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突變 意外
門口站著個高瘦的男子, 身上穿著和魏長川一式的軍裝制服,頭上戴著軍帽。
閔疏一愣:“你是——”
男子抬起頭,帽檐下露出張小圓臉。閔疏這才發現他很年輕, 看著只有十六、七歲的樣子, 是個混血兒,皮膚很白, 鼻頭翹翹, 上面有許多淡褐色的雀斑。
閔疏一愣, 接著想到,這應該是魏長川剛剛說要過來的人。
“您好!
這時, 青年開了口, 他說話磕磕巴巴的,用帶著點卷舌的口音道:“老、老大, 讓我來守護你。”
守護?閔疏被他的用詞搞得一愣,不過很快反應了過來, 這個少年應該是魏長川派來保護他的人,不過他看起來華國語說地不太好。
他于是:“好, 你快先進來吧!
那少年聽懂了, 點了點頭,跨步走進來。
閔疏這才發現他的個子很高, 看起來比胡嘉明還要高半個頭, 估計只比魏長川矮一點,不過體格好沒完全長成,站在哪兒有點像個瘦竹竿。
“嗯……” 閔疏站在原地, 在這個陌生的少年面前感到些許無措,他頓了一會兒,看了眼餐桌上的食物, 又轉過頭,道:“你吃飯了嗎?”
·
少年顯然沒有吃飯。
閔疏看著桌上埋頭猛吃的兩只,和盤子里迅速減少的包子,沉默了一瞬,最終還是做出了明智的決定——去后廚拿了更多的包子出來。
混血少年剛開始還有些矜持,也許是魏長川囑咐過他什么,少年只拿了一只包子咬了一小口。
不過他吃著吃著,很快就放棄了矜持,現在正埋著頭用嘴撕扯著手上的包子。吃相不怎么斯文,像只撕咬獵物的獵豹。
吃到一半時,似乎是熱了,他將軍帽取了下來,下面’嘭’得一下彈出一頭棕色的小卷毛。
那頭發看起來很蓬松,惹得閔疏不禁多看了兩眼。
少年的胃口很好,一個包子接著一個,不停地往嘴里塞,吃飯的速度連胡嘉明都看呆了。見他吃得這么香,閔疏忍不住問:“合你的口味嗎?”
混血少年抬起頭,在燈光下露出一雙灰色中帶點綠的眼眸,很認真地盯著閔疏:“好吃!
“那就好! 作為廚子,閔疏不禁心中生出些許成就感,溫聲道:“好吃就多吃點,鍋里還有!
少年聞言,微微瞪大了些眼睛,接著似乎是有些激動地說了一長串閔疏聽不懂的句子。
閔疏:……嘰里咕嚕地說什么呢?
閔疏聽不懂少年在說什么,也看得出他是好意,于是轉頭從廚房里端了更多的包子出來。見桌上只有肉和碳水,還舀了一小碟自制的醬菜出來,讓兩人多少能補充點維生素和蔬菜纖維。
半個小時后,桌上的菜被一掃而空。閔疏數了數,整整十八個包子。
閔疏:……
他本來以為魏長川已經是夠能吃的了,但見到這個少年,才知道什么事「半大小子,吃窮老子」。
閔疏忽然有點擔心家里的食物庫存。
混血少年和胡嘉明倒是吃得很滿足。少年半瞇著眼睛,用手摸了摸肚子,又抬起頭對閔疏嘰里咕嚕地說了一長串話。
閔疏聽不懂,但覺得少年頂著一頭小卷毛嘰里咕嚕的樣子很可愛,像只波斯貓。他有點想揉揉少年的卷毛,但覺得不太禮貌,還是克制住了自己。
后來少年很自覺地站起來,收好桌子上的碗盤就去后廚把碗洗了,洗完碗后順手拿了清潔的工具出來,開始拖地掃地。
閔疏站在原地,看著少年挽著袖子,跪在地上吭哧吭哧地擦地,陷入了沉默。
心想魏長川走之前到底跟這孩子交代了些什么?
怎么看著不像是來當保鏢,倒像是來當小長工的呢?
后來閔疏了解到這個混血少年叫做伊萬,是魏長川那個潛艇小隊里的隊員,也是免疫者。他是小隊里年齡最小的一個,只有十七歲。他出身在一處人口非常密集的貧民窟,大瘟疫發生的時候他只有十歲,整個平民窟都被腐爛的尸體擠滿,軍隊是在死人堆里面將他翻了出來。雖然獲得了免疫能力,但小伊萬卻差點死于過多死尸一起腐爛而造成的細菌感染。
被接進基地后,伊萬在遠東基地接受訓練,直到十五歲時正是加入了魏長川編下的小隊。
伊萬雖然年紀小,做事卻很利落,每天都把中餐廳里打掃得干干凈凈,連最細微的角落都不放過,地板擦得能反光。雖然吃的是稍微多了點,但卻像只忠實的小獵犬,每次被喂飽了后都回去偷渡者住著的幾棟房子看一看,早中晚飯后各巡邏一圈。
閔疏原本覺得他還沒成年,害怕出了什么事情不好處理,直到有一天他看見伊萬和住在斜對面屋子里的兩個東歐青年起了爭執,娃娃臉的少年嘴里咕嚕咕嚕,直接一拳撂倒了為首的青年后,閔疏就再沒有這種擔憂了。
雖然年紀輕,但顯然少年的戰斗力并不低。
而同一時間,胡嘉明則感到自己的地位受到了威脅,變得有些惶恐起來。
“嗚嗚嗚嗚嗚——” 胡嘉明抱著閔疏的腿假哭:“閔兒!你是不是不喜歡我了?”
閔疏有些無奈:“沒有啊!
“你就是有!” 胡嘉明用看著拋妻棄子的負心漢一樣的眼神看著他:“你是不是嫌棄我沒用?昨天吃飯的時候你都少給我夾了一塊肉!”
閔疏:……
閔疏竟一時有了種自己是個兩碗水端不平的家長的感覺。這也不能怪他,畢竟在格陵蘭島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胡嘉明的種田技能很難派上用場。為了安撫他,閔疏只好派胡嘉明去照顧農倉里那幾只半死不活的雞。
日子就這樣過去了兩天,魏長川還沒有回來。
閔疏有些擔心,幸好伊萬和小隊時不時會聯絡,知道北美基地確實是發生了大面積感染,魏長川等人正在處理,遠東基地也在緊急調人來,希望能盡快控制住局面減少傷亡。
除了這件事,還有另一件事讓閔疏有些擔心,是住在他們隔壁的孕婦。
在頭天掉進海里的昏迷后,名叫索菲亞的孕婦似乎得了感冒,閔疏有些時候在院子里鏟雪,都能聽到她在房子里面聲音,一開始只是時不時有打噴嚏的聲音,后來變成了咳嗽,再后來咳嗽的聲音越來越大,撕心裂肺,一咳就是好半天,閔疏聽著都覺得有點心驚。
魏長川不喜歡這些偷渡者,頭天把他們分開隔離之后一戶甩了一些罐頭和壓縮餅干就沒再管過。那幾個男人倒是還好,閔疏看他們身強力壯的不像是有事的樣子,但想到一個孕婦天天只能吃壓縮餅干和罐頭食物,他就有點不安。畢竟他從小就接受傳統美德教育,要關愛老弱病殘孕,雖然索菲亞肚子里的孩子很可能是不健康的,但懷孕本身就很消耗母體,加上又在那么冷的晚上掉進了溫度零下的海水里,別到時候不要孩子沒生下來,母親先不行了。
于是第二天,閔疏找出了家里剩下的感冒藥,順便打包了份家里的飯菜,讓伊萬送了過去。
這么送了幾次,也不知是感冒藥的作用還是營養跟上了,索菲亞的感冒似乎好了很多,閔疏沒再聽到咳嗽聲。
這天,閔疏正在院子后頭喂狗。
幾只雪橇犬窩在雪地里,正抱著閔疏從基地提供的牛排上剔下來的骨頭在啃。閔疏見它們啃得開心,心想狗就是狗,就算是在海邊吃魚長大的狗也喜歡啃骨頭。
“慢點啃。” 閔疏伸出手,摸了摸阿拉斯加犬奇克棕紅色的大耳朵:“咯吱咯吱的,小心把牙磕壞了!
而就在這時,奇克忽然停止了動作,接著警惕地抬起了頭。
“?” 閔疏跟著抬起頭,接著便對上了一雙灰色的眼睛。
那個名叫奧古斯丁的軍官正站在后院圍著的柵欄后面,正低頭看著他。
閔疏一怔,有點被嚇到,立即從地上站了起來。此刻四周的雪橇犬也吠叫起來,幾只直接跳了起來,撲上柵欄試圖撕咬男人。
“哦! 男人見狀,趕忙后退了一步,舉起雙手道:“不好意思,我沒有要嚇你的意思。”
閔疏趕忙拉住前撲的狗狗:“噓,噓,安靜點——” 好不容易將狗狗們安撫下來,閔疏揪著奇克毛茸茸的后頸將它往后拖,抬眼看向面前的北歐男人。
幾日的休息似乎讓他恢復了不少,男人不再復那日的蒼白和狼狽,他很高,骨架款發,略長的鉑金色發絲垂在高聳的顴骨旁。
閔疏安撫般地摸了摸奇克毛茸茸的狗狗頭,看了看北歐男人,又看了看他身后大門緊閉的房屋。
“你……” 閔疏有些猶豫:“你是怎么出來”
為了集中管理,這些偷渡者住著的房子平時都是反鎖的,只有送食物的時候會打開,鑰匙在閔疏這里,按理來說奧古斯丁是打不開門的才對。
聞言,奧古斯丁沒有說話,只是微微挑了挑眉。
閔疏看著面前這個高大的男人,也陷入了沉默。也是,他都忘了這個奧古斯丁是和魏長川一樣是個免疫者。光靠一扇上鎖的門確實擋不住對方。
似乎是怕閔疏感到威脅,奧古斯丁主動解釋道:“對不起,我只是想找個機會向你道謝。” 他站在柵欄另一邊,略低下頭看著閔疏,道:“因為你送的藥和飯菜,索菲亞現在好了很多。”
“啊! 原來是因為這個,閔疏了然,接著問道:“她的病好了嗎?”
奧古斯丁道:“快好了。”
在說起索菲亞的時候,他面上流出一絲柔和,卻又很快消失:“只是……”
閔疏見他神情變得沉重,也意識道,病是好了,但孩子還在肚子里,到時候生出來還不知道會怎么樣……
閔疏也跟著沉默了,心想小鎮附近都沒有醫院,更別提現在是末世,估計只有首都努克還勉強有些醫療資源。就算孩子可以懷到足月,到時候生產也是個大問題。嬰兒尚且不論,在這種簡陋的條件下生產,細菌標準什么的都不合格,對產婦來說是很危險的。
他于是問:“預產期是多久?”
奧古斯丁回答:“如果順利的話,應該在夏天!
夏天,那還早,閔疏道:“那還有時間,等你們到了努克就不怕了,那里應該有醫生!
奧古斯丁聞言笑了笑,嘴角的弧度有些愁苦的意味:“到時候再說吧!
小鎮離首都也不能算近,帶著孕婦長距離移動也有風險。閔疏想了想,也覺得這件事情難辦,他有些想問為什么他們非要偷渡到格陵蘭島上,在基地里雖然孩子可能不能生下來,但至少產婦是安全的。冒著這么大的風險生下一個基本確定會是不健全的孩子,真的值得嗎?
但人與人之間的想法終究是不同,也許奧古斯丁有他自己的苦衷,閔疏最終還是沒問出口。
兩人之間一時有些沉默,就在這時,門口傳來大門被打開的嘎吱聲。
閔疏轉過頭,發現是伊萬從外面巡邏回來了。
卷毛混血少年推開門,直接就沖兩個人走了過來——更準確地說是沖著奧古斯丁。
閔疏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就看到少年沖到他面前,直接一拳揍在了奧古斯丁臉上。
閔疏:。!
“#*@&*(@*#@!”少年滿臉憤怒,沖著奧古斯丁大吼了幾句閔疏聽不懂的話,接著用英語道:“你!回去!”
少年的拳頭不輕,奧古斯丁被揍得偏過臉去,后退了幾步,朝地上吐出一口帶血絲的唾沫。他抬起頭時,閔疏清楚地看見男人顴骨上出現了塊淤青。
他回過頭,用舌頭頂了頂側頰,看向擋在閔疏面前的少年。
伊萬像只憤怒的小獅子一般擋在他面前,幾乎從喉嚨里發出沉悶的呼嚕聲。
北歐男人灰色的眼眸烏云密,勾了勾唇角,示意了一下面前的柵欄:“這里是我們這棟房子的后院!
伊萬顯然更憤怒了,又抬高聲音說了幾句話,看起來很想再往男人臉上來一拳。
在他對面,穿著相似制服的男人并沒有顯露出畏懼,只是瞇了瞇眼。
閔疏瞬間感覺氣氛有些凝滯,火藥味很濃,他不禁有些緊張,幸而奧古斯丁在原地站了一會兒,看了看被伊萬擋在身后的閔疏,緩緩舉起雙手,以投降的姿態后退了兩步:
“我無意挑起沖突! 他說:“現在我就回去!
他雖然這么說著,灰色的眼睛卻一直盯著伊萬。伊萬回以兇狠的瞪視,一直看著奧古斯丁走到房子后方,通過窗子翻進了屋子,在關上窗戶之前還對閔疏道:“謝謝你。”
閔疏看著那扇窗戶。為了保暖,格陵蘭島上的房屋留的窗戶都很小,他是真沒看懂奧古斯丁一個一米八幾的大個怎么把自己折進去的。
奧古斯丁走后,兩人便也回了屋。伊萬看起來非常生氣,一進屋就很嚴肅地瞪著閔疏,嘰里咕嚕說了一大串話。
閔疏實在是聽不懂他在說什么:“伊萬,你說什么,我聽不懂啊!
伊萬急得上火,長著雀斑的小圓臉都漲紅了,開始試圖用手勢表達自己的意思:
“你!” 他指了指閔疏,然后指向窗外,接著又指了指自己的灰藍色的眼睛:“眼睛!” 然后抬高了聲音重復道:“No look!No look!”
閔疏沒看懂,少年的手勢實在是太混亂。伊萬看著他懵逼的眼神越來越著急,動作也越來越大,滿頭的小卷毛都跟著一顫一顫的。
閔疏覺得好可愛,像只泰迪狗,于是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少年的發頂。
“!!” 伊萬露出震驚的表情,發現閔疏完全沒聽出他說的話之后整個人都炸了,嘰里咕嚕說了一大堆后用力地跺了兩下腳,坐在一邊生悶氣去了。
閔疏全程都狀況外,看著伊萬生氣的背影,才忽然反應過來了什么。
伊萬的意思不會是讓他不準看看奧古斯丁吧!
閔疏頓時裂開了,這么一想,也許是他和奧古斯丁在后院說話的樣子讓少年誤會了什么,登時覺得非常尷尬。
魏長川到底跟這孩子說了些什么。
閔疏看著坐在一邊的伊萬,心中是有苦說不出,同時又有點氣惱,魏長川是真的把他當成色狼了!人都走了還不忘這么嚴防死守……
不過他也沒法給伊萬解釋這個,晚上做了一桌好吃的才把少年哄好。
·
日子這么過去兩天,小鎮上非常平靜,自從被伊萬用鐵拳邦邦教訓過之后,街對面的兩個東歐青年也老實了下來。春日漸深,臨近極晝,格陵蘭島上的太陽一天比一天出現得更早,得用遮光窗簾阻擋燦爛的陽光才能保證睡眠。
閔疏和胡嘉明睡不著,就搬了兩把椅子坐在走廊下嘮嗑。
時節來到深春,島上氣溫回暖了些,雖然依舊算不上溫暖,但至少不會像冬天那樣能凍得人受不了,兩人便到外頭來透透氣。
閔疏一邊揉搓著湊過來的雪橇犬的狗頭,一邊嘆了口氣:“也不知道哥什么時候回來。”
胡嘉明立刻露出受不了的表情:“行了啊你,這才幾天,你都念叨八百回了!
閔疏道:“我擔心嘛!
胡嘉明’嘖’了一聲,道:“擔心啥?他那樣像是會有事兒的人嗎?你擔心他還不如擔心北美基地全滅。”
說到這兒,閔疏嘆了口氣,這他也擔心。
胡嘉明說著,自己也沉默下來,良久之后,他轉頭看向閔疏:
“閔閔,要我說,我倆就在這兒躺平養老算了! 他神情有些苦澀,耷拉著眉眼道:“我看人類是不太行了!
閔疏聞言立即’嘶’了一聲,轉頭瞪他:“你胡說什么呢!
“我說真的! 胡嘉明嘆了口氣:“基地研究這么這個病毒這么多年了,也沒啥進展,我跟你說啊,我已經看明白了,這個病對人類來說基本上是無解的。”
他伸手把閔疏的頭勾過來,認真地說:“你想想啊,我們普通人,只要感染了病毒就是死路一條,但要對這個病毒免疫,就得感染Z毒株,但是感染了Z毒株,副作用先干倒一批。你在外頭,看到的都是你對象這種好胳膊好腿、全須全尾的免疫者,不知道基地里那些基因變異的,不是這兒多了個啥就是那兒少了個啥,也不見得就是好事!
“而且他們自己變異了,生下來的孩子也是畸形的,活不了! 胡嘉明說到這兒,嘆了口氣:“所以人類想延續下去,孩子就只能普通人來生,既然要我們生孩子,那就不能讓我們變異,我們也就免疫不了病毒,只能在基地里乖乖待著。你聽聽、這不就是死循環了嗎!”
閔疏聽得一愣一愣的,半天反應過來,轉頭看向胡嘉明:“你們……要生孩子?“
胡嘉明:……感情他叭叭了半天這人就聽見了個生孩子?
不過他想吐槽這件事已經很久了:“要不然你以為呢?” 他說著,鬼鬼祟祟地抬頭左右看了看,見沒人才湊近過來,壓低了聲音道:“基地每周都要采集20-40歲年齡男性的精*液!”
閔疏登時震驚:“?”
胡嘉明解釋道:“是為了做試管嬰兒,繁衍下一代!
閔疏了然,不禁張了嘴,心想道理是這個道理,但是每周都采,是不是有點太頻繁了?他轉頭看向胡嘉明,上下打量了下他,心想他們狗兒身體還是健壯的,應該沒問題,遂好奇道:“狗兒,那你也被采了?”
胡嘉明登時怒了:“被采了怎么了!你要是回基地去你也得被采!”
閔疏:……
“哎,其實單純說這事兒吧,我是不排斥的! 胡嘉明忍不住跟他吐槽:“但是你知道嗎,基地說是為了提高我們的精子質量,不準抽煙不準喝酒,采集的時候他們就跟趕羊一樣,把你趕到一個小房間里,然后放片子給你看——”
閔疏一下子就意識到了這個’片子’是什么,有點尷尬地抿住唇,接著就見胡嘉明露出一副崩潰的表情,道:“但是他們的片子換都不換,來來去去都是那么幾部,我連臺詞都背下來了,真的起不來了!”
閔疏登時沉默了。
他看著胡嘉明,很難將他跟剛剛那個還很失落的青年聯系起來,太久沒見,他都有點忘了這家伙是有多不靠譜、滿嘴跑火車的了。
閔疏忍不住懟他:“你確定是片子的問題,是不是你不行啦?”
胡嘉明登時怒了:“什么!你說誰不行?!”
他伸手便去勾住閔疏的脖子,將他往自己這邊拽:“你這小病貓還敢說我不行?你才不行吧,看看你這細胳膊細腿兒的小樣兒——”
“唉喲唉喲” 閔疏被他箍住脖子,假裝掙扎起來,笑道:“誰不行?我跟你說,我現在可行了——”
他們倆正在打鬧,就聽到門被推開,發出’咯吱’一聲,伊萬從門內走了進來。閔疏趕緊收了聲,不好在小孩兒面前討論這種少年不易的話題。
伊萬從屋子里走了進來,目光落在兩人身上。見他們勾肩搭背的樣子,腳步頓了頓,露出了些糾結的神情,終是沒說什么,用灰中帶綠的眼睛狠狠剜了一眼胡嘉明,才轉身走出了院子,出去巡邏了。
胡嘉明莫名其妙:“不是、他瞪我干什么!”
閔疏目睹了全程,基本上可以肯定伊萬就是魏長川忠誠的小眼線了。其實現在想想,魏長川平時也在不著痕跡的留意著他,不過少年沒男人那么會演,就差把警惕寫在腦門上了。
閔疏深覺風評受害,但也沒辦法,心想等魏長川回來了,他一定要跟對方好好聊聊。
伊萬走了,他們接著開始說之前的話題,閔疏道:“那你捐了精,是不是說明基地里有小嬰兒其實是你的孩子?”
胡嘉明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基地不會告訴我們這些,孩子都是統一培養! 他頓了頓,向閔疏小聲道:“我有次輪到去培育所做義工,過去看了看,好像沒有長得太像我呢,那些小孩兒都可白了,你說應該不是我的精*子質量不合格他們沒用吧?”
閔疏:……
他不禁用驚訝中摻雜些憐憫的目光看向胡嘉明,驚訝于他還怪有自知之明的,憐憫的是不知道基地挑選精*子的標準是什么,如果是智商的話估計胡嘉明是有點懸的。
“沒事! 他安慰道:“小孩子一出生就在基地里,肯定都白。”
“也是! 胡嘉明點了點頭,似乎有些被安慰到了,雖然孩子們長得不像他,但說不準里頭真的有他的孩子呢?胡嘉明想著,莫名有種怪怪的感覺,這心態怎么像個被戴了綠帽的丈夫似得?
不過在末世之中,確保人類的延續是最重要的,原有的社會道德體系不免會受到一些挑戰。在維護人類文明延續的基礎上,基地已經在做最大的努力維護人們的正常生活。
胡嘉明對閔疏道:“基地里也有正常戀愛結婚的,那樣就肯定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孩子了! 他說著還笑了笑,道:“說來也好笑,現在基地里的結婚率比之前高多了,大家都沒事干,談戀愛談得可起勁了!
閔疏聽了,也不禁笑了笑。想想也是,這么多人被關在基地里集中管理,天天抬頭不見低頭見,也沒什么其他的娛樂活動,是只有談戀愛。但他想著想著,又忽然想到了隔壁房子里住著的奧古斯丁和索菲亞,嘴邊的笑意一滯。
胡嘉明????看出他的神色不對,問:“閔閔,你怎么了?”
閔疏把那天遇到奧古斯丁時對方跟他說的話告訴了他,胡嘉明聽了,也嘆了口氣,向閔疏吐槽道:“我真想不明白,他們明知道孩子大概率是畸形的,就算生下來也活不久,怎么就非要生下來!
閔疏其實自己也不太理解,但礙于那兩夫妻就住在隔壁,道:“你小聲點兒——”
然而就在這時,隔壁忽然傳來一聲巨響,像是有人在用很大的力氣敲門。
胡嘉明被嚇了一跳:“媽呀,不會被聽到了吧?”
閔疏也是一驚,回過頭去看。下一瞬,巨響再次傳來,兩人眼睜睜地看著隔壁房子的大門被撞出了一個大洞,木板支棱著,里頭出現了奧古斯丁的身影。
男人此時形容異常狼狽,淺色的制服上和雙手上都沾滿了鮮血,連臉上都有兩滴,鉑金色的頭發散亂地搭在額頭上,神情是前所未有的慌亂。
第52章 謊言 驚詫
見他這樣子, 閔疏心里咯噔一下,立即站了起來:“出什么事了?”
“……閔先生! 奧古斯丁看向他,灰色的眼睛里沒了平時的冷酷, 似乎已經六神失守:“我、我的妻子, 她——”
他好像是被嚇懵了,半天都沒說出話。
這種時候磨磨唧唧的, 閔疏急得額頭冒汗, 沒等奧古斯丁再磨蹭下去, 就抬腳往屋子里跑去。胡嘉明和伊萬見狀也趕緊跟在他身后,兩人穿過被破壞的大門進入屋子里, 一眼便看見棕發的女人神情痛苦, 正扶著肚子癱軟在樓梯地下,身下是一大灘血跡。
閔疏見狀一驚, 趕忙跑過去將她扶。骸澳阍趺礃恿?發生了什么?”
索菲亞滿臉蒼白,扶著肚子痛苦道:“我、我在樓梯上, 踩滑了——”
閔疏心下一沉,他這是離得近了些, 看清女人腿上正汩汩往下流的血液, 頭皮發麻——這是要流產了嗎?還是要早產?
無論哪種情況,現在索菲亞的情況都很危險, 閔疏攙扶住他, 看了看屋子里面,發現到處都是灰塵,客廳里房子的桌子斷了條腿, 沙發破了洞,根本沒地方能將她放下來。閔疏便趕緊跟胡嘉明兩個人合力將女人抬回了中餐廳。由于沒有準備,他們只能用消毒劑和酒精將不銹鋼的餐桌擦了幾遍, 讓索菲亞躺在上面。
此時,女人頭上已經滿是虛汗,正在不停地喊疼。
閔疏也嚇得額頭冒汗,瘋狂回憶自己在電視劇里看來的知識,對胡嘉明道:“狗兒,快去燒水!”
胡嘉明也嚇得不清,著急忙慌地去燒水。
閔疏趕忙則是去找來干凈的毛巾,墊在女人身下,又拿來剪刀,準備生下來之后用來剪去新生兒的臍帶。
女人躺在餐桌上,正在發出痛苦的呻吟。
閔疏急得滿頭大汗,腦子里瘋狂回想著以往看過的、有生孩子片段的電視劇,結果一動腦筋,想到的全都是古裝劇里的畫面。好像參湯是可以提氣血的,但是他這兒也沒有人參!
他走到索菲亞身邊,握住女人的手:“你、你感覺怎么樣?堅持住!”
躺在餐桌上的女人神情痛苦,臉色蒼白,好像根本聽不進去他說的話,正在不斷地發出呻吟,閔疏看她都把自己的嘴唇咬破了,趕忙拿了塊毛巾讓女人咬住。
這時候胡嘉明端著水盆進來了,見狀道:“怎么樣了?”
閔疏茫然道:“不知道啊,她好像很痛……”
胡嘉明聞言,呆立了半晌,忽然道:“是不是該看看生到哪了?”
他說罷就蹲下身,朝著女人的裙擺下看去。閔疏見狀,還沒來得及驚訝,就見胡嘉明面色大變,驚叫道:“媽呀!這大半個頭都出來了啊!”
閔疏:“……什么?!”
兩人頓時成了熱鍋上的螞蟻,在原地急得跺了會兒腳,又趕快沖去廚房把手洗干凈,接著才趕回來,胡嘉明蹲著看孩子,閔疏在女人身邊不斷地鼓勵她:
“再加把勁!快了!孩子的頭已經出來了——”
女人滿頭大汗,臉上已經完全失去了血色,然而一雙眼睛卻亮得驚人。她緊緊握著閔疏的手,從喉嚨里發出低沉的痛呼,用力到脖頸上的青筋都凸了起來。
下一瞬,胡嘉明驚呼:“孩、孩子出來了!”
閔疏一驚,趕忙轉頭去看,便見胡嘉明用雙手小心翼翼地扶著一團東西,欲哭無淚地抬頭看向他:“嗚嗚嗚嗚,閔閔,怎么辦,它好軟——”
閔疏趕快走過去,果然見桌面上有個蜷縮著的小生物,渾身濕漉漉,呈現出紫紅色。閔疏手足無措,但還想得起要剪臍帶,忙把剪刀浸入滾燙的開水里消了毒,抖著手將胎兒與母親相連的臍帶剪開。
然后他就不知道該怎么辦了,拿著剪刀神色茫然:“然、然后呢……這該怎么辦?”
胡嘉明呆愣地看著桌上那一團,過了片刻,一個激靈道:“是不是要哭才行啊?”
閔疏這也反應了過來:“對!”
新生兒要打屁股,讓他哭出來才行!
他看向蜷縮著趴在不銹鋼桌面上,軟趴趴,小小一團的嬰兒,有點下不去手,但想起新生兒要哭才能學會呼吸,還是咬牙往嬰兒屁股上拍了上去。
幸好他只拍了兩下,小嬰兒就哭了出來,攥著小拳頭哭得很嘹亮。
似是聽到了嬰兒的哭聲,桌上的女人痛苦地咳嗽了兩聲,張了張嘴,卻沒能說出話來。
見狀閔疏對胡嘉明道:“快去倒點兒水來!
胡嘉明點了點頭,轉身去倒水。
閔疏看向索菲亞,見她臉色蒼白,神色痛苦中帶著些焦急,明明身體很不舒服,卻用胳膊撐著桌面,試圖朝他招手。
“你別動! 他覺得女人應該是想看孩子了,便拿了張干凈柔軟的大毛巾,小心地將新生兒包了起來,小心翼翼地抱在臂彎了,走過去略微低下身,想給躺在桌子上的女人看。
然而他剛走過去,一只手就猛地拽住了他的袖子。
閔疏一愣,詫異地低下頭。
索菲亞躺在桌子上,棕色的卷發散亂著,臉色蒼白沒有血色,然而攥著他袖子的那只手卻迸發出巨大的力量,簡直不像是個虛弱的產婦。
“是我對不起你……” 女人竟一眼都沒看親生的嬰兒,蒼白的臉上一雙眼睛亮得出奇,其中倒映出閔疏困惑的臉:“你是好人,我不該騙你,但、但我沒辦法……”
閔疏愣住,皺起眉,困惑道:“什么?你在說什——”
接著,他的話頭猛地一頓。
嬰兒柔軟地趴在他的懷里,還在哭泣,似乎是感覺到了母親的安慰,輕輕地在閔疏懷中蠕動起來,他可以感受到嬰兒的小手小腳靠在自己的胸膛上。
面對意外時極速上升的腎上腺素逐漸褪去,閔疏胸中轟鳴的心跳緩緩平緩下來,接著,他的心竅當中莫名生出一股涼意。
從混亂中平復下來,他才忽然注意到,這個嬰兒是健全的。
沒有任何肉眼可見的畸形,四肢齊全,哭聲嘹亮——不管怎么看都是個健康的新生兒。
魏長川說過,免疫者結合下的孩子在母體里面時就會被Z毒株感染,大多數都會流產,就算生下來也會是畸形兒。
但這個孩子顯然是健康的。
閔疏呼吸一滯,在這一瞬間,幾乎感到空氣都凝滯了下來,他看向躺在餐桌上的女人,眼中她每一個細微的表情都仿佛變成了慢動作。
“對不起……” 她眼中盈著淚,望向閔疏:“你不要管我們,快走,孩子生下來就瞞不住了——”
瞞不住什么?
電光火石之間,閔疏想起來胡嘉明告訴過他的八卦,基地曾經有人看見過奧古斯丁和別的女孩子在一起。
閔疏抱著嬰兒,聽著它的哭聲,他方才親眼看見女人生下了它,忽然不寒而栗地意識到一個可能。
這個孩子的父親根本不是奧古斯!
閔疏處于震驚之中,腦海有一瞬間的空白,就在這時,一陣腳步聲忽然自他身后響起。接著,他看見面前女人的臉色猛地一變,猛地瞪大了眼睛:
快跑!” 她驚恐道:“他、他來了——”
閔疏猛地轉過頭。
此時,太陽已經完全升了起來,一個高大的人影自日光中浮現,他略低下頭,走近漂浮著些許血腥味的屋內,鉑金色的發絲上,璀璨的光芒一閃而過。
是奧古斯丁。
閔疏下意識地后退了一步,結果后腰撞上了餐桌的邊緣,冰冷的金屬貼在他的后腰上,他不得不頓住腳步,雙手向后抓住了桌角。
他身后就是孕婦和剛剛出生的孩子,退也退不到哪里去。
閔疏于是抬起頭,對上了北歐男人灰色的眼睛。
奧古斯丁身量很高,走進來,頭頂幾乎挨到屋頂。他走近幾步,在離閔疏三步遠的距離停下。閔疏不得不抬起頭來,接著他便注意到,奧古斯丁的目光一直盯在他身上,甚至沒有往他身后的產婦和剛剛出生的嬰孩臉上看一眼。
之前在他臉上多次出現過的、那種略帶苦澀,心事重重的神情全然消失了。
那唯一一點溫情消失,讓男人鮮明的骨骼線條變得更加明顯,他的眼窩深深地陷下去,皮膚蒼白,顴骨高聳,灰色的眼睛盯著閔疏,臉上透著一股難以掩飾的陰郁。
“……奧古斯丁先生!痹谒涞哪抗庀,閔疏不禁屏住呼吸:“你為什么要欺騙我們?”
到了這個地步,事情已經很明顯了。
自從這群偷渡客上島,奧古斯丁就和索菲亞形影不離,刻意表現出了一副恩愛的樣子,讓他們下意識就認為索菲亞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而。他們是一對想給大概率注定是畸形的孩子一個降生機會而逃亡的苦命鴛鴦。
然而索菲亞肚子里的孩子根本就不是他的。奧古斯丁對于這個女人沒有一絲一毫的關心。
閔疏一開始還沒轉過彎來,但很快意識到,奧古斯丁這么做,極大地降低了他們的警惕心。
一個身強力壯的免疫者是威脅,一個守著懷孕妻子的男人則不是。
奧古斯丁的演技太好了,這幾天下來,閔疏完全將他當成了個擔心妻子和孩子的男人,注意力也從奧古斯丁身上完全轉移到了孕婦那里。
而此時,奧古斯丁顯然已經卸下了偽裝。
他站在閔疏面前,勾了勾唇:“你已經明白了,不是嗎?”
閔疏好不容易平復下來的心再次怦怦直跳,他很緊張,幾乎控制不住自己的呼吸,但又不想把恐懼表現在臉上。
他知道自己現在的表情肯定很僵硬,還是勉力繃住了神色,道:“我不太明白!
就算是閔疏也知道這種時候要盡量拖延時間,胡嘉明剛剛被他差遣去后廚倒水來給孕婦喝,伊萬還在外面巡邏,等到他們回來,三對一,就算奧古斯丁是免疫者,他們應該也還有機會。
然而奧古斯丁卻似洞悉了他的想法,他沒有解釋,也并不著急,而是饒有興趣地看著閔疏:
“我上島之前想象過很多次你會是什么樣子。” 他以一種難以言喻的目光打量閔疏,嘴角啜了一抹笑:“不過……沒想到你是這樣的。”
閔疏緊張過了頭,耳邊嗡嗡作響,幾乎什么都沒聽進去,見奧古斯丁暫時沒有要攻擊他的意思,他背過手,暗暗地朝下探。
北歐男人依舊在盯著他看:“如果我是魏長川,就算基地的人全死了,我也不會離開。如果你是這樣的……他就該寸步不離,而不是叫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子來,這樣毫無防備地把你留在島上!
同時,閔疏指尖發冷,但還還是成功地與最快的速度拔出槍,用槍口對準奧古斯丁。
奧古斯丁看著他手里的槍,倒是露出了幾分驚訝,挑了挑眉:
“好吧,看來他也不是完全沒有防備!
閔疏的手還在微微發抖,深吸了幾口氣,努力穩住手腕
這把槍是魏長川離開之前交給他的,是當時從奧古斯丁身上收繳的那一把。魏長川之前簡單地教過他怎么用,閔疏沒有忘記將它時刻帶在身邊,他有信心能把子彈射出去,但射不射的準就另說了。
“請你出去! 他盯著奧古斯丁,道。
奧古斯丁盯著他,沒說話,也沒動。
閔疏鼓起勇氣,抬高聲音:“出去!要不然我開槍了!”
就在這時,一陣雜亂的腳步聲響起,閔疏驟然看見兩個人影從客廳的方向走過來,竟然是此時應正待在街對面房子里的那兩個東歐青年中的一個,而他正扛著全無聲息的伊萬,從外頭走進來。
閔疏看見混血少年面上一片臟污,像是被什么東西襲擊了,臉上都是傷口,而最大的一個是額上血淋淋的一個洞口,臉色驟然轉白。
同時,胡嘉明的驚慌的聲音從另一個方向傳來:“你、你干什么!放開我——”
閔疏猛地轉頭去看,便見胡嘉明被另一個人挾著,從后廚拖過來,手上玻璃杯’砰’地一聲摔碎在地上,熱水打濕地板。
閔疏心下巨震,看著面前向他靠攏的幾個人:“……你們是一伙的。”
奧古斯丁不置可否。胡嘉明被刀抵著脖子,嚇得吱哇亂叫:“。。璋 恪⒛銈円墒裁?!閔、閔疏——”
挾制住他的東歐青年眼神冰冷,手上的餐刀精準地抵住胡嘉明頸側的血管,已經將皮膚稍稍劃開了些。
閔疏看到他脖子上的血,臉色猛地一變,舉著手槍的手心泌出熱汗,滑溜溜的,幾乎拿不穩手槍。
奧古斯丁神情坦然,灰色的眼眸中倒映出閔疏蒼白的臉,道:“把槍放下吧!
閔疏抿著唇,沒有動作。
奧古斯丁卻似是毫不緊張,他勾了勾唇,轉頭看向被東歐青年挾持在手里的胡嘉明,:
“你是孤兒,對吧?我本來以為找不到跟你有關系的人,是準備用魏長川來威脅你的,不過我們很幸運,找到了他,這讓事情變得簡單許多!
閔疏一愣,不可置信地看奧古斯丁,呼吸在一瞬間失去了節奏。
他眉尾忍不住抽搐了一下,咬緊了牙冠,把那句’你怎么知道’吞回了喉嚨里。
閔疏盯著面前這個北歐男人,這個人完全是有備而來的,不僅知道他的背景,甚至大費周章地將胡嘉明騙來了島上,閔疏盡力思考著,很快意識到了一件事——
奧古斯丁是沖著他來的。
在意識到這一點時,恐懼和驚慌如洪水般向他沖刷而來,閔疏用力地呼吸,強迫自己拿穩槍,但為什么?奧古斯丁到底有什么目的?
然而他強撐的冷靜在奧古斯丁眼里仿佛一戳就破的薄紙,他嘆了口氣,看著閔疏,命令道:
“放下槍! 他道:“你也不想你的朋友有事吧?再說了,你覺得你打得準嗎?”
閔疏面色蒼白,睫毛顫了顫,是了,他不知道奧古斯丁的變異能力是什么,也許他被槍打中了也不會死。憑借他一個人,一把槍,真的能逃得出去嗎?但如果他放下槍,就只能任人魚肉——
各種混亂的想法在他腦中互相沖撞,閔疏不禁有些動搖。
就在這時,胡嘉明似乎是終于明白過來發生了什么,臉色猛地一變,轉頭向他道:
“閔疏!你別聽他的!”
他猛地抓住伸手人挾制他的手臂,手肘朝后猛擊,他背后的東歐青年似是沒預料到這個干瘦的亞州人力氣會這么大,被他擊中腹部彎下了腰,胡嘉明趁著這個空檔向閔疏大吼:
“別管我,開槍!快跑!快——”
閔疏渾身一震,猛地扣下扳機:
“砰!”“砰!”“砰!”
他開了三槍,幾乎沒時間瞄準,盡力在后坐力下穩住了手,也來不及看是否打中,緊接著轉身就跑!
混亂之中,他似乎聽到了一聲沉悶的痛呼,閔疏沒有回頭,而是以最快的速度朝后廚奔去——廚房連同后院,那里有扇小門!
然而就在這時,一只手抓住了他。
那只手很熱,掐在他的后頸上,上面似乎有什么熱而黏膩的液體。閔疏毫無還手之力,被這股巨力攥著向后仰,踉踉蹌蹌地往后拖了過去。
他還沒來得驚呼,就被一只手掐住了手腕,劇痛傳來,槍掉在了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啊!” 閔疏痛呼出聲,下意識地抬起左手去掰那只卡住他脖頸的手,然而那手如鐵鉗一般,男人略微沙啞的喘息聲向從他身后傳來:
“艸”
他罵了一句,卡住閔疏脖頸的手緩緩收緊:“你還真敢開槍?”
閔疏無法說話,也無法呼吸,眼前模糊一片,在恍惚中聽到一聲尖叫,那似乎是胡嘉明的聲音,他張了張嘴,卻只能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制住他的青年似是被他激怒,掐著他的力度像是奔著要他死去的,閔疏從來沒有這么難受過,掰著他的手漸漸失了力氣,向下垂去。
然而就在這時,掐在他脖子上的手忽然松開。
空氣在一瞬間灌入了口鼻,閔疏像溺水的人一般大口呼吸起來,喉嚨里灼燒般的疼痛立即燃燒起來,他忍不住俯下身,開始大聲咳嗽起來。
頭頂處,男人冷漠的聲音傳來:“你最好不要做這種事,你很重要,我不想失手把你弄死!
閔疏淚眼模糊,耳邊發出嗡鳴聲,幾乎聽不清他在說什么,
下一瞬,他的后頸一陣劇痛,接著整個人失去了意識。
第53章 陰謀 陷阱
閔疏昏迷地很徹底, 渾渾噩噩地不知躺了多久,待再次恢復意識時,率先感受到的是后頸的劇痛。
“呃……”
他不禁發出略微痛苦的呻*吟, 抬手摸了摸自己后頸的骨頭, 發現還沒有斷,只是痛得厲害。
他真的以為骨頭斷了。
閔疏用力閉了兩下眼睛, 緩了緩神, 才睜開眼, 接著便聞到了一股陳舊的味道,那氣味很難形容, 是混合著灰塵, 發霉的木板,以及許久沒有通風換氣的陳舊空氣的味道, 讓閔疏忍不住咳嗽了兩聲。
這一咳,他的聽覺恢復了作用, 接著,昏迷過去之前發生的事登時充斥了他的大腦。
他被奧古斯丁抓住了。胡嘉明呢?還有伊萬, 產婦跟新生兒……閔疏想到伊萬頭上開了個血洞的樣子, 心中驟然一緊,接著深深地墜落下去。
伊萬那么年輕, 還沒有成年。
閔疏深吸了口氣, 用力閉了閉眼睛。在內心對自己說,伊萬是免疫者,他不一定是死了, 頭上開個洞怎么樣,魏長川不是說胳膊不斷長出來的人都有嗎?
他不斷說服自己振作,現在還不能崩潰。靜了兩秒后, 閔疏從地面支起身子,抬頭環視自己所處的空間。
他在一個空曠的房間里,目之所以的范圍內沒有任何家具,已經很久沒人住過了,地板上布滿了灰塵,不遠處墻壁上的壁爐里黑洞洞的,沒有點燃炭火,屋子里有些冷。
小鎮上的房子構架都差不多,這是個空房間,沒有任何陳設,閔疏辨別不出到底是那棟房子。
他定了定神,想從地上站起來,然而才剛一動頭就一暈,不禁扶住了額角跌回了地上。
“醒了?”
一個男子的聲音傳來,閔疏一頓,接著驟然回過頭,竟然在背后看見了奧古斯丁。
他竟然就在這房間里,站在窗戶邊,剛才一直沒出聲。
閔疏立即感到一股寒意從背脊竄上,屏住了呼吸。
這屋子里面沒有開燈,全靠窗外撒入的陽光照明,日光灑在地面純潔的白雪上,反射出微微偏白的光線,整個房子都因此透著一股冷意。
閔疏迎著光,盯著奧古斯丁,北歐男人鉑金色的頭發在冷光下幾乎變成了白色,皮膚也蒼白的可怕。他靠在窗邊,手上拿了根煙,煙氣隨著屋內的灰塵一起在空氣中飄舞。
“不好意思。” 他夾著煙,轉過身來看向閔疏:“我下手重了點!
閔疏警惕地看著他:“這是哪?其他人呢?你到底想做什么?”
奧古斯丁看著他,神情很平靜,直接道:“別擔心,我不會殺你,也不會殺你那個好朋友。” 他看著閔疏,道:“只要你配合,他們都會沒事!
閔疏聞言,眼神依舊警惕,他還沒天真到憑借一句話就能相信奧古斯丁的地步:“他們在什么地方?我要親眼看到他們!
聞言,奧古斯丁沒有多說話。
閔疏看著他,不禁微微屏住了呼吸,忍不住地感覺緊張。說實話,閔疏并不是個擅長談判的人,他脾氣很軟,雖然鼓起勇氣提出了這個要求,但沒有得到回應,他就開始忍不住胡思亂想,他不知道奧古斯丁到底要干什么,手上也沒有任何籌碼,但是如果不親眼見到胡嘉明,他怎么能知道對方沒事。如果奧古斯丁不同意,他能用什么方式反制對方嗎?
正當他腦中思緒繁雜之時,奧古斯丁說話了:“再等等吧!
接著,他拿下嘴邊的煙,在窗臺上按滅,抬步走到了閔疏面前。
閔疏見他靠近,不禁微微縮起肩膀,想朝后退,然而他還沒能退出去多少,就被拉住了手臂。
“別動!
拉住他的手如鐵鉗一般,箍住了他的小臂,閔疏幾乎是立即就感到了些許刺痛。他下意識地皺了皺眉,低下頭,緊接著目光猛地凝住。
這時他才看見自己的小臂上扎著一根采血針,另一頭連著一條塑料管,鮮血正遠遠不斷地從中涌出。
……這是什么?
在這個瞬間,閔疏的大腦是宕機的,他僵硬地順著軟管看去,便見地上放著一個血袋,此時已經裝了五分滿。而在這個和軟管相連的血袋旁邊,已經有兩袋裝滿血漿的血袋。
奧古斯丁握著他的手臂,道:“再等一會兒就抽完了!
在巨大的震驚下,閔疏半晌都沒說出話來。
在好幾瞬當中,他的腦子里一片空白,接著腦中忽然莫名地浮現出很久以前在網上看到過的一個故事。一個大學女生和男友出去過夜,第二天在酒店里醒來,發現自己被泡在一個裝滿了冰水的浴缸里,等爬起來才發現,背后后腰處有左右各兩道新鮮縫合的傷口……
不知道是不是今天沒吃早飯,忙著給孕婦接生受了驚嚇,又被抽了血的原因,閔疏覺得頭暈,神志也有些恍惚。
沒得到回應,奧古斯丁抬起頭,看了眼面色蒼白的閔疏,接著又低下頭,調整了一下血袋的位置
“放心! 他不禁道:“不會把你抽死!
閔疏渾身一個激靈,這才回過神,緩緩抬起頭:“……你抽我的血干什么?”
奧古斯丁本來是不想和他多說的,可看著閔疏抬著臉,神情茫然的樣子,他的神情中逐漸浮現出一絲戲謔:“看來你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閔疏看著他,接著心下一緊,忽然想起了之前王博士來給他抽血時帶走的那兩管血液樣本,心中一凜。
他知道因為北美基地離格陵蘭更近,獲取樣本更加方便,也有相應的研究設施,所以之前的冰川病毒樣本和他的血都是被帶去了北美基地,由包括王博士在內的科學們在那里進行研究。
而現在,正好是北美基地出了亂子,魏長川才不得不去支援。
“我……” 他似乎在思緒中抓住了什么,卻又不敢確定,閔疏茫然道:“是我的血有問題?”
這時,之前的種種異常也浮上了他的心頭,在閔疏的腦海中一條一條閃過,他由于在供暖站里迎面撞上了受感染的尸體而暴露,之后奇跡般地獲得了免疫,但同時卻沒有如同魏長川以及其他免疫者一般變異,身體和免疫之前沒什么兩樣,但又覺得身體好像是變好了一點——
而現在,奧古斯丁似乎是沖著他來的,現在還抽他的血。
“我的身體里有什么?” 閔疏問。
在他的瞪視下,奧古斯丁微微抬起眉:“看來你還沒有蠢到極點! 他說。
閔疏在在他的目光下打了個抖,覺得奧古斯丁看著自己的眼神很奇怪。
北歐男人的瞳色本來就淺,在屋內偏冷的日光下更是幾乎淺得有點發白,讓人看了就很不舒服。閔疏在他的注視下不禁屏住了呼吸,覺得奧古斯丁跟之前正常的樣子完全是判若兩人。又想起免疫者的精神多多少少有點問題,更是大氣都不敢出,忍不住想往后退,然而奧古斯丁的手如鐵鉗般控制著他,他退也退不開。
好一會兒后,奧古斯丁才低下頭,目光落在了閔疏正在源源不斷流出鮮血的手臂上。
他用一種打量物件的眼神打量著青年的手臂,看著留置針深深刺入青色的靜脈里,亞洲青年的皮膚細而薄,能清楚地看見針頭是如何刺入皮膚,深埋在血管中。
他看了一會兒,忽然說:“你是有先天疾病的,是嗎?”
聞言,閔疏一愣,道:“對……”
“沒覺得你的病都好了嗎?” 奧古斯丁道:“是病毒救了你!
閔疏聽了,眸光微微閃爍,接著皺了皺眉。
“你是被病毒選中的人!
奧古斯丁低聲道。
閔疏沒完全聽懂他在說什么,且覺得奧古斯丁說話有點神叨叨的。一個大男人,有事不說事,遣詞造句顛三倒四的,閔疏覺得他精神可能有點問題。但同時他也意識到,肯定是他當初被采去北美基地的血樣出了什么問題,或者是研究出了什么結果,才讓奧古斯丁盯上了他。
緊接著,他又想到了另一件事——時機實在是太巧了。
前腳北美基地出事,這邊奧古斯丁就發了難,而且,如果他的血樣真的有什么特殊,奧古斯丁是怎么知道這件事的呢?
應該是是北美基地里泄密了,導致奧古斯丁一定得從研究他血樣的科學家那里得知了這個消息,閔疏覺得自己的腦筋從來沒有轉得這么快過,他想到,奧古斯丁不可能是一個人做出的這件事,這是一次有組織有預謀的行動,基地那邊和奧古斯丁這邊是在打配合。
“你們到底做了什么?” 閔疏越想越后背發涼,抬起頭,皺著眉問:“基地的大面積感染也是你們做的?”
然而奧古斯丁并沒有看他,也似乎是沒聽到他說的話,只是用一種古怪而無比專注的目光凝視著他的手臂,似乎是想要透過他的皮膚看到其下的血管,再從血管壁上穿透過去,再看到血液里的細胞,和其中一條條漂浮著的基因鏈。
“人類被病毒嚇怕了,都覺得這是不好的東西! 奧古斯丁似是在跟他說話,又像是自己在喃喃自語,低聲道:“但很少有人知道,人類自己的基因里有8%就是病毒DNA的片段!
“人類和病毒自古以來就是共存的! 他說著,忽然抬頭看向閔疏,眸中閃爍著狂熱的光:“你知道老鼠的免疫力為什么這么強大嗎?因為它們不斷地和病毒接觸,體內有種獨特的RNA,這種RNA在他們的基因表達起到了關鍵的作用,幫助它們建立了基因治療系統——”
“你知道人類為什么沒有這種能力嗎?” 他接著說下去:“因為我們的基因鏈太脆弱了!這么多年來,人類一直試圖從病毒手中保護自己,嬰兒一出生就得注射疫苗,每年鬧一次流感,就要呼吁全體接受注射——”
他越說情緒越激動,握住閔疏手臂的手越握越緊:“而這場末世已經告訴我們真相了,不是嗎?”
“我們需要做的不是抗拒,而是接受!是與它們共存!”
在對方慷慨激昂的演說下,閔疏一動都不敢動,只是白著臉,瞪大了眼睛看著奧古斯丁——他覺得這個人已經瘋了。
奧古斯丁在說什么他根本沒聽進去,就算是以他文科生的生物基礎也知道男人口中的話是謬論,與病毒共存?他說得倒是輕松,要是真能共存,還會死這么多人嗎?!
他看著在興奮下五官都有些微微扭曲的奧古斯丁,忽然想起克里斯丁曾經提起過,基地里有一群搞病毒崇拜的人。
這個奧古斯丁不會就是其中之一吧?
閔疏驚恐地看著他,想起之前那個苦情而狼狽的男人,完全無法將他和面前神情癲狂的奧古斯丁聯系起來。
這時,奧古斯丁握著他的手忽然收緊,碰到了他手臂上的采血針,閔疏感到一陣刺痛,忍不住發出了點聲音:
“呃……”
奧古斯丁這才停下話頭,松開了捏著閔疏的手,低頭一看,便見閔疏的手臂上多出了四個青紫的指印。
他看到那些印記,亢奮的情緒又似忽然平靜了下來,神情中的癲狂淡了,竟然還對閔疏說了一句:“不好意思!
閔疏迅速地收回了自己的手,戒備地看著奧古斯丁。他現在已經覺得這個北歐男人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奧古斯丁沒有再接著說話,卻也沒有動作,只是這么看著他。
閔疏被他的眼神盯得有些發毛,但不敢吭聲,他覺得奧古斯丁的精神已經很不正常了,怕自己說出什么話來刺激到對方。
他在極近的距離看見北歐男人灰色的眼眸中倒映出了自己的略顯蒼白的臉,約莫半分鐘后,奧古斯丁的眉尾微動,臉上逐漸浮現出了一種難以描述的神情:
“……不過我確實沒想到你會是這樣的。” 他道。
這句話他之前也說過,閔疏小心地注意著他臉上的神色,見奧古斯丁好像沒有剛才瘋的那么厲害了,于是鼓起勇氣問:“什么意思?”
奧古斯丁注視著他,眉眼間逐漸浮現出一種混雜著興奮與戲謔的神情,他看向面前癱坐在地上的閔疏,一字一句地道:
“我沒想到你會這么弱小!
閔疏微微睜大了眼睛,睫毛微微顫了顫。
“你似乎沒有任何特殊的能力?” 奧古斯丁彎腰拍了拍膝蓋上的灰塵,緩緩從地上站了起來,由上至下地俯視閔疏:“我觀察了你這么多天,你實在是驚人的普通!
他的目光緩緩掃過閔疏的臉和身體,這個亞洲青年身形瘦弱,皮膚透著不太健康的蒼白,露出來的手臂很細,像是一握就會折斷。會因為見到大學室友而開心,因為孕婦生產而著急,渾身上下都透著股和平時代遺留下來的溫良,像是被末世徹底遺忘了。
奧古斯丁看著閔疏,在這種情況下,心中竟然生出一股奇異的興奮。
他正在看著這個搖搖欲墜的世界上或許是唯一的一個能夠活到最后的人類,一個跟病毒有著最緊密的聯系的人,這就像投機者是在這個搖搖欲墜的時代找到了最后的機遇,然而財寶對自己的重要性一無所知。
他已經想好要怎么控制住他了。奧古斯丁產生了許多想法,這些或許不是閔疏想要的,不過他今后只有服從這一條道路可以選擇。
同時,閔疏在北歐男人令人毛骨悚然的目光下屏住了呼吸,暗暗思考著奧古斯丁剛才說的話,對方說是病毒救了他,是他的先天疾病都是因為被感染了病毒所以治好了的意思嗎?難道是病毒修復了他的基因上的缺陷?
閔疏暗自猜測著,同時又想從奧古斯丁嘴里再套出些話來。
“……我本來就是個普通人啊! 閔疏像是什么都沒聽懂般地道:“你到底想說什么,我什么能力都沒有?醫生都檢察過了,我沒有變異,你們是是不是抓錯人了……”
他這話也不算撒謊,因為他的的確確沒有任何變異的能力,所以他望向奧古斯丁,臉上的茫然無措格外逼真。
奧古斯丁低頭看著他,見青年到了這個地步還是一臉懵懂的蠢樣,嗤笑了一聲,道:“你以為變異是什么好事嗎?”
他說著,忽然擼起了袖子。
閔疏的目光落在那截手臂上,接著驟然愣住了。奧古斯丁體型健壯,手臂上肌肉隆起,皮膚和面孔一樣蒼白,然而到了小臂,那堅實的肌肉就跟突然癟了下去,皮膚呈現出一種不像的青紫色,像是干涸的果仁一樣貼在男人的骨骼上。
而在那萎縮的肌肉中間,有什么金屬的光澤一閃而過,閔疏定神看過去,震驚地發現那竟然是一顆子彈。
原來他開的槍是打中了男人的。
閔疏瞳孔巨震,不可置信地看著那處傷口,只見子彈嵌在青紫色的手臂上,然而周圍卻沒有任何血跡,就像射*入了某種海綿中一樣,這根本就不是正常的人類軀體!
這種強大的視覺沖擊力讓閔疏幾乎是立即就感到了一陣惡心,他咽喉處的肌肉僵硬,屏住呼吸,不敢刺激奧古斯丁,強忍了好幾下才讓自己沒有干嘔出來。
“你……” 好一會兒,他才控制住了呼吸,盡量不露出被惡心到的樣子:“你的手怎么了?”
奧古斯丁神情平淡,渾不在意地低下頭,伸手捉住那顆子彈,竟然硬生生地將它從手臂的肌肉里拔了出來,扔在了地上。
子彈被拔出,他的肌肉群上留下一個空洞,依舊是沒有流血。
閔疏瞳孔巨震,臉又白了好幾度,急促地吸了就幾口氣,舌根緊緊貼住上顎。
奧古斯丁卻似是沒有注意到他的神情,低頭放下袖子,道:“所以說,人類的基因太脆弱了!
袖子將那一截如同棗核般干枯的可怖手臂遮住,奧古斯丁外表又變回那個健壯的免疫者。閔疏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不禁有些膽寒,不知道奧古斯丁這身筆挺的制服下還有多少地方如同那截小臂一般。
奧古斯丁看著自己的手臂,灰色的眼睛透著些許無機質的冰冷:
“命運饋贈的禮物,早在暗中標好了價碼*。” 他垂下眼,低聲喃喃:“當死人堆里出現免疫者時,人們以為這是希望,卻不知道希望是有時限的!
閔疏跌坐在一旁,在連環的沖擊下呼吸都輕了些,奧古斯丁這人說話顛三倒四,情緒起伏嚴重,讓他聽得很費勁,但他還是從奧古斯丁的只言片語中拼湊出了些許線索。
免疫者體內的Z毒株會導致基因變異,讓免疫者獲得各種各樣不同的能力,但是照奧古斯丁的說法,似乎是人類的基因鏈無法承受這種變異,至少在奧古斯丁身上,他剛剛親眼看到了那種仿佛□□正在逐漸枯萎死亡的場景……
閔疏想到這兒,忽然一愣,接著緩緩抬起頭:“等等! 他向奧古斯丁瞪視,聲音發緊:“你、你是說,所有免疫者都會——”
奧古斯丁居高臨下,目光落在他浮現出驚懼的臉上,忽然勾了勾唇,道:“看來魏長川還沒有出現癥狀啊!
一瞬間,閔疏覺得自己的血液都凝固了。
他看向奧古斯丁,面上的血色一點點褪去。奧古斯丁垂視著他,神情中逐漸浮起一絲居高臨下的憐憫:
“基地把這件事捂得很緊,避免在免疫者中引起驚慌! 他說著,挑了挑眉:“北美基地的首個病例去年二月份發病,四月死亡,你可以算算魏長川還能活多久!
閔疏望著他,瞳孔震動,臉色白到了近乎透明的地步。
奧古斯丁俯視他,看著閔疏失去血色的臉,蹙了蹙眉,他并不想給這個脆弱的亞洲青年一次性帶來太多打擊。
半響后,他走近幾步,在閔疏面前蹲下來,掐住導管,將不知不覺中已經裝滿的血袋取下。
“我跟你說了太多了! 奧古斯丁低頭將新收集的血漿收好,接著抬起眼看向閔疏,凝視了他片刻,忽然若有所思地說:“你似乎能讓人放下防備,魏長川就是這么迷上你的嗎?”
閔疏沒有回應他。
奧古斯丁看著面前亞洲青年蒼白的臉,和失去血色的唇,緩緩吐出一口氣,嘆息道:“算了。”
“你不用想太多! 他道:“還是睡吧,會輕松些。”
下一瞬,閔疏后頸一痛,忍不住發出一聲悶哼,接著便陷入了黑暗之中。
第54章 命令 回援
同時, 北美基地。
接近北極圈的森林中,高大的白云杉樹遮天蔽日,地上的積雪尚未完全融化, 一片片潔白的積雪中間是略微泥濘的黑色苔原, 士兵的軍靴陷在其中,發出輕微的嘎吱聲。
昨天才下了一場凍雨, 略帶濕潤水汽的空氣中, 一股硝煙的氣味正漸漸蒸騰。
茂密的白云杉林上方, 有好幾處正冒出不詳的黑煙。
幾柱濃煙滾滾升騰,樹林中, 穿著制服的士兵推著鐵制的鏟車, 將一車車尸體從不同的方向送入樹林深處。
兩個軍官打扮的男人站在一旁,看著一車一車的感染者的尸體被焚燒, 其中左邊的神情有些不忍。半晌后,嘆了口氣, 低頭抹了把臉:
“已經死了多少了?” 他問。
他旁邊的軍官看著稍稍年輕些,聞言看了眼手上的記錄表, 小心地道:“截止今天凌晨, 3042人……”
年長些的軍官聽了,面色登時黑如鍋底。年輕軍官的臉色也很不好看, 看著紙上黑白分明的數字, 重重地嘆了口氣。
就在這時,運送尸體的隊伍中一個士兵忽然頓住腳步,丟開鏟車的扶手從隊伍中沖出, 扶著樹干俯下身。
嘔吐的聲音傳來。
年輕的軍官露出不忍的表情,年長的那個立即叫來人:“快去,把他扶下去休息!
幾個士兵匆匆走上去, 將已經將不斷嘔吐士兵架住旁邊去了。他已經有些虛脫了,走起路來踉踉蹌蹌,軍帽掉下來落在了地上,露出了他蒼白而覆滿淚水的面孔。
“他媽的!
年長的軍官拿下嘴邊的煙頭,猛地扔在地上,又狠狠踩了好幾腳:“這他娘的都是什么事?!”
他顯然是被氣的不清,咆哮道:“那個什么他娘的宗教是什么東西?!干出這種狗日的糟踐事!北美基地就一點都不知道?他們管事的是誰?這么大個基地怎么管的事?“
年輕的軍官無奈道:“聽說他們以為那個宗教團體只在小部分人當中流行,就沒有多管……” 他說著,聲音變得艱澀:“沒想到北美基地這么多免疫者都被策反了。”
北美基地暴亂之處,所有人都以為只是單純的感染暴露事件。然而等各路援助到了地方,才發現事情根本沒有那么簡單。基地內部的感染非常嚴重,他們用了整整三天才勉強控制住局勢,然而在混亂中他們竟然發現這場感染暴露不是意外,而是人為!
是有人人為散布了病毒,并且趁亂將基地里的一幫科學家連帶著重要研究樣本一起擄走了。
末世之中,通訊溝通不流暢,很多人是到了基地才聽說有這么個信奉「病毒崇拜」的宗教組織,而且在近幾年見已經默不作聲地擴大了勢力,竟然讓北美基地的許多免疫者都吸引入了教,并且毫無征兆地發起了這次叛亂。
這件事發生的太突然了,以至于現在他們都還沒完全搞清楚事情的始末。
“我真就想不通了。” 那個年長些的軍官咒罵道:“在基地里好吃好喝地供著他們,這群狗日的怎么就想不開要搞這些幺蛾子?吃飽了撐的嗎?嫌人死得還不夠快、趕著讓這個物種去投胎是嗎!”
年輕軍官默默聽著他的咒罵,心里也有些認同。退一萬步說,基地里的普通人也就罷了,畢竟人關久了會出些精神問題也不是不能理解。可這么多免疫者也跟著叛變他是沒想到的,也實在理解不了,這些免疫者到底是圖什么……
但現在的當務之急,還是趕快追回那些被挾持的科學家,要知道那里頭不僅有北美基地的重要科研人員,也有他們遠東基地的人。
年輕軍官看了眼遠處重重疊疊、山巒起伏的森林,有些擔憂地道:“這里地形復雜,如果他們占據高處地形,容易遭遇伏擊,不知道先遣部隊找不找得到人……”
聞言,年長些的軍官擺了下手,道:“這你不用擔心,魏老大親自帶人去追了,聽說差不多要追到了!
“哦! 年輕軍官聽了,完全放下了心來。
接著低下頭,看了一眼被扔在雪地里的煙頭:
“上校,你還是把煙頭撿起來吧! 他說:“隨便丟煙頭破壞自然環境,還有造成森林火災的危險!
年長的軍官聽了,猛地瞪起眼睛,低頭看向已經在雪地里浸濕的煙頭,心想這他媽的還能燃起活?然而他還沒來得及開罵,就聽到年輕軍官輕輕說:
“亂扔煙頭是要扣紀律分的。” 他道:“現在我們的周末總結都是魏老大簽字!
年長軍官:……
“……現在的小雞毛崽子,真是反了天了,都管到領導頭上來了——” 他嘴里罵罵咧咧的,卻終是低下了頭,將被雪水泡濕的煙頭撿了起來。
·
同時,山區中,一聲槍聲響起。無數飛鳥被驚起,烏壓壓的一片飛向天際。
魏長川放下槍,看著最后一個仍在抵抗的免疫者倒在雪地上,金屬的彈殼隨著尸體倒入雪地里。鮮紅的血液從男子雜亂的紅棕色的頭發下漫出,在被軍靴踩踏地布滿污濁的雪地上再增添了一層血紅。
山谷中彌漫著水汽,讓血腥的氣味更加明顯,雪水融化匯集流入河道,溪水透著些微的粉紅色。
雪地上紅紅白白,十幾具尸體橫豎倒在山谷間。
數天內,他們一路追蹤,最終在河谷中追上了叛軍。真正的交火只持續了半天,叛變基地免疫者里有一半持續抵抗,另一半選擇投降,此時正被軍官押械蹲在山壁旁。
形勢已經非常明了。
魏長川轉頭,看向最后一人,眸色冰冷:“你就是‘導師’?”
導師是這個宗教團體中的人對頭目的尊稱,而這個教唆了這么多免疫者叛變的宗教頭子自己的真身竟然只是個普通人。山谷中的眾人看著魏長川槍口下的白發雜亂,皮膚褶皺,雙眼渾濁的老人,都有些無法相信他就是制造這場大叛亂的罪魁禍首。
‘導師’跌坐在雪地上,自知頹勢,呼吸有些急促,用渾濁的眼睛盯著魏長川,胡須跟著雜亂的頭發一起顫抖:
“你、你——” 他顫顫巍巍地指從山谷入口一直綿延到近前的尸體:“對同族如此屠戮!你知道他們多稀有嗎?他們是被病毒選中的、在終末之時的幸運兒——”
他神叨叨地嘟囔著眾人半懂不懂的話,最后對魏長川發出譴責:“你這樣是會遭報應的!”
聞言,周圍的士兵都面露諷刺,感情基地里無辜被感染的人就不算是屠戮了?不過在這群極端宗教份子眼里,或許在感染中死去的人都是活該。
不過有戰力的免疫者本來就沒多少,一下子死了這么多人,對人類整體來說確實是不小的損失。
魏長川垂下眼,看著地上橫七豎八的尸體,他們中的一些人還很年輕,躺在雪地里,面容青白。魏長川曾為許多免疫者提供過訓練,透過學武,他依舊認出了其中不少人的臉。
“我很遺憾!
他淡淡道。
接著收回目光,低頭換下彈夾,上膛,空彈夾無聲地落在雪地里,他的槍口抵上老人的額頭。老人渾身一顫,似是這時才意識到死亡的來臨,不可置信地看向軍官冷峻的、不帶一絲感情的面孔:
“等、等等——” 他的瞳孔極具縮。骸半y、難道你不想知道全部的真相嗎,我——”
一聲槍響。老人腦后射出血線,向后倒在雪地上,成為了眾多尸體中最不堪的一具。
魏長川沒有停留哪怕一瞬,收起槍,跨過尚且溫熱的尸體。他身后的士兵無需命令便邁步上前,開始清理戰場。
山谷間遠離溪水的高地上支起了一個簡陋的帳篷,魏長川上前,撩開布料,便間里頭三三兩兩坐著十幾個被穿著白色防護服的科學家,所有人都被捆綁住,隔著層層防護不太看得出他們是否還活著。
魏長川轉過目光,看向角落里一個身形微胖,戴著眼鏡的男性——正是上次飛到格陵蘭島為閔疏做檢查的王博士。
此時,王博士正瞪大了眼睛,被堵住的嘴不斷發出’嗚嗚’的聲音。
見他還活著,魏長川快步上前,用軍刀割斷了王博士身上的繩索,將堵在他嘴里的布條拿下:“王博士,久等了——”
然而就在這時,王博士忽然暴起,一把揪住了魏長川的衣領:“你怎么在這兒?!”
魏長川完全沒想到這一出,面露詫異。
“誰叫你來的?”
王博士整個人都快炸了,腦門上全是急出來的汗,接著面前男人的領子前后搖晃:“我不是傳訊叫你留在格陵蘭、一定要保護好閔疏嗎?他人呢!”
魏長川眉頭一蹙,接著似是意識到了什么,面色驟然大變。
王博士看到他的反應,也意識到了什么,臉一下子變得蒼白。但很快想到了現在應該立刻做的事,一把放開了魏長川登時后,往他身上用力一推:
“立刻回去!” 他的語氣急促而緊張,道:“不惜一切代價保護好閔疏!聽明白了吧,現在他是最重要的!”
·
閔疏是被一陣嬰兒的哭聲吵醒的。
剛出生的嬰兒,哭聲卻很嘹亮,遙遠地穿過門板傳到他耳邊。
閔疏在睡夢中掙扎了一會兒,緩緩睜開了眼睛,模糊的視線漸漸清晰,看見了面前的熟悉的陳設。他還在那棟屋子里,春天已經很接近極晝,日照的時間變得很長,閔疏看著窗外燦爛的日光,不是很能確定現在是否已經過了夜。
這時,門外再次傳來嬰兒的啼哭聲,接著傳來幾個男人不耐煩的咒罵聲。
意識到嬰兒還活著,閔疏松了口氣,接著他低下頭,下意識地看向自己的手臂——針頭依舊埋在他的手臂中,但向連的導管和血袋被取走了。
這時,門外響起一陣腳步聲。
閔疏抬起頭,便見門被打開,奧古斯丁從外面走了進來,手上端著一個盤子:“你醒了?”
閔疏抬頭看著他,警惕地沒有說話,他可還沒忘記之前奧古斯丁是怎么一副癲狂的樣子。
奧古斯丁似乎也不在意他有沒有回應,他走近,在閔疏面前蹲下來,將一個餐盤放在他面前:“吃點東西吧!
閔疏低頭看向面前的餐盤。不大的盤子里裝著簡單的食物,都是北美基地提供的物資里的。有兩片面包,幾片煙熏三文魚,兩片芝士,兩個水煮蛋,上面撒了些胡椒粒。
閔疏:……
好典型的北歐食物。他看著餐盤,不合時宜地想道。
或許見他半天沒有動作,奧古斯丁道:“不想吃?” 說罷往盤子上看了一眼:“我可以把魚換成火腿!
“……沒有! 閔疏搖了搖頭,不覺得火腿跟熏魚之間有什么好挑剔的。他現在受人控制,也由不得他挑不挑的。閔疏覺得頭有點暈,不知是因為被抽了血還是后頸被手刀了兩回,但他現在確實應該補充些營養。
于是他低下頭,拿起面包小口吃起來。面包和雞蛋的味道不算太糟糕。只是等吃到煙熏三文魚的時候,他的表情忍不住扭曲了一下。
閔疏不怎么吃得慣熏魚,于是他小小地咀嚼了兩口,勉強地咽下去,就放下了魚,轉而夾起了一片芝士來吃。
結果這是個更壞的決定。
將芝士放進嘴里的閔疏一整個僵住了。
……怎么會有這么臭氣熏天的東西?
閔疏吃出來了,這是他哪怕在留學最繁忙的時候都會刻意避開的芝士品種,帶著一股濃重的羊腥氣,根本無法下咽。
閔疏這下咀嚼地更慢了,小口小口地咀嚼了好半天,才咽了下去,接著抬頭朝奧古斯丁道:“有水嗎?”
奧古斯丁看了他一眼,轉身走出去,回來的時候手上端來了一杯水。閔疏這時候也不去計較水里有沒有毒了,他已經快被嘴里芝士的余味毒死了。
于是閔疏’噸噸噸’地將一整杯水都喝了下去。
他把杯子放下,還心有余悸地咽了口唾沫。結果一抬頭,就對上了奧古斯丁的目光。
閔疏從他的目光里感到了些許不悅,微微屏住了呼吸。心想又怎么了,為什么要這么看著他?
奧古斯丁凝視了他片刻,才垂下眼,看著他的盤子:“你最好早點適應! 他抬頭看向閔疏,灰色的眼睛有些冷:“你需要營養,這里只有這些!
閔疏看著他,覺得奧古斯丁對他的態度就像是再看飼養的一頭豬,要求他一定要好好吃飼料,盡職盡責地長肉。
閔疏抿了抿嘴,不知道該說什么,但同時又覺得這是個機會,于是抬起頭,試探性地道:“其實,如果有食材的話,我可以來做飯——”
奧古斯丁用一聲嗤笑打斷了他的話。
閔疏只能閉上嘴。
他低下頭吃了幾口飯,忽地放下了餐盤,又抬起頭,再次提出要求:“我要見胡嘉明!
奧古斯丁盯著他,微微瞇起眼睛。
閔疏回視他,暗中用握起了手:“要不然我就絕食! 心跳很快,但是沒有退縮:“你們需要我配合,不是嗎?那我至少要知道他沒事!
他現在看明白了,無論如何奧古斯丁是需要他活著的,甚至還需要他健康地活著,所以他至少可以適當地提出要求,也可以借此試探看看奧古斯丁的底線在什么地方。
奧古斯丁凝視了他半響,轉身出了門,片刻后,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傳來,門再次被打開,奧古斯丁拎著被五花大綁的胡嘉明進入了房間。
閔疏見他還活著,心下松了口氣。胡嘉明看見他,睜大了眼睛,嘴里發出’嗚嗚’的聲音。
他的手被反綁在身后,繩索纏繞了好幾圈,將他的手臂緊緊和身體捆在了一起,嘴上貼了張膠布,讓他沒辦法說話,只能從鼻子里發出聲音。
閔疏迅速地將他掃視了一遍,沒看到什么肉眼可見的傷口:“狗兒,你沒事吧?沒受傷吧?”
胡嘉明’嗯’了一聲,點了點頭,似乎是在表示他沒有事。
閔疏呼出一口氣,又問:“那伊萬——”
他的問題還沒出口,奧古斯丁就出聲打斷:“你看過了,他沒事! 接著他將胡嘉明往后一扯,直接扔出了門外,閔疏聽到了他的驚呼聲,接著又是一陣腳步聲,像是有人在門外接住了他,帶著他走開了。
閔疏聽到呢腳步聲,發現是自近到遠,向下延伸消失的。
這是個兩層的小樓,他們現在在第二層,這樣的房子在鎮上只有一棟,那就是鎮長家。
閔疏判斷出了他們在什么地方,緊接著心下一涼。他記得鎮長有捕獵的習慣,當初他們南下的時候將槍械帶走了一些,不知道房子里還有沒有!
奧古斯丁俯視他蒼白的臉,只以為他是恐懼,略帶嘲諷的笑意在唇邊一閃而過。
“人你也見過了,接著吃飯。” 奧古斯丁俯視著他,道:“今晚好好休息吧,我們明天出發。”
閔疏聽到這句話,猛地抬起頭,驚訝道:“……出發?去什么地方?”
聞言,奧古斯丁的腳步一頓,轉過頭,垂眼看向閔疏。
閔疏發現他臉上又露出了那種他熟悉的,一種混雜著驚訝與輕蔑的神情:
“你以為我們會留在這里?等魏長川找上門來嗎?”
閔疏一愣,接著心下一喜——奧古斯丁會這么說,至少確認了魏長川還活著。
活著就好。閔疏受到了點鼓舞,昨天奧古斯丁說了那些話,他一直在恐懼,害怕魏長川在基地那邊會中什么圈套,或者病死在什么他看不見的地方,但既然魏長川還活著,閔疏就有了七成信心,他相信他一定會找到他。
那現在最重要的就是拖延時間,閔疏在心底做出判斷,臉上還是一副錯愕的神情,接著焦急地道:“但是,離開了小鎮能去哪里?這里荒郊野嶺的,只有小鎮上有暖氣和電力——”
奧古斯丁俯視著他,冷道:“這就不需要你擔心了! 說罷,他沒有給閔疏再說話的機會,直接轉過了身,’砰’地一聲關上了門。
閔疏的目光和溝通渠道都被門板隔開,大門重重合上,揚起了一地的灰塵。
閔疏瞪著面前漂浮的灰塵,半晌后,才緩緩吐出一口氣,心里有一瞬的泄氣,但很快又振作起來,抬手抹了臉,努力做了幾次深呼吸,將胸腔里翻滾的情緒強壓下去。
遇到這種事情,只能他自己堅強起來。
閔疏逼迫自己思考起來,想一想下次奧古斯丁再來,他還有什么方法可以盡量拖延時間,這群人會把他帶到什么地方去?首都?還是別的地方?
屋外嬰兒的哭聲不知什么時候停了下來,盤子里的熏魚和芝士片冰涼地散發著輕微的腥味,閔疏平復了一下自己的呼吸,還是將食物塞進了嘴里,勉強自己全部吃了下去。奧古斯丁有一句是對的,他現在需要營養,需要恢復體力,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如果連健康都沒有了,那才真是沒有機會了。
第55章 救援 注射
這天, 奧古斯丁再沒有出現過。除了時不時能聽到嬰兒的啼哭聲以外,他面前再沒有出現過什么人。晚上,奧古斯丁給他再送了一次飯, 還是一樣的東西, 只不過熏魚換成了熏肉,放下飯就走了, 閔疏沒找到說話的機會。
閔疏將東西吃了, 晚上勉強睡了一會兒, 但夢里翻滾的全都是各種擔憂。奧古斯丁到底想利用他做什么?他們會去什么地方?還有奧古斯丁告訴他的事情……如果魏長川也出現了那樣的癥狀,他該怎么辦?
第二天, 太陽在凌晨便于地平線升起。
第一縷日光照進屋子里時, 閔疏就醒了過來。他的眼睛酸軟,頭也有點痛, 休息得不好,眼睛下一定掛著兩個巨大的黑眼圈。
奧古斯丁敲響了門:“出來。”
于是閔疏從地上爬起來, 走出去?蛷d里面的光線更加強烈,他不禁瞇起了眼睛, 過了一忽兒, 眼前的白光散去,他才看清楚客廳里的全貌。
奧古斯丁站在不遠處, 已經穿戴整齊, 背著一個背包,那把由魏長川收繳、到了閔疏手上,最后又回到他手里的槍被放在了一旁的餐桌上。
閔疏的目光掠過他, 看見他的身后,那兩個東歐青年正站在窗戶邊,同樣已經做好了出發的準備, 背后背著兩個巨大的背包,閔疏目光向下,看到他們手上拿著的東西時,驟然頓住了目光。
那兩個青年一人拿著一把獵槍。
閔疏認心下一沉,果然被他們找到了
接著,他轉過眼,看見了手被綁著,嘴也被堵住的胡嘉明和抱著嬰兒的索菲亞一起坐在客廳的角落?匆婇h疏走出來,胡嘉明驟然睜大了眼睛,很激動地發出’嗚嗚嗚’的聲音。
見他們都還活著,并且身上看上去沒有被傷害的痕跡,閔疏微微松了口氣。
這時,奧古斯丁道:“把衣服穿上!
閔疏扭過頭,看了眼他,接著看見了搭在餐桌椅背上的毛衣、防寒服,圍巾和帽子。
閔疏目光微微閃爍,抿了抿唇:“……我很餓!
他其實一點都不餓,甚至因為肚子里的奶酪還很惡心。但是閔疏依舊看向了奧古斯丁,道:“沒有早飯嗎?”
奧古斯丁聞言,看了他一眼。在他的目光下,閔疏腦門冒汗,他知道這個拖延時間的方法很拙劣,但想不到別的方法,只能勉強自己繃住了神情。
凝視了他半晌,奧古斯丁才道:“早飯在路上吃!
這下閔疏沒了借口,眼珠左右轉了轉,又道:“我幾天沒洗澡了,身上不舒服,想洗澡。”
他鼓起勇氣看向奧古斯丁,道:“出去了之后沒辦法洗澡吧,就讓我在這里最后洗一次吧。”
奧古斯丁看著他,閔疏與他灰色的眼眸對視,清楚地看到那雙眼睛深處漸漸浮起些許惡意。閔疏看到他的眼神,忽然心中警鈴大作,然而還沒等他能有所動作,一只手就伸過來,猛地薅住了他的后衣領。
閔疏根本反抗不了,直接被整個人提了起來,拖到了奧古斯丁面前。
“啊!”
他的頭發有點長了,幾根后腦的發絲被奧古斯丁一把攥緊了手里。被牽扯頭皮的痛感讓他忍不住痛呼出聲。
奧古斯丁垂下眼,看著手中滿臉蒼白,神情驚慌失措的亞洲青年,手掌合攏,完全攥住了他瘦弱的脖頸。
“你是覺得我會和魏長川一樣溫和地對待你,是嗎?”
閔疏在驚懼下睜大了眼睛,什么都不敢說,連嘴唇都有些顫抖。
奧古斯丁看著他,面上浮現出諷刺,加速的脈搏在他手掌下跳動。在他、或者任何一個免疫者面前,閔疏都根只小雞仔沒什么兩樣。
閔疏的呼吸失去了節奏,驚懼地看著面前的北歐男人,不明白他為什么又忽然開始發瘋。
奧古斯丁奧古斯丁用一種充滿輕蔑的眼神俯視他,這個相貌平平的亞洲青年神情緊張地看著他,臉上冷汗津津,順著他細膩的皮膚流下來,整個人顯得很脆弱。
奧古斯丁勾了勾唇,又忽然放開了他,用手拍了拍閔疏的臉:“我原本以為聽話是你唯一的優點。”
他勾了勾唇,道:”不過現在看來,還是得給你點顏色瞧瞧!
說罷,他轉過頭,對兩個東歐青年道:“廢了他朋友的一條腿。”
在他的命令下,兩人中左邊的那個沒有一絲猶豫,直接走向了角落,一把拽起了被五花大綁的胡嘉明。胡嘉明拼命掙扎起來,嘴被繃帶貼著說不出話,只能發出嘶啞的’嗚嗚’聲。
閔疏猛地轉過頭,臉色驟然變得蒼白,急促道:“等等——”
然而就在這時,右邊的那個人忽然出聲,眼睛盯著窗外,語氣極為警惕而急促地說:”有人來了!
聞言,抓住胡嘉明的那個人動作一頓,接著猛地松開了手,疾步走到了窗邊。
閔疏看著他們,清楚地看到他們兩個人同時面色一邊,接著幾乎是同時抬起了獵槍,架在了窗檐上。
……怎么回事?
閔疏心中一凜,奧古斯丁見狀也是面色一變,幾步上前走到了窗邊。閔疏也跟了上去,試圖透著幾人的空隙向窗外看。
此時,太陽已經完全升了起來,今天天氣晴朗,萬里無云。在明亮的日光下,他清楚地看見一個黑影正緩緩從天際接近。
閔疏已經看見過那道黑影很多次,所以當即就認出了來人。
是克里斯。
閔疏心中一喜,眼睛登時亮了起來。他幾乎是立刻感到了胸腔里加速的心跳,
克里斯丁來了,那是不是說明……
他努力瞇起眼,可他們離得太遠了,閔疏看不清那黑影下方是否還有一個人影。
就在這時,奧古斯丁的聲音響起:“把鳥打下來!
他的話音還沒落,兩個東歐青年就同時用一聲抬起了槍,槍械上膛發出冰冷的脆響,在分秒之內,兩人直接開了槍!
兩聲槍響后,閔疏親眼看到明亮的天空上那個鳥狀的黑影晃了晃,接著快速朝地面墜落下去。
眼看著這一幕,閔疏的瞳孔極具收縮。
下一瞬,重物摔進雪地,雖然現在積雪已經融化了一些,可因為沖擊力太大,還是掀起了一層雪霧,道路上的視野登時變得模糊起來。
“繼續。” 奧古斯丁冰冷的聲音響起:“魏長川多半在,射擊!
一瞬,兩個東歐人同時開槍,灼熱的彈殼叮當墜地,噼里啪啦地發出巨大的聲響,在強大的火力下,整個屋子內部都瞬間彌漫起一股濃烈的硝煙氣味。
兩匣子子彈打完,兩人才停手,回頭看向奧古斯丁。
閔疏臉色煞白,一枚彈殼滾到他的腳邊,灼熱的溫度貼上他的腳踝。閔疏渾身一顫,胸膛急促地起伏了兩下,接著猛地向前撲到了窗臺上。
只見遠處,克里斯丁從天空墜落所帶起的雪霧已經散開,地面被砸出了一個動,其中卻沒有兩人的身影,只有一些零星的血跡。
閔疏看到那些血跡,猛地屏住了呼吸:“哥——”
就在這時,一只手握住了他的后頸,猛地將他拎著往后離開的窗邊。閔疏感到自己的身體猛地后仰,沒來得及發出任何聲音,就被一只手猛地捂住了口鼻。
奧古斯丁用單手控制住了他,食指抵在唇邊:
“噓。”
閔疏被迫抬起頭,對上了他灰色的眼睛。
他登時僵住了,寒意瞬間順著脊背竄上,像是被一條蛇盯住的獵物,無法做出任何反應。
奧古斯丁扭過頭,從桌上抄起繩索,將他的雙手扭向身后綁了起來。
閔疏感到粗糙的繩索在他手腕上磨擦,收緊,奧古斯丁抓著他的后頸,將他控制在身側,朝窗邊的兩人道:
“注意著,魏長川還沒死!
兩人點頭,低頭換上彈夾,咔嚓一聲上膛,槍口對著雪舞逐漸散去的道路。
“看來他是一個人來的。”
奧古斯丁冰冷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其實我需要的只有你,如果他死在基地那邊,我們甚至可以在這個小鎮上多待一段時間,不過現在他必須去死了。”
閔疏急促地呼吸著,鼻腔里都是男人手上硝煙的氣息,甚至還有一絲混雜著血腥的氣味,像是有什么東西正在緩緩腐爛。他幾乎無法呼吸,但腦子還在一刻不停地飛快思索。
他住在小鎮上這么多年,對這里的地形非常熟悉,小鎮依靠山坡而建造,地形簡單。鎮長的小樓建在山坡的最高處,從地勢最高的鎮長家往下看,雪原上任何人的舉動基本一覽無余,是絕佳的狙擊位。
這也許就是奧古斯丁會將他擄到這座房子里的原因。
閔疏睜著眼睛,冷汗緩緩浸透了他的耳鬢,胸膛上下起伏,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望向窗外?上x地太遠了,根本看不見外面的情況,
兩名東歐青年舉著槍,高度警惕,神情中帶著狩獵的興奮。
他們的槍口對準下方,除了零星的幾棟平房外,雪原上幾乎毫無遮擋,魏長川的制服是黑色的,只要已出現,就會在潔白的積雪上成為一個活靶子。
就在這時,一縷微風拂過窗口,吹起窗簾。
右邊的東歐青年有些不耐煩地’嘖’了一聲,隨意抬手把窗簾撥開。
起初,誰也沒吧這股微風放在心上,然而風雪卻隨著每秒的速度肉眼可見地越變越大,強風裹挾窗簾在空中狂舞,碎石在地上翻滾,地上的積雪被掀起,嗚咽的風聲環繞了整座屋子,甚至連窗框都在微微顫抖。
在短短三十秒內,小鎮上竟然掀起了一場雪暴,通透的空氣驟然變得渾濁,能見度下降到不足一米!
“Fuck!”
左邊的東歐青年被合上的窗戶打到頭,開始咒罵起來。他右邊的人也低聲罵著什么。顯然兩人都被忽然變化的天氣打了個措手不及,在狂亂飛舞的窗簾中間顯得有些狼狽。
后方,奧古斯丁挾著閔疏,眼看著窗外的風暴越刮越大,微微皺起眉,接著驟然面色一變,急喝出聲:
“后退!從窗邊讓開——”
然而已經太晚了,下一瞬,一個微小的聲音響起。
閔疏瞪大了眼睛,看著站在左邊的東歐青年神色忽然一愣,像是被按下了定格間,半秒后,一根血線從他后腦穿出,青年向后倒下,’砰’的一聲摔在了地板上。
血液在地板上蔓延開來。
這變故來得太突然了,右邊的青年愣了兩秒,才想到要反擊,轉身抬起槍口試圖對準窗外襲擊的人。
然而當他轉過身后,青年愣住了。
窗外風雪彌漫,房屋、道路、天際線,雪原都被遮掩在了一片混沌的灰白之中。
根本無從判定子彈是從哪邊射來的。
“砰!”
一聲槍響,他的身體晃了晃,向后倒下來,后腦摔在地上,鮮血彌漫開來。
閔疏低下頭,正好與他四目相對,看見了正中青年頭上的槍口,不偏不倚,正中他的眉心。
屋內有一瞬的死寂。
閔疏喘息著,眸中迸發出希望的光——他知道外面的一定是魏長川!
然而就在這時,一股巨力傳來。閔疏的身體驟然騰空,視野上下顛倒。奧古斯丁將他抗在了肩上,以一種難以想象的速度朝樓上奔去。閔疏倒著掛在他肩膀上,被男人堅硬的肩骨膈著胃部一上一下,要不是早上沒吃飯,他已經吐出來了。
奧古斯丁帶著他進入了一個房間,關閉房門,上鎖。
被放下之后,閔疏低下頭,狠狠干嘔了幾下。然而因為嘴被膠布粘住,他呼吸不暢,從胸腔中發出悶咳。
一只手伸過來,撕開了他嘴上的膠帶。
“哈、咳、磕磕——”
閔疏劇烈地咳嗽了幾下,吸了幾口氣,勉強地緩回了呼吸,抬起頭。
屋子里面沒開燈,光線十分昏暗,閔疏眼角掛著淚水,視線十分模糊,只能看見奧古斯丁蹲在門口,右手舉著槍。
閔疏看向緊閉的木門,他見識過魏長川在雪地中的行動能力,他應該已經離這里不遠了。
“你……你別再抵抗了,” 閔疏歪倒在地上,抬頭看向奧古斯。骸八芸炀蜁竭@里的。”
奧古斯丁聞言,緩緩轉過頭。
在黑暗中,閔疏看不清他的神情,風雪呼嘯的聲音在窗外肆虐,窗框微微晃動,發出讓人不安的咯吱聲。
閔疏漸漸屏住了呼吸,視野漸漸適應了黑暗,看清了奧古斯丁閃著冷光的灰色眼睛。
男人注視著他,沒有說話。
閔疏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卻隱隱覺得奧古斯丁的表情有些不對。
其實比起閔疏,跟魏長川一起出過多次任務的奧古斯丁更清楚那個男人的能力,他很明白視野上的限制并不能阻礙魏長川,就算把他的眼睛戳瞎,魏長川一樣能精準地找到他們。
在雪霧掀起的那一刻,獵人與獵物的位置已經完全調轉。在視野明朗時,他有至少5成把握能擊斃魏長川,剩下5成則是留下支援火力,由他帶走閔疏。
但忽如其來的雪暴讓他失去了這個機會,魏長川找到這里只是時間的問題,要單刀單槍地拼命,他沒有任何勝算。
閔疏覺得他的眼神很點不對勁,像是又要發瘋,不自覺地向后縮了縮,試圖把自己向后藏起來:
“你、你不要沖動……”
然而這間屋子里根本沒有任何遮擋物,他被限制行動,躲也躲不到哪里去。
奧古斯丁垂視著他,嗤笑了一聲,接著忽然放下了手上的槍,從地上站了起來:“放心,我不會動你!
見他把槍放下,閔疏微微松了口氣,抬起頭驚疑不定地看向奧古斯丁,搞不清楚他要做什么、難道是放棄抵抗了?
然而下一瞬,他便看見奧古斯丁從身后一直背著的背包里拿出了什么東西。
那是一支針管,透過窗外微弱的光芒,閔疏看見透明針管里頭裝著淡黃色的液體,正在玻璃管中微微晃動。
“你知道這是什么嗎?” 奧古斯丁問道。
然而還沒等閔疏回答,他就自顧自地道:“這是你的血清!
閔疏呼吸一滯,看著奧古斯丁手里的東西,瞳孔猛地收縮,臉上露出毫無保留的驚異。
這時他才明白了奧古斯丁抽他的血是為什么,也明白了在抓住他之后這群人為什么沒有立刻離開這里小鎮,原來他們是在制作血清!
閔疏雙眼大睜,還沒完全理解正在發生什么,就見奧古斯丁緩緩抬起了手,灰色的眼睛注視著他,輕輕勾了勾唇:
“在新世界見。”
閔疏忽然意識到即將發生什么,臉色大變,猝然道:“等等——!“
然而已經太晚了,奧古斯丁毫不猶豫地將針管刺入了頸側!
針管刺破皮膚,清晰地發出’噗呲’的一聲。
在幾分鐘內,閔疏的大腦一片空白。幾個瞬間后,針管滾落在地上,發出輕微的脆響。
閔疏猛地驚醒,冷汗驟然流下,沾濕了他背后的衣服。閔疏胸膛上下起伏,驚疑不定地看著面前的男人。
奧古斯丁站在他面前,手垂了下來,已經空了的針管滾到了地上。
血清真的被他打進去了……閔疏急促地喘息著,驚疑不定地看著站奧古斯丁。過了半秒,大腦才重新開始運轉,現在是什么情況?他該怎么辦?是血清起效果了嗎?奧古斯丁現在是什么情況?
閔疏緊盯著奧古斯丁,男人站在他面前,臉色蒼白,微垂著臉,沒有任何動作。
閔疏屏住呼吸,大氣都不敢出,就這么看了他一會兒,逐漸地覺得有些不對勁。
奧古斯丁就這么站在他面前,半點反應也沒有。
仔細看去,他的視線看向地面,灰色的眼睛里有些渙散,像是在發呆。
閔疏逐漸冷靜了些,看著這詭異的一幕,有些不知道該怎么辦。
過了有兩分鐘,奧古斯丁還是沒有任何反應,閔疏緩緩吐出一口氣,忍不住了:
“你……” 他試探性地開口:“你怎么了?”
就在他出聲的下一瞬,奧古斯丁動了。
他抬起頭,那雙灰色的眼睛直直地看向了閔疏。
閔疏被嚇了一跳,下意識的屏住了呼吸,神經都繃緊了。
然而奧古斯丁看向他之后,就又什么動作也沒有了,也不說話,就這么直愣愣地看著他。
閔疏緊張地眨了眨眼睛,覺得這個人好像是腦子徹底壞掉了,他有些緊張地左右看了看,發現奧古斯丁的槍還落在地上,他必須先把槍弄開——
然而閔疏的手還被綁在身后,試圖從地上爬起來,然而在跪坐起來的時候不小心失去了平衡,又摔回了地上。
“唉喲!” 閔疏磕到了下巴,發出一聲痛呼。
就在這時,一股巨力忽然從他身后傳來。閔疏被抓住手臂,從地上拎了起來。
閔疏微微睜大眼睛,回過頭,見奧古斯丁不知什么時候走到了他身后,現在正低下頭,將他身后的繩索解開。
隨著窸窸窣窣的聲音,繩索掉落在地上,閔疏微蹙著眉,疑惑又茫然地看向奧古斯丁,不知道他為什么要主動幫他松綁:
“你……”
奧古斯丁站在他面前,表情木然。
閔疏話頭頓住,跟他大眼瞪小眼。
他注視著男人略微渙散的灰色眼睛,忽然有種非常奇異的感覺,像是一種突然自心底冒出的直覺,正在告訴他,奧古斯丁會順從他的想法。
就在這時,樓下傳來大門被打開的聲音,閔疏聽到了客廳里胡嘉明興奮的咿嗚聲。是魏長川來了,閔疏精神一振,立即高聲道:
“哥!我在這!”
客廳里的聲音一靜,接著,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下至上,幾秒后,魏長川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閔疏?”
他聲音低啞,尾音微微發顫,像是有些害怕。
閔疏一聽眼睛就紅了,喉頭立即涌上一股酸澀:“哥……”
魏長川的聲音再次傳來:“退后。”
閔疏聞言,雖然不知道為什么,但下意識地退后了幾步。
下一瞬,隨著轟然一聲巨響,木門四分五裂。
閔疏在飛濺的木屑中驚訝地睜大了眼睛,第一個反應是,這門,沒上鎖啊……
接著,他就被用力抱住了。
魏長川身上帶著略微寒冷的濕氣,雙臂緊緊箍住他。閔疏聽到他壓抑的、急促的呼吸聲,感覺到男人環住他的手臂都在細微地發抖。
“哥……” 閔疏鼻頭一酸,顫聲道:“我、我沒事……你別著急。”
魏長川沒說話,忽地驟然放開了他,一把將他塞到了身后。
閔疏順著他的力道后退,踉蹌了幾下,還沒反應過來,就聽到一聲清脆的上膛聲。
他抬起眼,就見魏長川用槍將奧古斯丁抵在了墻上。他的力氣非常大,奧古斯丁的太陽穴硬生生被槍口磕出了傷口,正汩汩往下流血。
而奧古斯丁一點反應都沒有,神情麻木,沒有任何反抗。
閔疏眼見著他的手指叩在扳機上,趕忙道:“等等!”
魏長川動作一頓,閔疏趕忙撲上去,摸到男人的臂膀,立即被手下堅硬的觸感嚇了一跳。魏長川渾身的肌肉都繃緊了,他一手拎著奧古斯丁的衣領,另一只手拿著槍,緩緩回過頭來。
閔疏注意到他額角青筋暴起,下頜繃緊,目光森冷,顯然是在強忍著怒氣。
閔疏被他的神情嚇了一跳,聲音軟下來:“哥……你冷靜點,先、先不要殺他!
魏長川胸膛上下起伏,閉了閉眼,勉強平息了翻涌的情緒:“為什么?”
閔疏一時不知道怎么解釋:“這說來話長——” 他抿了抿唇,看了眼奧古斯丁,道:“但他現在不是威脅,我們把他綁起來就行了。”
魏長川皺了皺眉,看了眼閔疏,轉回了頭,示意閔疏躲開點:“你不懂,退后!
閔疏有些著急,他知道魏長川是誤會了:“不是的,哥——”
他看向奧古斯丁,得想辦法演示給魏長川看才行。閔疏忽然靈光一閃,抓著魏長川的手臂,一邊制止他的動作,轉頭向奧古斯丁命令道:
“扇自己一下。”
魏長川沒想到他會這么說,動作一時頓住。接著,他便驚訝地看見一直沒動的奧古斯丁忽然抬起了手,毫不留情,動作利落地給了自己一巴掌。
“啪!”
手掌跟臉頰相互擊打,發出一聲極清脆的聲音,讓屋子里的兩個都頓住了。
第56章 得救 擁抱
屋子里一時沒人說話。
魏長川微微抬起眉尾, 抵在奧古斯丁太陽穴上的槍口一動,眼睛里滑過一絲驚訝。
見直接命令有用,閔疏面上浮現喜色, 立即道:“再扇一下!”
奧古斯丁神情木然, 聞言立刻抬起手,毫不猶豫地又給了自己一巴掌。
他一點都沒留力氣, 兩巴掌下去, 臉頰已經開始泛紅, 嘴角開裂,流下一絲血跡。
魏長川眉眼微動, 這回移開了槍, 拎著毫無知覺似得奧古斯丁晃了晃:“這是怎么回事?”
奧古斯丁依舊沒有任何反抗,近一米九的大高個, 在魏長川手里跟個瘦長的玩具一樣,鉑金色的頭發隨著搖搖晃晃, 灰色的眼睛沒有生氣,看著十分詭異。
閔疏道:“哥, 你先把他放下來吧!
魏長川這回看了他一眼, 松開了奧古斯丁的衣領。接著抬手就是一槍托砸在了他的太陽穴上。
奧古斯丁額角流下鮮血,直接暈了過去, 身體沉重地歪倒在了地上, 魏長川撿起一邊的繩索,將男人像處理什么貨物似得緊緊捆綁起來,一腳踹進了角落里。
閔疏冷眼旁觀, 難以對奧古斯丁產生任何同情,抬起頭對魏長川解釋道:“他們之前抽了我的血,做成了血清, 剛才奧古斯丁不知道是因為覺得打不過你還是什么,拿了個血清從脖子扎進去了,后來他就變成這樣了,好像我說什么他都會聽——”
閔疏自己說著都覺得這件事怪異極了,有些猶豫的看著魏長川。沒想到他聽完,男人垂下眼,第一句是問:
“他們抽了你的血?”
“?” 閔疏一愣,遂點了點頭:“嗯。”
魏長川皺著眉,直接拉起了他的右手,擼起袖子,看見貼在閔疏靜脈上的留置針,神色猛地一變。
閔疏低下頭,這才發現自己的手臂上,留置針四周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圈淤青,可能是剛才在混亂里針頭被碰歪了,導致里面出了血。
“這……” 他的皮膚白,淤青看著十分明顯,閔疏自己看著都嚇了一跳,趕忙抬頭向魏長川道:“哥,這只是看著嚇人,我不疼的!
魏長川道:“別動!
閔疏于是不敢動了。
接著,他看見魏長川低下頭,從腰間的小包里拿出類似酒精棉片的東西。閔疏意識到那是個隨身攜帶的醫療包。
他低下頭,看見男人拿著酒精棉片,動作非常輕地在他的手臂上針頭周圍的皮膚上擦拭了一圈,接著小心地揭開了留置針上的薄膜,從醫療包里拿出的棉簽,按在穿刺的位置,迅速地抽掉了針頭。
他的動作很小心,閔疏只感到了一點點很輕微的刺痛。
魏長川問:“疼嗎?”
閔疏趕緊搖了搖頭:“不疼!
魏長川沒說話,幫閔疏按著傷口,輕輕執起了他的手,目光落在了他被繩索勒出了淤痕的手腕上。
閔疏見狀,睫毛顫了顫,輕聲道:“哥,沒事的……已經不疼了!
魏長川的呼吸略微沉重了起來。
過了半晌,他抬起頭,目光深沉,細細看閔疏的臉,抬手碰了碰他下巴上的淤青:“這兒是怎么回事?”
閔疏看著他泛紅的眼睛,抿了抿唇,聲音低下去:“我自己摔的,沒事。”
魏長川沒說話,手輕柔地沿著閔疏的下頜滑到他的脖頸上,摸到了他淤青紅腫的后頸。
一點刺痛傳來,閔疏忍不住’嘶’了一聲,但很快抿住唇,魏長川看起來已經很擔心了,他不想讓男人更擔心。
閔疏抬頭望向垂著臉的魏長川,張了張嘴想解釋,卻又想到男人應該比任何人都更明白這些傷痕是怎么造成的。
魏長川一直沒有說話。
他沉默了半分鐘,才緩緩抬起頭。閔疏在偏冷的光線看清他的表情,呼吸登時一滯。
魏長川看起來像是被人重重地打了一拳,雖然沒有太多表情,看起來卻十分痛苦。
閔疏心口發顫:“哥——”
魏長川什么都沒說,只是安靜地按著他的手臂上的傷口,在確認傷口沒再出血之后,他緩緩放開手,張開手臂,輕輕地將閔疏擁入了懷中。
他的動作很輕柔,像是在抱什么易碎的東西,又像是摟住一個易散的夢,手臂環過他的后背,讓閔疏靠進他的懷里。
閔疏偏過頭,側臉貼上男人溫熱的胸膛,耳中聽到了男人加速的心跳。他似乎對什么東西心有余悸,還在后怕,心臟跳的很快,卻什么都沒說,只是默默地用手一遍一遍撫著閔疏的脊背。
被熟悉的溫度環繞,閔疏靠在他懷里,閉了閉眼睛,也安靜了下來。
兩人靜靜地依偎著,感受著彼此身上的溫度。
良久之后,魏長川才開口:“……對不起,我來晚了。”
聽見他沙啞的聲音,閔疏心口一疼,小聲道:“不要道歉。” 他抬起頭,主動收緊了擁抱,用手臂箍住男人的身體,摸了摸他的后背,笑著道:“我這不是沒事嗎?哥一點都沒來晚!
魏長川一言不發地抱著他,這算是沒事?淤青,捆綁,針孔,和青紫的后頸,這些同時出現在青年單薄的身體上,觸目驚心。
他反復撫摸著青年單薄的脊背,良久之后,執起閔疏放在他胸膛上的手,將那細瘦的五指收攏在掌心:
“我再也不會離開你! 他低下頭,親吻閔疏的手指:“哪怕一秒!
他這句話說得很輕,但卻非常堅定,像是某種誓言,而閔疏毫不懷疑他做得到。
“……嗯! 閔疏心口酸軟一片,輕聲道:“我相信你!
魏長川重新抱住他 ,也不嫌棄這個房間的地板上都是灰塵,靠著墻坐在了地上,把他整個人兜在了懷里。閔疏攬著他的肩膀,腿掛在他的臂彎里,被安置在男人懷里,全身沒有一處落在地上。
魏長川像抱個孩子一樣摟著他,摸了摸他的背:“一個人的時候,是不是害怕了?”
閔疏頓時鼻頭一酸,眼中幾乎是立刻就有了濕意。
他轉過頭,將臉埋進魏長川的肩窩,過了一會兒,才顫聲道:“……有一點點!
魏長川摸了摸他的頭發,低頭在他耳鬢落下一吻:
“不害怕了! 他耐心的輕聲安撫著懷里的人,極盡溫柔:“我知道你已經很堅強了,是不是?”
閔疏渾身一顫,忽然覺得這幾天在胸口提著的那口氣驟然散了,他渾身癱軟,情緒如洪水決堤,猛地沖刷下來。
“……嗯! 他抬起手,環住魏長川的脖頸,盡力與男人貼近,直到身體的每一處都挨緊:“……他們抽我血的時候,有點害怕!
魏長川極其耐心地安撫他,手掌有節奏地輕輕拍著閔疏的背,揉揉耳朵,再摸摸后腦:“都過去了。”
男人的懷抱溫暖,堅實,可靠,閔疏緊緊抱著他,終于感到如同回歸母體的嬰兒般的安全,仿佛一切末世,瘟疫,死亡與苦難都暫時遠去了,他將全服的信任交與魏長川。
兩人久久相擁。
窗外的風暴不知什么時候停了下來,屋子里變得安靜,只余魏長川略微不穩的呼吸聲。陽光破開烏云,透過窗戶撒入屋中,照亮了空氣中懸浮的塵埃。
許久之后,閔疏覺得好些了。
他抬頭看向魏長川,男人也低頭看向他,目光隔著漂浮的光點交融在一起。魏長川溫和地注視著他,緩緩垂下眼,閔疏睫毛顫了顫,微微前傾。
兩人輕輕地吻在一起。
這是個充滿安撫意義的親吻,沒有一絲一毫的雜念,閔疏閉著眼,眉尾微微顫動,魏長川輕輕含著他的下唇,手掌還在一下一下撫著他的背,像在安撫一只羊羔。
過了一會兒,他們分開,閔疏睜開眼,抿了抿略微濕潤的嘴唇。
魏長川的神情好了一些,方才的暴虐隱匿下去,面上只余下溫和與平靜。
閔疏靠在他的胸膛上,抬起頭,眼圈還有些微紅:“哥……北美基地的事情,處理好了嗎?”
“處理好了。” 魏長川回答,低頭在他的頰側親了親:“放心!
閔疏稍稍安心。
就算是他,也看出北美基地忽然混亂是調虎離山的戲碼,魏長川一走,這邊奧古斯丁就發難了,怎么看兩者之間定然有什么聯系。
閔疏將自己的擔憂告訴魏長川:“哥,我覺得這件事不簡單。奧古斯丁好像也是那個什么宗教的……”
魏長川摸了摸他的額角:“嗯,沒事,都處理好了!
閔疏聞言,便放下了心,也沒細問,雖然不知道他是怎么處理的,不過他相信魏長川。
他靠在魏長川的胸膛上,過了一會兒,又驀然想起了什么,抬起頭道:“哥,還有一件事,伊萬他——” 他情緒大起大落,現在腦子還有些混亂,事情是一件件蹦出來的,這時他就驟然想起了還下落不明的伊萬,趕忙將自己最后一次看見對方的樣子向魏長川形容了一遍,擔憂道:“哥,你說,他會不會是……”
他害怕伊萬是死掉了,但魏長川聽了,卻皺了皺眉,略微沉默了片刻后道:“沒事,你別擔心! 他見閔疏還是一副擔憂的模樣,又解釋道:“那種程度的傷他應該死不了,我等會兒去找找!
閔疏:……。
他回想了一下自己剛剛向魏長川形容的話,他沒說錯?他告訴了男人伊萬的頭上被開了個洞,怎么在魏長川嘴里這么輕描淡寫?
不過這到底是個好消息,閔疏呼出一口氣,免疫者不能用常理估量,既然魏長川這么說,那說不定伊萬真的還活著。
閔疏懸了好幾天的心終于放了下來,他不禁張開了雙臂,環住魏長川的腰背,整個人靠了上去,毫無顧忌地將自己全身的重量放在了男人的胸膛上。好像魏長川回來了,一切問題都可以迎刃而解,他可以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再擔憂。
魏長川接住他,摸了摸他的頭發,低頭親了親他的額角。過了一會兒,問道:“你說,他們抽你的血做成了血清?”
閔疏點了點頭:“對,就在他的背包里——” 他說著,轉過7 7 z l頭,想往站在角落面壁的奧古斯丁看,然而忽然想起了什么,動作驟然一頓。
接著,他坐直了身體,轉頭猛地撲到魏長川懷里,二話不說就上手開始解他制服的扣子。
魏長川有些驚訝,身體向后仰,手臂穩穩環住閔疏,微微抬起了眉峰:“干什么?”
“你先別說話! 閔疏急促道。他特別著急,臉都有點紅,手上動作很快,已經解開了最上面的兩顆扣子。
魏長川聞言,挑了挑眉,順著他沒再說話。
閔疏急吼吼地解開他的制服扣子,試圖將外套從魏長川身上往下扒的時候,由于男人的肩膀太寬卡住了,閔疏急得額頭上冒汗,嘴里催道:
“哥,你倒是幫幫我啊——”
魏長川看了他一眼,略頓了一下,還是抬起手,順從地讓閔疏把他的外套扒了。
閔疏又撲上去解他的襯衣。魏長川雙手環在他身后,以防閔疏摔倒,見他出了一腦門的汗,抬手給他擦了擦,有些無奈地問:
“就這么著急?“
閔疏根本沒聽見他在說什么,三下五除二把襯衫也扒了,魏長川還在里面穿了件黑色的背心,閔疏見狀,抓起下擺就往上一掀——
魏長川抓住他的手,低頭看著他,面上帶了些笑:
“回家再說,嗯?”
誰知閔疏’唰’地一收回手,就往他的肚子上摸。
魏長川徹底沒轍了,仰起頭笑了一聲。
閔疏緊張地盯著他的身體,從魏長川的腹部摸上去,男人身體溫熱,膚色略深,皮膚和肌肉的觸感很健康,沒有發現什么異常的地方。閔疏接著去看他的手臂,到處捏了捏摸了摸,沒有發現任何萎縮或者下陷的地方。
魏長川貼身穿的背心被他掀起,任由閔疏跟個小動物似得左摸右看,在他要往更下滑時敏銳地握住他作亂的手,牽著抬起來:
“行了! 魏長川低下頭,先是親了親他的手,又低頭吻上閔疏的側頰:“寶寶,這兒不干凈!
閔疏根本沒聽進去他說的話,抬起頭神情焦急地道:“哥,你有沒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魏長川這才發現他的神情不太對,唇邊笑容淡了,皺了皺眉:“怎么了?”
閔疏說:“我在奧古斯丁身上看到了很奇怪的傷口,他告訴我,說是基因鏈承受不了變異什么的……” 閔疏想到這兒,從地上站了起來,把奧古斯丁從角落里拉出來,把他的袖子拉上來:“哥,你看——”
結果他話頭一頓,驚訝地看著男人的手臂,發現奧古斯丁的手臂上光滑一片,什么傷口都沒有。
這……閔疏微微睜大了眼睛,這是怎么回事?
他不可置信地低下頭,抬起那截手臂,在上面反復摸了好幾遍,收下肌肉溫熱而充滿彈性,皮膚也是正常的顏色,閔疏看著那塊皮膚,幾乎要以為之前奧古斯丁給他展示的那截枯萎凹陷的軀體只是他在神經緊張下產生的錯覺。
魏長川還是不太放心奧古斯丁,見狀伸手拉住他的手臂向后拽,道:“你別靠他太近!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隨即是男人焦急的聲音:“找到了沒,找到了沒?”
閔疏聽到聲音,回過頭,對上了雙蔚藍的眼睛。
克里斯丁上次被魏長川打的傷已經好了,臉恢復成了英俊小生的模樣,只是渾身滾得灰撲撲的,額頭有個地方磕破了,血刺呼啦地糊了一臉,此時正神情震驚地看著他們。
“你……”
他睜大了蔚藍的眼睛,看了看正拉著奧古斯丁手臂、低頭觀察的閔疏,又看向拉著閔疏、不知為何衣衫不整,光著胳膊和腹部的魏長川,微微張大了嘴,又合上,猶豫了許久才道:
“你……你們,都玩兒上了?”
第57章 親密 恢復
因為克里斯丁頭上已經頂了個大包, 才免于被魏長川再在上面來一下。
閔疏對他的重度性緣腦感到些許無奈,不過見克里斯丁的身體沒事,他還是很高興, 看見克里斯丁被從天空上打落下來的時候, 他還是很擔心的,怕克里斯丁會被摔壞了。
不過看樣子他是真禁摔, 除了額頭上的傷口外, 克里斯丁看起來行動自如。
金發小演員被魏長川的眼神所威懾, 不再敢過問他凌亂的穿著,縮著肩膀走進房間里, 詢問閔疏:
“天使, 你沒事吧。”而后看了眼靠著墻壁站著的北歐男人,在這個距離才認出來他是誰, 愣了一下:”這不是奧古斯丁嗎?他怎么在這兒?”
閔疏道:“我沒事。” 接著想跟克里斯丁解釋:“他——”
然而這時,魏長川拉了一下他的手。閔疏于是頓住話頭, 看向魏長川,見男人神色平靜, 語氣自然地對克里斯丁道:
“他叛變了。” 隨后抬手, 干脆利落地一手刀砍在了奧古斯丁的后頸上。奧古斯丁瞬間失去意識,向地上倒去, 魏長川沒有一點要扶的意思, 仍由他’砰’一聲重重倒在了地上。
“啊?” 克里斯丁有些驚訝,奧古斯丁可是北美基地里排得上號的免疫者,但他也沒太意外, 只是嘆了口氣,略有些煩躁地摸了摸自己的寸頭:“怎么他也叛變了?我真是搞不懂,這些人到底都在搞什么?”
魏長川道:“先聯絡基地, 讓他們派增援來,帶上王博士!
克里斯丁說起正事來,倒也很嚴肅:“好!
通過他們的對話,閔疏才知道,原來在北美基地發生了一場叛變,其中以一個被稱作’導師’的人發起,帶領一眾信徒在基地中惡意投放了病毒,并趁著混亂擄走了基地里的科學家和研究成果。
閔疏光是聽著就背后出了一身冷汗,魏長川之前跟他說已經處理好了,他沒想到竟然出了這么大的事!
隨即他意識到,果然在北美基地里面的那波人根奧古斯丁是串通好的,那邊在基地制造混亂,趁機控制了科學家,而這邊奧古斯丁綁架了他。閔疏額角出泌出了些薄汗,他忽然意識到,至少在這件事當中,他自身被和科學家以及基地里的研究成果擺在了同樣重要的位置。
不,甚至可能還要更重要一些,讓那些人不惜鋌而走險以基地里普通人的生命為代價也要將魏長川引開,讓他在格陵蘭島上落單。
閔疏想起那管血清,下意識地抬起手,摸了摸自己手臂上的傷口,心頭一緊。
他的身體里到底有什么?
這時,一只手伸過來,輕輕攬住他的肩膀。閔疏抬起頭,撞見了魏長川溫和的目光。察覺到男人的安慰,閔疏緩緩呼出一口氣,朝他眨了眨眼睛,示意自己沒事。
克里斯丁沒察覺到他們暗中的互動,還在一邊罵罵咧咧:“普通人也就算了,也不知道那些免疫者是怎么想的?放著好日子不過,搞出這種事情——”
閔疏看著克里斯丁,了奧古斯丁身上的傷口和他說過的那些話,遂帶些試探性地問道:“克里斯丁先生,你最近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嗎?”
“?” 克里斯丁回過頭,接著表情瞬間變得猙獰:“我?我能舒服得了嗎?先被你男朋友揍了一頓,花了我整整一周才恢復,辛辛苦苦飛過來還被打了!我告訴你們倆,我會起訴的,你男朋友必須賠給我醫療費和精神損失費!“
閔疏:……
好吧,看起來是沒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雖然被他一口一個’你男朋友’說的有點不好意思,但見克里斯丁這么嗚嗚渣渣活蹦亂跳的,閔疏略微放下心,又不禁皺了皺眉,難道奧古斯丁是騙他的?可是他確實親眼看見了男人手臂上的傷口啊,雖然現在很詭異的不見了。
閔疏有些疑惑。另一邊,魏長川打斷克里斯丁的抱怨:“先下去,這些以后再說!
于是三人朝樓下走去,魏長川拖著奧古斯丁,且完全沒有沒有要將他扛起來的意思,任由奧古斯丁的四肢垂在地上,拎著后衣領,就這么將他一路拖了過去,到樓梯口時,更是松開手,一腳把奧古斯丁從頂端踹了下去。
北歐男人一米九的大高個,叮呤咣啷地滾下去,額頭磕在了樓梯角上,鮮血頓時流了滿臉。
閔疏看著躺在樓梯底下的男人,很難產生同情。免疫者很禁摔,應該是沒有問題的。
奧古斯丁還是要活著的,閔疏想,得留著他給王博士他們做研究,搞清楚他的血清到底是怎么回事。
下了樓梯,胡嘉明第一個沖過來,張開手臂緊緊抱住閔疏:“閔閔!”
閔疏也回抱住他:“狗兒!” 他摸了摸胡嘉明的頭,將他的臉捧起來,看著青年黑黑的臉上因為一直被膠布貼著,留下了一圈紅痕,很是心疼:“狗兒,你受苦了。”
“我沒事……” 胡嘉明也紅了眼圈,上下看了看閔疏:“閔疏,你有沒有事?那個男的對你做了什么?”
閔疏搖了搖頭:“我沒事!
一旁,克里斯丁環著手臂,靠在墻上,見狀不斷地用眼睛去瞥一邊的魏長川。
魏長川半點反應都沒有,甚至還抽空把地上兩個被爆頭的尸體收拾收拾扔到后院去?死锼苟』剡^目光,看著閔疏跟那個黑丑黑丑的亞洲青年抱在一起。
胡嘉明嘴上說著沒事,其實被嚇得不輕:“嚶嚶嚶嚶——他、他們都不給我飯吃,還打人!” 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掀開衣服的下擺給閔疏看他腹肌上的青紫淤痕:“你看,他們還用腳踹我的肚子……”
閔疏看著心疼,拍了拍他的背:“乖啊,等會兒回家給你上藥,今晚就給你做好吃的!
克里斯丁看著他們倆親密的動作,’唰’地一下回過頭看向魏長川,心想這都還不動?!
魏長川處理完尸體,剛洗了手回來,終于向閔疏的方向走了過去。
克里斯丁這才露出釋然的微笑,雙手往兜里一插,坐等看戲。
然而魏長川走過去,只是將閔疏拎開,皺著眉說了句:“先回家再說!
閔疏點了點頭,胡嘉明在他這種監護人式的語氣下勉強把淚水憋了回去,抹了把眼睛,也點了點頭。
克里斯。骸
就這???
他頓時破防了,不可置信地看著魏長川,長大嘴,眼珠子都要生生從眼眶里瞪出來了。
然而在場此時沒人有心思管他,閔疏抬起頭,看見索菲亞正坐在一旁的沙發上,懷里抱著被毛巾抱起來的嬰兒,嬰兒似乎是在睡覺,沒什么動靜。
閔疏想起好像從昨天開始就沒聽到過嬰兒的動靜,皺了皺眉,問:“小寶寶怎么了?”
索菲亞抬起頭,她剛生產完,這幾天也沒休息好,臉色有些蒼白,卻還是勉強對閔疏笑了笑:“沒事,他們嫌吵,給孩子喂了安眠藥……”
閔疏心想怪不得剛才槍戰的時候都沒聽見嬰兒的哭聲,他湊過去看了看嬰兒紅紅的小臉:“這么小的嬰兒,會不會有影響?”
索菲亞搖了搖頭:“他還活著,我就已經很滿足了。”
她說著,還小心地看了魏長川一眼。
魏長川站在一旁,看著她的眼神很冷。是這個孕婦和奧古斯丁聯合起來誤導了他們,硬要說,這個女人至少也是個同謀。
索菲亞也知道自己干了虧心事,在魏長川的注視下臉色更白了兩分,下意識地抱緊了懷中的嬰兒。
魏長川神情晦暗,垂下眼,看了看女人懷抱里健康的嬰兒:“他們為什么沒殺你們?”
將閔疏成功誘綁之后,這母子兩人就沒有用處了,胡嘉明還活著是因為可以用他來牽制閔疏,奧古斯丁一行人需要快速移動,卻沒有處理掉會拖累隊伍行進速度的母子倆,魏長川想知道為什么。
聞言,索菲亞的臉色變了變,眉眼間浮現出痛苦的神色,但細看之下,她的眼睛還有刻骨的仇恨:
“他們,我后來才知道……” 女人抓緊了圍在嬰兒身上的圍巾,像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一般哽咽了一下,接著才道:“他們想用我的孩子做實驗!”
這句話幾乎是被她從牙縫里擠出來的,閔疏一怔,接著背后一涼,立即想明白了奧古斯丁等想做什么。
他是想用新生兒來測試血清的效果,閔疏心里發寒,心想怪不得他們選擇帶上索菲亞這個孕婦。他暗暗心驚,發覺奧古斯丁等人比他能想道的還要更壞,手段更加殘忍。
他想著,不禁轉過眼看了還倒在地上的奧古斯丁一眼,幸好壞蛋已經被他的血清放倒了。
想到自己血清的作用,閔疏又不禁慶幸,幸好沒給嬰兒打進去,要不然真不知道會變成什么樣。
然而魏長川似乎并不為女人的情緒所動,濃眉壓在眼眶上,面容冷峻:“怎么,你指望他們把你和你的孩子供起來?”
他尾音微微上挑,雖然沒什么表情,說出來的話卻是徹頭徹尾的諷刺。
女人面色變了變,神情有些難堪:“我沒那么想……” 她咬了咬唇,抱緊了懷中的孩子:“如果知道他們是要做這種事,我絕對不會答應他們……他們原本跟我說好,事成之后就放我和孩子走的——”
她話說出了口,才察覺到自己話說的不對,事成不就是指得幫奧古斯丁抓住閔疏嗎?女人立即閉上嘴,但已經晚了,魏長川已經被激怒。
他盯著女人的目光一瞬間變得森寒:“我現在也可以放你走!
女人聞言,臉色瞬間變得煞白。
外面冰天雪地,什么都沒有,如果魏長川現在將她們趕出去,她們母子只有死路一條。
來格陵蘭島之前,她對這里的生存條件還沒有概念,以為人類最后的未感染區再怎么說是能生活下去的,然而登島之后她才發現是自己的太天真了……在基地的時候,她自己和孩子的日子暗無天日,一想到今后的幾十年都會這么下去就壓抑地想發瘋,然而等真正出來了,她才發現外面的世界有多殘酷。
面對魏長川的質問,她只有啞然,下意識地朝閔疏看了一眼。
閔疏看著臉色青白的女人,站在魏長川身后,沒有說話。雖然索菲亞在最后提醒了他,但她選擇和奧古斯丁等一行人一起欺騙他們也是事實。
見閔疏沒有回應,索菲亞只好收回目光,再次低下頭道歉:“對不起,真的很抱歉。”
魏長川用審視的眼神看著她,半晌后偏過了頭,什么都沒說。
索菲亞抱著嬰兒,絲毫沒有放松,魏長川沒有當場宣布對她的處置,這讓她更加惴惴不安。
但魏長川只是轉過頭,問閔疏:“先回家?”
閔疏點了點頭,小聲道:“……我這兩天都沒洗澡,身上難受得很。”
魏長川遂低下頭,解開外套給閔疏披上,接著俯下身,手臂環過大腿的位置,直接將他整個人抱了起來。
“!” 閔疏措不及防,身體驟然騰空,下意識地環住了魏長川的肩膀,
魏長川用一種抱小孩一樣的姿勢抱起了他,閔疏坐在他的臂彎了,看著眼前一片狼藉的客廳飛速后退,魏長川抱著他走出了鎮長的屋子。
燦爛到有些刺眼的陽光籠罩住了他,閔疏下意識地瞇起了眼睛,下一瞬,一只手伸過來,捂住了他的眼睛:
“閉眼。” 魏長川在他耳邊說。
閔疏想說他沒傷著腿,但感受著男人抱著他的力度,最終什么都沒說,在燦爛的陽光中,他緊緊地抱住了男人。
他們身后,屋子里的眾人看著兩人離開,滿臉蒼白的索菲亞總算是松了口氣,胡嘉明下意識地想跟上,卻被克里斯丁叫。骸罢O,你站住!
胡嘉明莫名回頭:“?”
這位大哥是誰?
接著,他便看到這個金頭發白皮膚的帥哥笑盈盈地道:“我勸你還是別現在就跟過去!
胡嘉明一愣,還沒想明白,就被克里斯丁一把勾住了肩膀:“先等會兒,趁這個時間咱們好好聊聊。”
胡嘉明被他壓得差點兒往前爬下,一轉頭便見這個外國男人皮笑肉不笑地湊近:“告訴我,你為什么沒被打?”
胡嘉明:……他為什么要被打?
·
閔疏被魏長川一路抱著回了中餐廳,進了院子,幾只狗狗就很熱情地簇擁了上來?吹剿鼈儯h疏很開心,但還沒來得及摸就被魏長川抱著走到了浴室里。
男人幾乎像照顧一個小孩子一樣對待他。閔疏被安置在了一旁的小凳子上,看著魏長川將浴缸里放滿了水,回過身給他脫衣服。
“手抬起來! 魏長川溫聲道。
閔疏遂跟著他的動作抬起手,魏長川的動作很輕柔,一手拉著他的袖口,小心地避開了他手臂上的傷口。
閔疏一開始還有點不好意思,卻在男人謹慎的神情下逐漸放松了身體,仍由魏長川像照顧小孩子一樣將他的衣服一件件脫下來,直到光*溜溜的如初生的嬰兒一般。
魏長川把他抱起來,放進了浴缸里。
閔疏被熱水包圍,身體連帶著神經一起松弛下來。他歪著頭靠在墻壁上,右手被魏長川執在手里,確保他的手臂保持在水面上方。
男人用一塊柔軟的毛巾給他擦洗。
小小的浴室里很快充滿了水汽,閔疏的目光透過氤氳水霧,靜靜地看著魏長川半蹲在浴缸邊給他洗澡。
魏長川將沐浴露的泡泡撫下,抬起頭,撞見閔疏的目光,略略一頓。
接著,他雙臂撐著浴缸的邊緣,俯過身親了親閔疏:“看我干什么?”
閔疏睫毛微顫,輕輕眨了眨眼睛,看著他沒說話。
魏長川看了他一會兒,又低頭在他的臉頰上親了親:“賣乖!
閔疏沒否認。后來魏長川給他洗頭的時候,閔疏舒服地睡著了。
待他再醒過來時,閔疏發覺自己躺在魏長川的懷里,男人環著他,閉著眼,兩人面對面地躺在被窩里。
不知他睡了多久,窗外的光線已經有些暗了。
房間里響著暖氣運作所產生的細小嗡鳴聲,魏長川睡在他身邊,一只手臂搭在他腰上,懷抱散發著熟悉的熱度。
溫度,空氣,被子的觸感,身邊的人。
諸多熟悉的元素組成了閔疏對「家」的概念,他像是在外面迷路了幾天后被好好放回了窩里的貓,安心地在魏長川懷里將自己蜷起來。
魏長川還在睡。
閔疏低下頭,輕輕把他身上的T桖領口拉開了些,將臉埋進男人的頸窩處,皺著鼻子嗅了嗅。
魏長川也洗了澡,身上的味道很好聞。
閔疏覺得很安心,將臉頰貼上去,輕輕蹭了蹭。
這時,低沉微啞的聲音響起:“醒了?”
閔疏點了點頭,頭也不抬地伸手環住他的肩膀,魏長川也回抱住他,兩人就這么在床上靜靜抱了一會兒。
良久之后,魏長川親了親他的頭發,揉了揉閔疏的后腦,問:“餓了嗎?”
閔疏搖了搖頭,不知是不是發生了太多事,驚嚇過度,他現在倒是不餓,就是渾身都有些淡淡的疲乏。
魏長川摸了摸他的背:“那就再睡會兒!
閔疏抬頭看向他:“你呢?餓不餓?”
魏長川閉著眼:“我也不餓!
在過去的幾個小時內,他的內臟都仿佛被揪在了一起,直到把青年洗干凈,放到絕對安全的地方,看著他睡了幾個小時,他才感覺好一點,F在他什么都不想做,只想陪著閔疏。
閔疏聽他這樣說,竟然也感受到了魏長川的言下之意,知道這幾天不僅是他,魏長川也飽受折磨。他不再詢問,而是低下頭,將臉貼在了男人溫熱的胸膛上,聽著其下平穩的心跳。
魏長川摟著他,手掌輕輕撫過他的脊背,不帶一絲情*欲的氣息,只有輕緩的安撫。
閔疏靜靜地躺了一會兒,忽然想到了什么,抬起頭:“……其他人呢?都吃了飯了嗎?”
魏長川眉頭一蹙,睜開眼,看向閔疏的眼神里有些無奈。
可終是敵不過青年作為一個廚子分外執著的目光,閉了閉眼,道:“吃了。”
克里斯丁和胡嘉明自覺地隔了很久才回中餐廳,索菲亞因為心虛,還是帶著嬰兒回了中餐廳隔壁的那座房子里。
胡嘉明回了餐廳,本來自覺地就想往客廳里閔疏給他布置的狗窩里爬,結果克里斯丁一看就急了,心想這不是上次他睡的位置嗎?
閔疏給他布置的鳥窩居然被別的男人睡了,克里斯丁氣不可遏。一鳥一狗在客廳里爭吵起來,后來變成了打鬧,被魏長川從臥室里走出來冷冷看了一眼才分開。
作為晚餐,魏長川給了他們一人一包壓縮餅干和一罐熱過的番茄湯?死锼苟×R罵咧咧,說他媽的在基地吃得都比這個好,但不敢當著魏長川的面抱怨。
胡嘉明倒是很知足,跟媽媽出門后默不作聲容忍老爹的小孩兒一樣,知道沒娘的孩子有點兒奶吃就不錯了,他室友的男朋友兇兇的,能把罐頭熱一下他已經很感激了。
閔疏不知道魏長川是怎么黑著臉用了兩分鐘打發完一頓晚飯的,聽說眾人都有好好地安頓下來,便’哦’了一聲,安下了心。
不知道是不是過去的幾天太過驚心動魄,閔疏雖然能感覺到身體的疲乏,大腦中卻始終似乎有一根神經是緊繃的,正在他腦海深處一跳一跳。
睡也睡不著,閔疏所幸和魏長川聊起天來,從小時候在孤兒院里的事情一路說到大學。魏長川似乎是也沒什么睡意,側躺著看向他,一只手臂放在閔疏的腰上,靜靜地聽他說話。
魏長川就聽著,時不時問一兩句,但大部分時候都是閔疏在說話。
“……后來我就申請交換了。” 閔疏道:“我們學校這方面還挺好的,交換項目比較多!
說到這兒,閔疏一怔,忽然想起,他似乎都沒問過魏長川上學的時候的事情,于是好奇道:“對了,哥,我都沒問過你,你上的是什么大學?”
魏長川閉著眼睛,報出了一個學校的名字。閔疏聽了一愣,因為學校的名字他并不熟悉,后來意識到這好像是所軍校。
閔疏其實對軍隊不太了解,不過魏長川好像是說過,跟一些末世后才成為免疫者加入基地軍隊的人不一樣,他在末世前就已經在部隊了。
于是閔疏有些好奇地問:“哥當初是為什么會想去讀軍校的?”
魏長川沒怎么思考,便回答道:“周圍的人都是做這個的,沒考慮其他職業。”
聞言,閔疏微微睜大了眼,’哦’了一聲,略微抬起了些頭。魏長川不太喜歡說自己的事,因為已經是末世了,閔疏也沒太問過之前的事情,這還是他第一次提到自己的背景,閔疏有點好奇,但也害怕會觸碰到什么讓他傷心的地方,有點猶豫,不知道該不該接著往下問。
所幸魏長川似是看出了他的心思,直接道:“我的父母,和養父母都在軍隊!
聽了這句話,閔疏有些驚訝地抬起頭看向魏長川。
魏長川按著他的肩,手在他背上順了順,才接著向下說:“我的親生父母在我十二歲的時候殉職,后來他們的戰友收養了我!
他用低緩,沉穩的聲音講述了一個故事。一對年輕的軍人夫妻因公殉職,留下了還是個少年的兒子,而同時他們的戰友,另一對夫妻正在經歷失去獨子的痛苦,因而兩個殘缺的家庭重新組合在了一起。
然而命運似乎從未眷顧這個苦難的家庭,在收養魏長川僅僅一年后,他的養母便因癌癥去世,這個新家庭只剩下魏長川和同為軍人的養父。
養父是個嚴肅,性格強硬的男人,曾經身居要職,工作非常繁忙。然而在接連失去獨子和妻子之后,他深受打擊,主動從職位上退了下來,開始一個人撫養年少的養子。
這樣的日子過了六年,之后,魏長川被軍校錄取,在學校里得到了養父上吊自殺的消息。
他沒有像早逝的獨子一樣成為烈士,也沒有使用手槍,選擇了一個不太像軍人的死法。
第58章 求婚 心意相通
閔疏聽到這兒, 已經完全愣住了。
他從沒有想過魏長川的身世竟然會是這樣的,但細細想來,他似乎明白了魏長川性格里面略顯那些冷淡的部分是從什么地方來的。
過了好一會兒, 閔疏才抬起手, 環住了他的脖頸,輕輕地說:“……哥之前怎么都沒提過這些?”
魏長川垂下眼, 摸了摸他的背:“過去的事, 都不重要了。”
閔疏啞然, 似乎也無法反駁。
在末世之下,個人的命運輕如鴻毛, 在天災的侵襲下, 無數失去了生命,文明遭到傾覆, 而一切個人的恩怨和悲劇似乎都被殘酷的末世掩蓋,一切與生命無關的苦難都顯得不再重要。
閔疏沉默了片刻, 低聲道:“……但這些對我來說很重要!
魏長川對他來說很重要,連同他的過去。
閔疏抬起頭, 認真地看向男人:“我想知道更多關于你的事情。” 他頓了頓, 聲音更低了些:“……不管是你覺得重要的,還是不重要的, 全都告訴我吧!
聞言, 魏長川偏頭看向他。
背光下,他面上的神色晦暗,閔疏無從判斷他的情緒, 只能看見男人下頜的輪廓微微繃緊。
魏長川是不太喜歡在他面前說自己的事情的,在他面前,男人似乎一直以一種由上至下的保護者的態度自居, 不太泄露內心的想法,特別是傷痛的那一部分。
但閔疏沒有退縮,只是抬著頭很認真地注視著他。
半晌后,他聽見男人緩緩呼出口氣。手臂攬過來,將他的臉埋進頸側,似乎是不想讓他看到臉上的表情。閔疏便也乖乖的沒有動。
魏長川開始緩緩講述他和養父母的故事。
養父是個嚴肅,性格強硬的男人,曾經身居要職,工作非常繁忙。然而在接連失去獨子和妻子之后,他深受打擊,主動從職位上退了下來,開始一個人撫養年少的養子。
說是撫養,但得益于有一位賢惠的妻子,養父幾十年來從未做過家務,養父子倆在家時反而是從小和父母聚少離多的魏長川承擔了大部分家務。兩個人的性格都偏冷,關系算不上太親近,每天就是養父送他上下學,指導他一些軍事方面的知識,魏長川做家務的時候養父就在陽臺上抽煙看報,父子倆的一日三餐都在部隊食堂解決。
說是家庭,但兩個性情相似的養父子過日子,家里大部分時候都冷冷清清的,有些時候父子兩人一整天話都說不上兩句話。
而有些時候,養父會從報紙上抬起眼,用一種難以形容的目光看向他。魏長川那是養父在懷念他早逝的獨子,雖然男人從未對他提過獨子的事,也從未形容過那個年紀輕輕就成為烈士的年輕人是什么樣的人。
然后,在魏長川成人,盡到了自己的撫養義務之后,養父選擇了結束自己的生命。
“或許他從未從養育我這件事上得到撫慰!
魏長川淡淡地為這個故事結了尾。
閔疏靠在他身邊,呼吸都輕了些,喉嚨里像是塞了棉花,許久都未說出話來。
這個故事并不像以往他在新聞上看到的那些以筆墨渲染的報道一般完美,失獨家庭收養戰友遺孤,這聽起來是個讓人悵然卻又欣慰的故事,然而結局卻是那么空茫。
閔疏覺得很難受,卻又不知如何安慰,或許對魏長川的養父來說,他一直都未能從失去獨子的痛苦中走出來,然而父母與孩子之前的愛就是這么特殊,并不是找一個寄托就能完整延續的,就像養父與魏長川,也像是孤兒院于他。孤兒院里照顧孩子們的阿姨和義工們都很好,閔疏也曾從她們身上得到過許多的關心與愛,也學會了如何去愛人,但他的的確確依舊是個孤兒,內心深處缺少一個錨點,少一些牽掛。
但是魏長川……
男人摟著他的手略微收緊,一只手伸過來,手掌抹去他面頰上的淚水,有些無奈的聲音傳來:
“你哭什么?”
閔疏抽了抽鼻子,薄薄的眼皮紅了一圈,低頭用力抹了把眼睛,抬頭看向魏長川:“我心疼你嘛!
魏長川的目光落在他臉上,青年的臉皮薄,一哭起來眼睛紅,鼻子也紅。他笑了笑,伸手將人攬住懷里,捏了捏手臂,又拍了拍背:
“沒事,都過去了! 他低頭在閔疏額頭上親了親:“別哭!
是他想安慰魏長川的,結果卻反過來被安慰了。
閔疏心里難受,還是心疼他,不禁伸手緊緊抱住了魏長川,濕液自睫下暈出,都蹭到了他胸膛上。
魏長川回抱住他,手一下一下拍著青年的背,感受胸前溫熱濕潤的觸感。見閔疏這幅模樣,心疼之余,又不免胸中發熱。
想把青年緊緊抱住,又想要把他藏起來,最好是永遠藏在他懷里。
他低下頭,撫開閔疏額前的發絲,嘴唇珍重而輕柔地撫過他的額角:“乖。” 他頓了頓,湊近了青年哭得微紅的耳邊,忽然道:“我愛你!
閔疏渾身一震,突然抬起頭,眼睛里還盈著淚,驚訝地看向魏長川。
像只兔子,魏長川心想,指腹蹭了蹭他發紅的眼眶,低下頭在青年微張的唇上落下一吻:“忽然想起來,我還沒有對你說過這句話!
他是在趕往格陵蘭的路上意識到這一點的,那是心臟處傳來的絞痛似乎到了現在都還隱約在胸口盤桓,魏長川幾乎從不會后悔,但在那一刻,翻涌的悔恨和恐懼幾乎淹沒了他。
他在怕,怕來不及救下閔疏,怕在末世中從此失去閔疏的蹤跡,更怕看見愛人的尸體倒在眼前。
現在人回到了他懷里,魏長川抱緊他,又重復了一遍:
“我愛你! 他垂下眼,幾乎是虔誠地將吻印在閔疏的額角:“我不能沒有你!
閔疏這時連哭也做不到了,他睜著眼睛,眼淚還在往下流,臉頰卻也同時紅了,覺得心臟被撕扯成了兩半,一半在心疼,一半卻被熱意沖刷,兩種激烈的情緒沖撞在一起,讓他的眼睫都細密地顫抖起來。
他不知道如何表達這種激烈的情緒,任由魏長川親吻著自己,接著忽然眸光一閃,向下捧住了男人埋在他頸側的臉。
“哥,” 他低下頭,睜著還有些微紅的眼睛,看向魏長川,忽然道:“不如我們結婚吧?”
魏長川動作頓住,抬起眼:“……什么?”
“我們結婚! 閔疏道。
他越想越覺得這是個好主意。
閔疏在今天才忽然發覺,魏長川和他似乎都未曾擁有過傳統意義上的‘家庭’。
然而在末世之中,又是他們正好相遇了,閔疏叩問自己的心,認為他很想和魏長川組成一個家庭,就算末世前途未卜,剩下的每一分鐘他都希望和魏長川一起度過。
“胡嘉明跟我說過,基地里有人談戀愛跟結婚,那就說明還是有這個制度的吧?”
閔疏低著頭,嘟嘟囔囔地盤算起來:
“既然還有這個制度,那我們什么時候去把證領了吧,現在這個時候,婚禮就不用辦了!
閔疏說到這兒,忽然想起了什么,抬起頭:“對了,現在男生和男生能領證嗎?”
魏長川沒回應他,閔疏眨了眨眼,在屋內曖昧的光線下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但聽到了男人略微沉重的喘息聲。
下一瞬,他的身體被緊緊抱住,男人低啞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好!
閔疏微微睜大了眼睛,睫毛上下眨了眨,感受道魏長川灼熱的懷抱,和箍得格外緊的雙手,這才后知后覺地意識到他剛才好像是跟魏長川求婚了。
意識到這一點后,閔疏一愣,接著有點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伸手抱住男人的腰,小聲道:“……這兒也買不到戒指呢!
求婚的時候沒有戒指,好像有點不夠正式,再不濟也應該拿點花——閔疏有點后悔,覺得這么求婚太草率了,可這島上荒郊野嶺的,好像也沒地方能弄花來……
閔疏正想著,卻忽然被人撫住了臉頰,接著,魏長川貼了上來。
閔疏被吻了個正著,不覺仰起頭,魏長川纏著他,用力地親吻他的嘴唇,甚至還咬了一下他的唇瓣。
“啊! 閔疏忍不住輕輕叫了一聲:“哥,你干嘛……”
魏長川聞言看向青年,閔疏躺在床鋪上,被他洗得很干凈,從發絲到目光都是柔軟的,將自己全然信賴地展現在他面前,這么乖,剛才還跟他求婚。
魏長川注視著他,越發覺得自己無法承受失去這樣一個人。
于是他低下頭,在青年柔軟的面頰上咬了一口:“想吃掉你。”
想用比婚姻更加牢固的東西將閔疏拴在他身邊,寸步不離,時時刻刻都將他放在視線范圍內,讓青年說的每句話,做的每件事都只有他一個人能聽到、能看見。
閔疏被他咬地有點痛,不覺閉了閉眼:“我沒辦法被吃掉的……”
隨即,他想到了注射自己的血清之后奧古斯丁的那副樣子,猛地打了個寒顫,趕緊將埋在他脖子旁邊的魏長川推遠了些:“不、不能吃,別碰到我的血——”
魏長川剛在他的頸側留下半圈齒痕,被他推著肩膀往后仰了仰,卻沒松開他,像是肉叼進了嘴里不愿意松口的狗,在他微微發紅的頸側皮膚上吻了吻。
那個吻接著向下,都十分輕柔,但閔疏的呼吸卻越來越急促,甚至開始微微發抖,直到到了被子下面,他猛地紅了臉,伸手揪住了被單:“哥……別、別這樣……”
閔疏喘息向下伸出手,試圖阻止魏長川,卻被對方抓住了手:“不會碰到你的血! 男人抬起頭,眉眼間皆是化都化不開的欲色,與他緩緩十指相扣:“我換個方式吃!
·
到了第二天,閔疏被一陣饑餓叫醒了。
他的精神已經完全恢復,不再像之前那般食欲不振,胃袋健康地收縮,告訴他身體需要食物了。
閔疏睜開眼,窗外的天光已經大亮。接近極晝,日出的時間越來越早,閔疏在陽光下瞇了瞇眼睛,看見身邊的魏長川還睡著。
閔疏看著身邊這張俊臉,又想起昨天發生的事,微微紅了臉。
窗簾沒完全拉緊,一縷陽光從空隙里映入,直接照在了魏長川臉上,然而就這樣他都還沒醒。
閔疏看著他,這才發現魏長川面上的疲色。
男人閉著眼睛,就算是睡覺,眉頭也是微微蹙的,眼下有些青黑,嘴角向下撇著,似是睡著的時候也不太安穩。
明明昨天那么兇,現在又是副可憐樣。
閔疏見他這樣,有些心疼,把昨天男人是怎么弄他的都忘了,覺得魏長川這幾天在基地那邊應該也沒怎么休息好。
他直起身,俯身過去將窗簾拉攏,給魏長川掖好被子,不打算叫醒他。
他輕手輕腳地溜下床,走到客廳里,按開燈,一眼就看見了胡嘉明。
黑瘦的青年蜷縮著長手長腳,有點委屈地睡在單人沙發上,身上搭著塊兒毯子。?這人怎么睡在這……閔疏心里剛升起疑惑,結果一轉過了頭,就看見了睡在壁爐旁邊的克里斯丁。
金發男子毫不客氣地占據了胡嘉明的床,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枕頭被他抱在了懷里,被子一半蓋在身上,一半落在地上。他還把翅膀放了出來,雖然折疊著,卻還是很大的兩根,支棱在男人背后,如果不是壁爐里的火已經熄滅,他這兩對翅膀估計早就被燒著了。
閔疏這才想起昨天他沒給這兩個人各自安排好窩,結果導致胡嘉明沒爭過克里斯丁,床鋪被搶走了。
這時,胡嘉明在沙發上動了動,醒了過來,看見了閔疏:“閔疏,你醒啦?”
閔疏回過頭:“嗯,我沒事了。狗兒,你有沒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傷口上藥了沒有?”
胡嘉明眨了眨眼,像是清醒了些,緊接著一個激靈從沙發上坐了起來,’嚶嚶’了兩聲后就開始抱怨:“有!我腰酸背痛!那個老外把我的床搶走了!”
他委屈極了:“嗚嗚嗚,我昨天在這個沙發上睡的,現在到處都好疼啊——”
“好了好了,” 閔疏安撫般地摸了摸他的頭,道:“對不起啊,我昨天忘記這件事了,今天晚上我就再給你鋪一個床,這樣你們就不用打擠了!
胡嘉明吸了吸鼻子,不太滿意,但又不敢說什么,只敢小聲念叨:“那個外國人好奇怪,非要抓著我說話,我又聽不懂英語,他說著說著還把自己說生氣,我覺得他精神好像不太正常——”
閔疏聽了,也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釋,只能道:“他性格是有點怪……你別在意就是了!
而這時,克里斯丁傳來了動靜,男人發出幾聲呻*吟,從凌亂的床鋪上坐了起來。
“……一大清早的吵什么。” 克里斯丁的金發微微長長了些,沒之前那么顯禿了,他抬手捋了捋頭發,接著看見了閔疏:“哦,你醒了啊!
胡嘉明見他醒了,撇了撇嘴,忍不住說了一句:“睡我的床睡得挺舒服的嘛。”
他自己以為說的很小聲,卻被聽力敏銳的免疫者完完整整地聽去了,克里斯丁雖然沒完全聽懂,可結合胡嘉明的表情也大概猜得到他說了什么,登時眉頭一皺:“什么叫你的床?這是我的、我的!” 克里斯丁說著指了指身下亂糟糟的鳥窩。
胡嘉明也火了,心想這不知哪來的黃毛鬼這么粗魯不講理,不甘示弱地梗著脖子道:“那是我的床!”
“F**k” 克里斯丁沒睡飽,本來精神就不太穩定,聞言’嗖’地一下從床鋪上站了起來,氣勢洶洶地朝胡嘉明走了過去:“我昨天還沒跟你說完呢,你以為裝作聽不懂英語就能蒙混過去嗎?”
胡嘉明不知道是不是在沙發上蜷縮了一晚上太委屈,竟罕見地硬氣了一回,也’噌’地一下竄了起來:“你牛逼啥呢?從昨天開始就在哪嗶嗶,那本來就是我的床,不信你問閔疏!”
閔疏則是看著克里斯丁張著大翅膀走過來,過寬的翼展導致翅膀尖嘩啦啦地把放在壁爐架子上的各種壯實都帶了下來,閔疏看著一個鎮長送他的相框被帶到了地上,登時心疼地阻止他:
“停、停!東西都被你掃下來了——” 閔疏站起來想攔住他,結果一眼就看到了克里斯丁翅膀薄而透的肉皮上有個明顯的彈孔,震驚道:“克里斯。∧愕某岚蚱贫戳!”
克里斯丁沒理他,此時正伸過一直手抓住了胡嘉明的肩膀:“你這只黑耗子,給我過來!”
胡嘉明仗著閔疏擋在他前面,一邊掙扎一邊暗戳戳地用腳去踹克里斯丁:“我就不過去!有本事你過來?你過來啊!”
閔疏被他們兩個夾在中間,像是被海浪推來推去的小舟,同時還要分神去看克里斯丁翅膀上的彈孔,一個頭兩個大:“!別鬧了,都別鬧了!”
然而就在這時,一雙手伸了過來,一手按住胡嘉明,另一只手按住克里斯丁,巨大的力量瞬間分開了兩人。
閔疏一下子被從混亂中解救了出來,他愣了愣,回過頭,接著就對上了一雙灰色的眼睛。
奧古斯丁站在他身后,頭上還血刺呼啦的,血液已經氧化成了紅褐色,凝結在他鉑金色的頭發和睫毛上,配上男人蒼白的臉色和麻木空洞的眼神,實在是怪滲人的。
閔疏一愣,還沒來得及說什么,旁邊被推著倒退了幾步的克里斯丁就一臉疑問地抬起頭:“奧古斯丁?你干什么?”
他說著,看向一旁墻角被掙開斷裂的繩索,高高挑起眉,臉色冷了冷:
“他媽的頭上被姓魏的朝頭上來了一下力氣還有力氣?” 說著就朝地上開始尋找起什么來:“你等著,我找個鐵的看你還掙不掙得開——”
然而他還沒來得及有所動作,奧古斯丁就忽然動了。他上前一步,一只手掐住金發男人的后頸,另一只手拎起他背后的翅膀,將翅膀拉開,向閔疏展示。
閔疏看著眼前翅膀上的彈孔:……
他微微張開嘴,看向奧古斯丁,好像明白他是在干什么了。
閔疏心下微微一動,他現在已經基本上能夠確定,奧古斯丁和他真的能算是’心意相通’,好像他心里不論有什么想法,奧古斯丁都能立即感應到,并且當即就去執行。
然而克里斯丁不知道其中底細,在怔愣了兩秒后直接怒了,一把推開了奧古斯丁:“你他媽的在干什么?”
閔疏趕忙看了奧古斯丁一眼,北歐男人灰色的眼睛像是塊蒙上了灰塵的玻璃,他像是根本沒聽到克里斯丁怒火,直接回過頭,走到一個角落坐下了。
克里斯丁眉尾都快翹到天上去了:“不是,他有病嗎?”
閔疏聞言,看了他一眼,克里斯丁能這么說別人也是挺罕見的。不過他明白奧古斯丁的行動在他們眼里肯定很奇怪,不過之前魏長川的意思好像是先不要把奧古斯丁注射過他血清的事情告訴別人,閔疏便轉移話題道:
“克里斯丁,你的翅膀是被子彈擊中了吧?” 他看著男人翅膀上看著有些駭人的洞,有些擔憂地問:“你上藥了嗎?傷口還挺大的……”
“哦,這個——” 克里斯丁扭頭看了看自己的翅膀,其實他沒傷著骨頭,肉翼的部分只是黏膜,雖然傷口看著很嚴重但一般過個兩三天就會自己愈合。但他張開了嘴,又頓住,眼珠一轉,再回過頭臉上就掛起了副可憐的神情:“是呢,受傷了還沒好!
閔疏便問:“是嗎?是因為受傷了所以沒辦法收起來嗎?”
克里斯丁點了點頭:“嗯呢!
閔疏不禁嘆了口氣,道:“我等會兒給你找找家里有沒有藥。”
治外傷的,他好像記得家里還有一罐云*白藥,但過了這么久應該已經過期了……
閔疏揪起克里斯丁的翅膀,仔細觀察上面的傷口,發現彈孔的邊緣平滑,似乎沒有發炎的跡象,但確實是老大一個洞。一想到克里斯丁是因為救他才傷成這樣的,閔疏深感愧疚:
“這么大個洞,以后會不會飛不起來了。俊
克里斯丁沒解釋,任由閔疏揪著他的翅膀看。
站在閔疏身后的胡嘉明盯著面前這個金發洋人的臉,逐漸瞪大了眼睛。
雖然兩人語言不通、還有極大的文化隔閡,但是他還是一眼就辨認出了克里斯丁臉上的表情——
因為他自己就是經常在閔疏面前這么裝相賣可憐的!
這洋人居然這么狡詐!胡嘉明完全凌亂了,不都說老外心思比較單純嗎?怎么這個人從頭到尾都透著股熟悉的茶味?
胡嘉明頭皮發麻,卻一時又找不到什么辦法,忽然靈機一動,道:“閔閔,我餓了!”
閔疏果然被他吸引了注意:“嗯?好,我現在去做早飯,你們先坐一會兒!
胡嘉明抓緊了時機賣慘:“好呢,昨天我們都只吃了壓縮餅干和罐頭湯。
閔疏聽了果然道:“是嗎?” 接著想到昨天是魏長川喂的食,遂道:“沒事,我今天給你們做好吃的。”
說罷又囑咐兩人:“你們別吵了,哥還在睡覺呢。他昨天晚上好像沒睡好,你們別吵醒他。”
克里斯丁幾乎是立刻就露出了不爽的表情,但胡嘉明卻立刻賣乖道:“嗯嗯,我給你打下手吧閔閔。”
閔疏聞言看了他一眼,點點頭:“也好! 正好把兩個人分開。
接著,兩個人就去后廚了。克里斯丁瞪著兩人,一時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沒爭過一只丑陋的黑耗子,難道是他的茶藝已經退步到這個地步了嗎??
第59章 再登島 軍艦
這一場叛變下來, 幾個人都被折騰地不輕。
閔疏這時才了解到,他們被奧古斯丁控制在鎮長的小屋里的那兩天里那些人什么都沒給胡嘉明吃,他就被綁在客廳里硬躺了兩天。克里斯丁受了傷, 魏長川也像是日夜奔波了好幾天, 平時作息很規律的人竟睡了這么久還沒醒,閔疏自己吃了一頓臭肉臭芝士胃口敗了三天, 所有人都需要好好補一補。
閔疏準備做一頓營養早餐, 拿了魚出來, 將魚肉細細地剃了下來,海魚的刺比較少, 很容易地就能剃出來。魚肉被他剁成了細密的肉碎, 放了鹽和胡椒調味,再加上雞蛋液和淀粉, 攪拌在一起搓成了魚肉圓子,和米一起放進砂鍋里燉, 就做成了清淡可口的魚肉丸子粥。把粥熬上,閔疏再蒸幾個皮薄餡大的牛肉餡的包子, 所謂傷筋動骨一百天, 還是得多吃點肉蛋奶等含優質蛋白的食物補充營養。
閔疏想著克里斯丁的口味,又做了一個西式蛋餅, 這是他在留學時期最喜歡的一道菜。灶臺上開小火, 在平底鍋里倒上一點食用油,把切碎的的洋蔥、培根碎、和一些冷凍蔬菜炒香,再一次性將蛋液倒入鍋中, 等著鐵鍋逐漸加熱雞蛋,并同時用鍋鏟從外面往里面推,確保流動的蛋液可以一層一層地被煎熟, 最后做成厚實的蛋餅,快要出鍋的時候把蛋皮翻過來,在半邊放上滿滿的芝士,再將另一半翻過來蓋住,用剩余的熱氣將芝士融化。
蛋餅和芝士散發出的香味緩緩充盈了整個廚房,胡嘉明在旁邊看著,饞得直流哈喇子:“閔閔,這個蛋餅我能吃嗎?”
閔疏把蛋餅翻了個面,道:“不行,這是給克里斯丁做的!
胡嘉明失望:“。俊
閔疏看了他一眼,胡嘉明也瞪大了眼睛看他。
閔疏覺得他這幾天沒吃好飯,臉又瘦了點兒,徹底變成一條細細的狗子了,便嘆了口氣道:“我再給你攤一個吧!
胡嘉明的眼睛立即亮了:“好耶!不要芝士可以嗎?”
閔疏:……這死孩子怎么有點兒欠揍呢。
不過胡嘉明現在還能活蹦亂跳的已經不錯了,閔疏還是認命地又打了幾個雞蛋。
就在這時,門外,一陣略顯急促的腳步聲傳來。
“閔疏——”
有個焦急的聲音正在喊他的名字:“閔疏!”
是魏長川在叫他,閔疏聽出他的聲音,趕忙去把火關了,轉身從后廚探出腦袋:
“哥?你醒啦,早飯馬上就好——”
閔疏話都還沒說完,就被一只手拽住了手臂,接著整個人被抱住。
魏長川的雙臂箍住他的腰背,灼熱的體溫包裹著他,急促的吐息打在他耳邊,貼著他胸膛里心臟正急促地跳動著。
閔疏愣住了,他右手還拿著鍋鏟,見狀趕快舉高了些,怕燙到魏長川:“……哥,你怎么了?”
魏長川緊緊抱著他,好半天都沒說話。
閔疏察覺到他的情緒似乎有些不對,也不敢動了,就這么仍由男人抱著。
半晌后,魏才呼出了口氣,抬起頭,垂眼看向他:
“你起床了怎么不叫我?”
閔疏抬頭看向他。
不知是不是因為光線的緣故,魏長川臉上的神情有些晦暗,下頜繃地很緊,手掌包裹住他的肩頭,五指將那里的衣物都攥得皺了些。
閔疏敏銳地感覺到他心情似乎不太好,下意識地放輕了聲音:
“我……我看你很累的樣子,想著讓你多睡一會兒,就沒叫你!
魏長川聽了,也沒說話,就這么凝視著他。
半晌后,才垂下眼,輕輕‘嗯’了一聲,抓住他肩膀的手松開,轉到身后摸了摸他的后頸:“下次記得叫我!
閔疏趕忙乖乖道:“好,我知道了,下次一定叫你!
魏長川定定地看了他一眼,接著低下頭,俯下身,將臉埋進了閔疏的頸窩里。
動作里面有點求安慰的意思。
這還是魏長川第一次做出這種舉動,閔疏一愣,接著心整個軟掉了,忽然意識到這幾天魏長川一定是提心吊膽的,今早醒來時見他不在,他肯定是擔心了。于是他抬起手,學著以前魏長川安慰他的樣子拍了拍男人的背部:
“哥別擔心,我在這兒呢……哪里都不會去的!
胡嘉明已經很有眼色地偷偷從后廚里溜出去了。
魏長川又抱了他一會兒,才抬起頭,看了眼后廚里:“做什么呢?”
“做了好多好吃的。” 閔疏笑了笑,拉著他的手道:“有魚丸粥,牛肉包子,我還攤了蛋餅——”
魏長川在一邊靜靜聽著,和閔疏一起擠在后廚里幫忙打下手,又把不用的廚具都洗了,等沒活干了,就站在一邊看著他做飯,目光一刻都沒有離開閔疏。
·
在混亂之后,小鎮上暫時回歸了平靜?死锼苟〉摹貍瘧K遭打假,閔疏那瓶過期的云*白藥終究是沒用上,因為他發現免疫者翅膀上的傷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痊愈,上午看著還老大一個洞,晚上看著就只有硬幣大小了。
雖然發現克里斯丁的傷情有夸大的成分,閔疏還是裝作沒注意到,變著法做了幾頓好吃的,把家里的幾只喂得臉色紅潤,晚上把克里斯丁和胡嘉明的床分別鋪得更開了些,讓克里斯丁就算張著翅也不至于變成火烤雞翅。
同時,魏長川將鎮上仔細搜尋了一遍,在一處荒廢的房子后院里找到了已經被冰雪蓋住一層的伊萬。
他在室外被凍了這么幾天,都已經硬了。正常人如果腦部受創,又在溫度零下的雪地里躺了這么幾天肯定是涼透了。但伊萬是免疫者,據魏長川所說,他是在人群聚集的貧民窟里養蠱養出來的,變異后導致他的細胞再生能力特別強,基本上殺不死。這次他在送餐食的時候被那兩個東歐青年偷襲用從房子里搜刮來的化肥做成□□偷襲,本來問題是不大的,但這次實在是不巧,一枚炸藥碎片恰好卡在了他的大腦里不太好的位置,正好卡在了中樞神經上,這才導致他一直昏迷不醒。
將人找到后,魏長川把他放在離壁爐最近的位置解凍。伊萬在雪地里凍的時間比上次魏長川要久,所以解凍的時間也就一些,閔疏因為擔心,這天隔一個小時就去壁爐邊看一次。伊萬躺在長凳上,從上到下滴滴答答,隨著冰雪的融化臉色逐漸由青白轉為粉紅,有點像是正在解凍的豬肉。
閔疏看著整個變成小紅人的伊萬,問魏長川:“他不會以后就這個顏色了吧?”
小孩兒長得還挺可愛的,要是一直這么紅怪可惜的。
魏長川道:“不會,慢慢會好。”
到了這天傍晚,伊萬終于解凍完畢,皮膚再次變得柔軟,但還是沒有醒。
接著,閔疏便見魏長川一手拎起了少年,讓他俯下身,接著揚起手,’砰’’砰’朝他的后腦來了兩下。
隨著一聲脆響,一枚漆黑的碎片|連帶著幾團濃黑的血液一起落在了地上。
“呃……” 伊萬幾乎是立即就發出了聲響,他有些痛苦地皺了皺眉,接著緩緩睜開了眼睛。
旁觀的閔疏看著收回了手的魏長川:……
原來這招不僅能修電器,還能修人。
伊萬就這么被修好了。第一天他的中樞神經好像還沒有完全連上,只有頭能動,手腳都動不了,到了第二天行動就基本恢復了正常。不過這可憐孩子沒能休息兩天,就被魏長川派去守了大門。這里的守大門是字面意思,就是天天在院子外面站崗,加上早晚兩次去港口巡邏一圈。
閔疏看他每天很辛苦,跑去問魏長川,魏長川對此給出的理由是交給他的任務失敗,這是伊萬應該受的懲罰。
聞言,閔疏很是心虛。他覺得這件事里有很大一部分也是他自己輕敵的緣故,但魏長川是領導管理自己的下屬,他也不好插足,便只能每天換著花樣給少年做好吃的犒勞他一天的辛苦。
伊萬看起來似乎真是對沒保護好閔疏這件事感到了內疚,對魏長川做出的處罰沒有表現出任何抗議,甚至態度更積極了,每天都像只忠誠的小豹子一樣履行自己的職責,還順便趕跑了兩頭試圖接近小鎮的北極熊。
同時,北美基地的善后工作仍在繼續。
好消息是感染已經被控制住,這次叛亂中的幸存者已經陸續回歸了正常生活,壞消息是,在這場叛亂中基地一共死亡了5000多人,幾乎占了北美基地的十分之一,讓本就人口嚴重不足的基地更加雪上加霜。由于這次叛亂中北美基地損失了許多免疫者,遠東基地也在緊急調人遠赴在地球另一端的北美基地以維持秩序。
但在這一切的混亂中,基地還是以最高的優先級抽選了一隊人護送基地的科學家先趕赴格陵蘭。在叛亂平息的三天后,船只抵達了格陵蘭。
魏長川和閔疏去迎接,將胡嘉明和克里斯丁等人留在了家里。
過去幾天的腥風血雨沒有影響格陵蘭的平靜,港口邊,天空蔚藍如洗,海面平靜,浮冰隨著洋流緩緩移動。
遠處,巨大的輪船緩緩靠近,還沒徹底入港,閔疏便遠遠地看見夾板上站了一圈身姿筆挺、身著軍裝的人。
閔疏嚇了一跳:“怎么這么多人?”
魏長川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沒事! 他說:“敏感時期,人會多些!
閔疏想到魏長川告訴他的,北美基地里的科學家都差點被全擄走的事,也有些理解了,還是多些人的好。
接著,船再靠得近些,閔疏才看清到那根本不是輪船,而是一艘小型軍艦。
它通體呈鐵灰色,船頭尖銳,桅桿上有雷達,甲板上還能看見還幾門炮彈。
閔疏緩緩張開了嘴。
……這、這陣仗也太大了點吧!
這還是他第一次親眼看見軍艦,不禁睜大了眼睛,看著輪船逐漸駛入港口,閔疏看著夾板上的士兵從船上走下來,秩序井然地站成一排,都穿著一個式樣的制服,黑壓壓的一片站在雪原上,搭配著后面灰色的鋼鐵巨獸,簡直像是電影里面才會有的場景。
閔疏不自覺地緊張了起來,也不敢牽著魏長川的手了,連背脊都挺直了些。
然后他就所有人整齊劃一,動作像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一樣,齊刷刷地朝魏長川舉起右手,抬于帽檐右角處:“長官好!遠東五區十三師執行護送任務,應到12人,實到12人,請指示!
魏長川此刻也不再和閔疏勾肩搭背,姿態肅穆,向眾人回以同樣的軍禮:“允許繼續執行,辛苦。”
閔疏在旁邊大氣都不敢出,看著眾人得到了命令,轉身排列成了兩列,中間讓出一條通道來。
接著,閔疏便見一個渾身被白色防護服籠罩的身影從軍艦上走下來。他行動略顯不便,腳步卻非常迅速,急步走到了閔疏面前,接著一把抓住了閔疏的雙手:
“閔先生。” 穿著防護服的人聲音略顯沉悶地從防護服里傳出:“好久不見,你還好嗎?”
隔著防護服,閔疏原本還有些拿不準他是誰,然而一聽聲音他就認出了來人,高興地道:
“王博士,好久不見,我很好啊。你怎么——”
他想著這些科學家在叛亂中被擄走,剛想問問他的身體怎么樣,卻被王博士急促地打斷:
“很好是多好?有沒有受外傷?體溫多少?血壓、心率、脈搏是多少?體重有沒有下降?心肺功能還好嗎?每天攝入食物多少克?”
閔疏:……啊?
面對王博士的連環發問,閔疏一時答不上來:
“這……我……” 他看著對方被防護服罩住的臉,竟然隱約覺得王博士的眼睛很亮,甚至有種兩眼放光的感覺。
閔疏驟然背后一涼,怎么好像有種被盯上了的感覺……
這時魏長川適時開了口:“博士,歡迎您。這件事我們還是移步室內談吧。“
王博士這才回過神,似是意識到自己太激動了,放開閔疏的手退后了一步,隔著面罩撫了撫鏡框,輕咳了一聲:“也好。”
于是三人在士兵們的護送下向中餐廳的方向走去,而等進入了室內,克里斯丁和胡嘉明都要求避嫌,被士兵們護送到了街對面的屋子里暫避,克里斯丁深覺受了排擠,被氣的嘰嘰歪歪地在門口跳腳,后來看到胡嘉明也被趕了出來才覺得稍微平衡了些。
幾人中只有伊萬獲得許可留了下來,少年這幾天因為保護閔疏的任務沒做好而極力想要彌補,身板挺直地站在門前,像只警惕的小豹子。
閔疏站在窗邊,看著外面一圈荷槍實彈、神情肅穆的士兵,明顯感覺這次任務的安保級別比上一回高了不知道多少個級別。
上次王博士登島,一個克里斯丁就把他運過來了。
閔疏不禁為接下來的對話感到了些許緊張。
這時,魏長川走過來,握住了他的手。閔疏感受到他掌心的溫度,抬起頭,便見魏長川對他笑了笑,指腹撫過他的手背。
閔疏稍稍心安,有魏長川在身邊,他放心許多。
兩人回到餐桌前坐下,和上回王博士來一模一樣的位置,不過這次坐在王博士身邊的是個黑發黑眸的亞洲青年,身上穿著軍裝,面容俊秀,神情肅穆,看起來大概只有二十多歲。
魏長川向他介紹:“這是我直屬小隊的中尉,他叫陸行舟,你對基地有什么問題都可以問他!
閔疏之前就看見了這個年輕軍官,當時就覺得他很面善,遂乖乖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接著,他抬頭看向餐桌對面,準備做個自我介紹,接過一抬頭就對上了年輕軍官略帶驚訝的目光。
和他對上目光,年輕軍官眸光微動,很快斂了神色,朝他友好地笑了笑。
閔疏有些疑惑,但也沒多想。
他不知道的是剛才這個表面上一派平靜的軍官內心是山呼海嘯,只恨末世里社交軟件都荒廢了,要不然他真想把剛才魏長川牽著人家小男生的手低聲細語囑咐事情的樣子拍下來,直接群發整個遠東基地!
在他的記憶里就沒聽過魏長川下達任務時說出超過五個字的句子。好家伙,在男朋友面前恨不得每個字都拆開來,嚼碎了解釋。
陸行舟心想要是魏長川在他們面前有這個耐心,說不定他當年行為測試2-A就不用掛三次科了。不過他雖然心里槽點頗多,面上卻依舊是淡然一片,向桌對面身形單薄,面容清秀的青年頷首:
“閔先生,很高興認識你,我是陸行舟。”
閔疏便也朝他笑了笑:“你好,我是閔疏!
在兩人互相介紹的空擋,王博士已經從隨身攜帶的背包里面碼出了一桌子各式各樣的檢測器具,閔疏低頭看了一眼,發現這次沒有抽血的器具,更多的是一些基礎的體檢裝置,比如血壓儀、聽診器、體溫計等等。
“先做一下檢查。” 王博士道。
閔疏于是配合著開始做身體檢查,測了體溫、血壓、心音,甚至還測了肺活量,讓他頓時有種夢回高中體檢的感覺。檢查下來數值都是正常的,不過閔疏倒是注意到了一件事,那就是王博士并沒有用紙筆記錄下來這些數值,而是每次檢查完都會向旁邊坐著的陸行舟口述一遍。
注意到他疑惑的眼神,王博士主動解釋道:“由于這次你的資料泄露,基地決定不再持有任何你的紙制資料,陸中尉的免疫后記憶力得到了大幅度提升,以后會由他一個人來記住你的所有重要數據!
第60章 真相 瘟疫起源
聞言, 閔疏露出驚訝的神色,扭頭看向陸行舟。
年輕軍官朝他笑了笑,解釋道:“我變異之前記性就比較好, 變異后就更強了——你可以理解為超憶癥, 在癥狀上差不多!
閔疏在心底‘哇’了一聲,不禁感嘆道:“陸中尉真厲害。”
陸行舟很謙虛地笑了笑。
閔疏從他的微笑里看出了點熟悉的味道, 有點像高中時候那種聲稱自己從來不復習的學霸同學……他不禁有些羨慕, 心道如果他高考的時候他有這個能力就好了。
但同時, 閔疏暗暗心驚于基地對他的重視程度,連紙質的信息都不能保留……之前他就有所猜測, 現在說到這個話題上, 閔疏忍不住問道:
“所以之前有人來島上綁架我,是因為我的資料泄露了嗎?”
“對。” 王博士點了點頭, 聲音略微低下去:“是我們防備不當,沒想到研究組里面有人已經被策反了, 你的血樣研究結果出來之后,他們幾乎是立刻就發起了叛亂, 先把研究組控制了, 消息也遞不出去——”
王博士搖了搖頭,沒再說下去, 抬頭向閔疏道:“這件事說到底還是我們的保密工作沒做好, 閔先生,我代表研究組向你道歉。”
“不用不用,” 閔疏見狀趕忙道:“王博士, 您千萬別這樣,誰都想不到會出這樣的事,也是我沒有防備心, 才被他們抓住的,幸好也沒出什么事,您不用為了這個道歉!
王博士看著還是有些過意不去,閔疏不愿讓他再道歉,而且他自己也有更關心的事情,便轉移話題道:“王博士,我的血樣里到底查出什么了?”
這是他最想知道的問題。聽到他這樣問,現場的氣氛也變得微微緊張了起來,魏長川握著閔疏的手,神情有些嚴肅,陸行舟也偏過頭,將目光放在了王博士身上。
王博士隔著防護服推了推眼鏡,清了清嗓子,道:“好,那我們還是先說說你的血樣的事情吧!
閔疏不禁微微屏住了呼吸,在桌子下握緊了魏長川的手,咽了口唾沫:“您、您說!
王博士微微正色,卻沒有從他的血樣開始解釋,而是說起了對于病毒的研究:“自瘟疫爆發開始,我們對病毒的研究就沒有停止過,雖然在外人看來可能沒有什么進展,但其實我們的研究、至少在對病毒的溯源上是有一些成果的!
“我們研究病毒的結構,發現它不具備任何近代普遍流行的病毒的特征,反而和一些遠古病毒樣本的結構相似,而這次獲得了格陵蘭島冰川里的病毒樣本,我們比對之下確實驗證了這個猜想。”
說到這里,王博士的語氣逐漸變得急促,被防護服罩住的臉上都像是迸發出了一層激動的光芒,道:
“簡單地說,遠古病毒是這次瘟疫的起點。”
“在全世界流行的X、Y毒株和格陵蘭島冰川里發現的遠古病毒是同屬一目,遠古病毒是母科,而X、Y毒株都是由這一母科變異而來的亞種!
聞言,閔疏驚呆了。
他完全沒想過事實竟然是這樣的,生生愣了數十秒,才回過神。
他詫異地看向王博士,怔愣中帶著些許茫然地道:“但……格陵蘭島上沒有病毒?如、如果病毒的來源是冰川病毒,為什么島上反倒是沒人感染呢?”
王博士回答道:“因為母科病毒大部分時間是在冰川里面冰凍住的,沒有接觸外界的機會。但在瘟疫開始之前,正巧是全球變暖最嚴重的時期。在進入千禧年之后,冰川融化的速度幾乎是九十年代的三倍以上,瘟疫爆發的三年前,格陵蘭島的上冰蓋融化的面積曾一度高達90%——”
聞言,閔疏微微睜大了眼睛,接著想起來確實有這么一件事。
當初他剛登上格陵蘭島的時候,冬天遠遠沒有現在這么漫長,夏天一些南部沿海地區的氣溫甚至能達到20多度,冰雪會全部融化。閔疏記得他在環島游的時候滿眼都是怡人的綠色,那個時候,夏季的格陵蘭是名副其實的’綠島’。
那個時候很多沿海的居民都得益于溫暖漫長的夏日,開始嘗試種植蔬菜,甚至在水草豐滿地方發展畜牧業,到處都有言論說因紐特人會逐漸拋棄傳統靠著捕獵和漁業為生的生活方式,轉而和世界上的其他溫暖地區的文明一樣,在居住地周圍開辟農場。甚至閔疏記得他剛剛定居在鎮上時許多人家是養牛羊的,夏天種蔬菜也不需要大棚——
“我們初步推斷,在冰蓋融化最嚴重的時期大概有千萬級立方納米的遠古病毒被釋放到了外界,通過洋流和大氣運動往低緯度地區傳播。” 王博士扶了撫眼鏡,道:“而在這個過程中,由冰川里釋放出來的遠古病毒應該是在某個時間點、在某種特殊的條件下產生了變異,從而形成了X、Y兩種毒株,具體的條件我們還在研究當中,但初步估計溫度是其中一個非常重要的因素!
而之前在格陵蘭島上找到的四具偷渡者的尸體同樣驗證了這個猜測。
在他們尸體被運回基地后,研究組有短暫的時間接觸了這幾具尸體,其中在冰川里發現的四具都是凍死的,沒有什么疑點。
然而他們卻在供暖站發現的那具尸體的制服口袋里發現了一個破碎的試管,里面已經空了,試管的玻璃壁上能夠檢測到一些殘留物質,證明里面原本裝的是冰川層里的提取物。推斷當時的情況,可能是偷渡者帶著遠古病毒樣本在進入了供暖站,卻在過程中不小心將試管打碎了,里面的物質在暖氣下融化蒸發,導致其中的病毒在某種情況下變異成了X毒株,這才讓該偷渡者在作為未感染區的格陵蘭島上感染X毒株死亡。
閔疏坐在一旁,聽得目瞪口呆,恍然間覺得自己似乎是在大學講堂上,他還記得當年在大學里,他就曾在某個探討環境保護的講座上聽過此種關于冰川融化、其中被冰凍的遠古病毒被釋放到外界,會對沒有相應抗體的人類造成怎樣影響的討論。
不過那個時候,沒人真正把這種猜測放在心上……
閔疏越想越覺得膽寒。王博士雖然嘴上說這只是推測,但這些都是世界上最聰明的一群人研究出來的結果,應該是不會有假的。但如果是這樣,那這場讓種族幾乎滅絕的大瘟疫不就成了人類自作孽的結果嗎?
這個想法讓他感到了一陣深深的荒謬。
但同時,閔疏又聯想到了另一件事。
他感到了一股寒氣緩緩順著脊背蔓延而上,抬眼看向王博士:
“博士……”
閔疏在開口的剎那感到了喉嚨的滯澀,他喉結上下滾動,咽了口唾沫,才艱澀地道:
“那我感染的到底是什么病毒?”
閔疏一直認為他是在供暖站的那次感染了X毒株,進而免疫的,只是不知為何他的癥狀和其他人有些不一樣。
但后來奧古斯丁對他說了那些似是而非的話,加上現在王博士告訴他的事情,閔疏隱隱察覺到了什么,心中有一個不同的猜想正在呼之欲出。
而王博士在下一刻就坐實了他心中若隱若現的猜測:“對,你感染的不是X毒株,而是冰川里的遠古病毒!
聞言,閔疏猛地屏住了呼吸,忍不住用力眨了兩下眼睛。
王博士繼續說下去:“或者說,你在感染X毒株之前,其實就已經感染了遠古病毒。也可以說,在接觸亞種之前,你的基因已經被母科病毒改變了!
他看著閔疏,眼睛在防護服和鏡片的雙重遮擋下還能看得出正在閃閃發光:
“可以說就算你沒有一直待在格陵蘭島上,而是去到世界上的任何感染區,都不會有任何問題,因為你身體里母科病毒的基因組對其他亞種病毒的基因有著完全的上位壓制,無論是X毒株還是Y毒株都感染不了你,它們只會被你體內的母科病毒攫取、融合。”
“我們從來沒有在任何其他的一種病毒上觀察到過這么明顯的從屬關系。” 王博士扶了扶眼鏡,語氣里透著股雀躍:“這種母科和亞種之間的關系非常獨特,具體的活動關系我們還在研究,但這無疑是病毒研究領域的一大進步——”
閔疏在旁邊聽得一愣一愣。
隨著王博士的陳述越來越向學術的方向偏,他的注意力也越來越模糊,本來得知自己感染的竟然是冰川里的遠古病毒,他還很緊張,但現在只覺得頭暈,腦子里全都是X,Y,母科,亞種……
魏長川適時插進對話:“王博士,感染遠古病毒,對閔疏的身體會不會有什么影響?”
聽到他的聲音,閔疏才猛地回過神來,這時才發現他從剛剛開始就一直用很大的力氣握著魏長川的手,另一只手拽著他的袖子,男人的袖口被他揪得皺皺巴巴,手背上都紅了一塊兒。
閔疏趕忙放開他,然而他的手指剛松開,就又被抓了回去。魏長川捏著他的五指,指腹輕輕蹭著他汗濕的手心,抬頭對王博士道:“他發過兩次燒,去年秋天一次,在供暖站暴露后又發過一次低燒!
王博士這才意識到話題偏了,轉回來道:“不會,目前看來,遠古病毒的基因和閔先生的基因整合得很好,目前我們大概觀測閔先生的基因組內有12%來源于病毒。”
他說到這兒,抬眸看了看閔疏,問道:“閔先生,你之前說過你是有先天疾病的是吧?”
閔疏點了點:“是! 接著報出了幾個他一直有的先天疾病,又道:“不過,現在好像都沒什么癥狀了……”
王博士點了點頭,道:“我們沒有你感染前的血液樣本,無法進行細節上的比對,但可以推斷這12%的基因組至少是在某種程度上彌補了你先天基因上的一些缺陷,所以你的癥狀相對應地得到了減輕!
他說著,向閔疏問道:“閔先生,你還記得具體是什么時候你開始感覺到身體狀況有所好轉的呢?”
閔疏聞言,回想了一下,道:“應該……是在供暖站那次暴露之后吧?”
他記得在發了一晚上的低燒之后,他的身體好像就好了許多。然而閔疏眨了眨眼,在認真的回想了一下自己的身體狀況后忽然就有點不確定了,現在想起來,他的病已經很久沒有發作過了。
以前他基本每年至少要去兩次醫院,換季的時候只要氣候稍微有所變化就會感冒,基本上每三年必然會有一次大發作,所以當初閔疏發覺自己被困在格陵蘭島上的時候,就已經做好了死在這里的準備。
畢竟小鎮離大醫院很遠,氣候條件也決不能說是利于他養病,閔疏當時覺得只要他的心臟或者肺之類的重要器官出個岔子,他估計也就交代在這兒了。
結果他的病一直沒有發作,就這么在島上茍了七八年。
閔疏本來只以為自己只是幸運,然而這時候聽了王博士的話,他有些猶豫了,同時心里漸漸升起一個猜想。
這時,王博士似是也看出了他的動搖,直接解釋道:
“你應該早在供暖站的暴露事故之前就已經感染了遠古病毒,已經獲得了母科病毒的基因組。后來你感染X毒株,體內的母科病毒進一步攫取了亞種的基因組,進一步和你的基因鏈融合,所以從癥狀上來看,你的身體健康應該會隨著感染病毒而慢慢變好。”
他說著,頓了頓,撫了撫眼鏡,道:“至于兩次發燒,應該就是單純的感冒了!
閔疏:……
雖然現在聊的話題很嚴肅,氣氛也很緊張,但閔疏還是不合時宜地感到了一陣無語。
他回想從供暖站回來的時候,他在本路上開始發燒,當時真的以為自己感染了X毒株,馬上就要死了,還把魏長川也嚇了個半死,沒想到只是普通感冒……
就在這時,王博士忽然看向了旁邊坐著的魏長川:“對了,上次我給兩位的建議,不知道實施了沒有?”
聽了這話,閔疏當下還沒反應過來,眨了眨眼睛后才想明白他在說什么,而這時魏長川已經點頭回應了:“實施了。”
“哦! 王博士又撫了撫眼鏡,語氣平穩地問:“效果怎么樣?”
魏長川聽了,看了閔疏一眼,才回過頭,道:“挺好的!
他們倆的語氣一個比一個平靜,口吻可觀,像是在討論什么專業話題。魏長川還補充道:“沒有觀察到變異反應,不過他的身體素質變好了。”
考慮到閔疏還坐在旁邊,魏長川沒有往深處說,但這已經夠讓他不好意思了。因為現在的談話很嚴肅,而且兩人也算是老夫老妻了,閔疏努力繃住了臉上平靜的神情,不過耳根卻偷偷紅了。
在場唯一一個狀況外的是陸行舟,上次王博士來看診他不在,因此不知道兩人說的是什么。不過他很有眼色,并沒有問,只是在一邊聽著。
王博士點了點頭,似乎對這個結果并不意外:“Z毒株也是亞種之一,也會被閔先生體內的母科病毒融合。從我們目前的研究來看,病毒對閔先生的影響很特殊,病毒并沒有引起基因上的變異,而更像是補全了基因鏈上不健全的部分,并同閔先生和平共存!
閔疏在聽到現在,雖然腦子里還是暈乎乎的,但覺得自己是大概聽懂了。好像就是他先一步感染了冰川里的遠古病毒,而X、Y、Z三種毒株都是從遠古病毒變異而來的亞種,如果感染,他身體里面已有的遠古病毒就會把這些亞種吃掉,融合成為他基因里的一部分……
閔疏不禁摸了摸自己的手,一方面覺得短時間內腦子里被灌入了太多知識,讓他太陽穴有點一跳一跳地疼,另一方面又有點輕飄飄的,有種不太現實的感覺。他的身體里面竟然發生了這么多事,他居然一點感覺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