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宮變 崔鴻策馬疾馳在街道上。……
崔鴻策馬疾馳在街道上。
往日里人山人海的大街, 今日安靜得不像話,百姓們是亂世里最纖柔敏感的一根草,覺察到風吹草動的一剎那就已經躲了起來, 閉門不出,唯恐禍從天降。
借著徐辭言進京的熱鬧,一支藏得極深的軍隊混在百姓里進了京, 他們有備而來,自然不是為了好玩。宮變向來帶著血腥色彩, 崔鴻遠遠地朝禁宮望去,連天的烽火里有著廝殺吼叫的聲音。
和戰場無二。
他心急如焚,半伏在紅鬢烈馬身上越過一重重路障, 這條通往皇宮的大道往日里由侍衛看守,禁止官吏百姓踏入, 今日卻無人管他。
遠遠地就看見城門之上站著個身披黃甲的身影,居高臨下地看守城的侍衛和將士們廝殺。
“那是何人?!”
蕭衍正看得熱血沸騰, 遠遠就見一黑衣紅馬的身影朝城門沖過來, 只片刻的功夫就已經躍過了數百丈, 宛如一道雷霆劈開下方廝殺的人們,那長槍一轉, 勢如破竹,掃出一片空來。
眼看人就要攀登城墻, 蕭衍嚇得大驚失色,連連往后退,“快,快掩護我躲起來!”
“邑王殿下!”一旁輔佐他的宣親王有些恨鐵不成鋼地喊,“今日若是成了,您是要做天子的!怎么能被這區區小兒嚇得不戰而退!”
“若是被天下人知道了, 如何服眾!”
“我看你就是想看本王死!”蕭衍怒氣沖沖,轉身就朝宣親王吼,“你看看這是尋常人嗎,也不知道你們哪找的這些軟腳蝦,輕輕松松就被人打了大半去!”
這話說得實在難聽,宣親王幾乎要壓抑不住心底的怒火,偏這蕭衍雖然愚蠢,卻是他家主子上位不可缺少的一環,只能順著他行事。
“縱是個神人,那也只有他一個,”宣親王篤定地開口,“殿下莫怕,月一,你們幾個下去看看!”
站在他們旁邊的那幾人身形并不高大,渾身的氣息卻接近于無,下盤穩扎,一看就是功夫了得的武林人士。
他們應聲而下,一道道黑影掠過城墻輕飄飄地卷進戰局了,合力牽制住了最中間的那個人影。
“還好人夠。”蕭衍長松了一口氣,皇宮深處的天幕上突然炸開一朵煙花,宣親王仔細一看,趕忙催他,“王爺,時間差不多了,咱們進去!”
“太子就死守在乾清宮里,只要殺了他,天下就是咱們的了!”
“好!”蕭衍激動得滿面赤紅,皇位上坐著的是天底下最尊貴的人,掌管著生殺掠奪,這樣的權勢,只是窺得一眼都讓人意亂神迷,而他馬上就要將之全部握在手中,何等美妙的滋味!
簡直讓人飄飄欲仙!
想起前世為帝的那些年,蕭衍面上笑容壓都壓不住,他抬起腳就要往下走去,視線卻突然天旋地轉起來,先是頭頂湛藍的天幕,而后在一陣下墜里看清了地上的青磚。
“殿下!!!”黏膩的液體濺在宣親王的臉上,老者目眥欲裂,不可置信地看著那個腦袋。
屬于蕭衍的,還帶著笑意與茫然的腦袋。
那黑衣人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攻上了墻里,他以黑布遮面,只露出一雙銳利的眼睛,蕭衍的腦袋就好像一個球,被他掂在手上。
“崔——”看見那雙眼睛的時候,宣親王不可置信地驚呼出聲,下一刻他的身上一陣劇痛傳來,崔鴻長槍一挑,硬生生斷了他的手腳經脈,而后毫不猶豫地往深宮跑去。
乾清宮外,蕭逸站在廣場上,抬首看著這座宮殿。
和百姓想象的金碧輝煌不同,這宮殿一磚一瓦間遍刻著歲月的痕跡,它不需要那些黃金美玉來為其增色,卻無人能蔑視其威嚴。
這是皇帝的寢宮,歷朝歷代數百年,只有天底下最尊貴的那人能在此殿安眠。
蕭逸知道,盡管大門緊閉,但他的好弟弟,太子蕭璟一定在里面。
“蕭璟,”蕭逸站在最前端,高聲喊道,“都這時候了,躲著有什么意思呢?”
“咱們雖是兄弟,卻也有數年沒有好好聊過了,”蕭逸神色平淡,若是外人見了,定然猜不到他正在做這般震驚天下的大事。
“你出來,我們好好聊聊。”
咔嚓——
大門被緩緩推開,蕭璟一身軟甲,手持長劍走了出來,看向蕭逸,“我們有什么好聊的?”
“聊我的不甘心啊,”蕭逸輕輕笑笑,眼底卻流露出沉重的痛恨和不甘,“論嫡,我亦是中宮皇后所出,我的母親陪著父皇打天下,不更為貴重?”
“論長,我比你早出生八年,論賢,我自認不輸給任何人。”
“憑什么父皇眼里只有你一個孩子,你知道他怎么說嗎,生了你這顆明珠之后,其他的兒子便都成魚目了,你讓我怎么想!”
“為了不礙他的眼,為了給你讓路,我甚至只能裝作一副醉心詩書的樣子,連篇好點的策論都不敢做,你讓我怎么甘心!”
“蕭逸,”蕭璟忽然開口打斷他,目光里帶著奇異的色彩,“你真的不知道你為什么被排除在外嗎?”
“什么,”蕭逸一愣,就見太子一字一頓地說,“因為你的母親,孝賢皇后她選擇了前太子,而不是父皇。換句話說,她為了她的家族選擇了通敵。”
“你說論長,好,蕭逸在你前面出生,王府的那三個孩子,我的大皇兄他們怎么死的?”
“因為你,也因為孝賢皇后陪他打天下的情分,父皇給了最后的哀榮,讓皇后因病去世,也讓你能順順當當地當個嫡子,而不是罪人之后。”
蕭璟冷笑一聲,“現在你明白你輸在哪了嗎?”
蕭延神色巨變,一時間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么,但他心智自然不是蕭衍那等蠢貨可以比的,眨眼間便恢復了神智。
“如此我們便沒什么好談的了。”蕭逸手掌抬起,毫不猶豫地落下,這就像是一個號令,一時間乾清宮外的叛軍們吹響號角,鳴鏑發兵。
“殺!!!”
撕心裂肺的呼喊聲炸響,全副武裝的精銳們收攏陣型,利劍出鞘,發出令人膽戰心驚的錚鳴聲,這是蕭逸自先太子處繼承而得,數年來精心培養出的希望。
他們與侍衛們戰成一團,遠處亦響起了廝殺的聲音,這么些時間過去了,五城兵馬司的人已經反應過來,開始率兵攻城了。
只要他們攻破了城門,叛軍無異于甕中捉鱉,一敗涂地。
“蕭璟怎么還沒有過來!”蕭逸眉心緊皺,宮里的侍衛雖是精銳,但與他這些腥風血雨里殺出來的暗衛相比不值一提。
斬殺蕭璟只不過是時間問題罷了,但若是這人是他殺的,名義就不正了。
蕭逸忍了蕭衍那么久,就是要人給他當靶子使的。到時候讓蕭衍殺了太子,那今日的宮變就有了新的說法了。
邑王欲奪位,率兵攻入皇城殺了太子,而他,則是在清君側。
到時候蕭璟死了,蕭衍沒了,再配上他留的暗手,不需要多說什么朝臣們自會擁他為皇。
歷史,永遠是勝利者寫的,而真相,也只能掌握在他的手中。
“你找蕭衍?”
一聲巨喝突然從屋頂傳來,蕭逸打眼一看,一個身著黑衣的人靈巧地從墻頭躍下,朝人群中丟了個球狀物體過去。
鮮血隨他動作,自天際雨般落下。
“大人,這!”蕭逸的謀士渾身巨震,不可思議地看著那個腦袋,“邑王死了!”
“崔鴻?!你怎么會在這里!”蕭逸不可置信地看向那黑衣人,那人不急不緩地摘下面罩,不知大將軍崔鴻是誰。
“你不是在西北嗎?”
“哈。”崔鴻冷笑一聲,他的到來一下振奮了侍衛們的士氣,一時間熱血沸騰拼命攔在殿前,而遠處傳來一陣陣馬蹄撞破宮門的聲音,五城兵馬司的人,或是崔鴻對人攻進來了。
“你猜現在西北的是誰?”崔鴻嗤笑著說。
“不,”蕭逸一時間不能接受,攻守易勢,暗衛們見情況不妙,紛紛退后將他護了起來。
“我還有后手,我還沒有輸。”蕭逸呢喃自語,他清晰地看見隨著將士們一塊趕來的文臣武將們,這些人都是他計劃里的一環!
想不到吧,蕭逸惡狠狠地看向肅立在高處的蕭璟,論他是太子又如何,也只能給他做嫁衣裳!
“恭王殿下,”一道輕柔的聲音忽然從乾清宮內響起,帶著某種不容拒絕的意味,“你說的后手,是這個嗎?”
正是一直未曾露面的徐辭言。
青年面上一掃之前的頹唐,言笑晏晏間說不出來的俊逸,一手持刃,挾持著一個宦官打扮的小太監走了出來。
“哈哈哈哈哈哈好兄弟,”一見到徐辭言,崔鴻放聲大笑,“看我給你帶了什么!”
他反手取下一
直背在背上的包裹,遮住黑布的一角往前一拋,一個圓滾滾的腦袋就這么滾了下來。
正是韃靼五大部之首、大可漢阿蘇可列的腦袋。
“我說了,你給我搞糧,我把阿蘇可列的腦袋摘給你玩玩!”崔鴻眉飛色舞,長槍高豎,說不出的意氣風發,“我讓你知道替兄弟吃的苦挨的罰沒白挨!”
“大將軍果然神武!”徐辭言視線落在那腦袋身上,頗為感慨,他朗然一笑,“待今日事畢,你我二人再好好慶賀!”
徐辭言手一用力,匕首就在紫玉的脖頸上留下深深的劃痕,小太監眼眶通紅,直直地看向眾人。
蕭璟對上他的眼神,心底無言,默默地錯開視線。
誰能想到,陪著他長大,情如兄弟的紫玉竟是蕭逸的最后一道防線。
“諸位大人,”文武百官都到了,叛軍也被壓制住,徐辭言站在最前面,讓各位大臣都能清楚地看見紫玉的臉。
有侍衛過來把人壓跪在地,徐辭言收回刀,從懷中取出一裹卷好的圣旨,“紫玉雖頂著東宮的名號,實際卻是恭王的人。”
“恭王殿下,”徐辭言朝他笑笑,“你該不會是以為,陛下真的死了吧?才敢派人偷偷將乾清宮內的立儲詔書給換了?”
大啟舊例,每年初一,皇帝都要在文武百官的見證下,將寫有繼承者名字的詔書置于乾清宮內,以防不測。
蕭璟太子的位子坐得穩當,這么多年里那詔書上一直是他的名字,而現在——
徐辭言抻開詔書,上面赫然寫著皇四子蕭逸。
“這!”文武百官們都傻了眼,視線一會落在被暗衛圍著的蕭逸身上,一會又看向太子,還不忘瞅瞅地上蕭衍的腦袋。
“我偷換?”蕭逸冷笑一聲,咬死了不承認,“徐無咎,你有證據嗎?”
“詔書無人見過,眼下陛下駕崩,這便成了他的遺詔,本王還說是你擔心本王上位了會治你大不敬的罪才這么干的!”
“畢竟假傳圣旨的事,你徐無咎可不是第一次干了!”
這話說的也是……百官一時間神色奇異,眼神不住地往徐辭言身上瞟。
這位可是有前科的。
視線正中的青年卻沒有一絲慌亂的意思,徐辭言不緊不慢地笑笑,眼神里說不出來的輕蔑,“遺詔?恭王殿下,誰和你說的,陛下駕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