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婚事(一)
薛川這一昏,就昏迷了大半個月。
薛府上下哭的哭,悲的悲,苦了薛均安終日守在祠堂門口未果,于是借口太子殿下有急事,便草草回了宮。
東宮之內,
段堯雙手抱胸持劍站在一邊。
徐讓歡則面無表情坐于案前,單手撐頭,另一只翻閱著桌上的各種文書,聞見薛均安來了,頭也沒抬,精致的薄唇內,只冷冷吐出一個字。
“說。”
見狀,薛均安乖順地低眉行禮,“奴婢惶恐,太子殿下交代的要事拖了近一月才完成。”
說著,薛均安偷瞄了眼徐讓歡的表情,見男人沒有怪罪她的意思,這才繼續說道。
“奴婢現已將狐妖捉拿,安置于薛家祠堂內,只是那狐妖傷勢慘重,一時半會兒醒不過來,所以太子殿下的疑慮,恐怕得等那狐妖醒來再慢慢審問。”
語畢,薛均安耳中傳來翻閱紙張的聲音,徐讓歡并未理會她。
沉寂許久沒有下文,十幾秒又或者是幾十秒后,薛均安再次抬頭去看徐讓歡的表情。
徐讓歡眉目淡淡,似乎對這件事并不感興趣,只是不停翻閱手上的文書。
那字跡非本朝所有,薛均安只依稀辨認出上面的“東淵”二字。
“還有事?”徐讓歡合上文書,冷眼睨著薛均安的臉。
薛均安搖搖頭。
“下去吧。”徐讓歡說。
奇怪,前些日子徐讓歡還對狐妖之事頗為關心,怎么現如今……
離了東宮,薛均安越想越不對。
猛然間,身邊伸出一只手,把她拉到一邊的草叢之中。
薛均安驚呼了聲,險些出手,才發現那人又是熟悉面孔。
“小安子,小安子。”徐驚冬彎身,在她眼前招手。
薛均安斂了斂眉,“大人,您一定要這樣神出鬼沒嗎?”
徐驚冬直起身子,“我說,小安子,咱家好歹也算幫了你個大忙,你打算如何謝我?”
薛均安沉默幾秒,“總管大人想如何?”
徐驚冬眼珠子轉了轉,“要咱家說,還是老地方。”
*
花樓里。
薛均安指腹一下下敲在桌上,安安靜靜坐在一邊回想剛才的事。
東淵?
她眉頭一緊。
東淵地處荒原,小國寡民,不久之后應該就會被本國收復,按理說應是不足掛心的,究竟是何事叫徐讓歡如此在意一個毫無威脅的小國呢?
奇怪,
甚是奇怪。
思緒還沒理清,就被對面二人打斷。
徐知意正在興頭上,雙頰微紅,猛地給徐驚冬倒酒,“你輸了你輸了!快喝快喝!”
身邊的徐驚冬哀嚎著將烈酒飲進腹中,低咒了聲,“搞什么啊,徐知意。你不是沒來過這地方嗎?這猜拳都贏了我多少局了。”
徐知意絲毫沒有停下的意思,舉起手,驕傲的說,“還來嗎?”
二人嘰嘰喳喳著實吵鬧,不禁讓薛均安憶起兒時喧囂的山林玩樂時光。
薛均安不由得出聲詢道,“徐小姐何必非要跟來這烏煙瘴氣的煙花柳巷之地?”
“本大小姐自然是要跟來的。”若是不跟,誰知道你和哥哥單獨相處會哪般勾引他?
徐知意微抬下巴,瞪大眼睛。
薛均安看她一眼,非常識趣的不說話了。
真不知道這大小姐又在鬧哪門子的脾氣了。
哎,
本來一個就夠麻煩的了,現在又跟來一個,
真是傷腦筋。
薛均安手指摩挲在茶杯邊緣想著。
“喂,倒是你,來了這酒樓,怎么不喝酒?只喝茶?”徐知意微揚下巴。
薛均安思考了一下,“奴婢酒量不濟,還望小姐高抬貴手,饒小的一命。”
她自小便在嚴格的看管下長大,且不說沒喝過酒,就連酒的模樣都沒見上過幾回。
“切,現在知道自己是奴婢了。”徐知意洋洋得意。
倒在桌上的徐驚冬抬起頭,擺手道,“行了知意,你看小安子那樣,瘦不拉幾的,一看就是一杯倒,來來來,我替她喝,我替她喝。”
說罷,徐驚冬接過徐知意手中的酒。
“欸!”徐知意沒攔住,憤憤然瞧著薛均安。
好啊,竟讓哥哥為你擋酒。本小姐還偏不信了,今天非讓你喝下杯酒,讓你在人前撒酒瘋,失顏面!
徐知意又倒了一杯酒。
“喂喂,這不是你請我倆的慶功宴嗎?真一杯酒都不喝?”
“本小姐可是在緊要關頭驅散了那么多狐貍,就要你喝杯酒不過分吧?”
“說了這么多你到底有沒有在聽啊?”
……
薛均安被她吵得心煩,“小姐執意如此,奴婢喝便是了。”
接過酒杯,薛均安看著搖曳的酒水,回想起師傅每日喝酒都是一盅一盅往下灌的場景,心想,只是半杯而已,區區半杯,總不會醉的吧?
這般想著,她一飲而盡。
灼心的感覺,幾乎是立刻從腹中襲來,一路向上,灼燒她的喉嚨,襲擊她的腦袋。
沒幾秒,薛均安便頭暈眼花,倒在了桌上。
徐知意哈哈大笑,去搖徐驚冬的肩膀,“哈哈哈,哥哥你看她,你快看她呀,就這點能耐,居然半杯就倒了!”
一回頭,這才發覺,原來醉的不止是薛均安,還有被她連灌三十杯酒的徐驚冬。
徐知意無奈的搖搖頭,一把抓起面前酒杯,嘆息,“獨孤求敗。”
也正是她喝下這最后一杯酒的時候,耳邊隱隱傳來囁嚅聲。
“這一世,不知……不知姑娘可愿……”
誰在說話?
徐知意四下尋了番聲音來源,這才發覺原來是徐驚冬喝醉了,在說夢話。
“嗯?”兩人之間還有一定距離,徐知意聽不太清,撩起頭發,附身湊近他,“哥哥,你在說什么?”
下一秒,徐驚冬雙頰微紅,微睜開眼,看著徐知意的臉不自覺笑起來,溫吞道,
“這一世,不知姑娘可愿嫁我?”
*
薛均安是被水潑醒的。
睜眼時,雙手雙腳被鐵鏈拴住,跪在地上,活如一條廢犬,徐讓歡站在她面前。
昏暗的地牢中,男人的臉隱在黑暗里,叫人看不真切,不過聲音倒是一如既往的可憎。
“薛姑娘好像很喜歡煙花柳巷之地。”徐讓歡居高臨下。
薛均安被水嗆得直咳,斷斷續續的叫,“太、太子殿下。”
她猜想徐讓歡是因為藥丸一事尋她,而不是真想取她性命,于是繼續放低姿態,“奴婢知錯。”
“哦?”
她這話倒是挑起徐讓歡三分興致,“敢問薛姑娘何罪?”
薛均安沒有回答,只是掙扎了幾下的功夫,徐讓歡就蹲在她面前。
纖細的手指輕捻住她的下巴,男人陰冷冷的笑,“昏迷這么久,我還以為薛姑娘已經咽氣身亡了呢。”
那眼神太過鋒利,薛均安不自覺咽了口口水,“太子殿下的藥奴婢早已備好,就在奴婢的香囊中。”
徐讓歡一瞬不瞬盯著薛均安的眼,好一會兒,忽而笑了。
他起身,背對薛均安,朝一邊的侍衛做了個手勢,“段堯。”
“是。”段堯說。
段堯在薛均安身上找出香囊,恭順的交了過去,“太子殿下。”
徐讓歡接過香囊,將小小一顆藥丸把玩掌心。
就這么漫不經心的玩了許久,徐讓歡的口中冷不丁冒出一句叫薛均安脊背發涼的話,“我倒是好奇,薛姑娘還有什么自救的法子。”
薛均安抿了抿唇,“恕奴婢愚鈍,太子殿下這話是什么意思?”
段堯回答了她的問題,“太子殿下如今已有他國進貢的更珍奇的藥材,你的藥已經無用了,或者說,你這個人已經無用了。”
更珍奇的藥材?
薛均安皺了下眉,似是想到什么,瞪大眼睛。
東淵!
段堯只當她這副模樣是因為死到臨頭,繼續說,“你有兩種死法。”
“一、馬上死于我的劍下。”
“二、這當然了,只要太子殿下不給你解藥,三日后你必然會死,也不必臟了我的劍。你自己選吧。”
說著,段堯拔出佩劍,將劍抵在薛均安的脖子上。
這個時候,徐讓歡慢條斯理,“段堯,不得無禮。”
說是這樣說,可徐讓歡卻半分沒有制止段堯的意思,任憑那刀刃劃破她嬌嫩的脖間。
徐讓歡傾身俯在她跟前,笑,“別忘了,薛姑娘如今可是二弟的未婚妻。”
“還真是不好動呢。”
薛均安聽得出來,徐讓歡所說的“不好動”不是真的不好動,而是在威脅她,殺她簡直如捏死一只螞蟻,即使是嫁入了皇室,只要他徐讓歡想殺,便能殺。
等、等一下,好像還有一件事。
薛均安擰了下眉,仰頭看他,“什么未婚妻?”
段堯冷哼了聲,“你和那草包二皇子徐驚冬的婚約啊。”
徐驚冬?
薛均安心直口快,“他不一太監嗎?”
徐讓歡笑,“二皇子,徐驚冬。”
哪兒冒出來個二皇子啊?薛均安緘默一瞬。
徐讓歡分明對手足趕盡殺絕,一個不留。
何人能護得了二皇子周全?
薛均安的大腦飛速旋轉起來。
也難怪,皇帝看徐讓歡不順眼也不是一兩天了,若是騰空冒出個二皇子來,能將徐讓歡拉下馬,怕是摘天上的星星也在所不辭,更別提只是一紙婚約了。
怪不得她昏迷的這不到一天功夫,皇帝就暢快同意了婚事。
如此想來……
宮女變弟媳……
薛均安瞪大了眼睛。
不可!
薛均安下意識去瞧徐讓歡的表情。
徐讓歡被她盯著,“怎么?”
“我不嫁。”女人語氣前所未有的堅定。
徐讓歡與她對視兩秒,挑眉,“哦?為何?”
“二皇子相貌俊俏,又貴為皇子,日后免不了榮華富貴,若是當上皇帝,可就更不得了了,薛姑娘定有福可享。”
“何故言拒?”
“因為,”薛均安頓了頓,定定看著徐讓歡的眼睛,“因為奴婢心悅之人是太子殿下。”