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屬下已去那人所說的山崖找過,并未發現李清正的尸身。”
馮御正對弈著,聽完匯報,眼皮未抬,揮揮手讓人退下。
屬下掩好房門,一人連忙迎了上來。
“如何,你可全部交待了?”
屬下不耐,“當然沒有。那房子離懸崖十二里,李清正掉下了懸崖,怕是連爬都爬不過去。說了也是白白浪費殿下的時間。”
“也是,走吧。”
屋內,幕僚站在馮御身側,試探道:“殿下,若未見李清正尸骨,此事便棘手了。”
“何以見得?”馮御落下黑子。
“李清正頗受贊譽,長安百姓更是對其贊不絕口。陛下既已相信他的尸身被殿下您找到,想必也會希望您能拿這個給百姓們一個交待。”
馮御揚唇,“所以你是覺得我在父皇面前夸下了海口,如今拿不出李清正的尸首,要自討苦吃了?”
“不,不是的殿下。”幕僚顫著聲道。
“我知你的意思,”馮御看著棋盤,“地牢里還有死囚嗎?”
幕僚心領神會,頷首道:“有是有,不過均跟李清正對不上號。即使易了容,怕還是……”
“好說,”馮御轉頭看著幕僚,“是不是死囚,不也是我說了算嗎?”
幕僚擦了擦頭上冷汗,恍然大悟,道:“明白了,殿下。”
馮御落下了最后一顆棋子,“這事由你辦,我很放心。”
幕僚總算是放下心來。他突然想到那個冬日,馮御為了請他做自己的幕僚,在門外足足等了一整晚。
而正是因為馮御的誠心,他才死心塌地地跟著馮御。
雖然馮御的脾性總是讓人摸不透,但跟著他總不會被虧待。
“你來看看。”馮御朝幕僚招手,示意他來看自己的棋盤。
幕僚上前一小步,探身去看,見那棋盤之上布滿黑子白子。而正中央的一顆白子,被周圍的黑子包圍,如同掉入獸籠的白兔。
馮御一笑,“想破這層層樊籠,不過是以卵擊石,不自量力。”
幕僚頷首附和。
黎霜身體的恢復速度出乎她的意料,五天后便已經能下床走動了。
她站在門口,看著裴晏興致勃勃地在院子里扎秋千。
昨日他便將秋千的大致框架搭建好,今日忙活一陣后,這個插滿了雜草的秋千算是完成了。
他興奮地沖黎霜喊道:“大小姐,快來試試。”
黎霜對這個并不是很感興趣,“幼稚,這都是給三歲孩童玩兒的東西。”
“還以為大小姐你已經七老八十了呢,”裴晏朝黎霜走來,“別浪費我的一番心血呀。”
黎霜不明所以,但還是被裴晏軟磨硬泡帶去了秋千上坐著。
秋千的靠背上被裴晏蓋了厚厚的草,黎霜卻沒有靠在上面,只是坐得筆直,兩手抓住藤條。
“抓穩了,大小姐。”裴晏推著秋千,慢慢地越蕩越高。
黎霜死死抓著藤條,大驚失色,“做什么?”
“當然是讓大小姐開心開心。”裴晏似渾然不覺黎霜的恐懼,甚至加大了力度。
“裴晏!”黎霜喊道。
秋千突然停了,黎霜那似要飛走的魂魄終于飄了回來。
裴晏轉到了黎霜面前,半蹲著仰頭看她。
秋千上的女子還未從方才的驚嚇中緩過神來,本來就不怎么有血色的臉更加蒼白,手還失魂落魄地抓著藤條。薄唇微張,眼神迷離,顯然是被嚇得狠了。
“大小姐?”裴晏伸出手,在黎霜的眼前晃了晃。
黎霜眼神聚了焦,看著蹲下的裴晏,怒從中來,“我就知道你未安好心,怕是存心要害我。”
這幅怒容生動又有靈氣,裴晏樂見其成,道:“哪能害大小姐呢?我不過是看這些天大小姐煩悶,給大小姐找點樂子罷了。”
黎霜冷哼一聲,“找樂子是這么找的?有時候我真想剖開你的腦袋,看里面是不是灌滿了井水。”
她話說得很快,字句像汩汩清泉一樣往外蹦。
“真生氣了?”裴晏湊近看黎霜。
黎霜正在氣頭上,按著裴晏的額頭讓他離自己遠了些。
她不說話,眸子中含著冷意,就像無數次看向罪犯的眼神。
裴晏突然感覺有些冷,看向黎霜的眼神更加認真,“對不起,大小姐。本來是想著,你這幾天都沒怎么笑過,讓你高興高興。”
刮過一陣寒風,黎霜也不想再和裴晏掰扯,起身進了屋。
屋里燒著炭盆,是和外面截然不同的天地。
黎霜見裴晏進屋帶上了門,便抬手推開了身側的窗戶。
“開窗戶做什么,冷風都吹進來了。”裴晏一撩衣袍,坐下時雙腿岔得很開。而后雙肘撐其上,附身湊近炭盆,搓手烤著火。
黎霜看了他一眼,淡道:“門窗緊閉,會中煤炭毒。土坑漏火氣而臭穢者,人受熏蒸,不覺自斃,其尸軟而無傷,與夜臥夢魘不能復覺者相似1。”
“什么意思?”裴晏歪著頭,一臉疑惑。
黎霜微瞇了眼,“就是說,燒炭盆時門窗緊閉,會中煤炭毒,使人在不知不覺中死亡。”
她之所以記得很清楚,因為黎霜曾遇到過這樣的案子。一戶人家冬日燒炭盆,門窗都緊緊閉著,一家三口都死在了睡夢中。
裴晏有些后怕,“還是大小姐見多識廣,我還不知道呢。”
黎霜掃了眼窗戶下的水盆,道:“記著便好,總是要惜命才是。”
劫后余生,她已經對生死有了更深的認知。
“所以這盆水也是為了防止中毒的?”裴晏也看向水盆。
黎霜沉默地低著頭,算是默認了。
裴晏身子暖和了些,看著黎霜散著的頭發離火焰極近,殷勤道:“大小姐,我給你梳梳頭。”
“不用。”黎霜下意識拒絕,將頭發抓到身后。
但是這種狀態并沒有維持多久,頭發又往前散了下來。
黎霜煩不勝煩,索性不再去理會。
裴晏起身,自顧自走到黎霜身后,“梳個頭又不會少塊肉,是吧?而且你這樣容易燒著頭發,大小姐也不希望這樣吧?”
黎霜無言以對,“你會么?”
“可能吧。有梳子嗎?”裴晏四處打量。
“梳子?你說的是櫛?”
裴晏頓了一下,語氣有些不確定,“應該就是那個玩意兒,有嗎?”
黎霜搖頭,“這里何來櫛?”
“沒事,不用梳子也行。”裴晏拿起黎霜的一縷頭發。
黎霜身子有些緊繃,頓時后悔,“我何曾允過你這樣逾矩?”
裴晏笑著,知道自己手中還握著黎霜的頭發,她不敢動作,“那怎么辦?我已經上手了。”
“登徒子。”黎霜又罵。
“好好好,登徒子。”裴晏敷衍著,手上動作未停。
“你要是弄斷了我一根頭發……”
裴晏一笑,“哈哈,放心吧。我什么時候傷害過大小姐?”
黎霜扯了扯嘴角。
長發及腰,手挽成束。裴晏的動作很輕,黎霜甚至沒有什么感覺。
然后,裴晏拿過桌上的發冠,再將玉笄插入冠中,黎霜又恢復了從前女扮男裝時的發式。
黎霜頗有些驚奇,抬手摸了摸頭上發冠,竟穩穩當當,絲毫不差。
她轉頭問道:“你學過?”
裴晏撓撓頭,坐回位置,“也不難,平時見你都是這樣的發型,所以仔細看了一次。”
“最好是這樣。”黎霜繼續烤火。
沒多久,裴晏坐不住了,起身去了屋外。
黎霜看著裴晏蹲在院中許久,也不知道是在搗鼓些什么。
然后,裴晏終于起身,轉過身子看向黎霜。
黎霜終于看清了他身后的東西。
那是兩個雪人。粗糙無比,甚至只能隱隱看出來兩個輪廓。
所以方才他在院子里蹲了這么久,就是為了堆兩個奇丑無比的雪人嗎?
裴晏邀功般朝黎霜介紹道:“這個是我,這個是大小姐。怎么樣,像不像?”
黎霜啞然失笑,不屑道:“我可不是那副模樣。”
“怎么不是了?”裴晏高聲道,蹲下身指著身旁那個雪人頭上的石頭。
“這不是大小姐頭上的發冠么?簡直一模一樣!”說完,竟是裴晏自己覺得好笑,笑聲傳到了屋內。
黎霜無語凝噎,“幼稚。”
裴晏并不同意,指著另一個雪人,“大小姐你看,我這個雪人連眼睛和鼻子都沒有呢。我可把撿來的石子都用來做你的鼻子眼睛了。”
他這樣一說,黎霜果真認真看了看“自己”,見那雪人的“臉”上確有著幾個點綴的石子。而另一個雪人,什么也沒有,就像一個沒有皮囊的空殼子。
黎霜浮起一點笑意,聽著裴晏樂此不疲地夸贊自己的手藝,竟真隱隱約約感到有一些高興。
雖說裴晏奇奇怪怪,說話做事也有些不合常理。但是,他好像很會逗自己開心。
“大小姐你瞧,我給你加了條圍巾!”
黎霜看過去,見裴晏往雪人的“脖子”上圍了圈雜草。
冬日無花,他盡尋些草。黎霜心道。
“【好感度上升提示】:宿主,你的攻略對象黎霜對你的好感度上升百分之三十。目前黎霜對你的好感度為: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