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方月幾乎是被扛出去的。
因為常年打球，裴祈手臂力量很強，毫不費力就把人扶了起來。
沈方月起初還有些擔心站不穩，靠到裴祈身上才安心下來。
裴祈穿了一件很隨意的灰t，夏風拂進窗隙，沈方月聞見一道淡淡的柑橘香。
是一陣寡淡的清甜，轉瞬即逝，有點好聞。
于是她微微仰起下巴，湊近對方的脖頸又嗅了嗅。
感覺到沈方月清淺的呼吸，裴祈頸邊微麻。他撇開臉：“你在聞什么？”
“你身上的沐浴露很香。”沈方月夸贊道，“我真會挑。”
家庭原因，他們家每年去超市采購年貨都會叫上裴祈。起初裴祈不愿意去，但拗不過沈方月死纏爛打，后來就變成了每年固定節目。
裴祈浴室里的一整套洗護，都是沈方月為他挑的。
裴祈說：“我還沒洗澡。”
下一瞬，沈方月滿臉疑惑地又湊上來：“那你這是什么味道？”
“……”
正好到椅子旁，裴祈手指抵著她的額頭，把人挪遠，面無表情地說：“坐好，沈方月。”
沈方月靠著椅背，腳不是很美觀地搭在桌沿。
傷口被裴祈清理過，涂上碘酒更顯可怖。
沈方月看著自己腿上奇形怪狀的傷口，小聲碎碎念：“怎么摔得這么丑。”
裴祈拎著醫藥箱從浴室出來，涼聲說：“嗯，下次爭取摔好看點。”
“……”
沈方月從小就總是磕磕碰碰的，為此她媽還確認了很多遍她到底是不是扁平足。
不過好在，她摔了這么多回，沒留下什么疤痕。
沈方月這次摔得不算太嚴重，勉強能一瘸一拐地走，只是上下樓梯還是需要人扶，走得也不快。
幸好這兩天是周末。
周六清晨，沈方月窩在被子里，一只傷了的腿懶洋洋地掛在床邊，慢吞吞地回她媽的消息。
葉婉：[阿姨今天燉骨湯，你多喝點。我問了阿姨，她下午有事，沒時間照看你，我讓人再找一位阿姨上門。]
小月亮：[不用了媽，我腿今天沒那么疼了。]
小月亮：[而且有人管我，你別擔心。]
回完消息，沈方月放下手機，忍不住伸了伸腦袋，問坐在她書桌前刷題的人。
“都這——么久了，還沒做完？”
對方沒搭理他。
沈方月大言不慚：“哪道題不會，拿來我教你。”
裴祈轉了一下筆，頭也沒回：“這種話你是怎么說出口的？”
“我臉皮厚。”
“。”
托父母的福，裴祈做題很難被干擾。
以前哪怕樓下吵得天翻地覆，他腦子里的計算公式都完全不會被打亂。
但這一會兒。
身后的目光時不時地傳來，雖然對方沒再發出一點聲音，但他總是能輕易感覺到。
在沈方月第十二次從手機里抬頭時，書桌前的人忽然回頭，倆人冷不防地對上視線。
沈方月頭發有點亂，朝他眨巴了一下眼睛：“做完啦？”
“沒。”裴祈說，“你太吵了。”
“？？”沈方月在腦子里復盤了自己前半個小時的沉默，“我說話了？”
“你眼睛很吵。”
？
沈方月好后悔沒把他們這段對話錄下來，在小區、學校里循環播放，向全世界證明平時其實都是裴祈對她沒事找事無理取鬧——
裴祈問：“你想玩什么？”
“游戲！”沈方月眼睛一亮，腦子里的碎碎念驟然消失，興奮地脫口而出，“前兩個月剛出的那款雙人游戲！我買的游戲卡到了！”
裴祈哦一聲：“不玩。”
下一秒，橘黃色的枕頭破空而來，裴祈熟練地接住，臉上終于又掛回一點冷淡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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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廳沙發。
沈方月把頭發綁在腦后，耳邊留下幾簇碎發，手中抓著游戲手柄，臉上是古涵看了都要氣暈、平時上課見不著的專注和認真。
游戲分別有兩個角色，常規的一男一女。
沈方月一如既往選了男性角色，并給對方取名“裴烏龜”，很大佬地說：“我看過攻略，待會兒聽我指揮。”
裴祈習慣地去點女角色，在取名欄里輸入“沈笨蛋”，冷笑一聲表示回答。
這款游戲因關卡豐富、畫面精美，去年便在國外大火。不過它仍然保持雙人游戲的核心——需要兩個玩家分配合作，各自完成任務，才能一路打通關卡，通向最后結局。
當然，如果其中一方完成任務，而另一方任務失敗，倆人就都得重新打一遍當前關卡的任務。
裴祈第十一次打死自己任務里的小boss，然后看見地圖遠處，被小boss一腳踩下樓的隊友。他偏頭無聲地盯著旁邊的人。
第十二次復活的沈方月：“……這次一定。”
“‘我看過攻略’？”裴祈重復。
“是那個攻略寫得太爛了！”
“人不行怪路不平。”裴祈點評。
“……”
手被人碰了碰。裴祈敲她的手背，示意她：“手柄給我。”
“不，我自己過，我這次一定可以。”
“你上一次也這么說。”
“我找到感覺了，真的。”沈方月牽住他的手指，把他的手挪開，“你別動，別影響我發揮。”
“……”
沈方月手指細瘦，觸感溫軟，牽上來的時候沒帶什么力氣，很快就松開他撤回去。
被放開的手指在半空懸著，半晌才放下。
第十七次挑戰，當看見小boss轟地一聲倒地不起時，沈方月坐著愣了好久才回神。
然后興奮地把手柄一把扔到旁邊。
裴祈今早起的比平時都早，他懶懶地倚在沙發上，神色疲倦，眼見就快睡著，脖子突然被人兇猛地摟住。
沈方月瘦小的胳膊罕見有這樣的力量。她單手勾著裴祈的脖子使勁兒晃悠，在他耳邊尖叫：“裴祈！裴祈！我過了！我過了！裴祈！！你就說！我牛！不！牛——”
最后一個字還沒說完，裴祈手下微滑。
咔地一聲，在屏幕右下角懸崖邊發呆了好久的女角色忽然往前一步——啪，掉進了游戲深淵。
倆人呆若木雞。
在一片死寂中，電視屏幕一黑，一行他們看了十六次、已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字幕跳出來——
【游戲失敗，是否繼續挑戰？】
沈方月：“……”
裴祈：“……”
大約安靜了十幾秒。
裴祈冷靜道：“我說我不是故意的，你信嗎？”
沈方月也很冷靜。她勾著裴祈的手臂上抬，不輕不重地抓了一下裴祈的頭發：“打一架吧。你扶我起來。”
“……”
他們窩在沙發里，一直玩到下午五點。
夕陽透過落地窗斜進茶幾上，裴祈把手柄扔開。
“行了沈方月，以后再玩。”
裴祈說完就要起身。
沈方月忙說：“別啊，再玩一會兒。”
裴祈問：“數學卷子做完了？”
“沒。”
“英語練習冊做完了？”
“……沒。”
“語文周記？”
“……”
裴祈一看她表情就知道她屁都沒寫。
他敷衍地拍了拍她的頭：“起來吃飯。”
手腕被反抓住，沈方月說：“那再玩兩關，就兩關。”
“越菜越上癮？”裴祈把手抽出來，想也沒想拒絕，“說了下次再玩。”
“誰知道下次什么時候，”沈方月說出自己的顧慮，“萬一你下周就談戀愛了，還怎么陪我玩？”
“……”
裴祈以為自己聽錯了：“什么？”
“就是……”沈方月手指無意識地扣了一下游戲手柄，“你不是收了情書嗎？”
裴祈冷笑：“收了情書就要談，那我一周七天都忙不過來。”
“……”
怎么這也能裝啊。
但沈方月頭一次沒頂嘴。
甚至有種莫名其妙的、松一口氣的情緒。
意識到自己的本能反應，沈方月愣了一下，還沒來得及細想，裴祈的聲音從廚房傳來。
“坐著干什么？”裴祈問，“等我喂你？”
“……”
&&
阿姨中午就一起做好了晚上的餐食，吃的時候拿進微波爐熱一熱就行。
“但你還沒見過那個女生吧？”
飯桌上，沈方月忽然想到什么，想了想，還是出聲提醒他，“其實那女生長得挺漂亮的。”
沒回應。
“聲音也很好聽。”
沒回應。
“好像在高一還挺出名的，經過的老師都認識她呢。”
沒回應。
等等。
沈方月咬著筷子，歪著腦袋去看裴祈的表情——跟前兩天不理她的時候一模一樣。
？
“不是，你怎么又生我氣？”沈方月非常無辜，“就因為我一關打了21次？——但最后那4次是因為你手滑失敗了我才重新玩，要細說我們可都有責任，你不能單方面生氣的。”
“……”
裴祈抬頭，用一種很無語——準確來說是看腦殘的眼神看她。
“沒生氣。”他說。
“放屁。你就是生氣了。”沈方月說，“你從小生氣就是這張臭臉。”
“說了沒有。”裴祈說，“只是暫時不想和傻子說話。”
“？”
“還有，沈方月，我不會和別人談戀愛。”
裴祈沒什么語氣，臉色涼，聲音也涼，“所以以后不要再給我接一些莫名其妙的情書回來，知道沒？”
沈方月：“那如果別人讓我幫忙轉交，我難道拒絕——”
裴祈很冷地抬起眼。
沈方月立刻舉手朝他敬禮：“yessir！”
裴祈：“……”
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