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不及多想，唐肅玉先將冰球拋出洞穴，繼續追尋圓空蹤跡。
洞中煞氣少去大半，雖然依舊昏暗無光，氣味卻比之前好上不少。
他只以為是圓空術法的緣故，操縱蟠龍珠飄然向下，三昧真火時時吞吐，化去殘余煞氣。
越往下，唐肅玉發現洞穴似乎并非人造，除去少許斧鑿刀劈的痕跡外，多是天然腐蝕生成的溶洞。
溶洞里處處骸骨，皆無血肉，看起來有些年頭，也不知多少妖魔在此地誕生，然后出去造成禍害。
想到之前廬州的鼠妖，他胸中心火越發活躍，化作法力源源不斷沖入真火中，好似烈火烹油，火炁發散開來，形成呼嘯風聲。
片刻后，唐肅玉停在一座“監牢”前。
說是監牢，不如說是個木柵欄做成的牲畜圈。
低矮破爛的柵欄，圍住五尺方圓、半人高的洞穴，擠著十來個蓬頭垢面的“人”。
他們蜷縮著，互相依偎，排泄物堆在角落。
有人頭發花白，有的身量大約只有四五歲，破布條松垮地纏在身上，凍得瑟瑟發抖。
唐肅玉有種說不出的酸楚。
他知道此界有神通卻沒有約束，必然會滋生無數妖魔。哪怕呂崇在位強勢壓制，也不過是披著皮“吃人”罷了。
如今將人如同牲畜般圈養的情形真切出現，他越發覺得自己渺小，哪怕神通在身，仙路有望，也比不上眼前所見。
五毒紋路感知到神魂波動，自發顯形，氣焰囂張的侵蝕他的理智。
“唐兄弟，這便控制不住了嗎？”陳夢吉的聲音傳來，“若是不求成仙，與我五毒相合，走旁門路子，實力也能快速提升。至少當今天下修士，不渡心魔劫，難過五毒心。”
“陳先生說的不錯。”顧緣道膨脹成寸許毒蝎，輕巧爬到他肩頭，“世間慘烈景象，遠勝于此的甚多。荒年‘人相食’；戰時‘十室九空’；哪怕是王朝穩定時期，朱門酒肉、路邊枯骨也是常態。”
“我們寄宿在血池小將軍那處時，日日見它囚禁生魂，以幻境催生血肉投胎，享用血肉人祭，算算也有千年之久。”
五毒原是佛門煉心之物，本就用于考驗修行心性。被欲望得手后，更是融入生魂，放大五毒蠱惑能力，尋常修士沾染分毫就能道心破碎，墮入邪道。
唐肅玉不語，散去托體五炁，踏在地面，將木柵欄拔起。
聽到聲響，蜷縮在一起的人們拼命向角落擠。
年幼些的孩童哭出聲來，細細小小如同貓叫，又迅速被滿是泥污的手死死捂住。
最外圍的人試圖扒拉別人，想要往里鉆，他們都默契的看向石壁，甚至沒有一個人敢看過來。
唐肅玉沒有出聲，彎腰靠近。
有個孩子正好被擠到外圍，他的母親掩面而泣，無法也無力拉回。
他掌心蓄滿水汽，輕輕擦拭著孩童的身體。
始炁自胸口溢出，緩緩纏繞著骨瘦如柴的孩子。
污穢、泥垢被水汽洗去，顯出孩童蒼白的臉蛋，一雙大眼無神無光，懵懵懂懂。
火炁逸散少許，洞中瞬息間溫暖許多。
孩童盯著唐肅玉，言語含混地說道：“媽媽、媽媽……”
“我的兒！”
婦人聽到呼喚，生出無窮勇氣，奮力扒開旁人，爬出來摸索著自己的孩子。
她眼瞳發白，雙目失明，喊聲軟弱無力卻堅定無比：“吃我，妖怪老爺你吃我吧，我肉多血多，我兒不夠您塞牙的。求求您！”
說到此處，她伏地磕頭，聲音虔誠：“我愿意與老爺結合，生育子嗣，只要老爺讓我兒活著。”
婦人何嘗不知，與妖、鬼之類結合，天地難容，往往母體受孕后，就是死亡倒計時。
不過眼下失了幼子，自己更是生不如死。如果僥幸保下幼子，舍去殘軀又如何。
想到此處，她加快磕頭速度，斷續著道：“我生過孩子，最是好生養的。妖怪老爺，要是我沒能成，您再將我和小兒一起煮了做下酒菜。”
唐肅玉一手抱起孩子，一手托住婦人額頭，柔聲道：“不必害怕，我乃三清觀弟子，特來降服妖魔鬼怪，救你們脫離此地。”
婦人聞言，反而面露驚恐，哀求道：“老爺莫要試我，花娘是真心的。不對，不對，三清觀、睡佛寺都該死，都該死！他們阻攔老爺做事，都該下地府遭報應。”
她越說越激動，鄉間穢語、坊間污言隨口道來，像是與六州修道人有不共戴天之仇，恨不能將他們罵個狗血淋頭。
“殺了她，修士不可受辱。”
陌生的聲音在他耳邊低語，蠱惑著唐肅玉將眼前狀似瘋魔的婦人斬殺。
是慢毒。
唐肅玉奇道：“你不是與李鄉老一同被困在浮云洞？難道是小心她們脫困了？”
“我們小瞧了唐兄。”嗔毒顧緣道語氣輕快，“他內心堅若磐石，撲簌掉些碎屑就能勾得身為五毒的我們抓心撓肺。”
“唐兄弟有所不知，困于浮云洞陣法的是慢與癡，但并非是‘他們’。其中奧妙，卻不好說明，見諒、見諒。”
婦人還在摸索著，想要靠近又不敢。
解下外袍，唐肅玉披到婦人身上，又將孩童遞到她懷中。
“且再等等，不要離開，我除去鬼物妖魔，再來尋你們。”
說罷，他指尖聚出大團心火，再吹入一縷真火作芯子，浮在低矮洞穴中。
“要是哪個妖魔不長眼，此火定能叫它魂飛魄散。”
旁的人撇過目光，真切看到火團和氣質近仙的唐肅玉，張著嘴發出“嗬嗬”的嘶啞喊聲。
余下的人也反應過來，神情從麻木到驚駭，再到喜悅，竟有人下身流出黃湯。
見到苦難，總比聽到苦難要好；紙上談兵，永遠不能解決問題。
唐肅玉后退，御炁離去，也不著急找到圓空，而是仔細催動蟠龍珠探查類似的生靈氣息。
不出意料，隔不遠又是木柵欄洞穴，人數更少，多是男子，一樣的衣不蔽體，一樣的瘦骨嶙峋。
留下火團，循環往復，前前后后找到二十多處。
零零總總上百幸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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