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休整結束,秘境試煉在即。
年輕修士們烏泱泱聚集在靈宮廣場,足有上千人,等待著試煉的開啟。
許多黑白相間的鳥雀在修士上方盤旋。
靈宮掌聲正聲情并茂誦讀著試煉的規則。
云青岫昨日打聽到,這方秘境在百年前開啟,位于南洲坤地外,與無間淵很近,里面妖獸魔物橫行,但仙盟派修士清查過,并在里面劃出一塊區域,撐起結界,當做試煉場地。
在此之前,已經平安舉行過七屆仙門大比。
“試煉為期七日,靈宮內布千里陣,可直抵秘境入口。秘境中有妖獸魔物無數,取得內丹,放入仙盟提供的乾坤袋中,將會換算為宗門積分。”
“試煉期間,不允許攜帶任何聯絡法器,嚴禁對同修出手,除本命法器外,至多攜帶一瓶丹藥。以上,若有違反,即刻取消宗門排名,五屆內不得參賽!”
“諸位不要不要僥幸,你們頭頂的天珠雀會時時反饋秘境中的一切。”
靈宮掌事嚴厲的聲音震懾了不少心懷鬼胎的修士。
青銅鐘聲悠悠,千里陣金光浮動,試煉開啟。
侍者盡職盡責查驗每一位修士所攜帶的物品是否違禁。
一道人影匆匆擠來,方清和將一張清單交到云青岫手上。
“云宗主,我師尊讓我轉交給您的!”他指著清單上的內容,嘰里咕嚕解釋一通。
上面將修復靈海所需物品全部列出,除去涅槃羽,都是些可遇不可求的天材地寶。
不過其中大部分已經被劃去,都是蓬萊宗內有的,無需再準備。
缺的幾樣,都產自即將開啟的小秘境。
這幾樣里最不好采集的是天心蓮,數百年結一株,生于極寒之地,雪山之巔。
“天心蓮生長之地,常有雪魅出沒,且善偽裝,引修士迷失在風雪中。師尊讓您要格外小心。”方清和唉聲嘆氣,“我出去采靈藥時,也不見關心我,心好痛啊!”
沒嚎一會,他的身影便消失在千里陣中。
緊接著,云青岫帶著兩位弟子也踏入了千里陣。
…
瞬息間,眼前的靈宮消失,馥郁香氣撲面而來。
入眼皆是美麗的紅白之色,小片花海盛開在密林中。
云青岫一眼認出這是清單上的婆娑花。
身旁空無一人。
數千人入秘境,如魚入大海,很難開局就碰見。
“哇,這次運氣很不錯哦。”系統高興道,“以前進秘境,總是開局就要打架呢。”
“停,別給我插旗。”
云青岫踏入花海,俯身薅了一把準備走人。
這一腳下去,像是踩在了一堆蠕動交織的東西上,她緩緩低頭——
蛇。
花海間隙的每一處都是蛇。
它們纏繞在一條巨大蛇尾上,沉淪在香氣中,不斷交合。
巨大蛇尾延伸至花海之外。密林古樹中,探出三角蛇頭,一對蛇瞳像黃澄澄的燈泡,盯著不速之客。
然后,猩紅蛇信猛地從獠牙中吐出,刺向云青岫。
云青岫:“……”
系統:“……”收回剛剛說的話。
劍光橫掃,紅白花瓣紛紛揚揚飄散,像下了一場花雨。
云青岫在雨中與蛇妖纏斗。
婆娑花的香氣越發馥郁,與蛇妖汩汩流出的血混合成古怪的氣味。
一條小蛇在打斗時,從蛇尾掉下,悄無聲息落在了云青岫肩頭。
靈劍本已朝著蛇妖逆鱗刺出,云青岫一側頭,就與小蛇四目相對。
“……”
意識有一瞬間是空白的。
云青岫腦海里盤旋滾動著無數的“蛇”字,如同精神污染。
蛇妖抓住她片刻分神,張開血盆大口興奮咬來。
“簌簌——”
白衣少年踏花而來,一手扼住小蛇七寸甩出,另一只手持劍刺向蛇妖逆鱗。
小蛇在空中炸成血泥,蛇妖嘶鳴一聲,重重落地,氣息漸漸低弱。
裴宥川收劍轉身,忙道:“師尊可有被蛇妖傷到?”
云青岫正要開口,蛇妖忽然抬起頭,臨死前吐出大片毒霧,直沖裴宥川后心。
“避開!”
毒霧被靈潮擊潰,其中一縷順著指尖鉆入云青岫體內,瞬間消失無蹤。
輕微眩暈感襲來。
“師尊!”裴宥川捉住那只素白的手,看見指尖有一點黑紫。
“沒事,低階蛇妖的毒,休息一夜便解了。”云青岫只瞥了一眼,道,“見到你師妹了嗎?”
裴宥川凝視著那點黑紫,道:“不曾。”
他提劍將蛇妖內丹剜出放入乾坤袋。
除了一點眩暈,云青岫沒感到其他不適,便招呼裴宥川趕路。
秘境中禁制內斗,結界內的妖獸魔物品階也不高,倒是不用擔心徐月的安危。
從密林外眺望出去,陰沉天幕下有數座連綿雪峰。
得先將天心蓮拿到手。
兩人趕路離去不久,地面巨蛇的尸體毫無征兆炸成一灘爛肉。
…
雪峰遙遠,疾行至日暮時分,云青岫在路上遇見了幾撥修士,但沒見徐月。
云青岫決定先休整一夜。
夕陽染紅了波光粼粼的湖泊。
湖面還有幾只棲息的鳥妖,天珠雀在天空中盤旋。
云青岫坐在古樹下,面前是一堆點燃的柴火,小鐵鍋架在上面,正燒著一鍋水。
她清點著乾坤袋內的妖丹與魔丹,已有五十余枚,一階到三階不等。
除了內丹,還采了不少靈植仙草,在乾坤袋內堆得像小山。
云青岫可不管清單上有沒有,只要路上遇見便薅一把。
秘境內所得,都歸自己所有,拿出去倒賣或煉丹煉藥都很不錯。
這也是許多小宗門擠破頭都要參與仙門大比的緣故。
若是運氣好,能在秘境中得一兩件寶物,就能翻倍賺回本了。
鐵鍋內逐漸咕嘟咕嘟。
身旁傳來簌簌腳步聲,少年挽起衣袖,露出結實漂亮的手臂,手中提著許多獵物回來。
“師尊。”他眼眸彎彎喚道。
夕陽映在他身上,襯得眉目愈發昳麗。
恍惚間,云青岫想起了扶光。
在許久以前,她曾帶著扶光在外游歷,有很長一段時間,師徒二人席天慕地,就像現在這樣。
湖面映著點點星子,四野寂靜。
火堆上的小鍋已被收起,跳躍的火光映亮了一小塊黑暗。
結界泛著微光,籠罩著火光的范圍。
云青岫支著額頭,白日里輕微的眩暈有加重的跡象。
少年正忙忙碌碌,細致清理著古樹下的一小塊地面,然后鋪上多重毯子、軟枕。
一張舒服的床誕生了。
“師尊,鋪好了。”裴宥川笑吟吟看向她。
“怎么只鋪了一處?你的呢?”
“弟子打坐,在哪里都可以。師尊今日中了蛇妖毒霧,需要休息。”
他不由分說,硬是將云青岫扶到了鋪好的床前。
云青岫這一躺就爬不起來了。
柔軟將她裹了進去,眼皮瞬間如千斤重。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何時睡著的。
…
夜雨婆娑,竹窗未關,雨夜的風很涼,吹得燈盞搖曳。
云青岫被幾絲涼意驚醒。
懷中玉簡亮起,是師尊傳來急訊。
掌門試煉在即,命她即刻回劍宗,并到主峰見他。
云青岫手邊,玉冠與玉簪上的深奧陣法符文刻了大半,靈光流轉。
她思索片刻,將其鎖入匣中,披上外裳推門而出。
悶雷聲聲,雨驟然急了,打得院中的花草蔫頭耷腦。
云青岫指尖一彈,靈光將它們籠罩起來。
旁邊的竹室忽然推開門,黑衣少年寬肩窄腰,臉上覆著銀面,只露出薄唇與下頜。
“師尊要出門?”
“宗主急召,為掌門試煉的事。為師過兩日就回來了,給你過生辰。”
“……弟子不能去嗎?”
云青岫朝他笑笑,道:“何必跟著奔波一趟,你就在這,等為師回來。今日教你的劍法好好練,回來檢查。”
少年默然片刻,點點頭:“那,師尊要早些回來。”
“好,好。處理完便回來,一刻也不耽擱。”
霧青身影消失在婆娑夜雨中。
云青岫從東洲趕回北洲艮山,只用了一夜。
在外游歷數年,她已是煉虛期大圓滿,半步大乘,名副其實的仙州第一人。
天光拂曉之際,長階薄霧淡淡。
云青岫拾級而上,步行至主峰宗主殿外。
宗主殿今日出奇的寂靜,一路上都沒見到半個人影。
宗主殿正門大開,內里同樣寂靜。
她踏入殿中,還未來得及開口,邪魔荒息便鋪天蓋地而來。
云青岫下意識出了一劍。
殷紅的血滴滴答答,染紅了銀灰金紋外袍,那張向來冷肅威儀蓄著長須的面容呈現出邪魔之態,眼瞳里滿是赤色。
“青岫……”老宗主從喉管中艱難擠出幾字,“快、快……”
話音未落,他瞪著一雙不甘的眼,無聲無息倒地。
圓日爬過主峰,大片燦金照亮了滿地殷紅的大殿,也照亮了那道默然的霧青身影與染血的長劍。
“爹——!!!”
少女急促的腳步聲與歇斯底里的尖叫驚起大片飛雀。
桃粉飄帶從云青岫身邊掠過,直撲地面氣息已絕的尸體。
云青岫忽然想起,這對飄帶是好幾年前送給蘭靈月的生辰禮。
身后,劍宗弟子長老已潮水般而至。
燦金模糊了他們的面容,云青岫試圖看清,但無論如何都看不清楚。
只能看見他們一張一合,都在說同一句話:
“云青岫,你弒師叛宗,罪不容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