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查成績
杭以安的奶奶也在店里, 怕孩子餓了先讓后廚給他們上了幾盤點心墊墊肚子。
看到麥初她們回來,喬漾端起一盤糯米紅棗,兩眼亮晶晶的說:“這個好好吃!”
麥初俯身張開嘴, 喬漾用筷子夾了一顆喂給她。
紅棗外頭裹了一層桂花蜜,糯米夾心軟糯清甜,麥初點點頭:“嗯~不錯。”
“你們知道嗎?”喬漾放下盤子,迫不及待地分享, “杭以安奶奶說他小學的時候早飯都要吃紅燒肉拌飯。”
“誒。”杭以安伸手想來捂她嘴。
喬漾一邊躲一邊加快語速:“還有他小時候在家里吃完早飯, 到了校門口又喊餓,他奶奶只能再給他買一份小籠包,不然不肯上學。”
莫知笑起來,捏捏他那粗壯的大膀子,說:“怪不得能長那么敦實。”
陳天衢拉開椅子坐下,問:“你也吃得不少啊, 你怎么就瘦得跟猴一樣?”
“我就是小時候沒打好底子, 我爸媽燒飯一個比一個難吃。”
“安安。”打扮精致的小老太太又端來一盤椒鹽小黃魚, “這個剛炸好, 你們趁熱吃。”
還沒開席呢,他們桌上已經四五個盤子了,杭以安趕緊說:“好了奶奶, 等會別的菜都吃不下了。”
“吃得下, 這又不占肚子。”奶奶朝他們笑了笑,說,“多吃點啊。”
杭以安攤開手:“看吧, 我就是被這么喂大的。”
“你也太幸福了。”麥初捻了一條小黃魚喂進嘴里, “我不管,我今天就要做你干姐姐。”
“我謝謝你啊, 這么覬覦我的家產。”
包廂里陸陸續續來了人,陳天衢拿起桌上的可樂,問喬漾:“你喝哪個?”
“就可樂吧。”
“喝什么可樂啊。”麥初用胳膊碰了下旁邊的杭以安,“不是有啤酒嗎?”
“我去拿。”
莫知從墻角的紙箱里拿了兩瓶雪花過來,用開瓶器撬開瓶蓋,問:“誰喝?”
麥初立刻把杯子遞過去,喬漾摁住她胳膊,向她確認:“姐,你來真的啊?”
“喝嘛,這東西度數又不高。”麥初說著就把杯子送到嘴邊。
喬漾湊上去,問:“怎么樣?好喝嗎?”
“還行。”麥初皺著眉頭細細品了品,形容說,“就格瓦斯的味道,不難喝。”
喬漾舉高杯子,對莫知說:“那我也要喝。”
倒完一圈瓶子里還剩最后一點啤酒,莫知看陳天衢的杯子還空著,伸手要去拿,還沒碰到個邊就被喬漾攔住。
“別給他喝吧,還未成年呢。”
莫知不認可這話:“都高考完了算什么未成年啊,沒事的。”
喬漾不聽他的,拿起桌上的飲料瓶給陳天衢倒了杯椰子汁。
男生們都坐在這一桌,她還記得早上那駭人的新聞,嚴肅了語氣提醒他們:“你們也都少喝點,別出事了。”
“我就喝飲料吧。”陳天衢說。
莫知放下手里的啤酒瓶,用嘴型罵了他三個字。
陳天衢回懟:“你也剛過十八沒幾天。”
“那我好歹也是過了。”莫知端起酒杯,仰頭悶了一大口。
陳天衢看著他,好奇道:“好喝嗎?”
“……”莫知把剩下半杯酒統統倒給杭以安,伸長胳膊去夠桌上的可樂。
“你喝了嗎?”麥初問喬漾。
“沒。”喬漾雙手捧起杯子。
麥初手搭在椅背上,側過身子和她碰了個杯,說:“敬你人生攝入的第一口酒精。”
喬漾揚起唇角,將杯子舉到嘴邊,淺淺抿了一小口。
微苦的酒液不冷不熱、不濃不淡,實在算不上好喝,但喝酒這個行為帶來的新奇體驗蓋過了酒本身的味道。
她放下杯子,呵呵直笑。
莫知看過來,問:“怎么還喝笑了?”
陳天衢擔心道:“不會一口就醉了吧?”
喬漾搖頭,雙頰浮上紅暈,她是為終于成人而感到興奮和愉悅。
“敬十八歲!敬高考!敬你們所有人!”
她蹭地一下就起立舉杯高呼,麥初被她嚇了一跳,攔都攔不住。
陳天衢趕緊從喬漾手里拿走酒杯,肯定道:“她就是醉了。”
“沒有。”喬漾不承認,“我就是開心,你們不開心嗎?”
“開心開心。”麥初哄著她,把她摁回座位上。
包廂里滿滿當當坐了三大桌人,看人都差不多到齊了,麥初拍拍手,說:“那我們就開動吧。”
喬漾嘴角挑起一抹壞笑,慫恿她:“班長講兩句。”
“好!”莫知帶頭鼓起掌。
“我……”麥初靈機一動,把場子丟給胡亮,“胡老師來講兩句吧。”
這次掌聲和起哄聲都更加賣力,胡亮盛情難卻,舉著酒杯站起身。
“我也不知道要說什么,反正,大家高三辛苦了,等你們的好消息啊。”他將杯中的啤酒一飲而盡。
總是嘮叨不停的人這會兒卻笨嘴拙舌了起來,好在有句話叫“都在酒里了”。
掌聲經久不息,這樣熱鬧的時刻,喬漾卻率先感受到了悲傷。
眼眶冒熱,胸口有些悶堵,她拍著手悄悄舒了口氣。
四周哄鬧,有人遞來一張紙巾。
喬漾接過,輕聲道謝。
服務員將熱菜端上桌,道道都是硬菜,沒一會兒功夫圓盤都快裝滿了。
“蹄膀呢?我的蹄膀。”莫知伸長脖子朝門口張望。
杭以安往他碗里夾了一根扇子骨,拉著他坐回來:“有的,放心吧。”
喬漾放下筷子,掰開斑節蝦的蝦頭,麥初湊過來,靠在她的肩上說:“我也要吃,媽媽。”
“給你。”喬漾將剝好的蝦肉蘸上醋喂到她嘴邊。
“我也要吃。”
喬漾側目看向陳天衢:“那你也叫我聲媽媽?”
“……不用了。”
賈麗珍一手酒盅一手白酒,進來跟老師們打招呼。
麥初二話不說拿起杯子就走過去,嘴里喊:“干媽。”
杭以安忙不迭去攔她。
“做人別太自私啊杭以安。”麥初識圖用胳膊撞開他,結果是紋絲不動。
“你才給我做人別太自私。”杭以安了解他媽,如果麥初開口這事今天就絕對成了,他決不允許這么荒謬的事發生。
兩個人一攻一防跟打籃球似的,喬漾勾起嘴角笑了笑。
她將飽滿而干凈的蝦肉放到陳天衢碗里,抽了兩張紙巾擦手。
她不難過了,她知道這只是班級的散伙飯,但不是他們的。
夏燦經歷的人生第一個騙局叫作“高考完了一切就都結束了”。
殘酷的現實告訴她,不,高考完了一切才剛剛開始。
比考試本身更恐怖的是等待,一天又一天地臨近出分日,就像一把懸在頭頂的劍,無論她在做什么,稍微一抬眼就能看到,就能被折磨得坐立難安。
整整一天她除了發呆就是在看時間,離八點還有最后二十分鐘,夏楓明和楊南青都在客廳里,說話聲隱隱約約地傳來,聊的無非就是剛出爐的本科線。
夏燦平躺在床上,面無表情地盯著天花板。
腦子里霧蒙蒙的一片,她感覺自己可以呼吸到的空氣越來越少。
再這樣下去她會死,這個念頭誕生的一刻,夏燦一骨碌從床上坐起身,摸到手機給喬漾打了通電話。
“喂。”對方壓著嗓子,像是不敢發出聲音。
“你在家嗎?”夏燦問。
“我跟麥初在外面看電影。”喬漾說,“待家里等成績太煎熬了。”
“怎么辦啊喬漾。”夏燦一瞬間哽咽。
“怎么了?”
喬漾拍拍身邊的麥初,指著手機說:“我出去接個電話。”
麥初從嘴里拿走奶茶吸管,朝她點點頭。
喬漾弓著背一路小跑出了影廳,放聲問:“怎么了?你查到成績了嗎?”
“沒,我今天沒忍住對了答案,我物理選擇錯了一堆。”電話那頭夏燦崩潰道,“我肯定完蛋了,我爸媽就在外面,我都不敢出房間。”
“你別著急,副科等級也是看比例的,萬一試卷難大家都錯得多呢?”喬漾緩了緩語氣,安慰她說,“馬上就可以查到分數了,你別自己嚇自己,不管結果怎么樣走到今天我們都很了不起,而且夏燦,我相信你。”
身后響起開門聲,喬漾回過頭,看到是麥初,她拿下耳邊的手機,問:“電影結束了嗎?”
“沒。”麥初把包遞給她,“七點五十六了。”
“啊?這么快?”喬漾劃開手機屏幕,Q/Q群聊一連彈出好幾條消息。
莫知在問:你們知道為什么江蘇都是晚上八點查分嗎?
陳天衢:為什么?
杭以安:因為八點爸媽都下班了,防止孩子查完就跳樓?
莫知:對!
麥初把手機舉到嘴邊,摁住語音條說:“你們就不能說點吉利的?都什么時候了。”
喬漾腳下發軟,扶著墻坐到旁邊的椅子上,捂著胸口說:“我怎么也有點緊張呢?”
時間差不多了,麥初伸出手:“你準考證號多少?要不我幫你查?”
“好,我帶在身上的。”喬漾打開帆布包,取出自己的準考證遞過去。
“別緊張啊,我先幫你看。”麥初點開查分網址,對照著準考證一位一位輸入數字。
“怎么樣?”手心里都是冷汗,喬漾搓搓大腿,問,“查到了嗎?”
“卡了,點不開。”麥初試著刷新網頁。
耳邊只能聽到越來越急促的心跳聲,喬漾垂下腦袋深呼吸。
“出來了!”
喬漾呼吸驟停,腦子嗡一聲地木了。
“啊!”麥初失聲尖叫,一把抱住她,“三百八十八!喬漾!你考了三百八十八!”
“多少?”喬漾一下子反應不過來這分數是高還是低。
麥初舉著手機一項項讀給她聽:“語文129+32,數學121,英語104,歷史A,政治A+,文理科獎勵分2,總分388。”
“我考的?”
“你考的!”
喬漾拿過手機,一格一格看過去,確認無誤后才終于有了實感。
麥初為她高興,說:“你快把成績告訴你爸媽還有格魯。”
“好。”喬漾拿起手機,先給父母和喬汐報喜。
麥初站在一旁看著她,喬漾忽然覺得不對,抬起頭問:“你呢?你快給自己查啊。”
“我……”麥初放平嘴角,輕聲開口,“我不用查了。”
“對不起這么晚才告訴你,我要去留學了,已經拿到offer了。”
在今天之前麥初預想過喬漾可能出現的一百種反應,但她沒有想過,她只是愣了一會兒,然后就舒展眉眼笑起來,告訴她:“我猜到了。”
“我們麥初這么厲害,肯定要去更遠的地方。”
“哎喲喂。”不習慣這樣溫情又傷感的場面,麥初別過臉去,用手給眼睛扇風。
第22章 仲夏夜
“你都不知道前幾個月我有多想死。”她終于有機會和好友傾吐, “一連收到了好幾封拒信,我覺得肯定沒希望了,復習也沒好好復習, 我從高二暑假就開始準備標化考試,如果最后出不去那這些時間就全浪費了,那時候就感覺每條路都被堵死了,我哥一邊跟我吵架一邊跟機構吵架。”
麥初輕輕笑了一聲:“現在想想還覺得挺好笑的。”
“出國這么麻煩啊?”大概是電視劇里的主角永遠說走就走, 導致喬漾覺得留學也只是買張機票的事。
“是啊。”回想起來麥初仍然覺得后怕, “我就是覺得高考競爭太激烈才想換條路走的,結果發現哪里都是人,而且個個都比你優秀,原本那些優越感全被打擊碎了。”
“可你每次大考都發揮得很好啊,就算高考我也覺得你沒問題。”
麥初搖了搖頭:“就是因為這樣,我才怕老天爺就在高考等著我栽跟頭呢。”
喬漾伸過手攬住她, 拍拍她的肩說:“反正都過去了, 我們都有光明的未來!”
“我一直都想告訴你的。”麥初說, “但是格魯讓我先別跟大家說, 怕擾亂軍心,結果越到后面越開不了口。”
喬漾點點頭,可以理解, 高考前的那段時間本就人心惶惶, 不說是對的。
她問麥初:“莫知他們還不知道吧?”
“莫知很早就知道了,陳天衢也知道,他在梅梅辦公室聽到的。”
“啊?”喬漾心里一下子不平衡起來, 指著自己問, “那我是最后一個知道的啊?”
“不。”麥初扯開嘴角,“我爸還不知道。”
喬漾挑高眉毛:“你要出國你爸都不知道?”
“嗯啊。”麥初還是笑著。
喬漾問:“是他不同意你出國嗎?但你哥不也在國外上學嗎?”
“在我爸眼里, 出了國門不是列強就是流氓。”麥初繪聲繪色道,“我哥出國的時候他就不同意,后來我哥還是找我媽借的錢呢。之前我試著提過一次,我說現在普高申海外本科的也挺多的,哇,你都不知道他臉一下子就黑了,讓我別動歪腦筋,他就是怕我跟我哥都飛遠了,以后也不回來一樣。”
“可你馬上就要出去了,這么大的事,你總得跟他說一聲吧。”
“說肯定是要說的。”麥初舉起手機,“這不就是在等成績出來嗎,讓他知道我無路可退了,那他不同意也得同意。”
屏幕恰好亮起光,兩個人都下意識地瞥向那條剛彈出來的私聊消息。
看到備注寫著陳天衢,麥初飛快瞄了喬漾一眼,收手劃開屏幕。
喬漾重新坐正,問:“他說什么啊?”
麥初自然不能把“喬漾考得怎么樣?”直接讀出來,隨便扯了句:“沒什么,就問問大家的情況。”
“那他考得怎么樣啊?”
“我問問啊。”
很快嘀嘀嗒嗒的打字聲停了,在等待陳天衢回復的時間里,喬漾雙手撐在身側,低頭看向鞋尖,不知為何竟然有些緊張。
“三百九!”麥初把手機上的截圖遞給喬漾看。
“真的啊?”懸起的心落回地面,喬漾彎唇笑起來,“那他可以沖寧大了。”
“你呢?”麥初立刻問,“你倆成績差不多。”
喬漾搖頭:“我都排到五六百名了,應該不行吧。”
“那也可以去很好的學校了。”麥初真心替朋友們開心,濕潤著眼角再一次感嘆,“太好了。”
快八點半了,置頂聊天框里還是沒有動靜。
喬漾有些擔心夏燦,將帆布包掛到肩上,站起身說:“我得回家了,夏燦一直沒給我發消息,不知道她怎么樣了。”
“那你快回去吧,我也得回家了。”麥初沒說自己打算什么時候啟程,只告訴她,“改天我請大家一起吃飯。”
“嗯呢。”喬漾走出去幾步,又折身小跑回來,用力摟了她一下。
麥初接住這個結實的擁抱,笑著說:“快回去吧。”
在小區門口下了出租車,喬漾一路朝著夏燦家狂奔。
夏夜無風,依舊燥熱,她跑得滿身大汗,突然聽到有人叫了自己的名字。
廣場兩邊路燈昏暗,蚊蟲趨光飛舞。
夏燦把腿放回地面上,從長椅上站起身。
喬漾靠著身型認出是她,氣喘吁吁地走過去,問:“你怎么坐在這里啊?”
“不想在家里待著,出來呼吸一下新鮮空氣。”
走近了喬漾才發現她睫毛濕漉漉的,顯然是剛剛哭過,說話鼻音聲也很重。
她心一沉,二話不說摁著夏燦的后腦勺把人摟進懷里:“沒事的啊,人生還有很多路可以……”
沒等她把話說完夏燦就掙扎著推開她,嫌棄道:“熱死了,你身上在冒熱汽。”
喬漾拎著兩條胳膊往后踉蹌,懵了。
夏燦撓了撓脖子,問她:“你考得怎么樣啊?”
喬漾被她搞得有些摸不著頭腦,回答說:“三百八十八,還行。”
“你丫的。”夏燦一巴掌打在她胳膊上。
喬漾疼得叫了一聲,捂著胳膊問:“你打我干什么?”
“你一直不給我發消息,我還以為你沒考好,嚇死我了。”
喬漾委屈地嚷嚷:“那我不是怕你沒考好不敢給你發嘛。”
“你呢?怎么樣啊?”她給自己揉了揉胳膊上那塊火辣辣的皮膚,還能使這么大勁,結果應該不會太差吧。
“總分三百七十六,物理和生物都是A。”
“那可以上醫大嗎?”
“還沒來得及研究這個,反正省內好一點的211肯定是沒問題了。”
喬漾松了口氣,她就知道夏燦每次都習慣性往最壞了想,其實結果根本就沒有那么糟糕。
她抬手往她胳膊上也狠狠來了一下,埋怨道:“那你哭什么啊!你知不知道我剛剛心都涼了。”
“我也不知道。”過去半個小時里發生了太多,加上一天沒怎么吃東西,夏燦現在還是懵的,出來坐了一會兒才感覺僵硬的四肢重新回溫。
她告訴喬漾:“看到成績的時候我哇一聲就開始哭,我爸媽都被嚇到了。”
——“可能就是開心吧,我終于可以睡個好覺了。”
出租車停在別墅門口,麥初拉開車門,看到二樓書房亮著燈。
院子里花草叢生,這個季節下無異于是蚊蟲的游樂園,她撓了撓泛癢的胳膊,加快步伐朝屋里走。
住家阿姨在廚房里清洗水果,麥初把包丟到沙發上,喊了她一聲,問:“我爸在家嗎?”
“在的。”阿姨問她,“你晚飯吃了沒啊?要吃夜宵嗎?”
“不用。”短短幾分鐘胳膊上就鼓起一個蚊子包,麥初用指甲往上刻了幾道,說,“我先上去了。”
“行,我切好給你端上去。”
她在臥室里待了一會兒,群聊消息不斷往外冒,班里大部分人都考得不錯。
麥初替朋友們開心,也替胡亮高興,看來格魯今年能拿一大筆獎金了。
朋友圈反復刷新也沒有新的內容,麥初看了眼右上角的時間。
已經九點二十三分了,麥旭文居然還不來找她。
這比劈頭蓋臉罵她一頓還讓她難受,麥初放下果盤,實在憋不住了,穿上拖鞋從飄窗上起身。
“我高考成績出來了。”她推開書房門,雙手攥拳沖到麥旭文桌前,決定先發制人。
門嘭一聲撞在墻上,男人眉心蹙起褶皺,肅聲道:“多大人了,能不能穩重一點?”
麥初不管他,繼續自說自話:“考得很爛,反正在國內好的九八五肯定上不了了,但是沒關系,我已經拿到offer了,也在紐約州,和麥喆離得很近,你不用擔心我一個人不安全,反正我肯定得去留學。”
她一句接著一句,根本沒給麥旭文留話口。
男人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喝了口,問她:“說完了?”
“說完了。”麥初眨眨眼睛,有些看不懂他的反應。
麥旭文拉開手邊的抽屜,取出一封信函遞過去。
“什么啊?”麥初拿到手里捏了捏,瞳孔驟然緊縮,“卡啊?”
“還有一筆現金,夠你第一個學期的開銷了,省著點花啊。”
麥初微張著嘴,一下子不知道該說什么。
“不是你,你知道啊?”
麥旭文放下杯子,嘴角明明掛著抹藏不住的笑,但還是端起架子嚴肅了語氣教訓說:“你們魯老師早就來聯系我了,這么大的事都不知道跟家長說,你說說你們倆。”
“魯……”麥初皺起眉頭,想不出學校里有哪個領導或任課老師姓魯。
“哪個魯老師啊?”
“就你們班主任啊,光頭那個。”
麥初提起一口氣:“那是胡老師!人家姓胡!”
“啊?”麥旭文放下杯子,“他不姓魯嗎?叫魯格。”
麥初閉上眼一巴掌拍在腦門上,叉著腰解釋說:“他姓胡,叫胡亮,格魯是我們取的外號!”
“你沒當面這么喊他吧?”
麥旭文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不說話了。
“……沒事。”麥初安慰自己,“他估計以為你大舌頭。”
她捏著信封往外走,聽到麥旭文在她身后說:“一開始我就想看看你跟你哥能有多大本事,這次做得還可以。”
麥初停下腳步,側身看向他:“彎路那會兒他自己申請的時候就走過了,我們也沒跟媽媽要錢,都是他自己賺的。”
麥旭文點了點頭,沒再說話。
“謝了。”麥初舉了下手里的信封,“等我賺了錢就還你。”
她輕輕帶上書房的門,麥旭文收回目光,勾了勾嘴角,不知道這話聽了該高興還是難過。
第23章 志愿單
高考是一場千軍萬馬過獨木橋的戰役, 填寫志愿同樣是場博弈。
但這次喬漾決定卸甲養兵,把戰場留給喬凱和蘇桐。
各種參考書和宣傳單鋪滿了長桌,喬凱拿著筆, 語氣強硬:“肯定先填法律啊,家里兩個律師呢,她最好的出路就是讀法。”
“誰規定家里兩個律師她就要讀法了?”蘇桐也不讓步,有條有理地輸出, “我覺得學英語也挺好的啊, 她底子好,進去不用擔心跟不上,將來進外企、當老師都行,出國留學也不用擔心語言上的問題。”
父母僵持不下,轉而將問題拋回給她:“小漾,你說呢?”
喬漾躺在沙發上, 一只腳高高翹起, 橫握著手機在給豌豆射手投放能量豆, 嘴里應道:“我都行, 都可以。”
“那就寫法律。”喬凱說著就落筆。
“你。”蘇桐抽走志愿單,“當律師太辛苦了,我想她將來輕松一點。”
“哪有輕松的工作啊?除非你養著她。”反正志愿都是網上申報, 這表單只是草稿, 喬凱又拿了張白紙重新列大學和專業名稱。
“我養就我養,我又不是養不起。”蘇桐看他那副油鹽不進的樣子就來氣,還好離得早。
省內一共兩所九八五, 喬漾的分數去不了寧城大學, 倒是可以進江吳大學,但江吳偏重理工科, 文科專業不占優勢。
喬凱希望她去政法大學,又怕進校后分配到非政法類的專業。
蘇桐的意思是干脆去讀師大,她這分數進去了可以任選專業了。
最后商討完的結果就是沖政法保師大,剩下七個平行志愿作用不大。
喬凱摘下眼鏡,拿起志愿單看了看,這事關女兒的未來,一個細微的選擇都可能導致截然不同的人生,他心里又開始躊躇,總希望她能得到最好的結果。
“小漾啊,我們要不沖一下省外的九八五看看?反正現在大學里都可以轉專業的,實在不行你進去了再轉,別浪費了這分數。”
喬漾忙著布排植物大軍攻打僵尸,還是那句話:“都行。”
“陸州大學怎么樣?”喬凱翻閱著參考書,“前兩年的分數線排名跟你差不多,我覺得可以沖一沖。”
蘇桐點點頭:“陸州可以啊,一線大城市,又在南方,你冬天不用擔心起不來了。”
喬漾欣然同意:“可以,就陸州大學吧。”
“而且你不是喜歡牛肉火鍋嗎?人家那可是正宗的。”終于有一次蘇桐沒反駁他了,喬凱心中一喜,笑著將陸州大學的名字添到第一欄。
隨著七月的到來,黃梅雨季結束,江浙一帶正式入伏。
填完志愿夏燦徹底沒心事了,外頭烈日當空,天地間似火爐燜烤,她在房間里悶頭就是睡。
夏楓明早上出去她在睡覺,晚上下班回來她居然還在被窩里。
他輕手輕腳往里走了兩步,臥室內光線昏暗,女孩裹著被子,微張著嘴睡得正酣。
“昨天晚上估計又通宵打游戲了,居然還沒起來。”
楊南青把碗筷拿到桌上:“讓她睡吧,等會兒留一口飯給她。”
夏楓明對她縱容的態度感到不滿,指著女兒的房門說:“她現在晝夜顛倒的,你不管管啊?”
“那我能說什么啊?都放暑假了。”楊南青拉開椅子坐下,“要管你管。”
夏楓明看了眼那扇緊閉的房門,端出嚴父架勢道:“我管就我管。”
“起床起床起床床!”
前一秒還在湖邊和帥哥約會,后一秒腳下的大地忽然震裂塌陷,夏燦驚叫一聲睜開雙眼。
夏陽陽那張甜不拉幾的笑臉闖入視線中,夏燦愣愣盯著他,掄起床上的玩偶就砸過去。
“啊!”男孩捂著腦袋跌坐在床上。
她扯著被子翻了個身,閉上眼問:“你怎么來了?”
“大伯送我來的。”
“那大伯呢?”
“上班去了啊。”夏陽陽爬起身,邁開腿跨過她,繞到另一邊繼續蹦跶,“快點起床!都要下午了!”
夏燦困得睜不開眼,摸到枕邊的手機丟給他,指著墻角的書桌說:“坐那兒玩游戲,我再睡會兒。”
聽到一聲尖銳的“Timi”,她又抓起耳機線丟過去,兇悍下令:“不許外放!”
耳邊終于清凈了,夏燦踢平被子調整了一下睡姿,安然舒氣。
空調送出冷風,窗簾遮擋了燦陽,無所事事的午后最適合睡眠。
她神思一陷,重又跌入糖果色的夢境。
“喂,我不知道啊,這我姐的號。”夏陽陽回頭看了眼,“她在睡覺。”
“對啊……”手里突然一空,他扭過頭,差點嚇得靈魂出竅。
夏燦不知道什么時候醒的,穿著白色睡裙就站在他身后,頭發亂糟糟的,乍一看跟恐怖片里的女鬼無疑。
“你跟誰說話呢?”
夏陽陽指著手機說:“我不知道啊,這人一上線就邀請我。”
夏燦瞇著眼點開對戰列表,眼睛一瞬間放大,一把從夏陽陽耳朵里摘走耳機給自己戴上,清清嗓子說:“喂。”
聽筒里,許長溪問她:“你醒了啊?”
“嗯,剛剛是我弟。”游戲還沒有結束,夏燦把手機還給夏陽陽,讓他繼續操作。
“怎么還沒起床?”
“起床也沒事干啊。”夏燦捋著裙子坐到床尾,“喬漾這幾天去寧城了,我只能在家睡覺。”
夏陽陽橫握著手機抬起頭:“跟他說來拿藍。”
“我弟讓你來拿藍。”
許長溪卻拒絕說:“不用,他拿吧,我回家補狀態。”
夏燦踢了下椅子腿,做兩人的傳聲筒:“他說他不用,你拿。”
夏陽陽撇了撇嘴,他姐怎么還有兩副面孔呢。
“那個,我看到你發的說說了,你已經查到錄取結果了啊?”
“對,提前批都早一點。”
“那恭喜你啊。”
夏陽陽說了兩遍“打大龍”都沒人理他,他回頭一看,他姐正笑得春心蕩漾。
他忍無可忍,拔走耳機線對著手機喊:“打大龍了!”
夏燦摘掉耳機,壓著嗓子斥問:“你干嘛?”
夏陽陽理所當然道:“我打游戲啊。”
“那個,我要上課了,可能得掛機了。”許長溪的聲音通過揚聲器傳來。
“上課?”夏燦起身湊上去,用胳膊頂了頂夏陽陽讓他分給自己一半座位,“上什么課啊?”
“教小孩游泳,趁暑假賺點生活費。”
“哦,那你快去吧。”
“別啊。”正當團戰呢,夏陽陽狂點屏幕,著急道,“馬上就一波了。”
“你也別打了。”夏燦搶過手機,“大伯送你來干什么啊?”
夏陽陽噘高嘴瞪著她,對著人家就輕聲細語的,到他這里就兇神惡煞。
“還能干什么,讓你看著我唄。”
夏燦點開微信,今天一大早嬸嬸就給她發了一張夏陽陽的作業清單。
她放大圖片,問夏陽陽:“作業帶了吧?你媽說你今天要做完數學6 ,還要寫一篇日記。“ 夏陽陽沒精打采地回:“帶來了。”
“去拿來做。”夏燦將頭發攏進掌心,走向衛生間洗漱。
夏陽陽是學習困難戶,夏燦一直有所耳聞,但今天親眼見識了才知道這小子有多迫害人的血壓。
半個小時了,他一會兒摸摸耳朵一會兒撓撓腿,寫了兩行字又說鉛筆太鈍要削一削。
夏燦從手機屏幕上抬起頭,咬著后槽牙威脅:“你信不信我把你腦袋塞進去削尖了?”
夏陽陽趴回桌上,下巴磕在手背上,這幅蔫了吧唧的樣子和剛剛在游戲里的生龍活虎簡直判若兩人。
“快點做,做完我還要給你檢查呢。”
“哦。”
夏燦繼續往下翻Q/Q空間,劃到昨晚許長溪發的那條動態時她松開手指。
看也看過了,贊也贊過了,寧城體育大學體育教學部運動訓練專業。
她都會背了。
評論里許多人為他送上恭喜,有人問:“寧體帥哥是不是很多?”
許長溪回復這個人說:哈哈,到時候給你介紹。
夏燦撩起眼皮,桌對面的夏陽陽薅著頭發一臉痛苦。
“你會游泳嗎?”
夏陽陽看向她,搖了搖頭。
“那正好。”夏燦掀起唇角,一揮手道,“走,姐給你請個名師。”
游泳館門口就有賣泳具的地方,夏燦給夏陽陽挑了套兒童泳衣,把游泳卡遞給前臺的工作人員。
“兩個人嗎?”
“不,我不下水。”
“不下水不能進去哦。”
夏燦問:“那我把他送進去可以嗎?我怕他找不到人。”
對方笑了笑,用表情傳達為難。
有人來了,夏燦往旁邊讓了半步,一掀眸卻整個人一愣。
她仔細看了看才反應過來這是沒戴眼鏡的許恩霖。
聽說這次高考他差兩分就是市理科狀元,校長親封的一中之光。
“嗨!”夏燦毫不猶豫地抬手打招呼。
看對方眼神茫然,她指著自己介紹說:“我也是一中的,夏燦。”
“哦。”許恩霖想起來了,他見過她,高二想給許長溪送橘子那個女生。
“你能幫我把我弟弟帶進去嗎?”夏燦把夏陽陽拉到身邊,“就跟許長溪說他也想學游泳。”
“好。”許恩霖點頭。
“謝謝!”
夏燦把手里的袋子遞給夏陽陽,俯下身叮囑他:“進去了好好學啊,別瞎跑。”
“OK!”只要不做作業他就開心,再說了,游泳不就是玩水嗎。
許恩霖伸手牽住他,問夏燦:“你不進去嗎?”
“我下不了水,我在這邊等就行。”
許恩霖指了個方向告訴她:“那邊一樓新開了咖啡店,你可以去那邊坐坐。”
“好,謝謝啊。”
一到假期游泳館就人滿為患,一樓泳池徹底被小學生和老大爺們包圍占領,許恩霖換好衣服,牽著那小孩在最旁邊的泳道找到許長溪。
他弟穿著白T大褲衩,腳下一雙人字拖,岸邊趴著四五個小孩在練憋氣。
許長溪把手背在身后,說:“覺得可以了就慢慢放手讓自己漂在水上,注意腳并攏啊。”
還挺像個教練的樣子的,許恩霖偷偷扯了下嘴角。
“誒。”他朝許長溪喊,“人給你送過來了啊。”
他說完就走,許長溪垂眸看了看那陌生小孩,趕忙叫住許恩霖問:“不是,這誰啊?”
許恩霖反問他:“你女朋友弟弟你問我?”
許長溪一臉迷惑:“誰女朋友?”
夏陽陽仰起腦袋,目光在二人身上來回打轉,小小的眼睛里盛滿大大的問號。
許恩霖說:“夏燦讓我把他送進來的,說找你學游泳。”
“哦~”許長溪看著那小孩,問,“你是剛剛那李白啊?”
夏陽陽張著嘴點點頭:“啊。”
許長溪又問許恩霖:“那夏燦呢?”
“應該在那個咖啡店。”轉身時許恩霖嘀咕了句,“你女朋友你問我。”
“人家不是我……”許長溪懶得跟他廢話。
他蹲下身,一只膝蓋磕在瓷磚上,和夏陽陽視線持平,問他:“游過泳嗎?”
“套著游泳圈游過。”
“那不算。”許長溪幫他整理好泳帽泳鏡,說,“先熱個身,今天主要是適應一下水,練練憋氣。”
“哥。”夏陽陽喊他。
“嗯?”
小男孩真誠發問:“你是克隆人嗎?”
第24章 餞行宴
許長溪樂了, 耐心告訴他:“這叫雙胞胎,你們老師沒教過你嗎?”
夏陽陽搖搖頭,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的臉。
許長溪站起身, 問:“那你們學校里沒有長得一模一樣的同學嗎?”
“有,我一直以為她倆是克隆人。”
許長溪笑著壓了下他的腦袋,夏燦這弟弟還怪有意思的。
“跟著我做啊。”
夏陽陽學著他的樣子舉起手拉伸四肢,過了會兒又忍不住問:“那你是我姐男朋友嗎?”
“不是。”
“為什么?”
“這哪有什么為什么, 不是就不是。”許長溪指著入水口, “下去吧,先扒著這邊的瓷磚。”
“我姐長得還行吧?”
“還行。”
“就是脾氣不太好。”
淺水區水深一米二,他這個身高下去了踩不到底,許長溪伸手扶了一把,說:“脾氣也還好吧。”
“那為什么?”
許長溪嘆了聲氣,他收回剛剛的話, 這小孩太吵了。
“來, 深呼吸屏住氣。”
“所以為什么?”
許長溪不想跟他這么沒完沒了下去, 隨口扯了句:“你姐成績那么好, 看不上我的。”
“深呼吸憋一口氣。”他單膝跪在池邊,慢慢將夏陽陽的肩膀往水下壓,說, “堅持住啊, 看看你肺活量怎么樣。”
陽光穿透落地窗,角落里的綠植邊緣被曬得枯黃,空氣中彌漫著咖啡豆的酸苦香味。
一杯抹茶拿鐵快要見底, Q/Q微博也都翻遍了, 夏燦實在無所事事,癱在松軟的沙發里靠單機游戲打發時間。
門口響起鈴鐺聲, 有客人來了,她撩起眼皮,余光瞥到一大一小兩道身影后迅速坐直。
“結束啦?”夏燦撫了撫后腦勺被壓癟的頭發。
“嗯,許恩霖說你在這。”許長溪坐到對面的沙發上,問她,“你怎么沒來游啊?”
“我生理期,下不了水。”夏燦往里挪了挪,接過夏陽陽手里的袋子,問他倆,“學得怎么樣啊?”
“你弟弟挺有運動細胞的。”許長溪點頭認可,“后面我教了他蹬腿,他一聽就會了。”
“真的啊?”夏燦笑起來,勾住夏陽陽的脖子,玩笑說,“要不也培養你去做運動員吧?學習這條路我估計你是走不下去了。”
“做運動員也很辛苦的。”
夏燦掀眸看向桌對面的人,啟唇說:“我知道。”
她松開手,問許長溪:“那個,課時費多少啊?你是按節算的嗎?”
“不用了,你弟學得挺快的,你有空把他送過來就行,我最近都在館里。”
“那也不能白學啊。”夏燦雙手放在桌上,前傾上身問,“要不我請你吃飯?”
夏陽陽湊過來抱住她的胳膊:“我要吃牛排。”
夏燦立刻變臉,甩開他說:“滾,又不帶你。”
許長溪笑了笑:“真的不用,順手的事。”
“那好吧。”夏燦直起腰,將手放回大腿上。
夏楓明還有十分鐘才下班,許長溪坐了沒一會兒就走了。
一路看著那道身影消失在視線中,夏燦才收回目光,撐著下巴懨懨嘆了聲氣。
“姐,放棄吧,人家不喜歡你。”
以為是小屁孩說瞎話,夏燦翻了個白眼,沒好氣道:“人家告訴你的啊?”
“對啊。”
夏燦臉色僵住,緩緩偏頭看向他,穩住呼吸確認:“他真那么說的?”
“反正意思差不多。”
瓷杯中剩了一層沒被熱牛奶化開的抹茶粉,苦澀的深綠色附著在杯底,夏燦用勺子搗了搗。
“不喜歡就不喜歡。”她低聲自語,“我也不喜歡他。”
麥初的餞行宴定在了七月中旬,恰好是錄取結果出來的那一天。
喬漾這一周都在寧城,原本今天下午到家,但高速堵車,快六點了她才在群里說剛進羨市地界。
杭以安和莫知都報了提前批,一個警校一個師大定向委培,現在五個人里就剩陳天衢和喬漾還沒出錄取通知。
包廂里一片死寂,某位仁兄抑郁一天了,垂頭喪氣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滑檔了要復讀。
麥初咳嗽一聲,挑眉給莫知遞了個眼色。
莫知點點頭,手搭在陳天衢肩上,溫柔了語氣問:“怎么樣?查到了沒啊?”
“查到了。”陳天衢把手機丟到他面前。
其實下午投檔線出來他就已經知道結果了,寧城大學剛好差一分,最后錄了第二志愿陸州大學法學系。
莫知拍拍他,惋惜道:“唉,就差一分,是挺可惜的啊。”
“不可惜。”陳天衢說,“三百九是我的極限了,你敢信我英語有98?我小學三年級都沒考這么高過。但是三百九十一只是人家寧大的門檻,差一分就說明我本來就不行。”
“那畢竟也是夢想嘛。”
“夢想就是可望不可及的遺憾。”陳天衢端起手邊的杯子仰頭一飲而盡。
“……”說一句被堵一句,都不知道是誰開導誰,莫知受不了了,手插著腰問,“大詩人,那你難受什么啊?陸州多好啊,沿海經濟特區,前途無量。”
麥初剝開花生殼,一語道出真相:“他是難受要跟喬漾分開了。”
“喬漾報了哪兒啊?”
“跟我說是沖政法、保師大。”
“哎喲。”杭以安咧開嘴角,“那喬漾說不定要跟我做同學了啊。”
他話音剛落就挨了兩記眼刀,麥初摁著他的后腦勺,把掌心的花生粒全部塞進他嘴里,說:“多吃點啊,別說話了。”
“早知道都是學法律,你應該也報政法大……”
麥初一個大跨步過來捂住莫知的嘴,他倆再這么補刀下去陳天衢的心真的快碎透了。
“也不光是因為她,縱跨兩個省,一千多公里,坐飛機都要三個小時。”陳天衢擰開瓶蓋,將杯子重新倒滿,悶悶不樂道,“你們都在一起,我卻要被發配南蠻了。”
“誒。”麥初指著自己,“那我還要下西洋了呢。你陸州再遠遠得過我北美洲?”
同是天涯淪落人,陳天衢舉杯敬她。
“你別喝了。”麥初拿走他的杯子放到桌上,“你但凡點兩瓶啤酒呢?擱這兒借奶消愁?”
陳天衢小聲嘟囔:“這不是奶,這是椰子汁。”
麥初閉上眼,心力交瘁,一想到這仨男的將來還是人民警察、人民律師、人民教師她就為人民感到深深的擔憂。
“我來了!”包廂門被推開,喬漾哼哧哼哧喘著粗氣,“等我很久了嗎?”
麥初趕忙去迎她,迫不及待問:“怎么樣?你查到錄取結果了嗎?”
“剛查到。”喬漾把黏在嘴唇上的頭發絲撩到耳后,舉起手機給她看,“陸州大學英語系,我剛好踩線,嘿嘿。”
陳天衢蹭一下從椅子上站起身。
麥初“啊!”了一聲,轉身看看陳天衢又看看喬漾,突然失語。
莫知也傻了,只有杭以安還算冷靜,告訴喬漾:“陳天衢也錄了陸州大學。”
“真的啊?啊——!”
她張開手臂跑過來,雙眸在燈光下閃著星星點點,幾乎是撞向自己的。
陳天衢往后踉蹌半步,穩穩接住她。
懷里的人溫暖柔軟,這個擁抱那樣迫切而緊密,他們心臟相貼,呼吸聲交纏,真實又不可思議。
“我還以為我要一個人去那么遠的地方了。”喬漾踮著腳尖,緊緊摟住他的脖子,聲音帶了哭腔,貼在他的耳邊響起,“還好還好。”
其他三個人默契地站成一排,含笑圍觀。
某位仁兄像根木頭樁子似的立在那兒,而他懷里的女孩又蹦又跳,為近在咫尺的未來慶幸歡呼。
“他倆到底誰暗戀誰啊?”杭以安恨鐵不成鋼。
莫知瘋狂打手勢提醒好兄弟:抱她呀!抱她!
陳天衢卻看著麥初,用眼神問:怎么回事啊?
麥初攤手,表示她也不知道。
“誒,喬漾,你怎么又填了陸州大學啊?”
喬漾收回胳膊,轉身面向麥初,回答說:“最后一天的時候我爸改的,說還是不要浪費分數,去省外就去省外。”
心臟在胸膛里劇烈跳動,鼻息間似乎還殘留著她身上好聞的花果香味。
陳天衢指尖發麻,失神般看著她。
這一刻用失而復得形容也不為過。
他確信他的人生不會有比這樣更幸福的時刻了。
他脫口而出:“我愛死你爸了。”
喬漾彎唇笑著,只覺得這話有趣,她把包掛到椅背上,問他們:“都點了什么啊?可以下菜了吧?我餓死了。”
“吃吧吃吧。”麥初張羅著大家入座,“杭以安,把肥牛片拿過來先下。”
喬漾坐到麥初旁邊,拿起桌上的椰子汁,卻發現重量比自己想象的要輕許多。
她晃了晃瓶子,問:“怎么都空了啊?”
麥初哼哼笑了一聲,怪聲怪氣道:“這不是有人借奶消愁來著嘛。”
陳天衢低頭拌開調料,聽而不聞。
“哦對了。”喬漾回身打開包,取出一沓用信紙包好的相片,“照片都洗好了,老板說好幾張都沒有成像,還好有你們的都沒事。”
她一份份遞到他們手里,撓撓額角,突然又有些不好意思:“那個,背面有我寫的話,你們回去了再看啊。”
此話一出立馬勾起莫知的好奇心,他才不等回家,一拿到手就拆開信封說:“什么啊?我現在就要看。”
三十六次快門里麥初的照片最多,喬漾最后挑了唯一的一張雙人合照。
她們穿著那條傻里傻氣的班服,一起沖著鏡頭比耶。
大概是膠片機自帶的復古濾鏡讓照片看起來年代久遠,仔細回想又覺得恍如昨日。
那些歡笑打鬧、無憂無慮的青春氣息撲面而來,心頭落了場雨,淋濕眼眶,麥初將紙片翻到背面,喬漾在空白處寫:“去更遠的地方,燦爛、勇敢、閃閃發亮。我最好最好的麥初,我永遠愛你。”
她給杭以安寫——
“杭以安我餓了。”
“餅干薯片干脆面,你要哪個?”
致我的哆啦An夢,許愿你有吃不完的干脆面。
她給莫知寫——
“喂,阿Sir,做人呢最要緊是開心啊。”
謝謝你帶給我們的開心,也請你天天開心哦!
陳天衢打開信封,先看到了背面的兩行字,喬漾給他的這句和其他人畫風不太同,文縐縐的,但不難懂。
她說:君如明月,亦狂亦俠亦溫文;祝君如山水,滔滔岌岌風云起。
陳天衢翻轉手腕,微微蹙起眉頭。
照片上一樹繁花燦若云霞,他望向窗外,眉目平和,嘴角泛出淺淺笑意。
他不記得自己當時為何而笑。
感覺到有人靠過來,陳天衢抬眸,撞上喬漾的目光。
她手撐著椅子邊緣,抬高下巴驕傲道:“好看吧?我拍的哦。”
陳天衢看著她的眼睛,點了點頭:“好看。”
他想他記起來了。
第25章 新生活
夏陽陽的父母都是老師, 一家三口都有暑假,早早定好了月底去西安五天四日游。
原本他們也叫上了夏燦一家,但夏楓明和楊南青都得把年假留到九月開學, 今年只能取消家庭出游計劃。
送走夏陽陽這個吵吵鬧鬧的小瘟神,夏燦終于重返自由,帶他這幾天她連游戲都沒怎么打,新賽季就快結束了, 她得抓緊上分。
在好友列表里看到許長溪正在結算中, 夏燦還是習慣性地點了邀請。
熟悉的蠟筆小新頭像很快出現在她旁邊,而那句“人家不喜歡你”也隨之浮現在腦海中。
它像一根卡在喉嚨口的魚刺,不痛不癢卻又讓人難以忽視,夏燦故意沒有打開語音。
深夜寂靜安寧,她能聽到耳機里他的呼吸聲。
“怎么不說話啊?”
夏燦心里別扭著,打字回:怕吵到我爸媽。
“哦, 你開吧。”
游戲進入對戰頁面, 許長溪又出聲問:“誒對了, 陽陽最近怎么沒來啊?”
夏燦打開鍵盤, 橫屏字母距離寬,她費了半天勁才打好一句:出去旅游了,過兩天回來。
“哦。”
她閉著麥, 許長溪也沒多閑聊, 除了必要時候打個信號,這局游戲打得有些許沉悶。
伽羅這個英雄依靠后期發育,開局三分鐘對面打野來抓了她兩波, 眼看著自己經濟都快墊底, 夏燦打開聊天界面對許長溪說:你去幫中路吧,我守塔。
笨重的機器人走起路來一頓一頓, 看他還在往自己這路走,夏燦不得不點開信號欄。
機械女音連聲播了兩遍“開始撤退”,她終于從小地圖里看到盾山調轉方向朝中路走。
夏燦握著手機嘆了聲氣,說不出是因為局勢逆風而煩躁還是其他。
她自知處于劣勢地位,躲在塔下悶頭清兵,決不和對方射輔產生正面沖突。
打完小龍后中路爆發了一波團戰,聽到陣亡播報,夏燦往左上角瞄了一眼,己方隊伍一片灰色頭像。
“盾山你夢游呢?會不會玩啊?媽的,廢物一個。”
耳邊突然炸開一聲怒斥,夏燦嚇一跳,蹙著眉頭點開對戰列表,是中路的嬴政在說話。
“我都說狀態不好讓你撤了,自己非要上去秀,死了還怪我。”
夏燦切換視角,看到盾山旁邊冒出一個“對不起”的聊天框,許長溪沒開全隊語音,剛剛那話只有她能聽見。
本就處于易燃易爆炸的狀態,加上一股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護犢心切,夏燦提起一口氣,點亮麥克風就開懟:“到底誰不會玩?人家中野開局一直抓下你連個信號都不知道發,我好心把輔助借給你你還蹬鼻子上臉了是吧?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東西,老娘往中路撒把米雞都比你會啄人。”
她說完就直接把那人屏蔽,只管自己罵爽了,才不跟對方多糾纏。
“過來跟著我,我經濟起來了。”夏燦從床上坐起身,此刻勝負欲爆棚,她徹底進入戰斗模式,“看姐不射爆他們。”
聽筒那頭,許長溪呆呆應了聲:“哦。”
玩上頭就忘記了時間,一輸一贏更是陷入無休止的循環,最后要不是許長溪實在困得睜不開眼說要睡覺了,按今晚的勁頭來看夏燦恐怕要戰到天亮。
已經凌晨三點多了,退出游戲她才顧得上那陣早就在體內洶涌的尿意。
夏燦掀開被子下床,輕輕摁下門把手。
房門吱呀一聲拉開一道縫,她躡手躡腳地往衛生間走。
余光瞄見客廳里亮著光,夏燦心臟一顫,在視若無睹和先發制人中選擇了落荒而逃。
“你是醒了還是還沒睡啊?”楊南青的聲音幽幽響起。
夏燦瞇起眼睛,打著哈欠說:“我,我剛醒。”
“哼。”楊南青顯然不太相信。
“你坐這里干嘛呢?”夏燦朝她走過去。
楊南青手里捧著青綠封面的錄取通知書,說:“我再看看。”
夏燦在她旁邊坐下:“干嘛?難道還怕是假的啊?”
楊南青睨她一眼,合上手里的錄取通知書。
“那個時候我考上高中了,但是自己蠢,不想念書,想早點出來工作。”
夏燦偏頭看向她,客廳里只亮著一盞應急燈,楊南青穿著面料柔軟的睡裙,長發披散在肩上,半邊身子都置于陰影下,她媽鮮少有這樣溫柔的時刻,她總是強勢又能干,像一根緊繃的弦,操持著家里大大小小的事。
“我二十歲出頭的時候認識你爸,很快就結婚有了你,雖然啊,你很懂事,你爸也算個好丈夫,但我還是老會想,要是那個時候接著念書會怎么樣。”
夏燦鼓了鼓腮幫,啟唇說:“媽媽,網上有句話叫,‘不要美化你沒走過的路’。”
“是。”楊南青點點頭,將錄取通知書放回袋子里,“你說得對。”
“所以你要好好做選擇,知道嗎?”
“知道。”
“幾點了啊?”楊南青板下臉,又恢復到平日里那副嚴厲而古板的樣子,“快去睡覺吧,別打游戲了啊,開學前必須把作息給我調回來。”
夏燦“嗐呀”一聲,應:“知道了知道了。”
夏天總是占據著一個特殊地位,對于這群還未步入社會的小孩來說,夏天才是辭舊迎新的時刻。
它草木蔥蘢,它萬物蓬勃,它浸潤在陽光和雨水里,熱氣蒸騰,歡鬧盛大,最后定格在那一張薄薄的信紙上。
于是新生活開始了。
“小漾,把外套脫了吧,那邊三十多度呢。”
“好。”人生第一次坐飛機,喬漾深呼吸一口氣,又檢查了一遍安全帶有沒有扣緊。
“要喝水嗎?”蘇桐遞來保溫杯。
“不喝了。”喬漾捏了捏肩包上的掛件,一只穿著背帶褲的粉色兔子,夏燦送給她的開學禮物。
喬凱問她:“檔案袋和錄取通知書都在包里的吧?”
“在的。”
“歡迎各位旅客乘坐南方航空,本次旅程預計兩個小時四十五分鐘……”
廣播里乘務員播報著注意事項,喬漾摘下耳機,將手機開啟飛行模式。
“睡一會兒吧,馬上就到了。”蘇桐替她收好外套。
“睡不著。”飛機開始滑行,喬漾緊緊靠在椅背上,雙手攥拳,興奮蓋過了緊張,她在心底無聲吶喊。
——我是大學生咯!
陸州地處南方,夏長冬短,氣候溫暖濕潤。
九月初羨市已經開始轉涼了,這兒還正當炎炎盛夏。
出了機場喬漾仰頭望向天空,道路兩旁棕櫚樹高聳挺拔,白云飄浮,陽光晃人眼睛。
“熱吧?”蘇桐撐開遮陽傘。
“嗯。”喬漾用手給自己扇風,“我都感覺呼吸不上來。”
“這邊潮,你記得買點除濕袋放宿舍衣柜里,不然容易發霉。”
喬漾點點頭,坐在行李箱上四處張望,不少人和她一樣,在父母的陪同下拎著大包小包,對這座陌生的城市充滿好奇。
蘇桐問她:“你們班那個同學呢?來了嗎?”
“來了,他們家前兩天就到了,說正好在這邊玩幾天。”
“這樣啊。”蘇桐替她理了理碎發,“以后放假就兩個人約著一起回來,有個伴我也放點心。”
“嗯。”
酒店安排了接車服務,喬凱先讓她們母女倆上車,自己和司機把三只大箱子搬進后備箱。
喬漾實在熱得受不了,把臉湊到空調出風口面前。
“誒,這么吹會面癱的。”蘇桐伸手攔她。
“我再吹一下。”喬漾低下腦袋,讓冷風吹掀額上的劉海,舒服地感嘆,“爽。”
“你姐姐在這種地方就待不了,她最怕熱。”
喬凱坐進車里,和司機說:“師傅,麻煩先把我們送到陸州大學。”
“去報到的啊?”
“對。”
看他額頭上冒了一層汗,蘇桐從包里取出紙巾遞過去。
“路上這么多車啊?都是大學生嗎?”
“去年跨海大橋通了,也有不少來旅游的了啦。”
司機師傅的普通話帶了濃重的本地口音,喬漾抿唇偷笑,側身看向窗外。
蘇桐對她說:“這邊去港澳是方便,早知道給你辦張通行證,到了周末還能過去玩玩。”
“就是啊。”喬漾感到后悔,“長這么大我都沒出過江浙滬呢。”
“下次回家就辦。”
喬汐的電話像是掐著點打來的,喬漾打開免提,把手機舉到面前。
“喂。”
“落地了吧?”
“到了,已經在去學校的路上了。”
蘇桐靠過來,喊她:“汐汐,你上班了沒啊?”
“剛下班。”喬汐說,“我回去洗個澡睡覺了。”
“那你趕緊回去休息吧。”
喬凱回過頭,問:“才下班啊?”
蘇桐回答說:“嗯,估計是剛下手術臺。”
“做醫生還是太辛苦了。”
和喬汐報完平安,喬漾又點開微信給夏燦發消息。
她差了幾分沒能報上寧醫大的本碩連讀,最后錄取了農大的動物醫學專業,四舍五入也算是夢想成真。
“所以夏燦爸媽開心死了。”喬漾和父母分享說,“覺得當獸醫還好一點,沒那么多醫鬧。”
“那有什么辦法呢?”蘇桐無奈一笑,“你姐那個時候自己申報完了才告訴我們填了什么,不像你,沒主見。”
喬漾噘高嘴:“我是聽話。”
農大上周就開學了,今天都是夏燦軍訓的第五天了。
她和喬漾抱怨說:太累了,居然還要一個禮拜才結束。
喬漾捧著手機打字回:姐們,我這里還沒開始呢。
夏燦問她:為什么你們那么晚開學啊?
喬漾截圖了一張當地氣溫發過去:你要不看看我這里幾度。
夏燦:不過也好,軍訓完就差不多國慶了。你國慶回來的吧?
喬漾:不知道,機票挺貴的。
夏燦發來一張哭泣貓貓頭:姐們你不會到寒假才回來吧?
喬漾也回了一張心碎流淚的表情包,說:Maybe。
“小漾,快看。”蘇桐拍拍她。
喬漾從手機屏幕上抬眸,車窗外天與地相接,汪洋大海一望無垠,在陽光下泛著粼粼波光。
她在課本上讀過海,在電視里看過海,卻是第一次這么真真切切地直面它。
喬漾被眼前的壯闊景色吸引,沉浸在新生活到來的喜悅中,很快就將那些小小煩惱拋之腦后。
校門口站滿了負責引路的志愿者,石門氣派恢宏,陸州大學四字飄逸瀟灑,聽說出自名家之手。
喬漾取出手機塞給蘇桐:“幫我拍一張幫我拍一張!”
蘇桐失笑,舉起手機對準她:“你都要在這里上四年學了,還要拍游客照啊?”
喬漾伸出手比耶,笑意盈盈道:“我拍給夏燦看看。”
快中午了,烈日當空,報到處的學姐看她鼻尖上掛著汗珠,將手里的小電風扇調轉了個方向吹向她。
感受到一陣涼風,喬漾抬起頭,感動道:“謝謝!”
“填好了就去領宿舍鑰匙吧,今天晚上系里有迎新晚會哦,你可以看一下群里的消息。”
“好的。”
學校比一中不知道大了多少倍,溫熱的風吹過面龐,喬漾拖著行李箱路過一座座紅瓦白墻的建筑。
“那是不是就是你們外國語學院啊?”喬凱問。
“好像是吧。”喬漾腳步未停,繼續往前走,“怎么這么大啊,我都怕我迷路。”
蘇桐看著女兒的背影,不知道什么時候起那個喜歡依偎在她懷里的小女孩竟然長得比自己還高了。
她藏住心底感傷,故意輕松語調說:“以后你就要一個人上學咯。”
“沒有啊。”喬漾回過頭,“還有陳天衢陪我呢。”
第26章 報到日
喬漾的宿舍就在一樓, 這可把她樂壞了。
領完鑰匙喬凱幫她把行李箱送到宿舍門口,外頭正好有座小亭子,他想去抽根煙, 讓蘇桐陪著喬漾進去收拾。
門沒上鎖,蘇桐扶著行李箱,叮囑她:“鑰匙收好啊,別丟了。”
“知道。”喬漾推開宿舍門, 涼爽的冷氣迅速包裹住她, 看樣子已經有人到了。
“哈嘍。”
屋里光線昏暗,喬漾只聞其聲卻不見其人,仰起頭來才看見對方,趕緊打招呼說:“嗨。”
“是喬漾吧?”穿著睡裙的女孩爬下樓梯,戴上手里的圓框眼鏡。
“對。”宿舍是上床下桌,喬漾看了看已經擺滿雜物的三張桌子, 問她, “你們都已經收拾好了啊?”
“我們都是大二的, 我叫沈靖, 郭靖的靖。”沈靖指著里面那張空床告訴她,“那個同學轉專業走了,所以把你安排住過來了。”
“哦。”喬漾恍然大悟, “你們都是學姐啊, 我就說怎么沒在新生群里找到我的室友。”
蘇桐心中一喜,本來她還擔心喬漾適應不了這邊的生活,這下宿舍都是前輩, 正好能多照顧照顧她。
“同學你好。”
沈靖臉蛋肉乎乎的, 笑起來親和力十足:“阿姨好。”
她將身后的椅子調轉了個方向:“阿姨你坐會兒吧。”
“不用。”蘇桐環視一圈,問, “廁所在哪啊?我去接點水來擦擦桌子。”
“廁所和浴室都在走廊盡頭,是公用的,但是每個宿舍都有個小陽臺。”沈靖拉開窗簾,“這邊就有水池。”
“行。”蘇桐放下肩上的包,“小漾你把行李箱打開吧,先把要用的東西拿出來。”
“好。”喬漾拉開行李箱,準備先把床簾搭好。
沈靖洗漱完回來就看見她蹲在地上緊擰著眉頭,笑了笑問:“要幫忙嗎?”
“啊,不用。”喬漾翻了一頁手里的說明書,決定還是直接求助淘寶店家。
沈靖坐到椅子上,搭話問:“你是哪里人啊?”
“江蘇的,蘇南那邊。”
沈靖說:“那我們離得很近欸,我是浙北的。”
蘇南浙北一家親,怪不得喬漾看了她覺得親切。
“不過你為什么不留在江蘇上學啊?”沈靖用鯊魚夾將長發挽到腦后,“要不是浙江就一所九二我也不至于跑那么大老遠。”
“分數不夠唄,我也覺得好遠,幸好還有個高中同學也是陸大的。”
“那挺好的,假期回家還能拼個車。”
淘寶店家發了安裝視頻,喬漾蹲坐在地上,明明是一步一步跟著做的,眼睛一眨又摸不著頭腦了。
她放下手里的桿子,喊蘇桐:“媽媽,要不把爸爸叫過來吧。”
“不會搭了啊?”沈靖放下手機站起身,“我幫你吧,我去年都是自己搭的。”
喬漾認清了自己極差的動手能力,這次不再推拒,主動讓位說:“謝謝學姐。”
沈靖接過她手里的零件:“哎呀,不客氣。”
蘇桐用抹布擦了一遍桌椅上的灰塵,又幫喬漾把帶來的衣服掛進衣柜里,她回頭看了看另外兩張床,問沈靖:“那其他人呢?都還沒來嗎?”
“一個是學生會的,去迎新了。”聽到門外的腳步聲,沈靖抬起頭說,“應該是她回來了。”
“靖靖快把空調開到十八度,熱死我了!”
喬漾抬眸看去,認出是剛剛報到處的那個學姐。
沈靖問她:“你們結束了啊?”
“嗯。”周茗珊跌坐在椅子上,這才留意到坐在床上安支架的喬漾,她立刻揚起笑容,揮手打招呼說:“嗨~”
“嗨。”喬漾趴到欄桿上,“原來我們是一個宿舍的啊。”
“對。”周茗珊打開懷抱,“歡迎你加入115大家庭!”
喬漾這會兒下不去,只能笑著隔空攬了一下她。
“這是你茗珊學姐。”沈靖介紹說,“我們倆是一個班的。”
“那還有一個學姐呢?”
“她叫黃詩晴,也是英語專業的,不過跟我們倆不是一個班。”
喬漾點點頭。
一上午都坐在棚子里忙著給新生報到,吹了會兒空調周茗珊慢慢緩過來了,她灌了一大口水,喊沈靖:“走吧,我們去吃飯吧。”
“我幫喬漾搭完吧。”
“不用!”喬漾趕忙說,“簾子我自己掛上去就行了,你們快去吃飯吧。”
蘇桐也說:“對,你們倆快去吃飯吧,不早了。”
“那行。”沈靖換好衣服,拿起桌上的校園卡,走之前她告訴喬漾,“新生現在好像只能在南苑三樓用餐,那邊可以移動支付,詩晴是本地人,明天才來,你東西多的話可以先放她桌上。”
“好的,謝謝。”
周茗珊朝她揮揮手:“拜拜,有什么需要發在群里啊。”
“嗯!”
宿舍門重新合上,蘇桐悄聲和喬漾說:“這倆小姑娘看著不錯,人都挺好的。”
喬漾整理著床簾,點頭認同:“我也覺得。”
蘇桐抬腕看了眼手表:“都十二點半了啊,快問問你爸人在哪,我們先去吃飯吧。”
“好。”喬漾翻身下樓梯。
蘇桐伸手扶著她,擔心道:“這樓梯這么直,你上下一定要小心啊,別摔了。”
“知道。”還剩最后兩級橫桿,喬漾跳回地面上,叉腰嘚瑟,“還好我身手靈活。”
“我以前上大學的時候就這種床,摔過一次,痛死了。”蘇桐晃了晃欄桿,“這床估計也有些年頭了。”
“沒辦法,百年老校就是這樣的,夏燦在新校區,她們宿舍就可好了。”
蘇桐幫她將劉海撥齊:“都好,以后這就是你的小家了啊。”
喬漾抬起頭看了看新搭好的床簾,成就感油然而生:“嗯!”
學校共有東西南北四個食堂,離女生宿舍最近的就是剛剛沈靖說的南苑餐廳。
喬凱在食堂門口和母女倆匯合,一見面就迫不及待地分享說:“我剛剛進去逛了一圈,里面大的不得了。奶茶店都好幾個的,那個什么一點點,學校里都有。”
“真的啊?”喬漾眼里亮起光,“哪里啊?我要喝!”
蘇桐掀開塑料簾子:“吃完飯再去買。”
南苑三樓和傳統的食堂不太一樣,更像是一家小飯館,菜品種類豐富,都是現炒現賣。
喬凱一進來就找了張空位置坐下,他把手機遞給喬漾,讓她去點菜口挑幾道自己愛吃的。
今天是新生報到日,這一層基本都是大一新生和家長,喬漾領完手牌,站到隊伍最后。
“你好,我要一份姜蔥雞、蝦仁炒蛋……”
女人的聲音有些耳熟,喬漾往前半步,歪了歪腦袋。
“阿姨?!”
陳姝回頭看向她,同樣一臉驚喜:“誒,喬喬。”
“陳天衢呢?”
“跟他爸爸在那坐著呢,你也來吃飯啊?”
“對,還有我爸媽。”
“那你快跟爸爸媽媽說一聲。”陳姝指了個方向,“就在那個包廂,正好我們一起。”
喬漾沒多想,點頭應好。
陳姝側了下身:“你來看看你們家喜歡吃什么,我再多點兩個菜。”
“我都行的!阿姨你隨便點!”
看喬漾兩手空空地回來,喬凱問:“沒點啊?”
喬漾把手機還給他,指著里頭的包廂說:“我同學也在,他媽媽喊我們過去一起吃。”
“哦。”在烈日底下走了一上午了,喬凱抓了抓頭發,問她,“怎么樣?老爸形象看起來還可以吧?”
“可以可以。”喬漾拽著他起來,“媽媽呢?”
“去那邊買涼茶了,說給你消消暑。”
“那趕緊讓她再多買幾杯。”
“你們這學校可以啊。”喬凱環顧著餐廳的裝潢,感嘆說,“什么都有,根本都不用出去。”
蘇桐把包挎到臂彎處,問喬漾:“就是跟你一個班的那個同學嗎?”
“對。”
喬漾輕輕敲了兩下門,摁下門把手推開門。
四目相對,陳天衢一愣,看見她身后跟著的兩個人又慌忙站起身喊:“叔叔、阿姨。”
“誒,你好。”
喬漾解釋說:“我剛剛碰到你媽媽了。”
話音剛落陳姝就進來了,四個大人一秒進入社交狀態,紛紛掛上笑容,連聲問好。
喬漾默默退到陳天衢旁邊,陳姝她已經不陌生了,但還是第一次見到陳天衢的爸爸。
她耐不住好奇,眼睛總偷偷瞄向那位身材壯碩的陌生男人。
之前只知道他爸爸在民航工作,沒想到還是退伍軍人。
那這樣一看陳天衢無論長相還是性格都更像媽媽多一點。
“我們兩個都是做律師的,本來也想給她報法律的,但分數不夠。”
“學英語也挺好的呀,我研究生就是讀的翻譯。”
“真的啊?那太巧了。”
大人們談笑著落座,聊起這幾天在陸州的感受,陳姝說:“我們前天吃的那家本地菜就很不錯,海鮮又便宜又新鮮。”
“在哪里啊?她爸爸就喜歡吃海鮮。”
“你們什么時候回去?要不我們今天晚上一起去唄。”
“好啊。”
“不行。”喬漾插話說,“學姐說今天晚上有迎新晚會。”
“我今天也有事,輔導員叫了所有班長去開會。”
“那你們去忙唄。”喬凱擺擺手,“我們幾個自己吃。”
“好吧。”
他們幾個繼續熱絡交談,喬漾看向陳天衢問:“你都已經當上班長啦?”
“說是正式開學前當幾天代理班長,誰讓我是C開頭的,名單上排第一個。”陳天衢含住吸管喝了口蘇桐買來的涼茶。
喬漾問他:“好喝嗎?”
陳天衢繃直嘴角,評價說:“挺下火的。”
“天天。”陳姝把手牌遞過來,“菜是不是快好了啊?你去端過來吧。”
“好。”
喬凱說:“小漾一起去。”
“哦。”
“我去吧,小姑娘端不動吧。”陳駿說著就要起身,被陳姝一把拽了回來。
“沒事。”喬凱樂呵呵道,“她力氣可大了,那種桶裝水我有的時候都吃勁,她一下子就扛上去了,她小時候我都想栽培她去舉重。”
蘇桐端起杯子喝水,不動聲色地斜了他一眼。
陳姝笑著說:“你們喬喬是外柔內剛,看著文靜,其實很有力量的。”
這話聽著舒心多了,蘇桐笑起來:“是啊。”
陳姝點了七八個菜,兩個餐盤還裝不下。
“這個重,我……”
“我端吧。”喬漾從他面前端起魚湯就走,還不忘回頭喊,“你小心點啊,拿穩了。”
陳天衢應了一聲,垂眸掀起嘴角。
這似乎是他第一次看見喬漾穿裙子,高中除了校服就是寬大的T恤配牛仔褲,后來頭發也是最簡單的馬尾。
今天她兩邊各編了一束蓬松的麻花辮,發圈上別著小蝴蝶結,好像比高三的時候瘦了一些,純色半裙下兩條腿筆直修長。
她不一樣了,又一如既往。
這一瞬間陳天衢突然感到一陣后怕。
他好像差點就錯過了。
喬漾放下魚湯,一路朝他跑過來,接過他手里的餐盤問:“還有嗎?”
“還有。”陳天衢說,“我去拿。”
她甜甜笑著:“嗯。”
麥初問過他,既然知道喬漾的志愿單上填了什么,為什么不也報政法大學。
他當時的回答是:“學法也可以,但我還是更想去綜合類大學。”
麥初點了點頭,沒說話。
他問:“你覺得我應該報政法?”
“不。”麥初堅定搖頭,“你做的對。”
——“只是有的時候你做了正確的選擇,老天爺總要拿走點什么。”
他現在想反駁那句話。
不,只有當你做了正確的選擇,老天爺才會把你想要的一切都給你。
第27章 大學生
為期十四天的軍訓結束喬漾徹底打消了國慶回家的念頭。
九月中旬的陸州依然可以稱得上酷暑, 開頭幾天她還兢兢業業地涂防曬,到最后身心俱疲吊著一口仙氣,哪還顧得上這些, 直接被三十六度的烈日曬黑了兩個度。
喬汐湊近屏幕盯著她看了半天,擰眉發問:“你臉上是打了陰影沒抹開還是曬成這樣的啊?”
這一問無疑是往心上扎刀,喬漾哇一聲就閉眼開哭。
“我還能白回來嗎?”
“難說。”喬汐故意嚇她,“你那邊紫外線太強了, 皮膚很容易老化的。”
眼瞅著喬漾真要擠出兩滴眼淚, 喬汐只能又笑著哄她:“沒事的啊,多敷面膜,補補水,我給你寄過去的護膚品都收到了沒啊?”
喬漾癟著嘴“嗯”了一聲,還是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
“國慶有沒有出去玩啊?”
“沒,拉練完我腿就廢了, 只想在宿舍里待著。”
“就你一個人啊?室友呢?”
“詩情學姐回家了, 還有兩個好像今天有班級聚會, 反正都不在。”
“那班里的其他同學呢?都認識了嗎?”
“認識算認識吧, 軍訓的時候女生差不多都見過了,不過都不是很熟。”
喬汐點點頭,也知道她從小窩里橫, 一到外人面前就靦腆不愛說話, 不擅長主動交朋友。
“好好休息吧,后天就上課了吧?”
“嗯。”喬漾兩手托著下巴,喊她, “姐。”
喬汐一聽就知道她心里憋著事, 問:“怎么了?生活費不夠用了啊?”
“夠,怎么不夠, 爸媽一人給我一份呢。”
喬汐笑了笑,說:“這就是離異家庭的唯一好處。”
喬漾撇撇嘴,小聲開口:“就是有點想你們了。”
“一個學期很快的。”喬汐安慰她說,“馬上就放寒假了。”
“嗯。”
掛斷視頻通話,喬漾把吃剩下的外賣盒收進垃圾桶里。
宿舍開著25度的冷空調,清涼舒適,她坐著發了會兒呆,還是爬回床上躺著。
遮光床簾圈出了一片狹窄但安逸的小天地,喬漾戴上藍牙耳機,把枕邊的毛絨玩具抱到懷里,隨便找了部運動番打發時間。
一開始喬凱和蘇桐總是不放心,每天晚上都要打通電話來,喬漾有時候剛掛完上一個下一個就撥了過來。這兩天不知道他倆是不是都在忙工作,除了三餐前關心她一下有沒有按時吃飯,別的都沒再多說什么。
開學后小群里也一下子冷清了不少,報到、軍訓、新生教育周,一轉眼就要正式上課了,大家都在適應新生活,也有可能在結交新朋友。
她很幸運地遇到了一群好室友,沈靖買了什么吃的都會先和她們分享,茗珊學姐是學院學生會文娛部的,聽說喬漾高中是班里的文娛委員后盛情邀請她加入,還拍著胸脯保證以后會照顧好她。
對面床位的詩情學姐雖然不常回來,但也是個好相處的,會耐心教她怎么登教務系統選課,還從家里把用不到的課本都拿給了她,幫她省了一大筆教材費。
只是大家的生活節奏到底不同,這大半個月喬漾已經習慣了一個人吃飯、一個人拿快遞、一個人回宿舍。
她并不為這樣的獨處感到孤單,反正食堂里大家都是一手拿著筷子一手握著手機,路上獨來獨往的人也多了去了。
她只在偶爾幾個時刻有些懷念上廁所都要手挽著手的曾經。
每到這時她又會唾棄自己,說好永不懷念高中的呢!
但轉念一想她懷念的也并不是晚睡早起、苦澀晦暗、朝著一個目標悶頭向前的高中生活。
她只是有點想那群吵吵鬧鬧的好朋友了。
國慶小長假沖掉了周一的課,學姐們今天都有早八,喬漾一覺醒來宿舍里又只剩下她一個人。
她瞇著一只眼摁亮手機屏幕,已經九點三十三分了。
上午的第2節 課十點十分開始,離她的鬧鈴響還有七分鐘。 喬漾果斷丟了手機倒頭繼續睡。
昨晚又熬夜了,不知道凌晨幾點才睡著,腦袋昏昏沉沉的,她把臉埋進枕頭里,決定再多睡一會兒,大不了早飯不吃了。
教學樓離宿舍差不多十分鐘的路程,前兩天喬漾就跟著沈靖她們來踩過點,到教室的時候正好離上課還有三分鐘。
前幾排已經三三兩兩地坐滿了人,喬漾找了張靠窗的位置坐下。
講臺上的老師年輕漂亮,留著一頭柔順的黑直發,手里捧著咖啡杯,看上去約莫三十歲出頭。
教室窗明幾凈,每張桌上都裝了電腦和頭戴式耳機,喬漾從帆布包里取出課本和筆袋,在心里偷偷“哇”了一聲。
“Hello,大家好,那我們就開始上課咯。”年輕女人走下講臺,一笑起來眼睛像兩道月牙,說話聲音也溫溫柔柔的,“Actually, I‘m new here too. 所以大家不用緊張,因為我也很緊張。”
她說著就雙手攥拳抖了抖,大家被她逗笑,教室里的氣氛一下子輕松愉悅起來。
“大家應該已經在課表上見過我的名字了,我叫鄺予茉,但是你們可以猜猜我的英文名叫什么。”
喬漾立刻聯想到了某個單詞,脫口而出:“Jasmine?”
“Yeah!”鄺予茉循聲找到她,笑著和她打招呼說,“Hello!”
眼看著老師徑直朝自己走了過來,喬漾隱隱有種不太好的預感,小聲回了句“嗨”。
“What‘s your name Please introduce yourself.”鄺予茉將手里的擴音器遞到她嘴邊。
果然。
喬漾從椅子上站起身,張嘴說:“I……”
“不用站起來。”鄺予茉又轉身看著所有人說,“課堂上回答問題或者想提問都坐著說就行,不用舉手也不用站起來,大家已經不是高中生了哦,要改掉以前的習慣。”
喬漾抿了抿唇,臉頰一瞬間冒紅。
她坐回椅子上,兩個多月沒說過英語了,一開口舌頭好似打結,全憑刻在DNA里的那套小學生式自我介紹。
“I‘m Qiao Yang,I’m from Jiangsu and I‘m nineteen years old. I…I love reading.”
她看向老師,用眼神示意她自己講完了。
原以為到此就結束了,鄺予茉卻繼續笑著追問她:“What kind of books do you enjoy?”
“Emm, novels.”
鄺予茉揚起眉毛,猜測說:“Romantic novels?”
喬漾扯開嘴角:“Yes.”
“OK,喬漾。”鄺予茉收回話筒,往前一步又突然折返回來,問她,“那可以叫你喬喬嗎?”
喬漾立刻揚起燦爛笑容,調動情緒回答說:“Of course!”
“大家知道意大利人怎么打招呼嗎?”鄺予茉邊說邊在空中比劃,“C-I-A-O,讀作‘qiao’,Ciao Ciao在意大利語里可以用來表示你好或者再見,所以大家以后見到喬喬同學就可以說,‘Ciao Ciao,喬喬’。”
喬漾聽到好幾個同學在跟著念讀,還有人在悶聲偷笑,她維持嘴角弧度呵呵笑了兩聲,終于看到鄺予茉把話筒遞給前排的男生,讓他同樣做個簡短的自我介紹。
喬漾低下頭舒了口氣,給自己揉了揉笑到僵硬的兩腮。
“Good morning everyone, I‘m Ding Yixuan from Hebei, you can also call me Dylan. I’m so glad to meet you here, and I hope we can be good friends in the next four years. I have many hobbies, I love to challenge myself and try new things……”
那自信流利的口語和條理清晰的措辭聽得喬漾默默張大了嘴。
她往旁邊看了看,一個個都拿著手機在查字典或打草稿,顯然都知道接下來要輪流做自我介紹。
所以只有她被問個措手不及,答得磕磕絆絆,丟人又現眼,成了拋磚引玉的那塊“磚”。
早知道就不多嘴了,喬漾懊悔不已,貓著腰躲在電腦后,拿起手機給夏燦發消息。
【我恨大學!!!!!!!!!!!!!】
夏燦這節也有課,收到回復時喬漾已經坐在食堂里吃午飯了。
她懶得打字,直接撥了個電話過去。
“喂。”
“你剛下課啊?”
“對啊。”夏燦嘆了聲氣,同樣度過了個不太美妙的上午,“我捉了半節課的老鼠,累死了。”
“啊?哪來的老鼠啊?”
“實驗課的小白鼠。”夏燦冷笑了一聲,“你知道要怎么處理它們嗎?捏住頭和尾巴一拉,它們就死翹翹了。”
“誒夏燦。”喬漾撤走剛要送到嘴邊的雞肉,控訴說,“我吃飯呢!”
“我都沒胃口吃飯了。”夏燦欲哭無淚,“看著它們在我手里痛苦掙扎,我都感覺自己罪孽深重,我覺得我的手上沾滿了鮮血。”
“哎呀,這都是為了偉大的醫學事業,鼠鼠們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你怎么了啊?”夏燦問她,“怎么就恨上大學了?”
“也沒什么。”喬漾垂著腦袋,用筷子扒拉碗底的米飯,“就是有點不適應。”
“都一樣,過段時間就好了。”
“嗯。”
“你下午還有課嗎?”
“有。”想到這個喬漾就心累,“一節高數一節思修,殺了我吧。”
夏燦感到疑惑:“你們為什么還要上高數啊?”
“我也想知道!”
正式開學前班長在群里發了一張課表讓她們對照著選好課,高等數學四字赫然位列其中。
一直以為自己這輩子都不用再碰數學的喬漾如遭雷劈,還不信邪地向學姐求證,結果遭到了無情嘲笑。
“學姐說這是通識教育,全校都要學,我們學的已經是最簡單的那種了。”
“可你們學了有啥用啊?”
“是啊!”這話簡直說出了喬漾的心聲,可規則不可更改,現實殘酷無情。
高中以高考為先,大學以學分至上,培養方案上規定了這兩分必修學分,那她再痛恨數學也只能硬著頭皮去上。
“我覺得我被騙了。”
“被騙什么?”
“根本就沒有自由。”喬漾舉著手機仰起頭,“大學明明就是一座新的牢籠。”
第28章 碎玻璃
但你要問喬漾想不想回到高中, 她又是堅決不愿意的。
她堅定認為大學再怎么樣都比高中強。
周五中午文娛部要開本學期的第一次例會,除了周茗珊部里還有四個上屆留下來的干事,新任部長是法語系的學姐, 有個好聽好記的名字,叫俞悅。
“這里有奶茶,看看你喜歡喝哪個。”
“謝謝學姐。”
周茗珊朝她招手,喬漾就近拿了一杯, 走到她身邊坐下。
俞悅坐在長桌的主位上, 一身方領碎花長裙,灰棕色的長發挽成一個低丸子頭,手上戴了好幾個戒指,喬漾總不自覺將目光偷偷瞥向她。
旁邊的學姐不知道說了句什么,她放聲大笑,面容明艷而張揚。
很奇怪, 喬漾偷偷想, 明明大家也就差了一歲, 甚至可能一歲都不到, 為什么她就像一個成熟的大人了,而自己看上去和高中時候并無差別。
是穿衣打扮的問題嗎?她又覺得好像不止于此。
今天開會的主要目的就是想大家互相打個照面,俞悅簡單介紹了一下文娛部接下來的任務安排。
十一月初有秋季運動會, 她們需要負責學院方隊的入場儀式, 另一個重中之重的任務是和信息學院聯合舉辦的聯誼活動。
喬漾挺直腰,一下子來了興致,小聲問周茗珊:“什么樣的聯誼啊?”
“暫定是一個小型的舞會, 會讓男女一組做做游戲什么的。”
聽著就很有意思, 喬漾揚起嘴角,止不住地開始期待。
開學一個多月了, 終于要有點豐富多彩的大學生活了。
“前期我們會分成四個小組,每個學姐帶一個組,現在她們會輪流說一下每個組的任務,大家感興趣或者覺得自己可以勝任就舉手。”
四個組分別負責道具采買、場地布置、人員排布和內容策劃,周茗珊剛介紹完喬漾就舉起手,純粹就是想跟熟悉的人待在一組,具體負責哪個環節她都無所謂。
她們組的另外兩個女生都是歐語系的,部門面試的時候喬漾就見過,還有一個日語系的男生,周茗珊把大家都拉進小群里。
“我給你們打劑預防針哦。”她指著群列表里那幾個陌生頭像,悄摸摸地說,“他們院這群男的很不靠譜,雖然說是合作但你基本指望不上,根據我以往的經驗,我們就不要太計較,多干一點活就多干一點。”
喬漾含著奶茶吸管點了點頭。
快兩點了,看商量得差不多,俞悅拍拍手宣布散會。
“喬喬,你下午有課嗎?”
“沒了。”
周茗珊把懷里的電腦包遞給她:“那你幫我把電腦帶回宿舍唄,我直接去教學樓了。”
“行。”
午后陽光倦懶,走出學院大樓,喬漾瞇著眼打了聲哈欠。
海風潮潤,樹上蟬鳴不休,在這里仿佛夏日無盡。
屬于她的周末就算是正式開始了,整整兩天半,太奢侈了,換作半年前的她大概想都不敢想。
“喬喬。”
聽到熟悉的聲音,喬漾停下腳步回過頭,舒展眉眼喊:“學姐。”
黃詩晴大步追上她:“剛回來啊?”
“對,去學院開會了。”困意襲來,喬漾又打了個哈欠,挽住對方的胳膊問,“你下午沒課嗎?”
那一下抽動和躲避太明顯了,喬漾隨即松開手。
她無措地看著對方,輕聲道歉說:“不好意思啊,我習慣挽著別人走路。”
怪就怪困意讓她大腦混沌,忘了身邊站著的不是麥初也不是夏燦,她不可以一累就像個掛件似的靠上去。
“沒。”黃詩情抬手扶著脖子,也感到歉疚,向她解釋說,“是我的問題,我不太喜歡肢體接觸,誰碰我我都別扭,就下意識的。”
“哦。”喬漾把電腦包抱到懷里,低頭看著腳下的路。
黃詩晴下午還有課,只是回來拿趟東西。
宿舍又只有她一個人,喬漾換上睡衣,度過一個無所事事的下午的最好方式就是睡覺。
她抓著手機和充電寶爬上了床,將床簾拉得嚴嚴實實。
昨晚不出意外又是凌晨才睡,今天又一大清早爬起來上精讀課,沒一會兒喬漾就意識昏沉跌入夢鄉。
這安然的一覺直接睡到了傍晚,醒來后喬漾睜著眼睛緩了許久才反應過來現在是白天還是晚上。
她伸展四肢翻了個身,摸到枕邊的手機摁亮屏幕。
腦子醒了身體還懶著,她把靠枕墊到身下,隨手點開小紅書。
來到陸州以后首頁總是給她推薦各種本地美食,喬漾收藏了好幾家店鋪,但開學至今她連校門都還沒出過。
視頻里的蝦仁滑蛋飯看起來鮮嫩誘人,流心的西多士上撒滿了可可粉,她咽了咽口水,饞了也餓了。
“我們去吃——”
床簾“嘩”一聲掀開,看著昏暗空蕩的宿舍喬漾又悻悻放下手。
除了她哪還有“們”啊。
Q/Q接連彈出好幾條消息,喬漾躺回靠墊上,點開群聊消息往上翻了翻。
莫知把體檢單發到了群里,鄭重宣布:本人現在是貨真價實的一米八二。
杭以安不屑一顧:本人初中就一米八二了。
莫知:你走開,我追上陳天衢就行了。
陳天衢。
陳天衢!
喬漾猛地坐起身。
對啊,這不是還有陳天衢呢嘛。
群里莫知嘰嘰喳喳個不停,她點開陳天衢的聊天框,私發了一句:你在哪兒呢?
對方很快就回了:圖書館。
喬漾問他:晚上有事嗎?
陳天衢說:沒,怎么了?
喬漾將鏈接分享給他,加快打字速度:那你陪我去打卡這個茶餐廳唄,就在學校旁邊。
陳天衢:好。
喬漾:那我去圖書館找你!
陳天衢:嗯。
喬漾出門的時候太陽還沒落山,天地間依舊悶熱。
圖書館門口放了幾張桌椅,她遠遠就看到了陳天衢,跨上臺階一路小跑過去。
肩上被人輕拍一下,陳天衢回過頭,挑眉意外道:“來這么快?”
“我從宿舍過來的。”喬漾坐到他旁邊,看了眼攤開的課本問,“你在做數學作業啊?”
“嗯。”陳天衢將桌上的東西收進書包里,“走吧。”
軍訓后兩個人就沒見過面了,學校太大了,不是總能偶遇上的。
喬漾沒起身,盯著陳天衢的臉仔細看了看,疑惑道:“你怎么一點都沒曬黑啊?”
她又拉遠距離重新打量:“但怎么感覺你憔悴了呢?”
“能不憔悴嗎?”陳天衢把書包背到左肩上,“我轉正了,現在真成班長了。”
“真的啊?”喬漾攥拳捶了他一下,“可以啊小陳同學,都當上官了。”
陳天衢朝她笑了笑。
“走吧。”
等喬漾轉過身去,他才抬手捂住痛到發麻的胳膊,五官扭曲用力呼吸。
兩人走下臺階,被一個女生攔住了去路。
“你好同學,可以幫我們做下采訪嗎?是關于衛生巾自動販賣機的,不用花很長時間。”
“好。”喬漾點點頭,“你問吧。”
陳天衢往旁邊退了兩步,給她們留出空間。
“請問你覺得有必要在學校女廁所門口增設衛生巾自動販賣機嗎?”
“當然。”
想起什么,喬漾開口說:“以前我們高中小賣部連衛生巾都沒有賣,是我們班上的一個女生堅持給校長信箱寫投訴才有的。我覺得很有必要,大家難免都有不時之需……”
落日西斜,正值晚高峰,十字路口人潮洶涌。
陳天衢偏頭看了一眼,從學校出來喬漾的情緒就有些低落,不知道是怎么了,一路上話都沒說一句。
他咳嗽一聲,啟唇問:“最近還好吧?”
“挺好的。”喬漾抬眸看向他,“你呢?”
“還行吧,就是要被班里的事煩死了。”
喬漾彎唇笑起來:“班長不好做啊?”
“本來我就沒想當班長,競選的時候根本沒人舉手,老師說那就還是我吧,然后就全票通過了,我全程一句話都沒說。”
喬漾笑著說:“那證明你深得民心。”
“他們就是怕麻煩,你都不知道這群人有多氣人,填個表格都要拖好幾天,我都看見他在朋友圈里點贊了,但就是不回我的消息,輔導員那邊又天天催著我。”陳天衢嘆了聲氣,“說實話,我都有點想麥初了。”
余光瞥見喬漾停下了腳步,他轉身跟上去,問:“怎么了?”
喬漾駐足在一家飾品店前,門口的廣告牌上閃爍著五顏六色的手寫字體,——無痛穿耳,專業衛生。
“你說她現在在干什么?”
“誰?”
“麥初。”
“不知……”
喬漾拽著他就往里走。
天剛朦朦亮,風里挾著潮濕的寒意,麥初披著毛毯,給自己捶了捶酸痛的后腰。
“我都看過了,沒有盜竊的痕跡,要么是小孩惡作劇,要么就是入室未遂。”麥喆坐到她身邊,“嚇到了吧?”
麥初接過他遞來的水杯:“還好,就是怕人已經進來了。”
她睡到半夜被一陣巨響驚醒,起床走到客廳發現墻邊一地碎玻璃。
當下她就木了,雙腿像被膠水粘住,后背神經一抽一抽地疼,耳邊全是嗡嗡聲。
麥初不記得她是怎么給麥喆撥出電話的,這一切好像就是場夢,回過神來的時候她就已經坐在這里了。
“再去睡會兒吧,警察馬上就來了,我在這等著。”
麥初搖頭:“睡不著了。”
麥喆問她:“你那室友呢?這周末都不在啊?”
“去賓州找她男朋友了,應該下周才回來。”
“誒我跟你說。”麥喆碰了碰她的胳膊,“我有個朋友在土澳,跟你一樣,回家發現窗戶上一個大洞。”
他憋著笑問:“你知道警察調查完發現是誰干的嗎?”
“不會是袋鼠吧?”
“對!哈哈哈哈哈哈哈!好笑吧?”
麥初勾了勾嘴角:“一點都不好笑,你比較好笑。”
麥喆也就是想逗她開心一下,他幫麥初攏了攏身上的毛毯,問:“你要不去我那兒住幾天?這窗戶也不知道什么時候能修好。”
“不用。”麥初放下杯子,忽然摸著口袋慌張道,“我手機呢?”
“這兒。”麥喆撿起她腳邊的手機。
“哦對。”麥初松了口氣,接過手機劃開屏幕。
小群里不知道在聊什么,新消息一條一條往外冒。
麥初翻了翻聊天記錄,莫知在曬自己的新身高,為自己終于追平陳天衢而沾沾自喜,不料對方說:我們前兩天也體檢了,我現在184.6,很抱歉,你還是比我矮。
莫知:我不信。
陳天衢:下次回家比比。
莫知:……憑什么你的增長速率比我快?
都是些沒營養的對話,麥初加快速度往下劃,好像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杭以安問:麥初呢?好久沒看到她發言了。
莫知說:有時差,應該在睡覺吧。
她捧著手機刪刪打打,還是沒能組織出一句完整的話,這會兒腦子太亂了,也沒力氣應對他們的提問或關心,索性熄屏繼續“裝睡”。
院子里跑來幾只松鼠,這東西學校里也多的是,剛來那幾天麥初還覺得稀奇,現在已經見怪不怪了。
晨間的風吹得眼眶發澀,她問麥喆:“你剛來的時候會想家嗎?”
“想啊,怎么不想?在超市貨架上看到一瓶老干媽我都想飆淚。”
麥初收回目光,抱住自己說:“我有點想家了。”
她突發奇想:“你說麥旭文現在在干什么呢?”
“不知道。”麥喆吸吸鼻子,天氣怪冷的,他往麥初身邊擠了擠,分走她一半毛毯,“陪咱年輕貌美的后媽吃燭光晚餐吧。”
沉默兩秒,麥初發出噗嗤一聲。
他倆現在這幅在寒風中相依為命的凄楚模樣配上這話簡直了,她越想越覺得好笑。
憋了半天的眼淚硬生生在此刻被笑了出來,麥初一邊笑得前仰后合,一邊眼角不斷往外涌淚。
麥喆也跟著她笑,笑著笑著又罵了聲“操”。
麥初揉了下眼睛,終于笑不動了。
她把臉埋進膝蓋里,沒發出聲。
麥喆用毛毯裹緊她,把人摟進懷里拍了拍。
第29章 陰雨天
冰冰涼涼的酒精擦在耳垂上, 周身肌肉立刻條件反射似的緊繃,喬漾攥住衣角,睜著眼睛目視前方, 努力不讓自己去看老板娘手里的針頭。
“沒事啊,沒什么感覺。”咔噠一聲輕響,老板娘嘴里不停說著話分散她的注意力,“很快的, 保持住, 腦袋不要動。”
“好了。”
“好了嗎?”喬漾還是僵著脖子沒敢動,“兩邊都打完了?”
“對啊。”老板娘把鏡子拿給她,“看看。”
小小的銀針留在了耳垂上,短短三分鐘不到她就擁有了一副耳洞,喬漾咧開嘴角,剛一放松一陣燒灼感又密密麻麻地從皮膚里鉆了出來。
她嘶了一聲, 下意識地抬起手, 被陳天衢摁住手腕。
“別碰。”
喬漾苦著臉叫疼。
“正常的啊, 過一會兒就好了。”老板娘遞來一柄團扇, “喏,給她扇扇。”
“謝謝。”
微涼的風拂過耳垂,稍稍緩解了那陣血肉被撕扯的灼熱和刺痛感。
陳天衢輕輕扇著扇子, 又覺得她這幅皺皺巴巴的樣子怪傻怪可愛的, 勾起嘴角說:“你想念麥初的方式也太青春疼痛了吧。”
喬漾擰眉瞪他:“我想打耳洞很久了好吧?”
口袋里的手機發出提示音,陳天衢換了只手拿扇子。
聽到一聲嘆氣,喬漾撩眼看向他, 問:“怎么了?”
“沒什么。”陳天衢放下手機, 繼續給她扇風,“輔導員讓我周一去趟院樓。”
“感覺你一直都很忙。”
有時候莫知在群里找他過了半天才能收到回復, 喬漾都懷疑她和陳天衢上的是不是一個大學。
她突然產生一種罪惡感,問:“那我找你出來玩,不會耽誤你學習吧?”
“不會。”陳天衢笑著說,“又不是高中了。”
“也是哦。”喬漾手撐在兩側,坦言道,“我室友都是學姐,感覺她們都已經有自己的生活圈子了。”
還有班級里的同學和學生會的部員,大家互相認識也都加了微信,但關系好像只能止步于此,沒辦法再更進一步。
“以前覺得和你們好像自然而然就玩到一起了。”喬漾說,“現在路上碰到那些同學我都不知道該不該打招呼,就怕一抬手人家壓根就沒記住我是誰。”
陳天衢點點頭:“我懂。”
“不過還好有你啊,天衢君。”喬漾看著他,雙眸清亮像含了水。
正當陳天衢在她可以稱得上溫柔的注視里心慌意亂時,喬漾又“誒?”了一聲,問他:“不過你為什么叫‘天衢君’啊?”
“忘了。”陳天衢挪開視線,放松呼吸說,“莫知先開始叫的,好像是因為一個電視劇吧。”
喬漾笑得眉眼彎彎:“你別說,挺適合你的。”
“怎么樣?還疼嗎?”老板娘走過來問。
喬漾從沙發上站起身:“還行,沒什么感覺了。”
老板娘幫她查看了一下耳垂上的傷口,又叮囑了一些注意事項,讓她過段時間來摘里頭的耳堵。
“有問題隨時過來啊,睡覺的時候盡量平躺,不要壓到。”
喬漾用胳膊推開玻璃門:“好,謝謝!”
夜幕來臨,天際被橘色晚霞渲染,城市悄無聲息地慢了下來。
周五的夜晚大概是一周中最美好的時刻,陳天衢望著浸透在落日余暉中的高樓大廈,長舒一口氣說:“總算到周末了。”
喬漾舉起手機,將取景框對準天空:“聽說海濱公園的落日很漂亮,是不是就在你們學院那邊啊?”
“對,西門一出去就是。”
喬漾摁下快門,點了點頭說:“什么時候去看一次。”
茶餐廳的生意出乎意料的火爆,門口排滿了人,看起來都是他們陸大的學生。
“我們應該先吃飯再去打耳洞的。”喬漾感到后悔,“下課了都出來覓食了。”
陳天衢從店員手里接過排號單,安慰她說:“沒事,反正周五了,明天又不用早起。”
等候區擺了幾張桌椅,剛好有兩張空位,喬漾趕緊拉著陳天衢過去坐下。
她將手機橫握在手里,剛準備來一局植物大戰僵尸就聽到旁邊傳來拉鏈被拉開的聲音。
看著陳天衢從書包里取出數學書和練習本,喬漾目瞪口呆,難以置信道:“大哥,你不會要在這里做作業吧?”
“對啊。”陳天衢單手撥開筆帽,“我不想把這東西留到周末。”
喬漾無言以對,給他比了個大拇指。
三個多月沒用于計算的大腦堪稱報廢,陳天衢讀完題目翻了翻書,那一成串莫名其妙的字母也不知道學的是數學還是英語。
他笑了聲,舉著嶄新的數學書,抬高目光移向身邊的人,問:“你會做嗎?”
喬漾挑高眉毛:“你高考數學一百三你問我?”
“早八上的,我睡都沒睡醒,根本聽不進去。”
“我看看。”喬漾接過他手里的書,朝他攤開手掌。
陳天衢把筆放上去,喬漾咬著下唇神情嚴肅,在書上一通圈圈畫畫。
她用力在空白處戳下一點,把書還給陳天衢說:“我們老師說把這幾個基本關系式和特殊值背下來,然后套公式就行了。”
陳天衢眨了眨眼睛,問:“怎么套?”
“……”喬漾答不出來,“哎呀”一聲,合上書嘟囔說,“那你覺得我就能聽進去嗎?”
“Hello,同學。”
喬漾和陳天衢抬起頭,長發女生微微彎著腰,問他倆:“你們也是兩個人吧?”
“對。”
“我們也兩個人,雙人桌要等好久,中桌前面就剩兩桌了,我們要不拼一下?”
喬漾看向陳天衢,點了點頭應:“好啊。”
對方莞爾一笑,回頭喊身后的人:“寶寶你快去排中桌!”
陳天衢拎著書包站起身:“你坐吧。”
“謝謝!”女生笑容甜美,主動搭話問,“你們是大幾的啊?”
喬漾說:“大一的。”
女生有些驚訝:“那你們是約好了一起考陸大的嗎?好浪漫啊。”
“哦不是。”喬漾猜她應該是誤會了,解釋說,“我們就是朋友,湊巧一起考進來的。”
“哦。”女生點點頭,“那也挺好的。”
店門口掛了一盞照明燈,晚風涼爽,陳天衢垂眸看著腳下的影子,淺淺勾了勾嘴角。
是挺好的。
那你又為什么失落呢。
日子一天天過去,生活逐漸步入正軌。
大學并沒有想象中那般清閑自在,但被雜七雜八的瑣事填滿的校園生活還算是充實。
十一月的陸州終于開始轉涼了,白日里如果陽光晴朗尚且還算暖和,太陽落山后不管是晴是雨都氣溫驟降,風呼嘯而過,一夜間萬物都沾上了秋色,薄霧朦朧,三角梅在街頭盛開。
連續一周都是陰雨天,喬漾聳著肩膀跺了跺腳,將手機放到耳邊。
等了半分鐘還是沒人接聽,她點擊取消,又給夏燦發了一條:記得拿快遞啊,到了好幾天了。
陳天衢端著兩杯熱拿鐵走出咖啡店,喊她:“走吧。”
學期課程已經過半,喬漾下周有兩個展示作業,但目前進度約等于零,為了治好自己的拖延癥今天特地跟著陳天衢來泡圖書館。
她把手機揣回口袋里,接過紙杯捂了捂手。
“對了,你有形策題庫了嗎?”陳天衢問她。
“有,學姐發給我了,我等會轉你。”
“不用,我也有,想轉你一份來著。”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陰郁沉悶的天氣,喬漾總覺得有口氣堵著喘不上來。
余光瞥到她在用手掌揉胸口,陳天衢慢下腳步問:“不舒服嗎?”
喬漾搖搖頭,拿出手機看了眼屏幕,還是沒有回復。
“夏燦這兩天不知道怎么了。”她說,“電話不接我的,消息也就回那么一兩句,我給她買的東西放驛站好幾天了她都沒去拿。”
“是不是有考試要復習啊?”
“那也不至于手機都不看吧。”喬漾眉頭緊鎖,兀自嘀咕說,“而且馬上就她生日了。”
她把手里的咖啡遞給陳天衢,雙手捧著手機解鎖屏幕:“你等我一會兒啊,我登下游戲看看。”
“沒事,不急。”
“哈!我就知道。”喬漾翻了翻夏燦的對戰記錄,最近一次排位賽就在今天的凌晨四點四十三分,過去一周平均每天她都能玩個十七八局。
她松了口氣,又氣又無奈:“估計是賽季末沖分呢,居然這么廢寢忘食,不要命了啊?”
陳天衢笑了笑,將咖啡還給她:“你看莫知不就知道了?警校十點熄燈他都能捧著電腦偷偷去廁所玩。”
“哼。”喬漾大概看了看,十局里頭八局隊友都有一個叫“老衲法號不仁”的,她心里一咯噔,“別是跟人網戀了吧?”
“不會吧。”
“算了,不管她了。”喬漾收起手機,繼續往前走。
周末的圖書館依舊座無虛席,陳天衢在門口的預約機器上翻了翻平面圖,只有研習區B還剩空余座位。
這地方因為名字不吉利而被廣大學子敬而遠之,但現在也沒辦法了,喬漾說:“那就研B吧。”
“建議你說完整。”陳天衢輕點屏幕,選定兩張相鄰的位置。
喬漾一字一頓重新開口:“那、就、研、習、區、B、吧。”
陳天衢彎唇笑了笑,把刷好的校園卡還給她。
場館內寬敞安靜,喬漾拉開椅子坐下,將外套掛在椅背上,從包里取出筆記本電腦和充電線。
她新建空白文檔,輸入一串英文標題,然后就掩嘴打了聲哈欠。
國家概況課的展示作業很簡單,喬漾選了教育作為主題,主要對比分析中英美三國的傳統教育制度,今天的任務也很簡單,把維基百科上的資料復制粘貼再整合歸納一下就行,不用費什么腦子。
但簡單歸簡單,脫離了高中的學習氛圍,對于喬漾這種本身就愛拖延且沒自控力的懶蛋來說,專注度最多只能維持五分鐘。
沒一會兒她就坐不住了,喝著咖啡東張西望,又拿起手機想刷會兒朋友圈。
手機常年靜音,她才看到十分鐘前杭以安發來了消息。
平時大家都直接在群里聊天,杭以安很少會私聊她,喬漾帶著疑惑點進微信。
——這個是不是你朋友啊?
——六班那個。
——我記得她就在農大。
掃完這三行字喬漾的心臟一下子被揪緊,底下附了一張群聊截圖和一段七秒的視頻,有人說:靠,隔壁差點鬧出人命! :什么情況,這女生要跳河啊? :不是,那男的跳的,她被拽下去的,好像就是路過。 :?他要死就自己死,干嘛還拖別人下水? :就是啊,幸好那女生自己游上來了,不然學校倒大霉。 :我知道那個人,15屆的,有精神疾病,反正時好時瘋,因為什么事被退學了,經常在學校里亂晃,不是第一次尋死了。
視頻的畫質很差,不知道被轉載了多少次,喬漾顫抖著呼吸點開,僅憑一眼就確定那道模糊而狼狽的身影是夏燦。
椅子劃過地板發出一道尖銳刺耳的聲響,驚動周圍的人都抬頭看了過來,有人因被打擾而表情嫌惡。
陳天衢也嚇一愣,目光緊盯著喬漾,邊道歉邊起身跟上她。
第30章 善與惡
喬漾握著手機沖出圖書館, 冷風吹掀額上的劉海,她抱住胳膊打了個寒戰。
手機屏幕停留在通話申請界面,到這一步她卻猶豫了, 就算這次夏燦接通了她又能說些什么呢?
陳天衢一路追出來,在門口的臺階上找到了喬漾。
“怎么了?”他蹲下身,“出什么事了?”
喬漾眼眶慢慢紅了一圈,不知道該怎么開口。
她上身只穿了件短袖, 陳天衢脫下襯衫外套披在她肩上, 問:“冷不冷?”
喬漾搖了搖頭,剛剛關心則亂,冷靜下來想想這都是好幾天之前的事了,夏燦安然無恙,并沒有出什么大事。
她把手機遞給陳天衢,深呼吸平復情緒, 告訴自己不要瞎想。
視頻拍攝距離太遠, 看不清五官, 加上場面一片混亂, 陳天衢問喬漾:“你能確定是她嗎?”
“是她,一看就是。”
“她什么都沒跟你說?”
“沒,肯定也沒跟她爸媽說。”喬漾想想又覺得生氣, “這死丫頭。”
陳天衢說:“出了這種事學校肯定會壓消息, 估計是校方不讓她聲張。”
“那也不能連我都不說吧?”胸口悶堵,喬漾眨了下眼,兩顆淚珠從眼眶滾落, “我知道我也幫不了什么, 但起碼也讓我知道一下她現在怎么樣了。”
“別哭啊。”陳天衢抬手又縮回,輕聲安慰, “沒事的,她可能就是不想讓你擔心。”
喬漾嘴一癟又要哭出來了:“可這樣我更擔心啊。”
“你有認識的人跟她在一起的嗎?”陳天衢又問,“我們班不就有農大的嗎?”
“那也不認識夏燦啊。”
某個念頭在腦海中一閃而過,喬漾拿起手機解鎖屏幕。
也許是出于某種直覺或第六感,她通過游戲對戰信息找到那個“老衲法號不仁”的個人主頁,對方的頭像看著很眼熟,不知道在哪見過,稱號上掛著“淮江區第六十七盾山”。
“寧體大在哪個區啊?”她問陳天衢。
“不知道,我搜搜。”
半分鐘后,陳天衢從搜索頁面上抬起頭:“淮江區。”
喬漾緩緩張開嘴,發自內心地感到不可思議:“許、長、溪?!”看到好友申請里的“我是喬漾”許長溪一愣,他點擊通過,把喝空的飲料瓶丟進垃圾桶里。
“許長溪。”室友喊他。
“嗯?”
“你沐浴露借我一下。”
“行,你用吧。”
抬個頭的功夫頁面上就躥出三條消息,許長溪把手機拿近了一些,眉心蹙起褶皺。
喬漾:是不是你天天跟夏燦打游戲?
喬漾:你跟她現在什么關系?
喬漾:你這幾天見過她嗎?
他撓撓腦袋,有些不明所以。
怎么,都大學了還不準閨蜜跟男的打游戲啊?
許長溪回了四個字加一個問號:怎么了嘛?
對面的打字速度很快,沒兩秒屏幕上就又彈出個問題:她最近狀態怎么樣?
許長溪中肯評價:很好,很carry。
喬漾:……
喬漾:我不是問這個。
喬漾:我是問你她心情怎么樣,她最近有沒有跟你說什么?
許長溪面露難色,這讓他怎么回答?
他選擇實話實說:我不太懂你的意思。
他又接著發了一句:是出什么事了嗎?
喬漾問他:你沒聽說嗎?農大落水的事。
衛生間的門被推開,帶出一陣潮濕的熱汽,室友嘴里哼著歌,隨手拿了件T恤套上。
許長溪回過頭,問他:“誒,你知道農大的事嗎?”
“什么事?”室友拿起桌上的可樂,“哦,是不是有個傻叉自己尋死還拖人下水那個?”
許長溪沉下臉色:“你在哪兒看到的?”
“忘了在哪個群,都好幾天前的事了。”
“轉給我。”
還是頭次看到他這么嚴肅的樣子,室友“哦”了一聲:“我找找啊。”
許長溪低下頭,打字回復喬漾:她最近好像感冒了,前兩天都沒去上課,我每次登游戲都看到她在線,她沒跟我說什么,我才知道這事。
“我出去一趟。”
“這么晚你去哪兒啊?”
“記得給我留門。”許長溪套上外套匆匆出了門。
食堂八點關門,他剛好買到最后一份醬鴨飯。
夏燦照例在微信上問他:打嗎?
許長溪沒回這句,自顧自地問:你在宿舍吧?
夏燦:對。
許長溪:感冒好點了嗎?
夏燦:好多了。
許長溪知道她這幾天晝夜顛倒,又問:吃飯了嗎?
夏燦說:剛睡醒,還不餓。
許長溪:我等會去你們學校,我給你帶份醬鴨飯吧,我們食堂的招牌,可好吃了。
夏燦回了個問號,問他:你來我們學校干什么?
許長溪摳摳額角,很快想好了借口:打球。
但夏燦似乎不太相信:你們體大那么多籃球場,還要來我們學校打?
許長溪抱著那盒醬鴨飯搓了搓臉。
他靈機一動,繼續打字:我朋友約我去的。
這次夏燦沒再懷疑,回了個“哦”。
許長溪說:我到了給你發消息。
四五天沒離開過宿舍,一出門冷風刺骨,夏燦裹緊棉服外套,邁步走下樓梯。
宿舍樓下空無一人,幾場雨后樹葉落了精光,風刮過光禿禿的樹枝,那聲音似哀怨的哭嚎,她悶頭趕路,加快了些腳步。
腳下忽然躥出一團黑影,夏燦緊急停步,心臟一瞬間跳到嗓子眼。
只是樹影。
她閉了閉眼,捂著胸口呼出一口氣。
一邁步她才發現自己雙腿發軟,又無力強撐,只能一瘸一拐地坐到旁邊的矮墻上。
怕許長溪等太久,夏燦從口袋里摸出手機,給他發消息說:你放門口吧,我等會下去拿。
對方卻回:沒事,放門口我怕被別人拿了。
夏燦:我要換衣服,你放那好了,沒事的。
許長溪:我不著急,你慢慢來。
夏燦不知道還能怎么說,無奈地嘆了聲氣。
她重新站起身,在心里給自己打氣:沒事的,就一小段路,沒什么好怕的,往前走就行了。
深夜寂靜,男孩站在路燈下,穿著一件灰色衛衣外套和運動長褲,高而挺拔,所以不顯臃腫反倒襯得他干凈帥氣。
昏黃的光芒落在他肩上,柔和朦朧,讓這幅畫面有些失真。
夏燦推開鐵門走到他面前站定,開口說:“這么晚還來打球啊?”
“嗯。”許長溪把手里的塑料袋遞給她,“有點冷了,但應該還能吃。”
“謝謝啊。”夏燦取出手機,“多少錢啊?我轉你吧。”
“不用。”許長溪擺擺手。
“你快上去吃吧。”他說,“我走了啊。”
“我。”夏燦抬手指了指,“我要去拿個快遞。”
“哦。”許長溪把手插進口袋里,側過身說,“那走吧。”
腳下的影子一高一低,夏燦抬眸看著前方的路,指甲無意識地掐進掌心。
宿舍離驛站就拐個彎的距離,走到門口她發現許長溪還跟在她旁邊,抬起頭問:“籃球場是往那邊走吧?”
“啊,是吧。”
她微微蹙起眉,覺得他有些奇怪。
“你快去拿吧。”許長溪扯開嘴角笑了笑。
“哦。”
學生們進進出出,夏燦收緊呼吸,忽然又邁不開步子。
“怎么了?”
“人,人有點多。”
許長溪往里看了眼,說:“我幫你去拿吧。”
夏燦眸光閃爍,掀眼看向他。
許長溪問:“取件碼多少啊?”
“8杠2036。”
“好。”
不斷有人從身前走過,夏燦往后退了退,說不上壓抑感從何而來,只能讓自己避開和任何人的眼神交流。
她將下半張臉埋進領口,垂著腦袋發呆,直到幾分鐘后視線中出現一雙球鞋。
夏燦抬高目光,許長溪掂了掂懷里的紙箱,問她:“什么東西啊?還有點重。”
“喬漾給我買的生日禮物。”
她伸出手想去接,卻被對方躲開。
“我幫你拿過去吧,你估計拿不動。”
“不用,你快去打球吧。”
“沒事。”
“許長溪。”夏燦板著臉喊他的名字。
“啊?”
“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我沒怎么啊。”
“那你。”夏燦頓住,聲音小了下去,“發什么神經?”
“我,我就想來看看你。”
許長溪腦子直,不懂得拐彎,他也不想藏著掖著搞得兩個人都別扭,索性大方坦白:“我看到那事了,你還好吧?”
夏燦其實也猜到了,這幾天來她微信里八卦或關心的人太多了,有的直白有的委婉,問來問去無非是想知道那天的詳細經過好滿足自己的好奇心。
她冷聲回:“挺好的。”
“那你為什么……”許長溪只問了一半。
剩下半句話他不用說夏燦也能猜到。
“我真沒事,你也看到了。”她整理好情緒,努力輕松語氣說,“那個水又不深,我很快就游上來了,一點事都……”
許長溪出聲打斷她:“那你怎么不開心啊?”
“我……”夏燦胸膛起伏,撇開視線沒去看他。
她也不知道。
輔導員幫她和老師們請了幾天假,讓她在宿舍好好休息。
微信里總能收到各種各樣的“關懷”,她看了只覺得煩躁,閉上眼又怎么都睡不著。
她沒有脆弱到要哭天喊地尋求安慰,可也沒有強大到可以若無其事強顏歡笑。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她好像被困在了那天那片落著雨的池水中,路上的每個人都讓她焦慮、不安,好像四周隨時都會伸出一只手將她拖向冰冷的深淵。
“我不是因為溺水害怕,我會游泳,我記得你跟我說過在水里越放松就越省力,所以我一點都沒害怕,我告訴自己冷靜,但是許長溪你知道嗎……”夏燦抬手遮住眼睛,哽咽失聲,“我以為我救了他。”
許長溪放下手里的紙箱,往前走了一步。
“直到我跟路過的人把他拉上來我都以為我是見義勇為,我還特別開心特別自豪,我以為他是失足然后不小心把我拽下去的,但是他們告訴我他是故意想我陪他一起死,我感覺,我感覺我被打了一巴掌。”她泣不成聲地訴說著。
許長溪抓住她的手腕拿下她的手,把人輕輕攏進懷里。
“你做得很好。”他說。
“那為什么?就因為我看到他一個人坐在那里,就因為我跟他說要下雨了?”
“為什么呢?”夏燦額頭抵著他的胸口,淚珠大顆滴落,執著地想要一個答案。
她洶涌的淚淋濕他的心,許長溪急得額頭冒汗,恨自己笨嘴拙舌,憋了半天只憋出一句:“那人腦子有病,你別理他。”
“那也不能分不清好人壞人啊。”
夏燦抽噎著低喃:“我也分不清好人壞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