉明,起來了,你還要睡多久——”
胡嘉明用被子將頭罩了起來,閔疏在他面前蹲下來,推了他兩下,胡嘉明還是沒有動靜。
見狀,閔疏心下猛地一咯噔,心想不會是出事了吧?
他趕忙撲上去,一把拉開蒙在胡嘉明頭上的被子。
“唔……”
被子下面露出黑皮膚青年睡得有點浮腫的臉,胡嘉明睡得五官皺巴巴的。一下子抬起些身體,勉強睜開眼看向閔疏:
“嗯、嗯?閔疏?怎么了?”
閔疏:……
嚇死他了,幸好沒事。閔疏沒好氣地往胡嘉明的頭上拍了一巴掌,道:“你還睡?都十點鐘了,快給我起床!”
“……啊?” 胡嘉明賴在床鋪里,抱著被子不愿起來:“閔閔……我再睡會兒。”
“不準賴床。” 閔疏又推了推他,道:“快起來,再不起,就不給你早飯吃了。”
他話音還沒落下,就見胡嘉明’噌’地一下瞪大了眼睛,直接一個鯉魚打挺從地上坐了起來:“不行!!”
閔疏差點兒被他的大頭撞了個正著,趕快將身子向后仰了仰,哭笑不得地又往他背上拍了一下道:“你可有點出息吧!”
胡嘉明也沒生氣,有點不好意思地’嘿嘿’了兩聲,抬手搓了把自己的臉,似是這才清醒了些,道:“哎……我這幾天都沒睡好,一不小心就睡過頭了。” 說罷他轉過頭,對閔疏道:“閔閔,我跟你說,我現在生活作息其實可好了。”
閔疏不太相信,懷疑地看他:“真的嗎?“
要知道以前上大學的時候胡嘉明就是個作息晝夜顛倒,經常賴床賴得課都不想去上的人,有些時候甚至能通宵打一晚上游戲第二天再在宿舍里睡一整天。
但只要宿舍里有人提起食物,或者食堂等關鍵詞,這人不管睡得多死都會一下子醒過來,大家都覺得他這種聽到喜歡的關鍵詞才會行動的樣子特別像只饞嘴的狗子,所以干脆叫他狗兒。
“你別不信啊!” 胡嘉明看見他的眼神,立即嚷嚷起來:“我跟你說基地里可變態了,每天九點鐘準時關燈,七點半起床,那起床鈴打得耳膜都能震碎!跟拉警報似的,沒人能不醒,醒了就要去集合,先繞著居民區跑圈,然后每人做二十次俯臥撐,五十個下蹲,然后才能吃早飯!吃完早飯還得做廣播體操——”
閔疏聽得一愣一愣的,沒想到基地里是這樣的,不過想想還挺有道理的,畢竟在病毒肆虐的現在身體健康很重要,能多鍛煉一下身體,提高點兒免疫力也是好的。不過如果讓他每天這么鍛煉他可能有點做不到,閔疏想。自從他初中的時候跑操跑到一半呼吸不過來暈在跑道上,就再沒有老師敢叫他運動了。
“但你不是體育生嗎?” 閔疏道:”鍛煉對你來說應該沒問題吧。“
胡嘉明苦著臉:“是啊,但是早起很痛苦。”
這個閔疏倒是也同意,不過他想了想,道:“但你想想,這不是跟高中的時候差不多嗎?我們高中的時候還不能九點鐘就睡覺呢。”
胡嘉明:……
他竟然找不到理由反駁。
胡嘉明沉默了一會兒,最終道:“你這么說,還怪有道理的。”
閔疏道:“對吧。”
胡嘉明點了點頭,回想起了什么般地道:“這么一說基地里好像還挺好的,雖然飯菜難吃,但其實我們高中的時候也差不多?就是油水再少一點,調味再簡單些……”
這回輪到閔疏沉默了,心想你們高中飯菜到底是有多難吃?
“哎,我現在是真后悔了。” 胡嘉明說著又搓了把臉,懊惱地道:“其實現在想想,有不如意的地方忍一忍也就算了,也不是非要偷渡。但我那個時候真不知道是怎么了,那個松本他以前好像我們國內在哪個大學教過幾十年書,總之特別會說話,他一說我就被繞進去了,他還說之前已經有好多人成功過了——”
聽到這兒,閔疏沉默下來,看了眼胡嘉明,道:“狗兒,我跟你說件事。”
胡嘉明頓住話頭:“嗯?什么?”
閔疏咽了口唾沫,道:“他們夫妻死了。”
胡嘉明的神情有一瞬的空白,好半天都沒反應過來,接著臉肉眼可見地緩緩變白,嘴巴張合了幾下,才說出話來:
“……兩個都死了?” 他嘴唇都有點發白,問:“昨天不是只查出來一個嗎?”
閔疏將聲音放輕了些:“另一個也感染了,不過應該是Y毒株,沒接觸□□的話應該問題就不大。” 他怕胡嘉明嚇著,便安慰道:“別擔心,你到現在還沒事應該就是沒感染,船上的其他人也沒事,尸體我們已經處理了,不會有危險的——”
胡嘉明神色有些愣愣的,像是有些反應不過來,接著似是猛地想起了什么,臉色大變,伸手握住了閔疏的手臂:
“等等!尸體是誰處理的?你也去了?“
閔疏愣了愣,見胡嘉明嚴肅立透著些恐懼的表情,趕忙解釋道:“沒有沒有,我就站在門口沒進去,我們把尸體連帶著房子都燒了。”
胡嘉明這才松了口氣,整個人放松下來,癱坐在了地上:“燒了就好,燒了就好。”
他緩了緩,接著坐直起來,向閔疏極其嚴肅地道:“我跟你說,這些感染了Y毒株之后的尸體傳染性特別強,千萬不能去碰!”
胡嘉明向他說起一件基地里發生過的暴露事件:
“那是好幾年前了,就是因為一個科學家解剖尸體的時候被手術刀在手指上割破了一個小口子,當時就中斷實驗去洗了好幾遍手,結果還是沒防住,第二天就死了!”
胡嘉明語氣強烈,生怕閔疏沒放在心上,在他看來閔疏連那棟房子都不該靠近!畢竟他還記得閔疏的身體很不好,當初在大學的時候就經常生病,有些時候半夜睡著睡著就燒起來了,他當時睡閔疏下鋪,光是半夜背他去校醫室的事他就干過兩三回。這么只病貓,要是粘上半點兒病毒估計就完蛋了!
閔疏聽了他說的話,也忍不住倒吸了口涼氣。接著他忽然想起了上次從基地來的王博士到島上給他看病時候手上戴的那一層疊著一層的手套,再一次對病毒的可怕有了具象化的了解。
“確實很可怕……” 閔疏點了點頭,認真地看向胡嘉明:“狗兒,你也要注意,就算在格陵蘭島上也不要亂碰亂吃東西,不要到處亂跑。”
他接著道:“不過我你就不用擔心了,我已經免疫了。”
“嗯嗯。” 胡嘉明本來在乖乖點頭,結果動作忽然一頓:“嗯——嗯??!“
他猛地抬頭看向閔疏,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你、你免疫了?“
閔疏點了點頭:“嗯呢。”
胡嘉明目瞪口呆:“真的嗎?你是怎么免疫的?“
閔疏張開嘴,剛想解釋,卻又頓住了話頭,說起來到現在他好像也不太清楚自己到底是怎么免疫的。說是接觸了X毒株,但他的身體并沒有產生變異,基地采集了他的血樣,卻還沒研究出結果,他也不知道要怎么跟胡嘉明解釋——
而就在他沉默的空擋,大門被打開的聲音響起。
兩人同時回過頭去,就見魏長川從門外走了進來。
他裹挾著一股寒風走入,看了兩人一眼,接著收回目光,動作極其自然地摘下帽子放在鞋柜上,接著脫下外套掛上衣架,同時問:
“吃飯了嗎?”
動作和態度都特別自然。
胡嘉明還在怔愣,便聽見閔疏回答道:“還沒呢。”
那聲音平平淡淡的,是閔疏一貫有的清朗柔和,然而胡嘉明卻莫名從中聽出了一股隱約的親熱勁兒。
閔疏平常性格也很柔和,但是是那種熱心腸、很會照顧人的溫柔,而此時,他說話的時候聲音帶笑,尾音軟軟的,那柔和之中又多了股依賴的味道。
接著,他看見那個高大的軍官走過來,將閔疏自他身邊拉起來:“別光顧著聊天,先吃飯。”
閔疏回答:“好哦。”
胡嘉明眼睜睜地看到那個軍官將人拉了起來,接著手自然地從閔疏的手臂向下,放在了他的腰側。
胡嘉明的嘴角幾乎是在瞬間抽搐了一下,腦中如雷電劈過,電光火石之間,他明白了閔疏的免疫是從哪里來的!
第49章 八卦 往事
忙簡單地吃完了早飯, 閔疏決定要把家里里里外外都打掃一遍,雖然感染者的尸體已經焚燒掉了,但病毒太厲害, 家里又有胡嘉明這個普通人, 衛生狀況得重視起來。魏長川去地下室洗衣服,閔疏在家里把地上, 特別是臨近門口他們天天出入的位置和胡嘉明睡覺的客廳好好地打掃了一遍, 胡嘉明換下來的衣服也保險起見都拿去燒了。
就這么忙活了一天, 很快到了晚上。
考慮到了胡嘉明跟豬精一樣的胃口,閔疏干脆決定實施分餐制, 晚餐一人一碗嫩嫩的水蒸蛋, 四個皮薄肉厚的大包子,黑胡椒牛肉炒白蘑菇片, 白米粥還有一小碟佐餐的泡菜,自己吃自己的, 不用打擠。魏長川胃口一如既往的很好,默默地吃著自己那份, 動作不快不慢, 但仔細一留意,就會發現他盤子里的食物消失地格外快。
閔疏比較喜歡吃水蒸蛋, 包子就不怎么吃得下了。他吃包子的時候喜歡先把包子有皮又有餡的地方慢慢吃掉, 剩下的皮閔疏其實不太喜歡吃。但由于閔疏從小在孤兒院長大,被教育不能浪費食物,所以他還會都吃掉。
但現在有魏長川, 事情就好辦多了。四個包子,閔疏把喜歡吃的部分吃了,剩下的都進了魏長川的肚子里。
然而在魏長川拿過裝著剩包子皮的盤子時, 閔疏忽然注意到了胡嘉明的目光。
只見他’嗖’地一下抬起眼,盯著魏長川看了一眼,又很快低下了頭。
閔疏這才注意到他的狀態有些不對。之前吃飯胡嘉明都是一副要把人都吃進盤子里的架勢,今天卻吃得很不專心。閔疏觀察到他基本是吃幾口就要抬頭來看魏長川一眼,但是又一幅很怕被發現的樣子,沒看幾眼又猛地低下頭。
閔疏:……怎么賊眉鼠眼的?
跟只大黑老鼠似得!
閔疏沒在飯桌上問他。等吃完了飯,魏長川照例去后廚洗碗,胡嘉明幫著將臟碗臟盤子端進后廚里,接著就在廚房外頭走來走去,躡手躡腳的。
洗完了碗,魏長川端著洗衣籃去地下室收早上洗了烘干的衣服。
閔疏眼見著胡嘉明裝模作樣地丟了張紙在地上,蹲下去撿,實際上目光是在往地下室里看。
閔疏靜悄悄地走到他身后,冷冷道:“干什么呢?”
胡嘉明被差點撲倒在地上,回過頭看他:“……閔疏!” 人在尷尬的時候總會裝作很忙的樣子,胡嘉明扭頭拍了拍手,又抹了抹手,才從地上站了起來,摸了摸脖子:“我、我沒干什么啊?”
閔疏睨著他,看得胡嘉明露出心虛的表情,才道:“行了啊,你就不是撒謊的料。”
胡嘉明聽了,瞬間如被戳破了的氣球泄了氣,隨即卻又板起臉,瞪著閔疏,用一種試圖強勢又怕魏長川聽到的聲音道:“你還敢說!要不是因為你做的好事!”
閔疏莫名奇妙:“我干什么了?”
胡嘉明瞪他,扭頭四處看了看,接著一把抓住閔疏把他拉著往外跑。
要說胡嘉明這家伙當初是以體育特長生招進他們學校的,好像還得過什么長跑項目的全國第一,雖然腦子笨了點兒,但身體是實打實的。
閔疏被他扯地一路跑出了門外,在院子旁邊的走廊下蹲下來。
上次跟克里斯丁也是在這兒,走廊地下,小燈泡外頭,搞得閔疏一看見這個場景就下意識地有點犯怵,瞪大了眼睛看向胡嘉明:“狗兒,你干什么?”
胡嘉明神色沉重,轉過身面向閔疏。閔疏見他這幅樣子,不知道他想干啥,也有點緊張了起來。然而下一瞬,胡嘉明忽然伸出手一把勾住了他的脖頸,將閔疏帶著蹲到了地上:
“閔閔,你給我老實交代,你跟那個軍官是怎么回事?”
閔疏沒想到他一臉嚴肅,結果說的是這個,眨了眨眼睛,疑惑道:“什么怎么回事?”
胡嘉明見他這副無辜的樣子,很有些恨鐵不成鋼地勾著閔疏的脖子搖了搖:“哎呀,就是問你,你們是不是成一對了?”
閔疏聞言臉一紅,沒想到胡嘉明想問的是這個,抿了抿唇,有點不好意思:“……你看出來啦?”
胡嘉明心想我是瞎的嗎?你們吃個飯就差你喂我我喂你了,不過現在這不是重點,他放低了聲音,問:“我問你,你們是怎么談上的?”
閔疏一愣,他還沒跟朋友說過這種事,害羞地低下了頭,不好意思地伸手撓了撓額角:“……就、就是看對眼了唄——”
說罷,他抬頭看向胡嘉明,很真誠地道:“而且狗兒,你不覺得我男朋友真的很帥嗎?”
胡嘉明:……
雖然早知道閔疏是個顏控,可胡嘉明沒想到末世他還是這么昏頭昏腦的,一時被噎住,反應過來后,十分怒其不爭地握住了閔疏的肩膀死命搖晃起來:
“帥有什么用?” 胡嘉明瞪著他,有點黑黑的臉上氣得都有點紅了:“閔閔!你清醒一點,他可是免疫者啊!還是基地的軍官——你看他那張臉,那表情,下巴都快抬到天上去了!根本就沒把我放在眼里!”
閔疏聽著他的抱怨,微微有些汗顏,心想魏長川應該是真的不太看得上胡嘉明,于是也無從反駁他的話。
胡嘉明見他不說話,還以為閔疏是認同了他的看法,立即慷慨激昂地道:
“你看他那眼睛長的,一看就是不安分的主!我跟你說,你別看著這些免疫者長得人五人六的,他們肚子里頭花花腸子可多了,我在基地住了這么多年我能不知道嗎?”
他說著,見閔疏還是一副愣神的樣子,頗有些惱恨地揪了一把他白皙的臉頰:
“你看,我就說了吧!那些男的就喜歡你這種白白嫩嫩的小Gay,在人家眼里你估計就跟塊小蛋糕似得,看你這么傻愣愣的,還不撲上來把你撕吧撕吧吃了!”
“唉喲。” 閔疏痛呼一聲,摸了摸臉頰。以前胡嘉明就老喜歡揪他的臉,這么一下還挺讓人懷念的。他好脾氣地笑了笑,道:“狗兒,你說什么呢?什么吃不吃的……哥對我挺好的。”
胡嘉明頓時氣結,差點被氣得跳起來。
他看著閔疏微笑的樣子,竟然有種古怪的感覺——仿佛他變成了那種女寢里把談戀愛的舍友圍在一起批判的小女生,舍友還是個超級戀愛腦。
“你——” 胡嘉明氣得長了好幾下嘴都沒說出話來,半晌后搖了搖頭,抬手按住閔疏的肩膀,抬眼認真地看向他:“你說他對你好,那你回答我,你們那個了嗎?”
閔疏疑惑:“哪個?”
胡嘉明抬高了點聲音:“哎呀,就是你們男的和男的做男人和女人之間的事情!”
閔疏這才明白:“哦。” 接著有些臉紅,畢竟上大學的時候他們倆算是玩得最好的,又這么多年沒見,驟然要在朋友面前說這方面的事他還真有點不好意思:“那……是、是做了啊。”
他紅著臉,抿了抿唇,吭哧吭哧地道:“畢竟都是成年人了——”
誰知胡嘉明聽了,卻像是抓住了什么把柄一般,大叫道:“你看吧!我就說他不是什么好東西!”
閔疏被他突然大聲嚇了一大跳,抬頭睜大眼睛看著胡嘉明,不明白這為什么就不是好東西了。
胡嘉明嘆了口氣,又搖了搖頭,道:“不過也算是因禍得福,你至少免疫了。”
聽到這兒,閔疏才意識到胡嘉明是誤會了,趕忙道:“狗兒,你誤會了。我是在免疫之后才跟他那個的。”
聞言,胡嘉明露出詫異的表情,高高挑起了眉:“什么?那你是怎么免疫的?”
閔疏想解釋,然而張開嘴,卻自己頓住了話頭:“這……呃……就是感染了病毒,然后免疫了啊。”
胡嘉明聞言,驚訝道:“什么?你感染了病毒?什么時候?你在島上怎么感染的?”
接著就露出了狐疑的神色:“就你這小身板兒能感染了還沒事?你可不要騙人啊。”
閔疏想和他說在供暖站發現尸體的事情,但是他感染后免疫的癥狀確實很輕,他不知道怎么解釋,就略微遲疑了一瞬。
見他回答不上來,胡嘉明便以為閔疏是在撒謊,氣沖沖地道:“你別再給他遮掩了!這樣的事情我見得多了!”
閔疏看著他,竟然有種百口莫辯的感覺。顯然胡嘉明已經完全把魏長川當成了一個利用權力故意占普通人便宜的免疫者,又覺得閔疏這個情竇初開的小Gay已經完全被人家拿捏住了,必須用一下現實的例子讓他清醒過來,于是道:
“不是我騙你,有些免疫者是真的很亂。” 他道:“比如你看那個奧古斯丁,他都把人家女孩子搞懷孕了!而且——”
他說到這兒,話頭忽然一頓,偏頭警惕地看了看四周。
閔疏被他神神秘秘的樣子勾起了好奇心:“而且什么?”
確認四周沒人,胡嘉明才回過頭,壓低了聲音道:“而且,據說他之前做任務來過遠東這邊兒,在外城有人見過他,說是那個時候他的’女朋友’是個金頭發,綠眼睛的女孩子,長得特別漂亮,聽說末世前是特別有名的一個模特兒,好多人都認識。”
閔疏大驚:“什么?”
他想起奧古斯丁身邊那個叫索菲亞的女孩子,雖然只是在他們登陸的時候見過一面,閔疏卻記得她有著棕色的卷頭發,皮膚的顏色比較深,也很漂亮,但顯然和胡嘉明口中的那個女孩子不是一個人。
胡嘉明嚼起八卦來是半點兒都不留情面,道:“你這些年不在基地不知道,這些免疫者腳踏N條船的人可多了,特別是北美那邊兒,別看他跟這個索菲亞懷了孩子,在外城里頭還不知道養了有多少個呢!到時候等他在這邊兒站住腳了,說不定還要回去把他的情婦都接過來,一起住著——”
閔疏聽得一愣一愣,他之前是聽魏長川說過基地里有一些不守規矩的免疫者,卻沒想到事情竟然是這樣的。
之前男女通吃,有一整個前女友團的克里斯丁就夠讓他震驚了,沒想到奧古斯丁都讓這個個女孩子懷孕了,竟然還有別人……他一想到還有更多的女孩子偷渡過來,然后都跟那個金發的北歐男人住在小鎮上,就覺得頭皮發麻——這不是開后宮嗎!
“怎、怎么會這樣……” 閔疏想起方才那個奧古斯丁推著船從海水里走出來的狼狽模樣,小聲道:“他、他剛才看著還挺關心那個女孩子的呀……”
胡嘉明道:“所以才說知人知面不知心嘛,看人不能只看臉,這些男的可會裝了。”
他說著,又往閔疏耳邊湊近了點,低聲道:“我跟你說,你別一天到晚這么傻乎乎的,留個心眼,誰知道那個姓魏的在基地還有沒有人。”
“你現在也是免疫者了,有什么好怕的?如果發現他還有別人,一定要馬上給他踹了,聽到了嗎?”
胡嘉明說著,還輕蔑地’哼’了一聲,道:“反正我看他也是在你這兒賴著吃軟飯!”
他一個軍官,在基地有身份有地位,世界上的地方哪都能去,干嘛非要賴在格陵蘭島上?還不是因為閔疏人又乖,又溫柔,做飯又好吃,胡嘉明在心中揣測道,同時并沒有意識到他自己其實才是正經吃軟飯的那一個。
閔疏有些無奈,感覺魏長川在胡嘉明心中的形象已經完全不可逆轉了……
“你別這么說……也不是所有人都是那樣的。” 閔疏還想做最后的掙扎:“他跟我說過,以前沒談過戀愛。”
胡嘉明做夢都沒想到這種典中典的戀愛腦語錄竟然會從閔疏的嘴里說出來,看著閔疏清澈無辜的丹鳳眼,話全堵在了喉嚨里,好幾瞬后才說出話來:“這種鬼話你也信!”
他氣得七竅生煙,早就忘了要壓低聲音,越嚷嚷聲音越大,閔疏被他下了一跳,趕忙道:“狗兒,你小聲點……”
誰知胡嘉明已經氣得什么都聽不進去了,開始連珠炮一般地道:“我看你就是被他的臉迷惑了!你也不想想,他長成那樣能沒談過嗎?我跟你說,越帥的男人越會騙人!” 他說著忽然想到了一件事,道:“比如那個誰,那個陳助教,當初他追你來著,結果后來不是被發現他在老家都訂了婚了,還在學校里搞七搞八,好幾個受害者聯合起來把他給舉報了——”
閔疏直接傻了眼:“誰?”
“哎呀。” 胡嘉明沒好氣地道:“你忘了?就是大一教高數的那個,他不是喜歡你來著嗎?天天叫你給他端茶倒水,老是把你留下來講課題的那個,還大半夜給你發消息的那個!”
聽他的描述,閔疏這才想起來胡嘉明說的是誰,那是個當時在他們學校讀研究生的學長,在大一下學期的時候當過高數課的助教,好像確實是姓陳。閔疏只記得他長相好像確實是不錯,戴個眼鏡斯斯文文的,但是給人的感覺有些奇怪,而且老是使喚他,所以閔疏當時對他的印象其實不算特別好。后來他確實是記得這個陳學長好像是突然就休學了,后來直接被開除學籍,學校通報的原因是紀律不端。
“你說陳學長啊?” 閔疏道:“你記錯了吧,他什么時候追過我?他不是被開除了嗎?”
胡嘉明見他還不信,氣急敗壞道:
“就是有,全宿舍就你一個人沒感覺到!那個正經助教半夜給你發那種騷哄哄的消息啊?”
閔疏驚訝地看著他,他是真的一點兒都不知道,睜大了眼睛看著他。
誰知胡嘉明更生氣了,盯著他咬牙切齒,’嘖嘖’了幾聲,指著他道:
“你看看你這小樣兒,那些男的最喜歡玩弄你這種細皮嫩肉的小Gay,人家看你像狼看到肉一樣,就你自己沒感覺。還不是我們幾個眼睛雪亮,看出他心思不純,給你擋回去了,要不然還不知道怎么樣呢!”
閔疏是真沒感覺這件事,他是記得那個陳學長給他發過幾條奇怪的短信,可他完全沒往那個方向想,聞言也有些疑惑了:“是那樣嗎?”
胡嘉明看他還一副云里霧里的樣子,恨得牙癢手也癢,想狠狠捏一把閔疏的臉蛋。
然而就在這時,一個聲音忽然出現在了他們頭頂:“說什么呢?”
胡嘉明登時渾身一僵。
閔疏聽到熟悉的聲音,抬起頭,便見魏長川正站在窗口,至上而下地看著蹲在墻角的兩人。
“哥,” 閔疏倒是沒太驚訝,只是道:“你洗完澡啦?”
魏長川完全忽略了已經完全僵住、面無人色的胡嘉明,點了點頭,朝閔疏招了招手:“進來。”
閔疏聞言,乖乖地’嗯’了一聲,站起來,想走進去,回頭又見胡嘉明還僵在原地,又把他拉起來,走進了門。
魏長川看著他走到身前,朝他抬起手。閔疏看懂了他意思,走到他身邊去,握住了男人的手,抬頭看向他。
魏長川也低下頭看他。
他剛洗了澡,發尾還有些濕潤。頭發在島上的這段時間沒有修剪,稍微有點長了,額發微微擋住眉眼,削減了深邃五官所帶來的凌厲,垂下眼看人目光里有股柔和的味道。
閔疏的臉不禁有點發熱,忍不住湊近了一點,接著就聞到了一股輕柔的香氣。魏長川穿著一件柔軟的毛衣,身上散發著沐浴露的香味,聞起來很好。
魏長川牽著他的手,輕輕捏了捏:“在外頭呆了多久?手這么涼。”
閔疏有些訕訕,不知道魏長川聽到了多少胡嘉明說的話,小聲道:“沒呆多久……” 接著他轉過頭,往胡嘉明臉上看了一眼。
胡嘉明的臉又黑又白的,看著像下一秒就要暈過去了,本著室友的情誼,閔疏開口幫他遮掩道:“我跟狗兒好多年沒見了,就敘敘舊,哈哈。”
魏長川倒是沒說什么,好像只是純路過,沒聽到他的對話,也對他們聊了什么不感興趣,只是囑咐了一句:
“要聊在屋子里聊。” 說罷他就放下的手,轉過身往臥室的方向走去,似乎是要給他們聊天留下空間,走到一半,還停下來囑咐道:“別聊太晚。”
閔疏一愣,沒想到他就這么走了,他像是被什么東西勾住了神智,伸著脖子一路看著魏長川走出了客廳。
第50章 離別 出事
他想到上次他跟克里斯丁單獨說話, 魏長川不只偷聽了,在他走后還把人痛揍了一頓。但是這次魏長川好像絲毫不關心他和胡嘉明在說什么。
閔疏想著,忽然聽到’噗通’一聲, 回過頭便見胡嘉明整個人跌在了地上, 正伸著舌頭大喘氣,一看到他回頭, 就哭著撲了過來:
“閔閔!” 胡嘉明哭著道:“嗚嗚嗚嗚, 我還以為我要死了——”
閔疏:……
他看著正抱著自己的腿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胡嘉明, 忽然覺得魏長川沒把他放在眼里是正常的。
不過看這樣子他應該以后也不敢再說魏長川壞話了。
閔疏把哭唧唧的狗子拖進窩里,安排他睡下, 也沒再聊天, 很快回了臥室里。
他進了臥室,便見燈還亮著, 魏長川沒有睡,而是靠在床頭, 正拿著本書在看。
屋里的大燈關了,床頭的小臺燈亮著, 暖黃的燈光略微昏暗, 照在魏長川的臉上恰到好處。
閔疏咽了口唾沫,走近床前, 小聲道:“看書怎么不開大燈, 對眼睛不好。”
“看得見。” 魏長川道,沒抬頭。
閔疏見他頭也不抬地看書,輕輕抿了抿嘴, 垂下眼去看,發現書封上寫的是《戰爭與和平》。
這本不是都看了很久了嗎?還沒看完?
閔疏在心里小小地嘀咕了一句。
他靠近床邊,爬上去, 對魏長川道:“讓我過去,我要睡里面。”
魏長川坐在靠床外圍的位置,不得不抬起手,閔疏要爬到床內側,直接一膝蓋跪在了他的大腿上,不過他瘦,體重也輕,就算整個人趴在他身上也不算什么。
床不算大,兩個人不免磕磕絆絆,魏長川的腿太長了,很擋路,閔疏半天都沒撲騰到里面去,不禁道:“你讓開點嘛。
魏長川看了他一眼,接著偏過頭,把書放在了床頭上,接著伸出手摟住閔疏的后腰。
閔疏猝不及防,被摟進了他懷里,頭靠在了男人的胸膛上,兩人的身*體貼在了一起。
“……干嘛?” 他抬起頭,小聲問了一句。
魏長川閉著眼,沒回答他。
閔疏動了兩下,被男人的手臂環著后腰,也就不動了,側臉貼著他的胸膛,放松了身體趴在魏長川身上。兩人就跟烙餅似得,一個疊一個,不過他這張餅比魏長川小一些。
男人身上的睡衣很柔軟,閔疏的臉貼在柔軟的面料上,被他身上熱乎乎的香氣包圍,男人的胸膛堅實而不失彈性,閔疏就這么趴了一會兒,竟然覺得很舒適,好像比他們家的床墊還要舒服一些。
過了一會兒,閔疏伸出手,緩緩地環住了男人的腰,有點無理取鬧地問:“……你剛才怎么不理我?”
魏長川閉著眼,摸了摸他的背:“什么時候不理你了?”
閔疏趴在他身上,把臉轉了個方向,小聲嘟囔:“就知道看書。”
魏長川聞言,睜開眼,垂眼看著他。
閔疏抬頭,眨了眨眼,見魏長川凝視他,接著抬起手,不輕不重地摸了摸他的額角:“就知道跟你那個朋友嘀嘀咕咕。”
閔疏聞言一愣,接著微微睜大了眼睛。
魏長川有點用力地揉亂他的頭發,低下頭,在他額頭上親了一下:“一天到晚哪有那么多話要說。”
原來還是在意的。閔疏竟從他的語氣聽出了點不滿受冷落的味道,心一下子軟了,蹭上去摟住他:
“不說了不說了,我現在就想跟哥說話。”
魏長川摟著他的肩膀,沒說話。閔疏也不在意,開始嘰嘰喳喳地和他說大學時候發生的事情,魏長川就聽著,時不時問一兩句,但大部分時候都是閔疏在說話。
“……所有人在宿舍外面站著,有個哥們兒只穿了一條褲衩,之后胡嘉明就在我們宿舍樓徹底出名了,后來他還道歉來著,挨個寢室發了零食——”
閔疏給他講了胡嘉明誤拉火警的事情,道:“狗兒人是蠻好的,就是腦子缺根筋。”
魏長川半閉著眼,靠在床頭,聽到這’嗯’了一聲。也不知是認同胡嘉明人好,還是認同他缺根筋。
“不過他人緣好,消息還挺靈通的,” 閔疏對魏長川道:“以前學校里有什么八卦,都是他來告訴我們寢室。”
閔疏說到這兒,忽然就想起了胡嘉明今天跟他八卦的事情,眨了眨眼睛,抬頭看向魏長川:“哥,你是不是認識那個奧古斯丁?”
魏長川閉著眼,道:“一起做過幾次任務。”
閔疏按捺不住好奇,問:“他是個什么樣的人?”
魏長川很快回答:“不知道。” 他頓了頓,補充道:“我跟他不熟。”
閔疏:……
閔疏看著他,忽然想起之前克里斯丁第一次來送物資的時候,魏長川連人家的末世前的國籍都不知道。他不得不揣測,這人或許跟所有一起出過任務的免疫者都不熟,又或者跟所有人都不太熟。
他不禁問:“哥,你有朋友嗎?”
魏長川聞言,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閔疏立即老實了。好吧,也許大帥哥魏教官不如他們凡人一般喜歡交朋友。閔疏低下頭,把臉埋進男人的頸窩里裝鴕鳥。
魏長川這才收回目光,拍了拍他的背,問:“問他干什么?”
閔疏其實不太想在背后說人家的壞話,但魏長川也不是別人,在他面前也撒不了謊,于是老老實實地把胡嘉明告訴他的事情說了一遍。
“他說,奧古斯丁在基地那邊還跟別的女孩子在一起。” 閔疏說著,朝魏長川臉上瞥了一眼,聲音低了些:“他還說,免疫者都挺花心的。”
魏長川的手輕輕摩擦他肩頭,沒說話。
閔疏說著,抿了抿嘴,垂下眼道:“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魏長川沒有第一時間回答他的問題,閔疏低著頭等了片刻,覺得有點奇怪,便抬起頭看向魏長川。結果一抬頭,就對上了男人好整以暇的目光。
閔疏一愣,接著在男人略含深意的目光下緩緩紅了臉。
魏長川看了他一會兒,道:“你到底想問什么?”
閔疏還在嘴硬:“我沒有要問什么啊,就是跟你說一下。” 但說著,又頓了頓,瞥了魏長川一眼,有些猶豫地小聲道:“之前,你說你沒談過……”
“嗯。” 魏長川肯定了他的說法,低下頭在閔疏唇邊親了親:“我確實沒談過。”
輕柔的觸感讓閔疏的睫毛顫了顫,他忍不住抬起眼:“真的?”
魏長川跟他靠得很近,略微挑起眉峰。
那是個質疑的表情,在近處,男人的五官俊美得壓迫感十足。
閔疏的臉更熱了,又覺得他是想用美色蒙混過關,有點生悶氣,鼓了鼓腮幫,小聲道:“誰知道你有沒有說謊?”
魏長川之前在基地里待了那么久,還在世界各地到處出任務,那些過去都是他所不知道的。
閔疏惡向膽邊生,用最大膽的想象,覺得男人要在什么地方藏個情人好像也是很容易的,更何況他還是個帥哥……
魏長川沒回答他,只是安撫般地拍了拍他的背,又親了親他的額角。
閔疏的思維只跑偏了一小會兒,就又被他自己拽了回來,魏長川沒辦法證明他沒做過的事。
奧古斯丁做的事是他做的,他是在跟魏長川談戀愛,不應該因為不相關的事情懷疑自己的男朋友。
“對不起,哥。” 閔疏自己想通了,心中一點小悶氣很快就過去,主動湊上去給了魏長川一個擁抱:“我不該懷疑你的。”
魏長川沒說什么,只是回抱住了他。閔疏閉上眼,緊緊環住男人的身軀,將臉靠在他堅實的胸膛上。
就在這時,魏長川低下頭,忽然在他耳邊道:“陳學長?”
閔疏一頓,接著,在男人懷里’唰’地一下睜大了眼睛。
魏長川抱著他,手掌緩緩在他的后背上摩擦。
閔疏從他的動作中捕捉到些許不妙的信號,原來胡嘉明說的話男人全都聽見了!驀地抬起頭看向魏長川,對上男人沉黑的眼眸,趕忙解釋:
“我真的不認識他,那些都是胡嘉明亂說的!”
“還有呢?” 魏長川抱著他,聲音有些低:“還有什么沒交代的?”
閔疏動彈不得,有點慌了:“真、真的沒有了……”
魏長川的雙臂緊緊箍著他,閔疏動彈不得,下一瞬,便感到男人在他的耳廓上親了親,低低地、用帶這些戲謔的聲音道:“我怎么知道你有沒有說謊?”
閔疏:……?!
沒想到回旋鏢這么快就扎到了自己身上,閔疏長大了嘴,啞口無言。
魏長川看他這副樣子可愛,笑著靠近,親了親他張開的唇。接著忽然伸出手,按住了閔疏的肩膀。
閔疏向后摔在了柔軟的床榻上,驚詫地抬眼看向魏長川:“哥——”
胡嘉明還在外面睡著呢!
魏長川覆上來,雙臂緊緊的環繞住他,用力地親了他一口,將閔疏口中未盡的話用嘴堵了回去。閔疏的臉很快整個紅了起來,鼻間都是魏長川身上好聞的味道。
他本來就被勾引到了,很快軟了下來,雙臂不自覺纏到了男人脖頸上,溫順地和魏長川親嘴。
過了好一會兒,兩人才分開,閔疏抿了抿有點發疼地嘴唇,眼角有點發紅,還裝模作樣地推了推他堅硬的胸膛:“哥,你干嘛……”
魏長川沒說話,拉過閔疏軟軟抵在他胸口的手,和他五指交握,低著頭在他的面頰上親吻:
“審你。“
·
這場’審問’一直持續到深夜,閔疏先是哼哼唧唧,然后嗯嗯啊啊,最后哭哭啼啼,該說不該說的都說了,就差沒把將從生下來到現在所有說過話的男人的名字都報一遍了。
一整晚上,閔疏都在小心地克制自己,不想聲音被客廳里的胡嘉明聽見,枕頭都被他咬濕了一大塊。后來見他一直哭哭唧唧的,魏長川在百忙之中抽出手臂來讓他咬,結果閔疏忙活了半天,連半個牙印都沒留下,倒是弄得自己下頜酸軟,把男人的手臂弄得濕濕的。
但魏長川不知道是不是覺得他這樣很可愛,更激動了,后來弄得閔疏咬枕頭的力氣都沒有。
閔疏分不清他是暈過去的還是睡過去的,被魏長川抱去浴室清理的時候稍稍清醒了一會兒,但是渾身無力,再被魏長川抱回床上時幾乎是立即就睡了過去。
魏長川的身體熱熱的,身上的味道很好聞。兩人在一起同居了這么久,洗發水和沐浴液都用的一樣,身上的氣味漸漸趨同,但細聞下又有點微妙的不同。
閔疏很喜歡魏長川的味道,也喜歡睡覺的時候有個火爐一樣的懷抱環著自己,舒適而可靠,特別是外頭狂風哭嚎、風雪漫天的時候,在魏長川的懷抱里他尤為感到安心。
于是當這個懷抱松動時,閔疏幾乎是立刻就醒了過來。
臥室里滅了燈,漆黑一片,客廳里隱約傳來胡嘉明的鼾聲。
閔疏下意識地朝身邊伸出手,沒摸到人,床鋪還是溫熱的,魏長川應該才離開沒多久。
“……哥?”
閔疏直起身來。
下一瞬,一只手伸過來,按住他的肩:“別起來。” 是魏長川的聲音,他說:“時間還早,再睡一會兒。”
“哥?你怎么起來了……”
閔疏還有點沒睡醒,半閉眼睛,伸手一摸,摸到了一片冰涼。
他閉著眼,皺了皺眉,收攏手指,摸出這時魏長川制服上金屬紐扣、
閔疏一愣,驟然睜開眼眶,于黑暗中看見魏長川已經上了制服,站在床前。
閔疏一下就清醒了:“哥,怎么了?” 他看到眼前和昨天清晨一模一樣的場景,下意識的心里一緊,急道:“是又有人死了嗎?”
“不是。” 魏長川回答,輕輕按著他的肩,手指在他肩頭摩擦了兩下:“我出門一趟。”
他的聲音平靜,簡短地說:“北美基地出事,我去看看。”
閔疏一怔,當下幾乎是有點懵的。過了好幾秒,才出聲問:
“……出什么事了?”
魏長川頓了頓,終究是沒瞞著他:”感染。”
閔疏呼吸一滯,心底立即一沉,對了,這年頭能出什么事,自然只有感染。
閔疏擔憂道:“很嚴重嗎?”
魏長川抬起手,有力地自他頭頂撫下:“沒事,別擔心。”
他的語氣是那樣淡然,聲音也很平靜,可閔疏的心還是克制不住地懸了起來,問道:“要去多久?”
魏長川道:“說不一定。” 他說著,手掌順著閔疏的肩膀下移,拍了拍他的手臂:“還早,再睡會兒。”
閔疏苦笑,他哪里還睡得著,翻身坐了起來,按開了床頭的小燈:“不睡了。” 他抬頭看向已經穿戴整齊的微長川,道:“哥,我送你。”
客廳里,睡得鼾聲震天的胡嘉明被雜亂的腳步聲吵醒,一抬頭,便見閔疏正在客廳里忙碌地走來走去。他也跟著爬起來,打著哈切問:“閔閔,怎么了啊這是?”
閔疏沒空理他,以最快的速度拿了包子出來,放在蒸鍋上準備熱一熱,讓魏長川多少吃一點。
可這時候魏長川走出來,制止了他:“別弄了。”
閔疏一愣:“你這么快就要走?”
魏長川點點頭:“潛艇已經到了。”
聞言,閔疏也沒辦反,只能眼巴巴地跟著魏長川一路走到門口。
今天外面天氣不太好,下著小雪,春季以來,日出一天比一天早,此時天邊已經泛起了微光,被細細的雪幕模糊,化為一片略微曖昧的光影。
魏長川站在風雪里,烏黑的頭發隨著寒風舞動,遮住了他深邃的眉眼。
閔疏早就想過會有這么一天,可當這天真正來臨的時候,他還是忍不住心頭有些發酸。
魏長川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臉:“別擔心。”
閔疏’唔’了一聲,抬手將魏長川貼在側臉的手握進手心里,忍不住道:“哥,你一定要小心。”
魏長川臉上沒什么擔憂的神色,只是道:“放心。”
他說的話很有力量,態度平靜,讓閔疏有些驚慌的心也跟著平復了下來。他隨即想到魏長川感覺一個人能單挑五頭北極熊的體魄,稍稍安了點心,魏長川是免疫者,感染是不怕的,估計是北美基地突發感染人手不夠,把他叫回去幫忙。
基地空間封閉,感染一旦發作就很危險。閔疏想到死去的那對夫妻,心里對魏長川的擔憂弱了,對基地的擔憂又升了起來,人類已經很少了,可不能再死了。
于是他抬起眼,看向魏長川:
“那,如果可以的話……” 他抿了抿唇,小聲道:“就多救些人吧。”
聞言,魏長川的表情更柔和了。他抬起手,扣上帽子,沉黑的眼眸在帽檐的陰影下微微閃光:“遵命。”
這個時候還開玩笑,閔疏笑了笑,在魏長川的手上捏了捏:“不說了,你快走吧。”
魏長川回握了一下他的手:“一會兒有人會過來,讓他睡客廳。”
閔疏略有些驚訝:“什么人?”
魏長川卻沒時間解釋了,他松開了手,退后幾步,道:“不要跟其他人走得太近,等警衛隊的人到。”
閔疏本來和他們也不熟,點了點頭答應:“我知道了。”
魏長川點了點頭,沒再次多說話,轉身走入了風雪之中,朝著晨光走去。
閔疏看著他的背影逐漸消失在風雪中,這次沒有要求送魏長川去港口。他走得太慢,反而會拖累男人。這次的事情似乎真是很急,魏長川走地很快,背影很快消失在風雪中。
閔疏心里還是有些是放心不下,但想到這是為了救人,他輕輕呼出一口氣,希望基地一切都好。
待魏長川走了,胡嘉明才慫慫地湊過來,道:“閔閔,你對象怎么走了?他去干嘛?”
閔疏回頭,也沒瞞著他:“北美基地好像出事了,他去支援。 ”
“啊?” 胡嘉明聽了,也一下子清醒了過來:“出什么事了?”
閔疏道:“好像是出現了大面積感染。”
胡嘉明的臉色瞬間白了白,他在基地里待過這么多年,是知道里面人口有多密集的。一旦感染發生,就一定是大事。
胡嘉明像是受了打擊,白著臉好半天沒說話,緩了緩,才道:“我三天前還在那呢……不過現在想起來,當時就有點奇怪,到處都亂糟糟的。”
想要偷渡到格陵蘭,只能從最近的北美基地出發,胡嘉明就跟著其他幾個偷渡者在北美基地港口的倉庫里藏了一個晚上,才隨船偷渡到了早上。在集裝箱里蹲著的時候,胡嘉明就老是聽到外面有雜亂的腳步聲,好像很多人在外頭跑來跑去。
閔疏忽然想到了什么:“誒,狗兒,你說那兩對夫妻是不是就是在北美基地感染的?”
胡嘉明聞言,臉色一白,點了點頭道:“有可能。”
如果那時候北美基地已經被污染,之時瘟疫還沒有爆發出來的話,那兩夫妻確實有可能是在于北美基地中轉的時候就感染了。
兩個人一時都有些沉默,這一隊偷渡客只在基地停留了幾個小時里頭就有人被感染,不知道基地里面已經成什么樣子了。
這時,胡嘉明抽了抽鼻子:“嚶嚶。”
他的眼睛里盈滿了淚水,望向閔疏:“閔閔,我是不是要死了?”
說實話胡嘉明這么個濃眉大眼的黑皮男大這么哭起來還挺違和的,但閔疏跟他同一個宿舍,聽他天天沒事兒就嚎兩句已經習慣了,見狀頗為心疼:
“不會的,你別這么說。“
“嗚嗚嗚嗚嗚——”
胡嘉明傷心地嚎了一會兒,見魏長川不在,還要把自己滿是鼻涕眼淚的黑臉往閔疏肩上蹭。閔疏只能讓把身高一米八,雖然瘦了一些卻依舊體格很大的青年靠在肩頭作小牛依人,輕聲安慰他
“好了好了,別哭了。” 他拍了拍胡嘉明的背,安慰道:“如果感染了的早就該發病了,你一定沒事的。”
胡嘉明淚眼婆娑地點了點頭,猛抽了一下鼻子,情緒好了些,一邊抽泣一邊道:“閔閔,桌上的包子我能吃嗎?”
閔疏:……
這孩子怎么饞的有點欠揍呢?
閔疏覺得自己剛剛都多余安慰他,還沒直接把倆大包子塞他嘴里來得快。
折騰了這么一通,太陽已經從地平線升起來了,燦爛的陽光從窗戶外灑進來,閔疏也徹底沒了睡回籠覺的心思,干脆把早飯弄好了,坐在餐桌上看著胡嘉明跟頭小豬一樣哼哧哼哧地吃得很香,自己卻因為擔心魏長川不怎么吃得下。
就在這時,幾聲敲門聲響起。
“誒,來了。” 閔疏忙去應門,打開門,便見一個穿著軍裝的人站在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