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青岫離開裴宥川的客房后，來到大堂。
聚來客棧的柜臺上有一只憨態可掬的金蟾。
素白的手將小把靈石放入金蟾口中，瞬間消失不見。
理賬的掌柜立刻抬頭，笑容富態和善，看著面容只能稱得上清秀的普通女修，熱情道：“客人有什么需要？”
云青岫笑道：“掌柜，我閉關已久，不太了解仙州的情況，近來可有什么變動。”
早上店里清閑，又有靈石拿，掌柜很樂得嘮這些閑話。
從掌柜口中，云青岫了解到，距她身隕已經三百年，宗門勢力基本沒變，仙盟還是由九宗掌握話語權，奉太上劍宗為首。
但近三百年來有個勢頭很猛的新秀仙門——玄元宗，一躍成為九宗之一，頂了原先的一個宗門下去。
“最近的大事只有兩件，十年一度的仙門大比要開始了，還有便是謝劍尊大婚將近，許多修士削尖腦門想要赴宴呢。”
“不過要說最大的變動，是陰鬼蜮重開。”提起這件事，掌柜開始嘆氣。
南洲坤地城挨著一道會移動的無間淵，往西南便是陰鬼蜮，里面都是形態可怖，生啖血肉的邪魔。
陰鬼蜮在千年前被仙門百家聯合封印。
三百年前封印破除，陰鬼蜮重開，無間淵不斷往仙州移動。坤地離無間淵最近，首當其沖。
“那群邪魔里，決出了一位魔主，聽說樣貌極其可怖，能在無間淵來去自如。在他的指使下，邪魔頻頻進犯仙州，行事殘忍血腥，四處都鬧得不安生喲。”
“還有，那陰鬼蜮溢出的荒息，會讓修士墮魔。這些年，魔化的修士越來越多了，好好的人變成了邪魔的樣子，瘆人得慌。”
這倒是出乎意料。
云青岫沒想到封禁這么多年的陰鬼蜮還能重開。
荒息會使修士墮魔，從前倒是沒聽說過。
“還有其他的大事嗎？”她問，“比如仙門百家出了少年天才？”
“少年天才？”掌柜想了想道，“最令人驚艷的少年天才，就是劍宗謝劍尊與……”
“誰？”云青岫的心微微提起。
“哎喲，那位您也不知道？這閉關也真夠久的。”掌柜壓低聲音，低聲道，“劍宗下了禁令，不許旁人提起這個名字。”
她用手指寫給云青岫看。
“……”云青岫沉默了，就是她自己的名字。
一時間，也說不上來是什么心情，她朝掌柜笑笑，道謝后獨自回房。
云青岫在床上灘成魚，然后內視靈海。
空空如也，還有個大洞。
靈燈懸在干涸的靈海之上，沒有半點要燃起的意思。
靈海不全，靈燈自然不會點亮。
金丹期也稱燃燈期，靈燈不燃，結丹結了個寂寞。
她起了一卦，在手中掐算，可無論怎么算，得出的都是同一卦象——
似生非生，似死非死，無處可尋。
沉默片刻后，云青岫敲了敲識海里的系統：“反派黑化沒？”
三百年前，因為反派還沒黑化，系統檢測不到。
三百年過去，總該有動靜了。
系統半響沒吭聲。
“不說我睡回籠覺了。”云青岫安詳閉上眼睛，準備表演五秒入眠。
“哎哎，你別睡呀！”系統哼哼唧唧地打開面板。
她忽然有種不妙的預感。
【經查詢，反派黑化進度99%，身份未知，請宿主努力探索~】
【支線任務1：組建宗門，參與仙門大比。獎勵：一萬靈石，任務點數+50】
【支線任務2：在仙門大比中奪得前三。獎勵：涅槃羽，任務點數+100】
見云青岫平靜閉眼，雙手交疊在腹部，系統安慰道：“雖然沒有反派的具體信息，但99%的黑化值，離100%還會遠嗎？完全黑化后一定會出來滅世，我們很快就知道任務目標是誰啦。”
然后大家一起陰曹地府來相聚是吧？這任務埃及吧做不做，她翻身蒙住頭。
“宿主，振作起來啊宿主！”系統喋喋不休，“涅槃羽是修復靈海的必須之物，修復靈海之后，你只要在反派完全黑化前修煉至渡劫期，一定可以成功阻止……”
清脆響指打出，屏蔽術生效，世界清凈了。
云青岫瞪著帳頂，深感前途灰暗。
頹然至維持了一分鐘。
算了，都這樣了。
她嘆了一口氣坐起，掏出新買的玉簡，雪玉素白的一塊，巴掌大小，修仙界版的手機。
神識接入玉簡，云青岫在仙州論壇的公示版塊順利找到關于本屆仙門大比的官方文件。
快速滑過長篇大論的場面話，底下有舉行時間與地點。
三個月后，在北洲艮山靈宮。
以宗門為單位參與，報名需要繳納一萬靈石作為報名費，若宗門內有元嬰修士則免去費用。
底下有不少修士留評，論壇可以匿名，發言都比較奔放。
【仙州第一劍】無趣，每屆都拿第一。
【莫挨老子】樓上太上劍宗的別匿名！有本事實名發言（怒）
【招搖撞騙，每日一算】在下掐指一算，本屆魁首另有其人吶。
【不到元嬰不改名】樓上天機閣的道友別騙了。
【再炸爐試試】這屆第一不是太上劍宗我生吞煉丹爐！
【看到請叫我去修煉】合影。
【謝劍尊的狗】合影，樓上道友去修煉別玩玉簡了。
【丹藥特價清倉】走過路過不要錯過，大量基礎丹藥跳樓價甩賣咯~
云青岫津津有味刷了半天，忽然想起來正事沒辦，在底下發了一條評論。
【咸魚】諸位道友，請問如何建立一個宗門？
【小咪愛吃魚】？？咸魚道友你該不會想現在建立一個宗門，然后去參加仙門大比吧（驚恐）
【莫挨老子】建議出門左轉蓬萊宗找醫修治治。
【看到請叫我去修煉】八城內各設有宗門管理處，去繳納一筆五千靈石的保證金，登記信息即可，宗門最低人數為三人。
【丹藥特價清倉】走過路過不要錯過，大量基礎丹藥跳樓價甩賣咯~
云青岫沒管腥風血雨的評論區，道謝后退出了帖子。
要參與仙門大比，就得建立宗門。
這兩樣都需要錢，要需要人。
首要任務是賺錢，至于人……
云青岫想到隔壁房間的少年，但很快便否決掉這個人選。先不說那一身難得的天資，為何會淪落為傀人，單憑他執著要跟著她，便有些古怪。
世人大多自私，哪怕是救命之恩，也只會說“無以為報，來世做牛做馬償還”。怎會有人上趕著，不惜對天立誓也要報恩呢？
罷了，先賺錢吧，得先賺夠建立宗門的保證金。
這具身體原本的宗門是青山宗，云青岫沒聽說過，也沒打算回去，能將門內弟子送去當爐鼎，一看就不是好鳥。
她盤腿坐在床上琢磨了好一會，有些犯愁。
賺快錢，實在不擅長啊。
因為運氣奇差，每次賭石、售賣靈器珍寶等等，總是會莫名其妙倒虧一大筆。
思來想去，唯有一個方法比較穩妥。
云青岫點進了仙州論壇的委托板塊。
…
兌澤城云水樓，修士熙熙攘攘。
云水樓屬云水宮，是仙州公認的情報中轉站，受仙盟監管，開遍四洲八城。
在這里可以接取五花八門的委托，報酬琳瑯滿目，靈石、法器、丹藥最常見，還有修士、城池、春風一度的資格等等。
與丹藥、法器一樣分為天地玄黃四個等級，代表不同難度。接下后未在規定時間內完成視為失敗。
因此許多人都是接一個，做一個。避免超時次數太多，上云水樓的黑名單。
委托榜懸于樓內半空，是水鏡幻象，與玉簡中的仙州論壇委托版塊同步。
在它對面，是大小相似的積分榜，按完成委托數量、速度、等級來綜合排序。
天榜每月刷新一次，前三的修士將得到來自仙盟的額外獎賞。
喧鬧的云水樓不知何時安靜下來。
滾動的委托榜飄紅一片，所有修士震驚望去。
竟有人一口氣接了幾十個委托！
…
深湖夕光粼粼，一道身影忽的破水而出。
烏發雪衣，身形纖秀，眉眼似深潭清幽，神色冷淡。
乍一看，出塵仙子。
但仙子單手揪著一條數十米長變異鯰魚妖的觸須，在湖面如履平地，將它扔到岸邊。
食人鯰魚妖裂開血盆大口，不甘地朝云青岫咬去。
“嗤！”一簇血花飛濺，靈劍干脆利落剜出妖丹。
日頭西斜，黃昏浮動。
云青岫甩去劍刃上的血，瞥了眼天色，心情頗好。
牛馬打工人的第一天順利結束。
她給自己定了八小時上班制，朝九晚五，絕不多加一秒的班。
回到聚來客棧時正是飯點，飯菜香氣與修士交談混在一塊。
云青岫忽然被饞蟲撓了一下。
上輩子死前她已是半步渡劫的大能，雖然早已辟谷，但依然保留了吃飯的習慣。
人不吃飯，活著還有什么盼頭？
住宿費中包了三餐，云青岫撿了張空桌落座，專心致志等飯來。
不多時，侍童手腳麻利端來一菜一湯，笑容滿面：“您慢用。”
主菜是妖獸肉燉菜幫子，黑紅的肉，青白的菜幫。
云青岫在心里嘆了口氣，對系統說：“我想扶光了。”
系統“呵”一聲，吐出電子瓜子皮：“你是想他嗎？你是在想他做的飯！”
云青岫再次嘆氣。
上輩子，她收了個好徒弟，廚藝一絕，把她的胃養刁了。
“仙君。”忽然傳來一聲輕喚，柔和帶笑。
裴宥川的面色仍有些蒼白，行走間也略緩慢。見到云青岫，他看起來很高興，眉眼間笑盈盈的。
云青岫看見他，忽然靈光一閃，“裴小友用飯了嗎？”
少年搖搖頭。
“正好，這份我還未動。”她連忙把飯菜向前推。
裴宥川輕笑一聲，順從坐下將毫無食欲的飯菜端到面前，乖巧道：“多謝仙君。”
他用飯時安靜迅速，看不出任何神情波動，仿佛吃什么對他來說沒有區別。
這點倒是很符合傀人。
“稍后到我房中來，為你去除敕文，待你傷好，這敕文應該也完全除去了。”
云青岫一向惜材，這樣好的天資，因為一道敕文不被宗門接受實在可惜。她不便帶著裴宥川，但希望他能順利拜入宗門修行。
少年半張面容籠在陰影中，聲音輕柔：“勞仙君費心了。萍水相逢，仙君為何待我這樣好？”
既然對他好，又為什么不要他？
就這樣想劃清界限，將他從身邊趕走？
對面的女修籠罩在琉璃燈影里，微微彎唇，眼波似春風拂過綠波，溫和澄澈。
“你天資好，因一道敕文阻礙修行之路，太過可惜。我不忍明珠蒙塵。”
裴宥川指尖輕顫，忽然垂眸輕笑：“仙君是第一個夸獎我的人。”
雖然唇角彎彎，但垂下的眼眸中無半分笑意。
指尖漫不經心點著桌面，他的心情很糟。
裴宥川決定殺幾個人緩解這種糟糕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